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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的下午,光喜里111弄39号如往常一样拉紧了窗帘昏暗一片。对冯家双来说最适合睡觉的时候却响起了敲门声。
阿华从房间出来开门,火辣阳光刺得他眼疼。
“老陈,来接家双赴宴吗?他还没起床。”阿华好心提醒。
老陈摘了眼镜笑眯眯地说:“我知道,麻烦刘先生叫醒冯老板,我们这就要出发了。”
阿华疑惑地眨眼:“我记得是晚宴,不是下午茶。”
老陈狗腿地点头哈腰:“我家少爷特地嘱咐我带冯老板去拾掇拾掇仪容再赴宴。”
阿华了然地点点头,进屋去叫醒冯家双。
“现在才几点啊,还没到吃饭的时候~~”果不其然,冯家双的起床气不小。
阿华推着他劝说:“参加人家的家宴衣冠不整怎么行,别去丢人现眼,抓紧时间走吧,哎,换鞋子……穿上裤子!”
鸡飞狗跳折腾了半响,总算收拾妥当的冯家双坐上了老陈的奥迪A6。
如同烂肉一般瘫在后座的冯家双拽着自己的领口抱怨:“热死了,姓程的安的什么心,明知道我白天不出门,还让你来折腾我。”
驾驶座上的老陈含笑作答:“冯老板,今天晚上参加宴会的都是各界富豪名流,你这样出席宴会恐怕会引起轰动。少爷也是好心,知道你一向行事低调,才让我帮你收拾得大众化一点。”
“狗屁,前两天你说是家宴我才答应去,现在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又是叫我去给他做脸。”
老陈老脸拧成了菊花,脖子上的疤完全暴露出来狰狞得很:“呵呵,我听说冯老板最近手头有点紧啊,今天晚上也是冯老板发财的机会,您别客气尽管下手没关系。”
冯家双也不反驳,滑倒在后座上骂骂咧咧:“狗屎,奸商。先说好,我不剔胡子。”
“哈哈,起码修得整齐一点,我会找个手艺好的造型师的。”
…………
夜□临,东城区郊外的豪宅里人头攒动,身穿各式艳服的美貌女人围绕在富商身边,妩媚而举止端庄。那些大腹便便的老头勾着一两个少妇,而个别年轻有为的富二代彻底淹没在粉浪中,应接不暇。
冯家双一个人窝在角落的真皮沙发上补觉,修剪得体的发型以及胡渣让他看起来颇有些沧桑气质,只是,老陈失策给他买的西装已经毁得差不多了,皱得比家里的睡衣都不如。手上端着半杯红酒摇摇欲坠,人却睡熟了。
程欢一边道歉一边从脂粉群中抽出身来,马上就在墙角找到了睡得形象全无的冯家双。
蹑手蹑脚走过去,抽走他手上的酒杯,拍拍冯家双的肩:“冯老板,天黑起床了。”
冯家双打开他的手,把脑袋更深地埋进沙发:“程少爷,我日班刚下班很累,你大人大量放过我吧。”
程欢忍俊不禁:“是是,是我的错,不该让老陈这么早去接你。”退后两步打量一下冯家双的尊荣,连连摇头:“早知道这样,应该让你穿着裤衩假装乞丐进来更合适点。”
“说正经事”,程欢强硬地将冯家双拉起来,替他整理一下西装,轻声道:“看右边那个矮老头,他听说了你的事情,对你的工作感兴趣,今天晚上想请你帮个忙。”
冯家双睡眼朦胧眯眼顺着方向看过去,矮胖的60多岁的男人也正在打量自己。冯家双没由来地浑身一哆嗦,顿时清醒过来,暗道:“好浓的臭气。”
程欢再拍拍他的肩:“老规矩,谈完后去我房里。”说着向矮老头点头示意,转身离开。道上的规矩,介绍完生意就得走人避嫌。
冯家双就站在那里等着,矮老头摸了一把旁边情妇的屁股向他走来,冯家双感慨:“好臀,手感不错。”
矮老头抽了一张名片递给冯家双,和气地招呼:“冯老板是吗,久仰大名了,我是聚和公司的董事长黄金荣。”
冯家双接过名片:“聚和公司?著名的化工用品再加工企业,黄董,幸会幸会。”
被吹捧让黄金荣心情大好,不吝啬地拍起了冯家双马屁:“冯老板客气,您在道上名气不小,谁家出了点意外总会想到你。”
冯家双暗骂一声,笑着露出白牙:“那不知道黄董是出了点什么意外需要我帮忙?”
