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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林宴后,紧接着,京城就办了好几场喜事。
凌子霄迎娶傅嫣容,这是早就定好的日子。言凤卿尚安阳公主,在秦绾的催促下,内务府办理得飞快。叶随风迎娶李悦,这桩婚事双方都办得低调,倒也迅速。
另外,就是驸马……不,前驸马安文骥娶梅氏女为续弦。
幸好沈醉疏和陆臻的婚事都放在了明年开春,要不然京城更乱。
凌子霄那边,李暄放了他半个月婚假,禁军暂时由君琅管着。不得不说,三年下来,凌子霄终于看这位姐夫顺眼了不少。而秦绾就更简单了,从自己的嫁妆里翻了翻,找出当初无名阁陪送的古董里的一把古剑,名叫惊虹的,弄了个漂亮的盒子装了叫人送过去当做贺礼就算完了。
至少凌少将军很满意,终于不再一脸怨气地盯着凌霜华的画影了。
言凤卿的婚礼更简单,一切听从内务府安排,言将军只负责拜堂,听说醉得连新娘子的红盖头都没挑,从酒宴上下来就直奔书房睡了个昏天黑地,第二天又跑去了军营,甚至回门那天都不见人影,安阳公主半天等不到人,只能一个人哭哭啼啼回宫告状。
算起来,还是叶随风和李悦的婚事最波澜不惊。
一个庶子,一个望门寡,两家家主又都是精明人,完全不会给自己给别人找不自在。
最后安文骥迎娶梅氏就更低调了,甚至看起来都不像是娶妻,而是纳妾了。一顶轿子把人直接送到了安家,连嫁妆都是悄悄送过去的,也没办酒席,就是两家人在一起吃了顿饭,拜了个天地就是礼成。
安老夫人坐在高堂的位置上,紧绷着一张脸,完全没有一丝笑的模样。不知道的人怕是以为这办的不是喜事而是丧事呢。
不过也怨不得老夫人,她一向觉得自己儿子是个有能为的,娶的妻子是名正言顺的公主,就算和离续娶,能选择的好女子也多得很,犯得着找个梅氏那样的吗?
寡妇、人老珠黄、有两个孩子、庶出!
六大世家又怎么样,叶家还有子弟在朝为官,梅家有什么?梅夕影?梅夕影再得宠也是个女子,顶多为自己求一段好姻缘,不足以庇护家族。
也不知道儿子是怎么被猪油蒙了心了,偏偏就看上这么个女人!
“送入……”司仪有气无力地喊道。
实在没见过这么沉闷的婚礼,还是赶紧礼成开溜吧!
“本妃没来晚吧。”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然后一群人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安老夫人猛地站起来。
“老夫人,王妃不让通报。”管家苦着脸道。
进来的正是秦绾,她身侧是秦姝和喻明秋,另一边还有抱着李昭的沈醉疏,后面更是带足了丫鬟婆子侍卫,浩浩荡荡近二十人。安府的人既拦不住,又不敢拦,只能一路跟着进来了。
“王妃这是做什么?”安文骥转过身来,狐疑道。
“听说安大人今日成亲,本妃正好路过,就进来讨杯喜酒,安大人不会是不欢迎吧?”秦绾微笑道。
“不敢,实在是不好有劳王妃,下官惶恐。”安文骥拱手道。
“王妃,这边请坐。”反应最快的是梅家主身边的梅夕影,赶紧起身,让人让出位置来。幸好还在拜堂,桌上的酒菜都还没人动过,免去了重做的麻烦。
“大公子,二公子。”秦绾笑眯眯地走过去,看着梅楠攸、梅玉攸两兄弟道,“昭儿上次说要看新娘子,想必两位不会介意吧?”
“不不,不介意。”梅楠攸机械地摇了摇头。
于是说,您究竟是路过,还是特地来看新娘子的?
