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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回
在回京城的路颠簸依旧,只是此时马车中铺了极厚实的好几层锦褥,甚至连车厢四壁都被钉上了厚厚的棉垫子车厢中的空间虽然小了许多,不过两个乘坐还算宽敞。杜衡发觉马车依旧颠簸,可是却不会再撞的浑身疼了。
转头看着歪靠着车厢酣睡的萧泽,杜衡眼中的神色很复杂,她知道这必是萧泽命人赶工将车厢铺设起来的,为的只是让自己在回程的路上舒服一些。萧泽对自己有多好,杜衡心里很清楚,只是她没有办法让自己去回应萧泽,五岁那年的承诺是杜衡无法摆脱的梦魇,她一直认为那就是她的命运。
低低叹了一口气,杜衡转过头靠在引枕上,缓缓闭上双眼,两滴清泪从她那光洁如玉的面庞滑过,落入襟前蓬松的白色风毛之中。
许是车厢中很温暖,也许是这样的气氛很宁静,总之原本没有打算睡觉的杜衡在马车的摇晃之中竟然睡着了。还不知不觉将身子向萧泽靠去。
杜衡一靠过来,萧泽便立刻醒了,做为一个习武之人,萧泽其实非常警醒。也就是在杜衡身边才能略略放松一些,其他时候萧泽便是睡觉也得打起精神半睁半闭着一只眼睛的。
头一回可以光明正大的欣赏自己媳妇的睡容,萧泽就这么歪着头瞧着,竟看的痴了,拧巴着的身子一动也不动,只为了不惊动他的媳妇儿,让媳妇儿睡的更舒服一些。
许是睡的不舒坦,杜衡蜷起双腿放到座位上,头颈蹭着萧泽的袍子往上挪了挪,在萧泽的肩窝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又沉沉睡了。
萧泽见小媳妇睡着以后这么不排斥自己,心里美的直冒泡儿,因为怕笑出声惊醒了媳妇,只能咧着嘴无声的笑。
虽然在回程的路上杜衡变换了好几次姿势,可是却一直没有醒来,萧泽便心甘情愿的给他当了一路的肉垫,直到马车进了城,在王府门前停了下来,杜衡才被门子们请安的声音惊醒了。
发现自己竟然靠在萧泽的怀中,而萧泽正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歪靠在车厢上,杜衡面上一红,腾的坐了起来,喃喃道:“对不起,我……”这话得怎么解释呢,杜衡语塞了。
萧泽摇头笑道:“没事儿,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一路歇的可好,若还是觉得累,就先回房睡一觉,回头我自己去向父王娘亲请安就行了。”
杜衡忙摇头道:“我不累,你……你不会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吧?”
萧泽理所当然的点头道:“是啊,我这么歪着,你靠起来才最舒服。”
杜衡脸上腾的烧起一把火,她真不敢再看萧泽一眼了,连话都说不顺溜,只想立刻跳下马车远远躲开萧泽,这实在让她太难堪了。
只是此时马车已经被抬进王府,套上大青骡子正往二门走着,杜衡总不能跳车吧,那还不得闹出更大的动静来。
萧泽见杜衡尴尬,便假装吃力的用手撑着车壁,低声哀求道:“阿衡,快帮帮我,我身子麻了动弹不得。”
若在平时杜衡怕是不会理会萧泽的,可是现在她绝对不会不理,赶紧伸手抓住萧泽的手臂往自己的方向用力拉,萧泽假意稳不住自己的身体,一个猛扑上前就将杜衡抱了个满怀,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犹自低声囔道:“好麻好麻……”
杜衡听萧泽叫麻,也不敢乱动,她知道若是不小心碰到萧泽的麻处,会让他更加难受的,萧泽心中偷笑,收紧双手紧紧将杜衡抱在怀中,心中无限感慨,真不容易啊,他总算是又抱到小媳妇了。成亲月余,这才是第二次,他这个丈夫当的真也太憋屈了。等日后与杜衡彻底好了,他必要天天抱着杜衡不可。
杜衡忍着心中的不自在让萧泽抱了一会儿。因见萧泽没有松手的意思,杜衡便皱眉低声说道:“你身上还麻么?”
