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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蛆王攀爬到洞口,身上还挂着几只红老鼠,却不再理会它们,悠然往洞内蠕动。也不知爬行了多久,它身上肆虐的红老鼠停了下来,惊慌失措地跳下来向着来路逃窜,似乎前方有什么忌惮的东西存在。
直到这时,蛆王才停了下来,口器匕首似地白牙向内合拢,身体抽搐着吐出透明液体,轻松将嘴边拖沓的丝线溶解。一身轻地爬走了,留下一团杂乱和着粘液的线团。
线团寂静地躺在甬道角落,混合着蛆虫最后吐出液体的丝线迅速变得浅薄,自我溶解起来。里面的物体一阵蠕动,从脆弱的丝线间挣扎着脱出,赫然就是被拖进蛆王老巢的冯家双。
“咳咳咳,憋死我了。多亏了当年师父用拖鞋抽我屁股逼我练闭气功,否则今天不被蛆虫咬死先被闷死了。呸,满嘴的臭水。”将嘴里和鼻孔里的液体排清,冯家双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坐在原地开始检查装备。收拾了腰间一套剔骨刀,除了那把最大的留在阿华手里,其他的都还齐全。张开右手掌,还有从阿华包里掏出来的两盒大头钉,外加一个装了化生骨的背包。
冯家双自嘲:“这就是我全部的家当了吗。”
摸摸自己帽子上的矿灯,似乎有些短路,时亮时暗的,不太靠谱。
“哎,算了,即来者则安之,待我自己打探蛆王的巢穴寻些有用的宝贝吧。”起身,这条供蛆王通行的甬道够高,足够让180公分的冯家双站直身体。
虽然坑坑洼洼,但看起来前后就此一条通道没有分岔口,查看了地上的爬行痕迹,冯家双判断出蛆王的行进方向。回头看洞口,冯家双停顿了片刻,还是决定向着洞穴深处行进。对他来说,先辈手札的缺失部分对他的吸引力更大一些。
蛆王的通道依旧温热潮湿,石壁上黏腻湿滑,一路向上坡度很陡峭。冯家双奇怪的是,这条通道并不像是人工开凿的,石壁切断痕迹很细密零散,更像是被动物啃出来的。
通道并不长,冯家双顶着忽明忽暗的矿灯一路向上攀爬,转眼间就来到一间大室,即使是他这样见多了市面的人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究竟是哪位高人啊,不知道浪费可耻吗,搞个墓室毁掉多少代剔骨匠的心血。”让冯家双惊叹的不是金碧辉煌的洞室,也不是巧夺天工的设计与器件,整整近百平米的墓室居然完全是用蝇杀骨搭成的,骨上特有的蝇翅花纹闪着蓝黑色的幽光,铺天盖地将人笼罩在其中,仿佛无数的指路火即将迎面扑来。
冯家双眯着眼借着矿灯的照射查看洞壁上的蝇杀骨,不由得皱了眉。只见层叠搭建的蝇杀骨胡乱穿插,绝大多数为了固定被打了洞折断无数,严重破坏。
“干他娘的,把这么珍贵的骨种拿来当砖头还不够,连一根完整的都没有。哪个王八羔子干的,没资格当剔骨匠。”先前的敬佩之情荡然无存。
就算饲养幼蛆用了稀世珍骨化生骨,令指路火生生不息地存活下来,这位剔骨匠前辈惊世才绝无人可比,但他却犯了所有剔骨匠的大忌。没有尽心保存净骨,将其他剔骨匠世代珍惜的蝇杀骨拿来搭建墓室还肆意破坏。冯家双心头一把火越烧越旺,看着残缺的蝇杀骨揪心的疼,怒骂:“别让我找到你的尸首,否则我弄不死你也要将你挫骨扬灰。”
良久才平静下来,冯家双阴着脸开始探查这个墓室。摸着壁上的蝇杀骨步步前行,就怕踩坏了脚下的净骨。