安文骥拎着红绸在原地发呆。
那句“送入洞房”还没念完,算不得礼成,是不是……重来一遍?
秦绾悠然在梅夕影身边坐了下来,而李昭却从沈醉疏怀里溜下地,迈着小腿“噔噔”的穿过人群,直接跑到了新娘子身边,仰着脸,好奇地看着她。
“小郡主。”安文骥弯下腰,堆起僵硬的笑容,耐着性子道,“婚礼尚未完成,小郡主若是想看新娘子,一会儿去闹洞房好不好?”
“什么是闹洞房呀?”李昭问道。
“……”安文骥沉默。于是要怎么和一个三岁的小姑娘解释“闹洞房”的问题?也许她连什么是成亲都不知道吧!
“王妃?”梅夕影轻轻地拉了拉秦绾的衣袖,脸上露出疑问的神色。
要说摄政王妃是来参加婚礼的,说出去鬼都不信!安家和梅家何德何能?
“这婚事不能成。”秦绾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道。
梅夕影一愣,眼底带了震惊之色。
秦绾暗自一叹,原本梅家非要凑上去和安家搞在一块儿她也是不介意的,大不了到了最后一锅端了便是,横竖喻明秋也没在乎过那个便宜爹的死活。可惜,喻明秋不在乎,梅夕影在乎。梅夕影若是继承梅家,肯定不能让梅家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听王妃的。”喻明秋干咳了一声。
梅夕影会意地点点头,端坐着不出声了。
就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了一阵喧哗声,似乎还夹杂着女人的叫喊和孩子的哭声。
“这又是怎么了?”安文骥咬牙道。
“小人去看看。”管家抹了把汗,赶紧出去。
这婚事还真是不顺,再下去都要误了拜堂的吉时了。
然而,还没等他出门,外头就涌进来一大帮人,男女老少皆有,且都是一身白衣素服,一看就是戴孝的模样,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这般装束闯进人家的喜宴上来,不是有血海深仇是什么?
在场的宾客除了少数与两家关系密切的之外,无不暗自交换眼色。
就知道摄政王妃一来,肯定有好戏看啊!
“你们是什么人?受何人指使大闹我安家喜宴?”安文骥走上前,厉声道。
一边说,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往秦绾身上瞟了一眼。
“放你娘的狗屁!”不料,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大步走上来,二话不说,指着他的鼻子就骂,“喜事?你们这奸夫淫妇居然有脸办喜事!活该浸猪笼沉塘的!”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脏话,听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安文骥莫名其妙被喷了一脸口水,又听得如此污言秽语,一张脸皮涨得通红,怒道:“来人!把这些闹事的轰出去……不,都抓起来送到奉天府去!”
“你这奸夫居然还敢倒打一耙!我苦命的兄长啊,你死得早,倒是在天上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你娶的到底是个什么贱人啊!”不等管家带了家丁来赶人,一个少妇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哭天抢地起来。
她身边原本搂着两个四五岁的男孩儿,被这么一吓,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女人孩子的,当着一堂宾客的面,安府的下人也不好动粗,被这么一闹,一时还真想不出办法来。
梅夕影原本听着那些不雅的言语有些脸红,但偷眼看秦绾淡定的模样,又给自己暗暗打气。定了定神,目光一转,却发现了自己父亲难看的脸色……
“咳咳。”秦绾干咳了两声。
她的声音不响,不过那哭声倒像是听见了喝令似的,居然慢慢停了下来。
“你们口口声声奸夫淫妇的,究竟谁是奸夫,谁是淫妇?”秦绾慢条斯理地道。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对啊,刚刚是懵了,现在回过神来,无论安家还是梅家,似乎都不能和这等人家扯上关系才是。
“就是她!”那少妇恶狠狠地指向还蒙着红盖头站在喜字下等着行礼的新娘子。
“胡说!”安文骥怒道,“那是本官明媒正娶的妻子,三书六礼一应俱全,哪有什么……”
“她生是耿家的人,死是耿家的鬼!”少妇打断了他的话尖叫道。
“我和你们耿家早已毫无干系!”新娘子终于忍不住发出带着哭腔的叫声。
“娘!娘!”两个孩子闻声就要冲过去,却被那少妇一手一个死死搂住了,推搡着交给了身后的婆子。
宾客们有些做过功课的都想起来了,新娘子梅氏是个寡妇,与前夫育有二子……于是说,这是梅氏前夫家的人上门找茬来了?