黄金荣扳下脸来,冷冷看着冯家双说:“我想请冯先生帮忙复活我的干女儿,一百万够不够。”
直接切入主题冯家双心头的一缕火气立刻吹熄了:“行,黄董的爱女想必也急着和您团聚,您干脆明天就差人把五十万定金送到我家,即刻开始剔骨。”
黄金荣微笑着,嘴角的皱纹把松弛的皮肤向外推搡:“听说剔骨要整整一年,实在是太慢了。冯老板有没有办法在一个星期里完成?”
冯家双深深看了他一眼,黄金荣眼底的异色让他十分不自在。摩挲着胡渣冯家双思量:“办法是有,可是这样剔出来的净骨恐怕不太适合做骨床,简而言之,就是复活的几率很低。”
黄金荣伸出两根手指:“定金翻倍,怎么样?后果我自己承担。”
冯家双猜不透了,但是秉承“有钱不赚猪头三”的人生信念,他还是答应了:“好,明天派人来签契约拿熏香吧。”
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客套话,黄金荣搂着情妇离开了。
冯家双心里的别扭越发严重,他立刻出了大厅向程欢的房间走去,一路上的保镖佣人都没有阻拦他。
熟门熟路找到地方,直接开门进去。
“这么快就谈完了?”摆弄电脑的程欢转身,翘着腿含笑看着冯家双。
冯家双一屁股坐到大床上,踢掉皮鞋拉掉领带,这才松口气,懒散地窝到上床:“说吧,他所谓的干女儿的死因,你应该知道吧。”
程欢挑眉:“你没有问?你接活居然不问死因?”
“狗屁。”冯家双不屑地拽掉袜子,五指张开散热:“一副奸邪小人面孔,问了也不会说真话,还不如干脆省了力气来问你,起码你不会一边盯着女人屁股一边跟我瞎扯淡。”
程欢好笑地摇摇头。
冯家双继续扯衬衫,将它从裤腰里解放出来:“快说快说,我要早点回家吃饭,你这儿的东西我吃不惯,饿死我了。”
程欢从桌上端起一只瓷碗:“知道你喜欢喝粥,喏,特地准备的蟹粉粥,尝尝吧。你吃着我慢慢讲给你听。”
冯家双接过筷子刨两口,还不住嘟囔:“放什么花里胡哨的材料,还是阿华做的菜粥最好吃。”
程欢回到办公桌前,敲着鼠标解释:“黄金荣30岁创办了聚和公司却经营不善差点破产,后来与道上的人混熟了,靠着不光彩的方法转眼间成了上市公司,30多年来混得风生水起,表面看着光鲜,其实暗地里干了不少违法的事情。”
“哦,就和你家一样。” 冯家双悠悠来了一句。
程欢不理他的臭嘴,继续说:“所谓的干女儿是他从外乡骗来的情妇,听说身家清白,小姑娘单纯漂亮,为了骗上手,黄金荣就以资助学业为由收她做干女儿。”
“哎,又是一个落入虎口的无辜小羔羊,然后呢,怎么死的。”
程欢轻描淡写来了一句:“死在床上。”
冯家双愣住,盯着碗底恶狠狠骂了一声:“畜生。”
程欢起身安抚地拍拍他的肩,问:“这样的死法能复活成功吗?”
冯家双瞪着他:“开玩笑,净骨必须是生前积德死后有人诚心相待才能形成的,像这样冤死的小女人,又是由仇人来剔骨,形成得了净骨我把脑袋割下来送你当酒具。”
“谢谢,我家没有习惯用骷髅做酒杯。”程欢好笑地勾着他的肩调侃:“这样你的发财大计又胎死腹中了,放心,我不会让他向你讨回定金的。”
冯家双瞥他一眼:“那还真是谢谢了啊,程大少爷。”
“说起来,你考虑一下加入程氏集团吧,月薪10万,怎么样?”
冯家双爬着从床上下来,穿袜子穿鞋:“对不起我没兴趣,自由自在惯了不喜欢受约束。既然没其他啥事儿我先走了啊。”
程欢也不挽留,摆手道:“我让老陈送你回去,走好。”
冯家双走后不久,程家的当家人老爷子程思广来找孙子谈心,老爷子虽然80多岁依旧手脚灵便,身轻体健的。一头华发齐整地倒梳在脑后,满脸的严肃让人敬畏。
“爷爷,你为什么让我招揽冯家双进程氏集团,他虽说有一手神奇的功夫却不是道上的人。”程欢忍不住地问。
老爷子拄着拐杖端坐着,慢条斯理教训孙子:“阿欢,你有空就去翻翻剔骨匠的历史,你就会知道爷爷这么做的原因了。”
“难道还是祖传的功夫吗?”
“哼,岂止是祖传,每一代剔骨匠的生平都能写成一本传奇。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叫做剔骨匠?如果剔骨都需要死者的亲人来完成,那冯家双这个行当就应该叫做面人匠。在骸骨之上做血肉,不就是捏面人的本事吗?”