萧泽立刻用淡淡委屈的口气小声说道:“腰和腿都还有些麻,再等一下,一下下就好。”杜衡只得再忍一会儿了。
这一会儿对杜衡来说太长,可对萧泽来说却太短,他觉得自己才刚刚抱住杜衡,怎么二门就到了呢,明明王府很大,从正门到二门,坐车至少也要一刻钟的时间。
“三爷夫人请下车。”车外传来李嬷嬷的声音,萧泽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杜衡,假装行动不便的先下了车。看着萧泽的腿脚还有些不得劲儿,杜衡心中很是内疚,仿佛觉得自己欠了萧泽什么似的。
所以萧泽在车门旁伸出手来接,杜衡并没有拒绝他,将手轻轻搭在萧泽的手上,杜衡却仍将重心放在自己的腿上,轻快的下了马车。
李嬷嬷等人见夫人愿意让三爷扶着下车,心中高兴极了,暗想着回头必得把这个好消息说与寥姐姐,也好让她高兴高兴。
萧泽与杜衡刚回到王府,萧淆萧淅便得到了消息,萧淅心中暗恨,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就这么错失了,而萧淆则是震惊,极度的震惊,他没有想到萧泽与杜衡竟然能平安归来。
萧泽与杜衡刚回到交泰园,扣子便匆匆跑来送上一张字条,萧泽看罢字条脸色阴沉了许多,挥手命丫鬟嬷嬷全都退下,然后将字条递给杜衡,沉沉说道:“阿衡,你看一看。”
那条字条上的只有短短几句话,杜衡飞快看完,震惊的猛的抬头看向萧泽,惊声问道:“这是真的?”
萧泽点点头道:“阿衡,这是我的门客送来的消息,绝对不会有任何差错。虽然我的身手还不错,可是我身上担负着太多人的生计,所以有一批人主动在暗中保护我,为我清除一切可能存在的隐患,这条子就是他们送来的。我知道大哥二哥一向恨我入骨,却没有想到他们急成这样,连这个年都不打算让我过去了。”
那张条子上的内容很简单,“萧淆遣四死士埋伏于三河峪,欲击杀公子夫人,属下力战,毙二人,二人服毒自尽,请公子夫人务必小心提防。”
原来在在回程必经的三河峪中,萧泽的门客发现了四名杀手,从这四人简短的交谈中萧泽的门客得知他们是萧淆手下的死士,正是冲着萧泽而去的,必要将萧泽杜衡截杀于三河峪中。萧泽的门客身手不凡,与那四名杀手战至一团,力毙二人,另二人见无路可逃,便服毒自尽,所以那两名门客没有得到任何有力的证据,故而只能给主子传递消息,请主子多加小心,千万不要让萧淆有机可乘。
“你打算怎么办,向父王禀报么?”杜衡在震惊之后很快冷静下来,毕竟萧淆对萧泽的忌恨杜衡自一嫁入王府便知道了,他派人狙杀萧泽虽在杜衡的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我不会告诉父王的。”萧泽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他无凭无据,要怎么去告诉,难道空口说白话么,这怎么可能让他的父王相信。
“你想让萧淆死么?”杜衡又犀利的问道。
萧泽面色微滞,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萧淆恨我,恨不能让我立刻去死,但是我并不象他恨我一样恨他,我不并想要了他的性命,否则十个萧淆此时也难活在世上,不过若他非要与我争个你死我活,那么活着之人必定是我,死的那个一定是萧淆。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想让父王承受丧子之痛。”
萧泽是个很重情义的人,若非如此,以萧淆萧淅对他做过的事情,他们两人早不知道死过几百次了。每次萧泽之所以没有辣手报复,全是看在他们父王的份上,萧泽虽然有时候表现的很拧巴,可是他一直记得幼时父王对自己的呵护与宠爱。
杜衡点了点头,缓声道:“我明白了。”
萧泽突然莫名的松了一口气,他发誓刚才他从杜衡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凛冽的杀机。若是他说一句想要萧淆立刻去死,只怕萧淆也就剩下几个时辰的性命了。但凡他让杜衡见到,必定立死无疑。
“阿衡,我知道你非常精通毒术,我也不反对你研究那个,但是我更希望你是一名大夫,这双手,是治病救人的仙子之手,别让她为不值得的人染上杂色。那些事,全交给我去做吧。”萧泽轻轻捧起杜衡的双手,喃喃的说道。
“你……”杜衡抬头看着萧泽,视线被那深邃如永夜一般的双眸吸引,竟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小夫妻二人执手对视许久,因为看的太过出神,不觉便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外头暮色四合,门外传来小丫鬟的禀报:“三爷,夫人,奴婢可以进来掌灯么?”
