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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发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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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卫东今晚喝得有点高了。

    他也不是刻意借酒消愁,只是闲得发慌,不知不觉就喝多几杯,鸡尾酒的后劲强,等他意识到自己喝多的时候,脑袋已经晕乎晕乎的。

    周丽走了过来,放下一杯苏打水在他面前:“都没人请我们跳舞,搭个伴吧。”

    张卫东抬起眼看了她一下,周丽身穿黑色的高领晚礼服,头发盘了起来,仍戴着平时常用的黑框眼镜,看起来就像个刻板的老处女。他从来不擅长应付女人,但也不会为难女人,起身,为周丽拉开旁边的椅子:“坐吧。”

    周丽欣然入座,侧过脸说:“老板叫你少喝点,否则一会他亲自开车载你回去。”

    张卫东立刻沉下脸来,闷不吭声地又灌了自己一杯。

    周丽瞥了他一眼:“老板是为了你好,恃宠生娇也该有个限度。”

    张卫东冷声说:“别在我面前提他。”

    周丽切了一声,看不惯张卫东这副德行,好好的跟着萧君故就不行?非得闹幺蛾子。

    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张卫东打算去趟洗手间,然后直接开车回家。

    他正准备开口跟周丽道别,突然间,他听到了熟悉的旋律,瞬间就身体僵硬,如遭雷噬。张卫东天生对音乐敏感,并且识别度很高,无论是什么类型的音符旋律,几乎入耳不忘。

    此时此刻,在宴会厅的致辞台下,众人齐心协力的起哄,嬉笑声一片。

    萧君故勉为其难地坐在台上,手里扶着一把木吉他,拨了几下琴弦,又停下动作。

    他是被硬推上台表演的,因为没有心理准备,一时有些无奈。

    赵妤也跟着起哄,走到台前两手捻着裙摆,对萧君故行了个礼:“先生,能否为我献上一曲?”

    萧君故失笑,眼见公司的同事们群情高昂,只能说:“好吧,美女,就一曲。”

    他熟练地调了调琴弦,然后拨了两下试音,便认真地弹奏起来。

    整个宴会厅的灯光暗了下来,只剩下致辞台是明亮的,萧君故拨弄着吉他,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在这样一个星光熠熠的场合里,看起来倒是十分像模像样。

    然而,萧君故一开口,就让所有人跌破眼镜。

    你绝对不会猜到,一个风度翩翩、斯文俊雅的男人,竟然唱一首俗气过时的口水歌——《老鼠爱大米》。

    看萧君故认认真真的模样,台下的人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都快抽筋了。

    好在他音色不错,干净清醇,听起来倒是让人打心底舒畅。

    他的歌声中是带有故事的,一句一句,像呢喃又像陈述,在简单的和弦旋律中娓娓道来。

    坐在离致辞台甚远的周丽一脸惊讶,扶住眼镜框说:“我的天,老板这是要闹哪样?完了,明天肯定会成为公司最劲爆的话题。”

    张卫东没有作声,他一手扶住了桌子边缘,咬牙切齿,面部肌肉不自然地颤动着。

    音乐不但能勾起回忆,还能让往事深刻而生动。

    张卫东此时脑海里的画面,是在珠江边的钓台上,两个少年并肩而坐,时不时用赤脚踢打水花——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萧君故即将要到国外留学,两人骑着单车来到江边,他突然指着河堤说:就在那里,我送你一份临别礼物吧。

    一把破木吉他,一个人,临江而唱。

    “我记得有一个人,永远留在我心中,哪怕只能够这样的想你……”

    当时他没好气地说:“肉不肉麻,我又不是你的马子。”

    萧君故才唱几句就被打断了,好脾气地笑笑:“一时兴起,也没想到合适的歌,你将就听着。”

    张卫东安安静静的听他唱完了整首歌,离别在即,除了忧伤和不舍,还有会心一笑。

    萧君故转过脸,眼睛深深看着他:“东子,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必须的,法国的妞胸大屁股大,肯定非榨干你不可。”张卫东咧嘴,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难得说出一句感性的话来:“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对不?”

    萧君故垂下眼帘,轻声答:“对,好兄弟。”

    张卫东家庭环境特殊,无父无母,一对叔婶更是遭人不齿,所以他格外的沉默寡言,也不愿意交朋友——因为曾有些人在他面前称兄道弟,在背后却戳着他脊梁骨骂:婊/子养的。

    当他还没有实力得到别人的认同以前,只有用拳头捍卫尊严。

    所以他整天打架,成了臭名昭彰的小混混,街坊邻居甚至在他背后吐口水,在暗地里说,真不愧是一家子人,大的无耻小的无良,蛇鼠一窝。

    其实张卫东真的没干过什么坏事,尽管穷得每顿午饭都啃馒头,他也没想过偷摸拐骗,不是不敢,而是自尊心不允许。他不能因为旁人的轻视就破罐子破摔,最解气的报复,就是有一天站在高处俯瞰这些人,用事实告诉他们——你看走眼了!

