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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入院的第三天,萧君故不顾医生劝阻,强行离开医院。
而且他不仅离开了医院,还离开了广州,老远来到韶关的一个小镇。
萧君故在车里的时候,靠着后座紧闭眼睛,脸色苍白,每一次或轻或重的颠簸,都让他觉得疼痛,尤其是脑袋。医生说的那些常见的后遗症,他全都沾上了,头痛、头晕、恶心、厌食、呕吐、耳鸣、失眠……
可是到了韶关,萧君故一下车,又像个没事的人那样。
如果不看外形只看举止,他还是那个雷厉风行的萧总经理。
他特地来到此地,登门拜访了一户人家,带着助理和保镖,以及好些礼物。
这户人家住在砖瓦平房里,但是正在盖新房子,户主是一对年过五十的老夫妻,家里还有媳妇和孩子,他们告诉萧君故,孩子的父亲正在外地工作,来得不是时候。
萧君故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在主人家的盛情挽留下,蹭了一顿饭。
奇怪的是,他刚吃完饭,那个在外地工作的男人匆匆赶回来了,神色惊慌。
后来,男人逼自己镇定下来,寻了个借口,把萧君故叫到屋外。
一离开家里,他便凶相毕露,揪住萧君故的衣领质问:“你来我家做什么?”
萧君故拨开他的手,挨在车门上,闲闲地说:“大虎,那么多年的老同学了,我来探访下你的家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大虎拿捏不准他到底是何用意,绷紧了身体,戒备着。
萧君故还有伤痛在身,也不跟他绕圈子:“你那栽赃陷害的伎俩也太烂了。”
大虎隔空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药水味,说:“管用就行。”
萧君故也有被噎得说不出话的时候,管用,真的很管用!
这么烂的把戏,只要张卫东有一丁点怀疑,当面向他问个清楚,所有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
可是张卫东没有问!
不但没有问,甚至还不给他机会解释!
而大虎也没想到,萧君故会那么快找上门来,原本还计划着,安排家人出国旅行,反正他现在有钱了,供得起他们在国外玩好几个月。可是因为老头子气管炎复发了,咳嗽不断,延误了出发。大虎又说:“你到这里来到底安了什么心?我警告你,你敢乱来,我就跟你拼了。”
萧君故说:“我来只是想弄清楚,你拖家带口的,确定要跟我斗?”
大虎答:“我不跟你斗,难道等着老天收你?”
萧君故点点头:“那好吧,我就接受你的挑战了。”
说着,他突然一脚踢到大虎的胯/下,正是那男人最痛的地方。大虎惨叫出声,立即就弯下了腰来,眼珠子凸出。就在这时候,萧君故带来的两个保镖,冲上来,一人扭着一只胳膊,把大虎给制住了。
萧君故吩咐他们把大虎绑了,扔进车里,自己则坐进驾驶座,开了车窗。
大虎起先还弄不清对方想干什么,可是五分钟过后,整个人都快疯了!
他挣不开绳子,就用身体去撞车门,拼命地撞,像完全不会痛一样。
因为大虎亲眼看着刚才对自己动手的那两个男人,用一条粗锁链把他家的闸门给锁上了,然后提着两个塑料大桶子,开始往他家门口、窗户、墙壁等等地方泼汽油。
乡下地方物广人稀,而那些男人的动作又太快了,估计等惊动其他人,屋子已烧成火海了。大虎的家人也发现了不对劲,他媳妇跑到闸门前,一边想把门拉开,一边大哭大叫,结果被泼了一身的汽油。
萧君故无视大虎疯狂的叫骂,他把手肘搁在车窗,托着腮,心平气和的说:“你那好弟弟确实该死,反正我都杀了一个人,再多杀几个也没有区别。你说得对,钱真是个好东西,我会留着你狗命,让你去告发我,让你亲眼看看,有多少人肯帮我顶罪。”
“你不能这么做!住手!否则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你做人的时候我都不怕,还怕你做鬼?”萧君故不屑地笑了笑,又说:“为什么不能?当年你就拿我没办法,何况现在?呵……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猜猜,是消防车到,还是你的家人先变成烤猪?”
大虎看着那两个男人当真要去点火,吓的肝胆俱裂:“救命!快来人救命啊!我不跟你斗了!快叫他们住手!快啊……”
萧君故把头伸出车窗,吩咐:“再多浇点汽油,我要这屋子没人能活着出来。”
“不!不要,快住手!我错了,你冲着我来吧,你烧死我吧……”大虎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如果能动,早就跪下来磕头了,可是他不能动,只好拼命地求饶:“你冲着我来,放过他们!求求你了,我孩子今年才七岁啊!你杀了我吧,你想怎么杀都行,求你放过我的家人!”
萧君故转过身来看看他:“刚刚不是说要跟我斗么?那么快就不玩了?”
