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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麻子心中思量这薛蟠是个不怕事,且看他行事穿是富家公子,便暗暗想着脱身之计,哪知跟在后面的女儿却突然冲出来跪在薛蟠面前骂道:“求大爷救命,这人根本不是我爹爹,我是被他拐来的。”
张麻子听了大怒,指着地下的女儿骂道:“你失心疯了不成,快随我家去。”说罢,拉扯着地下跪着的姑娘就要跑,只却被薛蟠拦住了,薛蟠道:“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女儿,怎么如今女儿倒说你不是她爹,依我看你不光是个骗子,还是个拐子!快随我去见官。”说罢,又对着兰峻道:“你快拿老爷的贴子送给府衙大人,只说这里有个拐子,要好好的打板子来审问,怕是除了这姑娘,家里还有别的拐买来的人。”
那兰竣也是个机灵的,立马应了一声,说道:“今年元宵节,听说城中丢了十几个姑娘,州府老爷正严令底下的人查办呢,说不得正是这拐子干的事。”
兰竣此话一出,围观的人一时议论开来,张麻子心中本来有鬼,见眼前这哥儿的语气似是与府衙大人相熟,待要去逃命又舍不得到手的银子,薛蟠见此便又对冯渊拱拱手道:“公子吃了这小人的亏,也随着一起去告官才是呢。”
冯渊眼见有人出头,哪里有不肯的道理,旁边的众人也纷纷说要去作证这人的拐子身份,那张麻子转眼想钻出人群,只被人一把纠住,一行人浩浩荡荡押着张麻子往府衙去了,倒留下薛蟠主仆两个,并那被拐的姑娘与冯渊。
薛蟠对冯渊道:“这姑娘如今是没地方去了,若公子真个是出了银子的,只管领着家去便是了。”倒是冯渊经了这一遭,竟是心灰意冷,说道:“显见人总说女人是祸水,如今这人我也不要了,随小公子自己怎么处置罢。”
说罢,朝着薛蟠拱拱手,自己倒先离去了,一时薛蟠倒傻了眼,他不过是学着书上做一回仗义大侠,怎么就平白得了个姑娘?薛蟠跟的小厮兰峻也急得跳脚,他们好好的送葬回来,现领着一个姑娘回去,若被老爷知道了,只怕要打死他了。
兰峻因心里害怕又被薛谦责骂撺掇着主子不学好,便劝着薛蟠说道:“我的爷,你好好一个大家子里的哥儿,公然带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回去,要是被告到老爷那里去,老爷必会动怒,到时打骂了我们事小,若是罚了你,太太又该担心了。”
薛蟠此时也是进退两难,这张麻子被抓了见官,且不论定不定他的罪,单是这姑娘无依无靠的,若是丢在这里不管,遇到一个歹人,岂不又要任人摆弄?只可恨这冯渊买了人家又不带回来,现在却给他出了这么一个难题。薛蟠到底年龄小些,又不曾遇到过这些事,他转头问那姑娘:“你可记得你老家是在哪里,家里老子娘还在不在?若记得,我差人送你家去。”
那姑娘摇了摇头,眼里流泪说道:“我自小被一个爹卖到另一个爹手中,不知原籍何必,也不知老子娘是否还安在。”
那薛蟠长叹了一口气,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想了半响,对着兰峻道:“依我的意思,咱们不如去后街胡同买一间小院子,先将这姑娘安顿下来再说?”
兰峻听了急得直顿脚,嘴里嚷道:“我的好大爷,亏你想出这好主意,被老爷太太知道了,我也不用活了,便是日后传出去,咱们薛家还要脸不要脸了?”薛蟠听了便气闷的对兰峻道:“那你倒是给爷出个妥当主意!”