小丫鬟的声音惊破了一室的暧昧,杜衡猛的抽回手,羞的难以自持,如逃命一般的冲进内室,只留下萧泽一人轻握双手,似是在感受回味那双柔荑的娇嫩。
过了一阵子,萧泽才不悦的说道:“进来……”
小丫鬟听出来三爷不高兴,颤颤兢兢的进来,赶紧将屋中的灯烛全都点亮,然后如逃命一般的离开了。
萧泽稳了稳情绪,对内室的杜衡说道:“阿衡,时候不早了,得去给父王娘亲问安了。”
半晌之后,内室方才传出轻轻的一声“嗯……”。又过了一会儿,杜衡才从内室走了出来,此时她的脸已经没有那么红了,神情也淡了许多,叫萧泽心中好生遗憾,若是刚才没有那不识趣的小丫鬟,说不定他与杜衡之间就能更进一步了。
夫妻二人来到抱朴园中,宁亲王爷与王妃见儿子媳妇脸上都红扑扑,心中很是高兴,特别是王妃,她见儿子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身子骨一天比一天扎实,心中对杜衡的感激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不等杜衡跪下,王妃便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笑着说道:“我的儿,可累着了吧,听说你那庄子路挺远的,真是难为你了。”
杜衡微笑回道:“倒也不累,娘,您今儿可好,中午进的香么?”
王妃笑着说道:“今儿挺好的,只吐了三回,中午用了大半碗三鲜小馄饨,还吃了些素汤菜芯。可都是按着你列的单子吃的,并没有乱吃其他东西哦。”
杜衡抿嘴轻笑,低声说道:“娘亲,明儿媳妇请您吃荠菜蛋饺儿调调口味,今儿从庄子上才剜了些极鲜嫩的荠菜苗儿呢,您这会子吃着正合适。”
宁亲王妃拉着儿媳妇的手笑着说道:“可见咱们娘俩儿心有灵犀呢,娘正想着这口儿,你便带回来了。”今年的雪下的早下的大,所以荠菜苗便显得越发稀少金贵了。
宁亲王爷瞧着儿媳妇一来,自家媳妇便将自己和儿子抛到脑后去了,不由迁怒的瞪了萧泽一眼,萧泽多机灵啊,他立刻上前笑着说道:“父王,儿子也有好东西孝敬您呢,可巧昨儿一头老虎闯进庄子,被庄子里的猎户打杀了,剥了一张好虎皮,儿子瞧着铺在父王的宝座之上再合适不过的。”
宁亲王爷笑骂了一句“偏你乖觉”,心中那股子酸劲儿倒也消减了许多。他将儿子带到书房,淡笑问道:“泽儿,你岳父很快就要回京了,这事告诉你媳妇没有?”
当日逼杜衡冲喜,这事做的不地道,宁亲王爷与王妃都知道杜衡几乎是和娘家彻底闹翻了,所以对于亲家公建威将军杜大海回京之事,宁亲王爷也颇有些不自在的感觉。不管怎么说,当日宁亲王府之举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萧泽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他摇摇头道:“还没说。”
宁亲王爷叹口气说道:“当日也是不得已,不过结果还是很好的,泽儿你好起来了,为父与你娘亲也示你媳妇如同亲生女儿一般,我们嘴上不说,可心里待她却比你两个嫂子都亲近看重的多。”
萧泽忙应道:“是是,这些儿子都知道,阿衡她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她会想明白的。”
宁亲王爷点点头道:“此番你岳丈败中求胜,与大军里应外合到底打了胜仗,你皇伯父的胸中的怒意早就散的差不多了,你岳丈回京之后皇上非但不会降罪于他,只怕还会有所封赏。也好,泽儿,你岳家日益兴旺,于你也是很有好处的。还真没想到这杜将军还真是个打仗的奇才,在那样的情况之下他居然还能反败为胜,真真是难得至极!”