前头又传来了蛆虫爬行的细琐声响,冯家双赶紧借着凹凸不平的墓壁藏身其后,向外头张望。
身躯庞大的蛆王悠闲爬到墓室前方角落高处,用口器试探性地摸索一阵,随后调转了身躯将排泄口插入试探处,趴伏下身体静止不动,后半段身体节奏性地微微收缩。
吃饱了就拉,这蛆王倒是有涵养,还有专门的屎盆子,从不随地大小便。
半饷蛆王排泄完毕爬走了。冯家双等它走后悄悄靠近,蛆王的排泄物也是宝,冯家双怎肯错过。
奇怪的是,蛆王的屎盆子里不是气味逼人的屎尿,却是一坨鲜亮浅红色的面粉团状物体,手触之柔软光滑,还是温暖的,与人类皮肤十分相近,紧凑去闻,有股异样的清香。冯家双大胆地揪住一侧推动,团状物发出咕噜声,内容物在转动的声响,费了好大的劲将它转动一圈翻个个儿,发现上头连个接缝都没有,令冯家双啧啧称奇,暗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拧着换个角度再次转动,这次陡然从侧面露出一个深红色孔洞,冯家双大喜,翻动团状物将孔洞移动至正中央。
莫非蛆王的排泄物都灌入了这个孔洞?带着这个疑问冯家双拨开孔洞,顿时一道凌厉视线盯牢他,冯家双心头一跳,右手摸到了刀具上,又立刻松了手,傻眼了。
只见随着深红色孔洞的出现,两颗滚圆的人类眼珠也游移着翻到了正面,直直瞪着冯家双,黑白分明炯炯有神,活脱脱就是活人的眼珠子,定格在深红色孔洞上方左右各一。
冯家双好奇地捏捏两颗眼珠疑似物,手感和弹性都与鲜活眼珠并无二异。与团状物接合在一起,中间黏连着柔软介质。
饶是冯家双艺高人胆大,不再理会眼珠的诡异视线,舔了嘴巴将那红色孔洞扒开,摸着内侧凌乱散布着颗粒状硬物。
蹲得腿麻,干脆盘了腿坐下,翻折开孔洞内侧,惊咦一声,这些颗粒状泛黄的物体居然是一颗颗牙齿,门齿、犬齿、臼齿和智齿齐全得很,冯家双摸着胡渣估量,看这牙应该是恒齿,形态和磨损程度来看,这面团似地玩意应该有三十来岁,考虑到如果年岁久远粮食粗劣使牙齿磨损加剧,推算下来亦有可能二十出头的岁数也不无可能,不自觉地,冯家双就将它当做人来思考问题了。
兴趣盎然一层一层翻看“面团”,嘿,有毛孔,有汗液,舔着味道微甜,眼球上方还残留着细微毛发。
待他折腾够“面团”,收敛了心神抽出剔骨刀将最先发现的孔洞划开,伤口处流出淡红色液体。果断剖开“面团”,里头即刻滚出一堆黑色硬块,成不规则形状。
“看来这就是蛆王的粪便了,真是奇了怪了,这大虫囤积粪便做什么。”捏了一颗在鼻间深嗅,一股熟悉的青草香气直冲头顶心。
“哈哈,原来这就是制作魂息香的主材!”再吸一口:“不对,不一样,比魂息香味道更浓一些,更……腥檀一些,还有点焦灼的味道,就像是青草裹了新鲜泥土被烧灼过似地,奇了怪了,这究竟是派啥用场的,手札上没有记载。”
击掌:“管他呢,从未见过没有记载的稀世宝贝,娟儿见了该乐坏了,呵呵。”喜滋滋地将这些蛆王粪便打包了,打开包裹放进去……
瞅了一眼“面团”,冯家双随意割下一块放进背包,不明物体值得研究。
背上包袱站起来,冯家双环顾了四周没有见到蛆王的影子,于是放心大胆地继续探查洞窟。
令他失望的是,除了那团有着人类特征的肉团,用蝇杀骨搭建的墓室再无他物,没有他预料中的剔骨匠墓主人。除了进来的入口,也没有发现另一个出口。看来,这只是一个蝇杀骨的储藏室。
只有原路返回,从养蛆洞另寻出路了。不知阿华与老鬼有没有找到其他出口呢?