兰峻便说;“既然这姑娘是拐子拐来的,不如先送到官衙里报失再说,且看官衙的安排。”那一旁跪倒在地的姑娘听了浑身一颤,她这样被拐来的,又不知根底的女孩,若是送到官衙里去,也是落个被卖的下场,眼前这小哥儿显见是大家子出身的,便是跟了他们家去也强过被官衙发卖,只是她嘴笨口拙,心里如是想着,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只得用头狠命磕着地上,嘴里不断的喊着:“大爷救命,大爷救命。”
薛蟠见这姑娘头上已被磕得青紫,便跺脚瞪着兰峻道;“送这姑娘去了官衙里真是要害死她了,既这样还不如送她跟了才刚这冯公子呢。”偏兰峻才刚问了一圈,都不知这冯公子家住何处,那兰竣见薛蟠不愿将这姑娘送到官衙,一时也想不出甚么主意了,直接对他说道:“即如此,这姑娘也只得先领回去,禀了太太再说。”
薛蟠也想不出好法儿来,再者他心想,母亲王氏素来仁厚,家里多一个姑娘,也无非是多给一口饭罢了,于是乎便依了兰峻的主意,要将这姑娘带回去,因身边跟了个姑娘,兰峻便去找了辆马车一行人便回了薛府。
回了薛府,底下的人自是听说大爷带了个姑娘回来,薛蟠也不回则唯馆,径直带了人往王氏院子里去了,此时王氏刚好歇了中觉起来,见薛蟠仍是身着出丧时穿的素衣,便嗔道:“甚么事这么急,也不回去换件衣裳再过来。”
薛蟠告了个罪,又向王氏请了安,自有王氏身旁的丫鬟脱了他身上穿的素衣,只换了一身家常穿衣裳,王氏拉着薛蟠过来问话;“我怎么听丫头们说你从外面带了个姑娘进来?可是在外又淘气了,仔细教老爷知道了又罚你呢。”
薛蟠笑了笑,对着王氏道:“甚么大不了的事,怎的一会子便传到妈妈这里来了,没得扰了妈妈清静,倒是儿子的罪过了。”
王氏用手指着薛蟠笑骂;“少来我面前说嘴,你分明是怕你老爷知道了又打你,便要来我这里讨主意。”薛蟠被说中了心事,便笑着说道;“还是妈妈知道我,这事原是我思虑不周,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是要来妈妈这里讨教呢。”
说罢,便把那姑娘的来历说了一遍,王氏听了也很是感概;“都是一样做母亲的人,这亲生的骨肉被拐了,她老子娘不定怎样的心胆俱伤呢!”
薛蟠趁机便在她跟前凑趣,说道:“妈妈是天下第一等的大善人,这姑娘说来也是可怜,妈妈便当是救救她,留她在这院里做个使唤丫头,反正咱们家也不缺这一口吃的。”
王氏叹了一口气,对薛蟠说;“咱们家的丫头多是家生子,便是外头买来的,也是自小就进了府,又有教养嬷嬷教着规矩,她这半大不小的进来,若是外头学了甚么不好的东西,带累了咱们家姑娘们,倒是大罪过了,不如给她一笔银子钱叫她外头安家便是了。”
薛蟠说道;“给她一笔银子钱倒是极容易的,只是她这么小一个人,又不会营生的本事,在外头如何过活?妈妈是极会调教人的,先收了她做个粗使丫头,再慢慢看她的品行,若有甚么不好的,自打发出去便是了。”
王氏还有些犹豫,那薛蟠便又拉着王氏苦苦劝道:“妈妈收了这丫头,便当是为肚子里的弟弟积福罢。”王氏听薛蟠说为‘弟弟积福’心内一动,便含笑道;“你先叫那丫头进来给我瞧瞧。”
薛蟠听了心内一喜,便朝外头喊了一声,立时便有一个婆子牵着一个丫头进来了,此时她已是重新梳洗了一遍的,穿了一件半旧的月白衫子,进了里间也不敢随意乱瞧,只恭恭敬敬的向王氏跪下磕了一个头。
王氏道:“抬起头来。”那丫头便抬起头来,王氏见了心内赞叹,果然生了好个齐整模样,王氏细细打量了她半日,又心道蟠哥儿为了这丫头如此费心来求她,莫不是已知道了男女之事,便侧头看了薛蟠一眼,却见薛蟠眼神并不曾放在那丫头身上,便将心略放了放,又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那丫头摇了摇头,回道:“不曾有名字,平日里爹爹只喊我丫头便是了。”
王氏见这丫头模样可人,且看起来是个老实的,心内便有些想收下她,于是又说道;“丫头算甚么名字,我帮你取个名字可好?”那丫头还有些愣愣的,倒是跟来的婆子赶紧说道;“你这憨丫头,太太要给你取名呢,还不道谢。”地下跪着的丫头慌慌忙忙又磕了个头说道:“多谢太太!”