“不斗了,不斗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杀了我好不好?放过他们吧……”
萧君故见大虎已经被吓得三魂不见七魄,满意的点点头——他本来就没打算要下毒手,不是不敢,而是没必要,否则何必亲自跑到这种偏远地方来。
他带伤上阵,就是要警告大虎:“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别逼我发疯。”
可是在大虎眼里,这个男人已经疯了,疯得彻底。
把别人全家锁起来,再泼汽油,这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吗?
半个小时以后,车子已经在回广州的高速公路上。
萧君故叫人给大虎松绑,还出于一片好心,顺便把对方载回去。
他喝下一口矿泉水,咽下了止痛药,等到药效发作了,才开口发话:“大虎,你自己捅的篓子,自己给我收拾好了,但是……”他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别让东子知道你骗他。”
大虎连声答应,他怕了。
他没想到,十多年以后的萧君故,会变成这个模样,真他妈的是禽兽!
看来小虎只能白死了,他好赌,但不敢拿父母、还有老婆孩子的性命去赌,想到这些,大虎搓了搓自己冰凉的双手——车里明明有暖气,可他身体怎么都热不起来,除了冷还感到胸口窒闷。
“你打算怎么跟东子说?”萧君故突然问。
大虎啊了一声,显然是刚刚回魂。
萧君故刮了他一眼:“你就说我放过你了,帮你填了那笔债,记住了?”
“你为什么……”大虎不由问。
萧君故托住额头,在一阵阵疼痛和晕眩中咬牙冷笑:“我已经帮小虎背了一次黑锅,再帮你背一次,我什么都不欠你们兄弟的,如果你再敢利用东子,我不会客气。”
大虎想了很久,又问:“你是怕东子知道了,会难过?”
“你说呢?”萧君故反问。
大虎不说话了,他心里明白,如果张卫东不是把自己当朋友,不会三番两次的帮自己,更不会对萧君故下那么重的手。可以的话,他也不希望张卫东知道真相。
张卫东这个人,眼里从来就容不下沙子,假如知道了,肯定会跟自己绝交。
一天之后,张卫东接到了大虎的电话,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张卫东听了以后,并没有放下心头大石,他仍很在意小虎车祸的真相,很多个为什么,积压在他心底。他倒是想去找萧君故问个清楚,可是如果问出了意料中的结果,该怎么办?再把对方打一顿吗?
这样做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小虎都死了那么多年,而生命是不可挽回的。
十年前,他也许还会给小虎报仇,但现在……摸着良心说,时间已冲淡了他对小虎的感情,对方在他心里的地位,充其量,也就是个老同学而已。
尽管百般纠结,张卫东还是决定去问个清楚,至少要知道原因。
于是这天傍晚,他结束了工作以后,回到家洗澡兼换了一身衣服,打算去找萧君故。
他连鞋都换好了,没想到一开门,竟然看到了安迪。
安迪正想按门铃,门突然被打开了,他看到张卫东,一脸快哭出来的模样:“东哥……”
张卫东很惊讶,他都把安迪电话号码删了,没想过再联系,对方却忽然出现在自己家门口。惊讶完了,张卫东发现安迪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大冷天的,只穿了一件单衣,抱着胳膊冻得鼻头发红,好像是很仓惶的跑到这里来。除此之外神态悲伤,脖子上有一条紫红色的印子,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勒成这样。
他犹豫了片刻,侧开身对安迪说:“进来说话吧。”
安迪说了声谢谢,想对张卫东露出个笑容,可惜失败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进到屋内,安迪什么也没说,就只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
张卫东也什么都没问,他给安迪倒了一杯温水,煮了碗泡面,默默的陪伴在左右。
客厅里很安静,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到。
安迪先是长时间的发呆,然后他靠近张卫东,把对方的一条胳膊搂进怀里,再轻轻把额头靠在那臂膀上。张卫东强壮的肌肉,让他有了安全感,鼓足勇气才开得了口:“干爹他不知道从哪里看了变态片子,要把我当成狗一样的玩,我忍不住推了他一下,差点被他用颈圈勒死……”
张卫东听了,只能沉默,唯有沉默。
“路是我自己选的,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抱怨,可我只是……只是……”安迪慢慢闭上了眼睛,声音轻颤而嘶哑:“我只是想有人陪着我,告诉我,起码我还算是一个人。”
张卫东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滋味——心如针扎。
真的像有一根细针,在他心尖上戳来戳去,不是特别的疼,但是特别的难受。
在难受之余,张卫东又生出了不安,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抽回手臂,抓住了安迪的肩膀,掰正对方的身体,面对着面,很郑重地说:“你是人。”
安迪仰起脸怔怔地看着他:“……真的?”
张卫东把头一点:“真的,想要别人把你当人看,首先你得把自己当人看。你是一个人,有爹有娘,有自己的名字,有思想有灵魂,无论如何都不要忘记。”
安迪笑了,嘴边泛起酒窝,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尽管他一开始接近张卫东是别有用心,但对方是个好人,对自己也好,无条件的好。
就拿今天这事来说,换成谁知道了都会看不起他,可张卫东没有。而他很贪恋张卫东的好,并且越来越难以自拔,因为只有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们才是平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