萧泽听的出来父王对自己的岳父挺满意的,他却有些隐隐的担忧,只怕岳家真的兴旺发达了,最不开心的人就是他的小媳妇儿杜衡了,指不定杜衡还会因此闹出不告而另离家出走之事。
“父王,岳父他大约何时抵京?”萧泽试探的问道。
宁亲王爷在心中暗暗算了一回方说道:“大约能回京过上元佳节。”
萧泽听了这话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呢,还来得及让他事先做些准备。
“父王,儿子不想立刻告诉阿衡这个消息,不如等到上元佳节之时给她一个惊喜。”萧泽笑着说道。
宁亲王爷笑笑道:“随你,那就等到了上元节再说吧。成了亲就是大人了,可不能总这么孩子气。过了上元节,你就得去五城兵马司当差了,过年的时候很应该往你将来的上司同僚府中走动走动才是。你虽是皇家子弟,却万不可在上司同僚之间摆架子,只有与上司同僚下属相处好了,办起差使才能得心应手。”宁亲王爷到底对小儿子更担心一些,所以忍不住要提点于他。
萧泽躬身应声称是,心道:“父王你便是不说我也要去的,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儿子我可是打定主意扎根五城兵马司,不干出一番名堂绝不离开的。”
“王爷,三爷,娘娘命奴婢来请您们用晚饭。”云霓清脆的声音在书房外响了起来,宁亲王爷笑着说道:“泽儿,咱们走,陪你娘亲用饭去。”
萧泽与杜衡陪着用过晚饭,又说了一会子闲话,两人方才告退离开。宁亲王妃目前儿子媳妇离开,低低感叹道:“还是泽儿与他媳妇知道疼人。我如今总算是也能享上媳妇的福了。”
宁亲王爷可是有三个儿子的人,听妻子夸奖小儿子小儿媳妇,宁亲王爷脸上多少有些个挂不住,只哼哼哈哈的应了,心中却暗自想道:明儿还得再敲打敲打老大老二才行。
其实做为继子的萧淆和萧淅,他们若真是有头脑的,就应该对继母好一些,孝敬一些,那怕是只做面子情儿,也得当着他们的父王做足了。这样宁亲王爷还能在妻子面前为他们说几句话。
可是萧淆和萧淅从来都视继母为无物,虽然口中也会叫母妃,可是声音中从来没有过诚意。甚至可以说他们一边享受着继母的照顾一边怨恨着继母。若是宁亲王妃对萧淆萧淅不管不问,他们如何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亲呢。外人都能看的清楚明白的事情,偏萧淆萧淅这两个局内之人怎么都想不明白。
这一夜,宁亲王妃睡的很好,宁亲王爷却因为有心事而不能安枕。交泰园中,萧泽睡的很香甜,杜衡却在嫁入宁亲王府一月有余之后头一回失眠了。她怎么都睡不着,最后连数羊的法子都用上了也不见效。只要一闭上眼睛,杜衡就会看到萧泽那又含情带笑的眼睛在自己的眼前飘来飘去的,真真让她烦恼的不行。
宁亲王府之中,睡不着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世子萧淆。他此时已经接到了四名死士尽数折于三河峪的噩耗。萧淆自十四岁起便开始苦心经营,他用了整整八年的时间,只养了二十名死士,这二十个人对萧淆来说都是极为珍贵的存在,别说是一下子死了四个,就算是只死了一个,便已经让萧淆心疼的揪了起来。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萧淆在每名死士身上花的银子,足可以铸同等重量的三名死士。
若只是花了银子倒也罢了,关键在于这些死士对萧淆极为忠诚,这份忠诚培养起来非常不容易,折了四个人,萧淆不知道自己要用多少时间才能再培养出四名死士代替死去的四人。
随着萧泽恢复健康,萧淆深切的感觉到他的时间不多了,萧淆现在随时都觉得萧泽会夺走他的世子之位,他的一切,而他,原本的宁亲王府世子会变成阶下囚,变的一无所有,需得在萧泽面前乞讨才能活下去。
一想到那种场景,萧淆浑身的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不行,他绝对不允许那种情况发生。只要能彻底铲除萧泽,别说是折了四名死士,那怕是折十名死士也值了,萧淆暗暗对自己如是说道。
在书房中枯坐许久,突然,萧淆想到一件事,脸上的阴云才算是散开了一些。他突然想到要向父王禀报调查李嬷嬷一家被杀之事,原本正在愁没有人顶缸,可现在他不用愁了,那四具尸体就是最合适的顶罪之尸。
其实也不算是顶罪,李嬷嬷的家人被杀,的确是萧淆的死士所为,武艺高强的死士对上毫无还击之力的李嬷嬷的家人,杀他们还不象砍瓜切菜似的。
萧淆在心是盘算了许久,将每句说辞都细细推敲好了,这才匆匆走出书房,回卧房安置了。虽然程氏这些年来都不曾开怀,可是萧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若然程氏能怀上身孕,就能为他生下嫡长子,生下宁亲王府的嫡长孙,如此一来,他的身份便会多一重保障,世子之位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废掉了。
一家之主没睡,程氏带着两个小妾也不敢睡,都聚在上房边坐针线边等着萧淆回来。因有萧淆发话,那两个小妾心思也活了,每日都打扮的花枝招展,一心想引起世子爷的注意,让世子多多临幸她们几回,若能早些怀上身子,她们的终身才算是彻底有个依靠。
萧淆回到房中,看到一妻二妾俱在等着自己,心中有着淡淡的得意,他,还是能掌控一些人的喜怒哀乐的。至少是在钟毓园中,他是绝对的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