王氏想了想,转头对薛蟠说;“我昨儿听你妹妹念甚么‘菱花已老菱生角’,偏现在正是菱花出来的时候,便唤做香菱罢!”
薛蟠笑着道;“妈妈取的名字自然是好的。”那地下跪着已有一个新名字的香菱又道了谢,王氏又吩咐让她跟着外头婆子做扫洒的活计,罢后,王氏又对薛蟠道:“虽说只是个丫头,但她到底是被拐子拐来的,还需到官衙里去报一声,且那冯小爷原是花银子买了她,现又不要了,为免日后争端,你仍将银子送还给冯小爷那里,便当是咱们家买下的她。”
薛蟠自是领命,他又坐着与王氏说了一会子话,便听到外头的婆子在喊;“姑娘来了。”
那门口的帘子被小丫头打起,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薛宝钗进来,宝钗进来先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香菱一眼,又与薛蟠问了一声好便坐在王氏身旁说道:“我在晓春院里听人说哥哥做善事,救了一个姑娘回来,因此特地过来看看。”
薛蟠摸了摸鼻子对宝钗道:“甚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妹妹过来问。”说罢,薛蟠又转头对香菱说:“这是咱们家的大姑娘,你也来磕个头罢。”
香菱见此便到宝钗面前给她磕了一个头,只是因嘴笨,除了一句‘姑娘好’其余的话也不会说,宝钗细细打量着她,见她眉间有一殷红色米粒大小的美人痣,面上虽还未长开,不过五官却生得极是端正,宝钗虽穿越过来已经三四年,却仍然不习惯有人跪在自己面前,再者又心内可怜她命运多舛,便亲自扶起她道:“你既是到我家里来了,便安生住下来罢。”
香菱见面前的姑娘温柔娴静,便生出一股亲近之意,宝钗又问:“你叫甚么名字?”香菱含笑说道:“原先没有名字,才刚太太新给我取了名字,叫香菱。”
宝钗听后心中一惊,这人竟是原著里的呆香菱,她原以为薛蟠学好,自不会因与冯渊争香菱而打死人命,竟不想香菱兜兜转转最终仍然进了薛府。
薛宝钗怔了半晌,随后勉强笑了笑,又拉着她细细看了一番,道;“你平日在家做甚么活计。”香菱摇了摇头道:“不曾正经学过针凿,先前在家给人浆补衣裳,每日得的几个钱也总给那养父要了去。”
王氏见香菱口内仍称那拐子为养父,果然觉得她敦厚老实,便对着香菱道:“可怜见儿的,这院里有好些个跟你同龄的女孩,平日闲了就一处顽罢。”
香菱对王氏道了一个谢,一旁的宝钗有心想把香菱要到晓春院去,待香菱出去后,宝钗便对王氏提起;她道:“妈妈,这香菱温柔敦厚,我倒十分喜欢,你将给拨到我院子里去罢。”
王氏看了宝钗一眼,心道钗儿除了自家几个兄弟姊妹,旁的亲戚家的孩子都是难得亲近的,今日初见香菱便跟她讨要,想必是投了她的缘,只是这香菱是外头买来的,还不知她的脾性如何,王氏断然不肯轻易把她放在晓春院,只是不忍见宝钗失望,王氏便说道:“我这院里本是差个扫洒丫头才说让香菱去顶着,等以后有合适的人进来,再将香菱送到你院里去罢。”
宝钗略想了想便心知王氏的顾虑,又心道横竖香菱现已进了她家,只待日后寻了好时机再向王氏讨要,因此便丢开这话,只与王氏与薛蟠闲话。那薛谦夜里归家,听说薛蟠买了个姑娘回来心中果然不喜,将薛蟠叫了过来细细敲打一番,这且不必一一细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