冯家双带着疑问往回走,黑暗中方位不好辨认,他猫着腰在忽明忽暗的矿灯照射下步步为营,不想背后忽然一阵腥风刮过,背包被什么东西扣住猛地将冯家双拉倒在地,地上折断的蝇杀骨顶到他后腰,一阵尖锐的疼痛令他蜷缩起身体。
仰头看去,蛆王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巨大白色巨齿死死钳住他的背包往回拖。
“不好,里头有化生骨。”这蛆王大概是闻到了化生骨的味道,想吃餐后甜点了。还有它拉出的粪便,加重了背包的气味将已经离开的蛆王引来。
白色巨齿开合着将背包送进大嘴,冯家双暗骂这贪吃的东西也不晓得拨了皮去了壳再吃。眼看着自己也快被吞进去。
剔骨刀反手一刀割断背带,冯家双扔下背包从蛆王的腥檀大口中脱逃,而后横着刀子插入它上下两对大白牙正中央令他咬合不动。趁着蛆王挣扎着迅速将手探进去掏出背包,抽回剔骨刀,动作一气呵成毫不含糊。
蛆王丢了嘴里的吃食,顿时恼怒起来,一反适才的慵懒模样,摇晃着脑袋向冯家双咬来。
冯家双拎着背包就跑,心道:算你好命与剔骨匠有渊源,伤你不得。玩不起我还躲不起吗?离出口愈发近了。
蛆王爬行速度快却比不得冯家双脚程快,眼见猎物要逃跑,喷出一道粘液,直直向着冯家双射来。
冯家双急忙闪身避开,领教过这玩意儿的难缠,他还是心有忌惮的。
没想到避开了粘液也断了自己的退路。这粘性十足的液体喷射的方向正巧将出口堵死,冯家双咬牙怒骂却也没有办法,眼看蛆王又追上来,只能转变方向沿着墓室边缘逃窜。
太灵活的猎物激发了蛆王的凶性,呼啸着横冲直撞,渗人的白牙将墓壁上蝇杀骨绞碎甩开,紧紧追赶冯家双。
冯家双如无头的苍蝇,一味躲闪。这蛆王看着凶猛却也不难对付,奈何他实在是下不去手,纠结着逃跑乱了脚步。被蛆王毁坏的蝇杀骨四处飞射,不巧地打到了额头上方的矿灯,打碎了灯泡,这下冯家双唯一的光源也丢失了,眼前突然的黑暗令他身手一滞,迎面就迎来了蛆王那张布满利刃的大嘴。
冯家双只来得及凭直觉用剔骨刀抵挡住它的巨齿,蛆王啃食不动恼怒地扭动身体,将前端的冯家双狠狠甩上墓壁,压断了身后脆弱的蝇杀骨。
后背剧痛,冯家双咬着牙起身,那蛆王再次压上来,冯家双再次牵制住它的白牙,却又被它压进了墓壁中。
“我操,得寸进尺了你。”面对蛆王不死不休的攻势,冯家双心头火气,也顾不上保护这珍贵品种,伸手摸到腰间那把反向弯刃的剔骨刀,自下方刺进蛆王口器旁的嫩肉,大吼一声腕间发力,转腕,只听“砰”的一声,撬掉蛆王两颗白牙。在蛆王颤抖的甩头动作中,再次将刀子插入嫩肉。
蛆王吃痛做出了一个令冯家双意想不到的动作,它弓起身体将头部高高扬起甩动,口器在墓壁上来回摩擦,想要将那令它疼痛的始作俑者弄下来。
双脚离地的冯家双眩晕中借助刺入目标的剔骨刀将自己死死固定在蛆王头部,第二次发力剔骨刀再剜去它两颗牙。
蛆王发狂地弹动身体,蹙地猛力向前冲击,撞到墓壁上,冯家双也一并撞上去。
预料中的剧痛没有来临,背后的蝇杀骨快速塌陷。
“不好!”冯家双隐约感觉到周身的蝇杀骨都在松动,远方蝇杀骨断裂的咔咔声不绝于耳,这个墓室的蝇杀骨要塌陷了,他要被活埋了!
还被等他细想,那该死的蛆王还在一味向前顶撞,冯家双身前压力大增,后背处却突然空了!
“哇!”伴随着巨大的塌陷声,冯家双向后倒去,背部着地后却没有大量蝇杀骨压下来,只是那蛆王柔软的身躯覆盖在上头。
“哇,蛆王!蛆王怎么在这里!”耳边响起阿华诧异的呼叫。
“骨架子退后,当心。”老鬼的声音。
“呜呜。”该死,蛆王好重,压得冯家双说不出话。
“恩?下面有个人?是家双,老鬼快来帮忙,他被蛆王压住了。”
呼吸困难的冯家双放松下来,由着两人将蛆王搬开,把他解救出来。
“呼呼,呼呼,老鬼~~阿华~~你们好吗?”脸色苍白的冯家双坏笑着冲他们打招呼。
老鬼踢了他一脚:“有你的,冯小子,跟条蛆虫搞对象弄出这么大动静,敢情你俩都体力不济了?”斜眼看蛆王满口血水躺在一边不知死活,眼中透出震惊。如此体型的巨虫也被冯家双撂倒了,还有适才伴随着地动山摇的的巨大塌方声……
阿华把他扶起来,把水壶给他。
冯家双接过水壶喝了两口将剩余的水淋到头上,问阿华:“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怎么到的这里?”