程欢笑。
“剔骨剔骨,用眼睛看着尸体*变成骨架怎么能叫剔骨,阿欢,你还太嫩了啊。有空多看看书,下点功夫研究研究……”
程欢反复念叨着“剔骨”,脸色逐渐发青,如果按照字面意思来解释,也太恐怖了一点吧。程欢摇头,不信。
第二天傍晚,黄金荣派人来签约了,冯家双给了他一束黑色熏香。
阿华好奇地问:“从来没见你用过黑色熏香,有什么不同吗?”
冯家双两眼放光着把玩支票,解释道:“你也知道,一般剔骨是需要一年时间让血肉慢慢腐烂的,可是在一些特殊环境里就要求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剔骨,这个黑色的熏香就是起这个作用的,缩短剔骨时间。”
“特殊环境?”
冯家双不作正面回答:“但是这样剔骨,是做不出净骨的。”
“啊?”阿华更疑惑了。
冯家双摸着胡渣,也有些困惑:“这个黄金荣似乎也并不在乎能不能复活啊,只有定金翻倍,呵呵,难道他本来就打算拿副骨头就完事吗?”
阿华开玩笑地说:“说不定他和你有同样的怪癖,喜欢收集人骨呢。”
“哈哈哈哈,原来还是同道中人吗?不过他注定要失望了,她的干女儿不可能形成净骨,绝对!”
一个星期后刚刚入夜,黄金荣就派人来到冯家双家里,阿华正巧在外间,就接待了来人。
“黄董让我转告冯老板,他不准备复活干女儿了,不用再劳烦冯老板了。”
阿华点点头,果然像冯家双料想的一样,对方原本就没打算复活那个可怜的女孩。心中对黄金荣十分厌恶,但阿华非常识时务地没有表现出来。
“另外,我想请教一下冯老板”,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到桌上:“这是什么骨种?”
阿华眼睛一亮,照片中的骸骨就是黄金荣的干女儿吧,非常完整的女性骸骨,淡蓝色半透明,和菲菲的水晶骨有些相似。
“黄董说,这副骨架不光样子奇怪,靠近后还能感到明显的凉意,在夏天觉得很清凉,很舒服。”
阿华笑了,心里想着连冯家双都失算了,一定是女孩生前做了许多好事,即使遭遇了不幸,在死后依然形成了净骨。
“呵呵,我在家双的收藏里看过一具差不多的骸骨,叫做冰骨。”
来人满意地笑了:“是吗,果然和黄董料想的一样,是难得一件的收藏品。好吧,既然冯老板现在不方便见客,我就不叨扰了,这就告辞了。”
阿华礼貌地送走客人,拿起照片端详:“当初,菲菲的净骨比这副更加漂亮,只要是善良的女孩连骨骼都是纯净的。”感慨良多。
“阿华,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呢?”刷着牙的冯家双走出来,背心挂在肩上形象不敢恭维。
阿华挑衅得晃晃照片:“看,你说绝不可能形成净骨的,现在人家不只成了净骨,还是少有的冰骨呢。”
冯家双疑惑地接过照片,只一眼,就扔了照片浑身哆嗦:“我靠,阿华,快帮我烧洗澡水,我要洗澡,快快。”
阿华捡回照片,纳闷:“怎么了,有问题?”
冯家双大吼:“这哪里是冰骨,这是冤骨,怨气都化为实体了。”抓着头发懊恼不已:“完了完了,这下事情麻烦了。都怪我不好,明知道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我还抱着侥幸心理放任它发生。”
阿华手一抖,照片又掉到地上:“冤骨,很严重吗?会怎么样呢?”
冯家双红着眼睛看阿华:“等着吧,冤骨一旦形成,不给自己报完仇是不会罢休的。黄金荣完蛋了,我也倒霉了。哎。”
阿华只觉得骨子里窜过一丝凉意,冻得他身体发麻:“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你赶紧烧水洗澡,你也要洗。然后我们去庙里烧香拜佛去。”
“冤骨怎么办?”
冯家双说:“别管它了,还是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我们现在只能祈祷它报完仇就消散掉,否则事情更大条。”
阿华沉默了,黄金荣不是好人,但明知道他性命不保却要放任不管,他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阿华,你听我的,这件事情我们不能再牵扯进去了。冤骨是阴骨的一种,是和净骨截然相反的存在。历来剔骨匠想要收服阴骨必须要让高僧超度亡魂才行。可是现在这个年代你到哪里去找得道高僧,全他妈的是酒肉和尚。”
看着阿华依旧放不下的神情,冯家双抓着他的肩大吸一口气:“想想那个可怜的女孩吧,她现在想为自己报仇,她有错吗?黄金荣罪有应得你同情他,那么谁去同情那个女孩?”
阿华皱眉,垂下双肩,默默地去烧洗澡水。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