    他有能力保护自己,但是他管不住别人的嘴,更无法与世俗的眼光抗衡。

    张卫东早已习惯抬起胸膛,坦然面对,因为他无路可退。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生命里会出现这样一个人,为他挺身而出,挡在他身前说:“张卫东是我兄弟,以后谁跟他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

    起初,这个人是他生命中最温暖的阳光,后来,却变成了最具有毁灭性的风暴。

    他天真的以为兄弟是一辈子的事,风吹不散,雨打不落,天涯海角也隔不断。

    后来现实告诉他,全是狗屁!

    如今每次想起兄弟二字,他膈应得几乎能呕出一口血来!

    张卫东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认识了一个叫萧君故的人,并和他结拜成异姓兄弟!

    一支香槟瓶从天而降,砸到讲台的帷幕墙上,四分五裂的炸开,打断了表演。

    众人惊诧,就连萧君故也吃了一惊,他抬眼越过人群,看到肇事者眼睛血红,戾气冲天,暗暗叫声不好,连忙丢下吉他跳下台去。

    张卫东原本是要砸萧君故的脑袋,因为他喝晕了头,眼神不好,于是索性冲上去跟他拼命。

    他趔趄地冲向萧君故,对方也正大步迈向他,两人撞成了一团!

    张卫东抓住了萧君故的肩膀,抬起膝盖,用力撞他的腹部,又用额头撞他的面门,歇斯底里。在阵阵惊叫声中,萧君故猛地一拳砸中张卫东太阳穴,然后用胳膊夹住他的颈脖,强制性地把人拖出宴会厅。

    好端端的一场周年盛典,就这样被搞砸了,所有人目送他们拉拉扯扯离去,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赵妤和周丽赶紧站了出来,一个台上,一个台下的打圆场。

    萧君故要制住一个醉鬼并不轻松,卯足了力气,连牙龈都咬得发痛。从电梯出来到达酒店大堂,有两个保安正要上前帮忙,被萧君故冷冷的一记眼刀杀退,随即他低声喝:“让开,别碰他!”

    张卫东被塞进车厢里时,七荤八素,他什么都不知道,眼前所见皆是一片血红。

    仿佛落入了粘腻的沼泽里,他竭尽全力地挣扎,歇斯底里地喘气。

    萧君故把张卫东打横按进后座里,再把安全带扯到最紧,缠住了他的上身和双腿,张卫东反抗得更激烈了,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般的嗥叫。

    这一路上可谓是惊险万分,张卫东双腿挣脱了安全带,一下下用力踹驾驶座的椅背。

    “萧君故!狗/日的混蛋!你去死!去死……”

    他的力道很大,每次踹得萧君故整个人一震,得很用力才能稳住方向盘,车子在马路上左摇右晃,好不容易才安全开进住宅区,两侧车身留下不少刮痕。

    萧君故打开后座车门,要把张卫东拽出来,被一脚给踢了出去。

    他心里急得冒火,揉揉被踢痛的胸骨,再次钻进车里按住张卫东,一拳重重打在对方腹部!

    张卫东闷哼一声,弓起了腰,总算老实了。

    萧君故半抱半拖的把他带回家里,让他平躺在玄关处,然后找来几颗药丸,硬是掰开他的嘴喂进去。张卫东仍是喘得很厉害,简直像哮喘病发作,身体时不时痉挛抽搐,脖子上冒起了一条条狰狞突出的青筋。

    萧君故跪坐在地板,双手插到张卫东腋下,把人往自己怀里拖,拍拍他的脸,又用拇指按压他的太阳穴:“东子,东子?听到我说话吗?没事了,放松点,呼吸……对,没事了啊,闭上眼睛什么都别想。”

    张卫东低垂脑袋靠在他的胸口,在药物的影响下,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只是整个人偶尔哆嗦一下,目光呆滞。萧君故抱紧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好像刚刚打了一场仗似的。

    他没想到张卫东会突然发病,是他太疏忽了。

    张卫东身上有个叫做“过去”的定时炸弹,一旦触及,后果可大可小——他发病的时候,会变成一个彻底的疯子、暴徒,破坏一切可以破坏的东西,包括自己。

    萧君故心想,若不是张卫东喝多了酒,自己还未必制得住他,以后得随身带着药才行。

    第二天,公司里开始流传各种风言风语。

    萧君故和张卫东到底是什么关系?很多人对此感到好奇。

    在庆典上明显两人关系匪浅,但是公司对张卫东却又没有什么特别优待,也没有要捧红他的征兆,待遇甚至还不如被看好的新人。

    于是就有人开始研究了,张卫东开的悍马车,市场价五六十万,张卫东穿出来的衣服,虽然不是名牌,但大多数都是量身订做。还有人认出了他的手表,正和萧君故时常戴的表是同一个款式,都是瑞士积家百年限量版,只是萧君故的手表是白金色,而张卫东佩戴的是黑钢色。

    经过八卦大军抽丝剥茧的分析,得出最后的结果,张卫东肯定被人包养了!

    无论金主是不是萧君故,都肯定是一个明智的人,知道张卫东没有真本事,即使红得了一时也很快被竞争淘汰,所以不砸冤枉钱为他宣传造势。

    推断出来的结论合情合理,张卫东初初听到时,脸色青了又白——他敢作敢当,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跟萧君故之间的关系,他所在乎的是,没有机会证明自己的本事!

    这比什么都令他难受!

    他为音乐努力了那么多年,准备了那么多年,只差一个机会,真的就只差一个机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