几十道目光顿时齐刷刷地射向了梅家主。
“耿杰,舍妹和你们耿家已经毫无干系。”梅家主沉着脸道,“东华律法还未听说女子死了丈夫要守节一辈子的,之前你们耿家欺负舍妹孤儿寡母将她赶出家门母子不得相见,如今是见不得她好想上门讹诈吗?”
仿佛是和这些话对应,新娘子梅氏小声抽泣起来。
和耿家那少妇不同,一个泼妇,一个楚楚可怜,顿时让看客的心都偏了过去——就看耿家人这般气焰,就能想象死了丈夫的梅小姐日子肯定不好过,不愿意守节也是情有可原。倒是梅家主,就算是庶女,可好好的大家千金居然嫁到那种人家去,梅老夫人……啧啧。
却不知梅家主也是有苦难言。虽然他母亲对这个父亲老年所得的庶女很是看不顺眼,但梅家还是要脸的,怎么也不能嫁得太难看。当年的耿秀才也没辱没了梅家庶女,但是……谁家也不能保证出几个极品亲戚不是?
“放屁!就算她要再嫁,可我兄长三年孝期都没过呢,这淫妇就连这几日都等不及了么!”耿杰怒道。
“你耿家欺人太甚,小女两年前便已大归,自然不用再守你耿家的孝!”梅家主反驳道。
“分明是你强行带走我寡嫂,我耿家可不承认。”耿杰梗着脖子争辩。
“你!”梅家主气结。
“这事儿啊,好办呀。”秦绾带着笑,轻描淡写道,“本妃的妹子前些日子也从夫家大归,这可是有官府出具了书契的,梅家主只要拿出来一看便知。”
“这……”梅家主顿时哑口无言。
男女成婚有婚契,和离、大归、休妻各有一式两份书契为凭,这本来是没错的,可……关键是,当初他带了妹子回府,他一个大男人哪儿记得这些,母亲和妻子对这个回了娘家的庶女也是无视态度,更想不起来要替她办这些,又觉得以耿家二房的能力,也闹不上梅家来。所以……书契,应该是没有的……
而另一个有的——安家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誰叫王妃的妹子就是安家的前儿媳呢。
“怎么,没有?这可就难办了啊。”秦绾摸了摸下巴,又去看新娘子,嘀咕道,“虽然本妃不能让你们执行私刑把人拉去沉塘,可这婚事……也不太妥当啊。”
“呯!”安老夫人的脸色更难看,猛地一拍桌子,寒声道,“梅家主,你将这么个不守妇道、不知廉耻的女人嫁到我安家,究竟是何居心!”
“娘……”安文骥赶紧上前扶住气得摇摇欲坠的老娘,自己又出了一身大汗。
“这婚事不成,不成!”安老夫人气得直哆嗦。
要说这事儿吧,平心而论,倒也不全是梅氏的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耿家咄咄逼人,可问题是素来只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夫人原本就觉得儿子娶梅氏是低娶了,偏生因为梅氏的关系,大婚当场丢尽了颜面,哪儿还肯认这婚事?
“看来喜酒是喝不成了,本妃先走了,要不要成亲,你们两家好好商议才是。”秦绾施施然起身,招手把女儿叫到身边,又转头诚恳地道,“不过,梅家主还是尽快补上令妹大归的书契才是。”
“……”梅家主只觉得一口血梗在喉咙口吐不出来咽不下气,差点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