冯家双粗粗打量四周,没想到蝇杀骨搭建的墓室后头又是一个墓室,不过,这个墓室才算得上正规。看这齐整的砖头,还有色彩依然鲜亮的壁画,比之最先发现红毛粽子的墓室高档了不是一个层级了。由旱井通往的墓室一个接一个,风格截然不同,却处处与剔骨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着实令人困惑。
“你被蛆王带去巢穴后,我被红色老鼠围攻。这时老鬼赶到,指挥尸犬驱散老鼠。说来也怪,自从尸犬咬死了蛆虫,这些红色老鼠对它颇为忌惮,在它的吠叫声下纷纷不敢上前。”望了一眼老鬼,阿华又说:“接下来就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老鬼对尸犬下令开路,红色老鼠居然自动让开道,仿佛听得懂人语似的。我和老鬼商讨之下决定试一试,就命令红色老鼠替我们找出路,结果鼠群真的集合起来挖洞,一路通到这里。”
一番话听得冯家双瞪大了眼:“你在讲故事?”
阿华叹气,让开身体:“不信你看。”
后面铺天盖地的红色老鼠队列式地拥在一个硕大洞口处,洞口位于墓室的西南方角落,破坏了墓壁的壁画,如此新鲜又突兀。看得出,这是个容许成年人通过的老鼠洞。
冯家双拍拍自己的脸,力图让自己清醒些。
“冯小子,别说你不信,我这么大把岁数了也没见过听得懂人话的老鼠。你们剔骨匠的故事里有没有提到过这种老鼠?”老鬼好奇地追问。
摇头:“没有没有,在养蛆洞里有老鼠就够奇怪的了,还听得懂人话,天方夜谭呢吧。”
“如果从形体上看,红色的老鼠……”阿华略有所思。
“你想到什么?”冯家双问。
阿华挠挠后脑勺:“我也是刚想到的,西方有神话,说人的灵魂在夜晚会化作一只小小红老鼠从人的口中爬出来四处游走,红老鼠回去嘴里人也就清醒了。如果在老鼠离开的时候被旁人叫喊,那灵魂化作的红色老鼠也就永远找不到回去的路,这人也就死了。”
“哈,你说这些红色老鼠其实是人的灵魂所化?”冯家双刚想嘲笑,所有的红老鼠都尖利叫起来。
“……不会……是真的吧。”冯家双眼珠子一转,从包裹里取出那块化生骨放到地上,老鼠们迅速围上来。
“喏,老鼠啊老鼠,哎,就当我蠢这么一回跟老鼠说话吧……我说,你们是不是这些肉块原先的主人?”
阿华和老鬼直愣愣看着冯家双。
红色老鼠全都盯着冯家双,敌意已然全部消失。不知为何,瞅着它们的眼睛,冯家双就完全相信了自己的推断。
“千年来自己的肉身得不到解脱,始终被蛆虫啃食,周而复始,你们的怨恨也无休无止了吗?”沉默地抚摸肉块,冯家双感觉到所有的老鼠都沉寂下来,晶亮的鼠眼渴望地看着冯家双。
冯家双抱起化生骨,说道:“这样吧,就用这一块寄托你们全体,我将它带出去后好好安葬,希望能够减轻你们的怨恨。”
此起彼伏的鸣叫,红老鼠们围着冯家双奔跑了几圈,渐渐散开,从鼠洞里离开了。
“……”
“……”
“我的妈呀,人的灵魂真的会变成老鼠,从此以后我睡觉都要关门不让人把我惊醒。免得灵魂回不来啊。”老鬼拍着脑袋嚎起来。
“得了吧,神话毕竟是神话,按照神话理解,那就没有半夜惊醒的事儿发生了,被叫的全变成死人了,满大街都是红老鼠在散步。”冯家双重新包好化生骨放进包裹,却瞥见阿华怀疑地瞪着他。
“干嘛这么看我?”
“你真的会把化生骨落葬?”阿华问。
冯家双笑笑:“我没有骗它们,的确是等我研究透彻化生骨的制作原理再埋了它。”
阿华翻白眼。
作者有话要说: 聪明的孩子能看出来故事的逻辑,你看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