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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夏,能谈谈吗?”等傅听夏把老人交到水灵手里,宋建民走过来道。
“不知道建民堂哥要谈什么?”
“我们找个地方谈,怎么样?”
傅听夏看了一下手腕上的电子表:“好啊,不过我等一下还要去早餐店打工。”
“你真在早餐店里打工?那你书不读了?你不是很想考医科大学的吗?”宋建民随便找了家小饭馆,开口试探地道。
傅听夏“啊”点了一下头:“建民堂哥都考了这么多年,我应该也不容易考上吧。”
“那是……”宋建民脱口就是这两个字,但他到底还有几分自知之明,转而道:“你不是功课一向很好的吗,听说去了京城成绩也不错。”
“听说去了京城成绩也不错……”傅听夏的心里滑过一丝冷笑,看来自己当年的成绩都成不少人的心病了啊。
宋建民这句话出口意识到自己无意当中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连忙补充道:“我是听二叔说的。”
“就是突然觉得没意思,我这几天没人管,不知道多逍遥,自己挣钱自己花。”如果能让京城那帮人以为他在这个小县城里自生自灭应该会少好多麻烦吧,傅听夏心里想到。
宋建民上下看了他一眼:“你不回乡下,连京城也不回了?”
“回京城干什么,咱们跟别人就不是一个阶层上的人。”
宋建民又是脱口一句:“那是……”,他顿了顿还是挺迟疑地道:“不过这么好的机会浪费了不是很可惜?”
“反正我现在觉得挺好,哪也不想去,不去京城就不去京城呗。”傅听夏擦着手里的筷子。
宋建民明显有些犹豫,他的眼里有明显的欣喜,脸上却还义正言辞地道:“那怎么行,就算你不回京城,总要读书吧,这事情我可得告诉二叔。”
傅听夏心中冷笑,脸上苦着脸道:“建民哥,你不会还在为那件事生气吧!”
“你还敢提?!”宋建民一瞬间人眼里露出戾气,但随即又掩饰道:“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了,这书你愿意读不愿意读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也就是路过看见,本份上不能不提醒你一句。”
傅听夏似松了一口气,随意地问了一句:“怎么建民哥现在还在县高中读书吗?”
宋建民难掩得意之色冷笑道:“你以为我是你那几下就能板倒的吗?我可是县高中上下都指望放得响炮呢。”
“即然建民哥又来报道了,那就是上一次的响炮变哑屁了,对吧?”傅听夏悠悠地道。
宋建民勃然变色,“哗啦”起身:“跟你这种小子就没共同语言!”他说着起身往外走,傅听夏大叫道:“建民哥,你带我来这家饭店,可别忘了掏钱!”
傅听夏这么一喊,老板立即用防贼似的目光看着宋建民。
宋建民只好停下脚步掏出皮夹子付账,这才发现傅听夏跟他谈几句话的档口,竟然还点了不少菜。
傅听夏看着宋建民脸抽筋离开的画面,心里想道现在的宋建民虽然自大无耻,不过比起后面,脸皮还没那么厚。
宋建民又回到了县高中,这也是傅家的手笔吗?只是这次不知道宋建民没立下让自己毁容这件大功,他还能不能上医科大学。
傅听夏匆匆吃完了饭,将剩下的菜都打包索性给水灵拎了过去。
过去他跟着原俊楠锦衣玉食,甚至一桌上万的酒菜因为某些原因一口没吃就浪费的也有,可是现在重温跟继父一起的日子,他真觉得他曾经那样的生活对自己的家人是一种犯罪。
傅听夏在医院里空坐着,许一夫跟没看见他似的,只管给病人看病,水灵只好满怀歉意地看了一眼傅听夏。
坐到快下班的时候,傅听夏才起身回去,许一夫这才好像发现了他这个人,看着他的背影,沉思了一会儿。
水灵给许一夫泡了杯软语道:“师傅,你就给听夏瞧瞧嘛,不治,也先瞧瞧,不行吗?”
许一夫扫了一眼水灵:“这才几天功夫,你就这么热情了,那小子长那么难看。”
水灵脸红道:“师傅你胡说什么啊,我们是纯洁的医患关系!人家还是个小弟弟,再说了,他也没你说得那么难看,不就是一块红斑嘛,看习惯了也觉得挺顺眼的。”
“猪栏里的猪你天天看,出栏的时候也会舍不得杀的。”
“师傅你这是什么比喻,听夏长那么瘦,你就可怜可怜他,先给做个检查吧,师傅。”水灵绕着许一夫转圈。
许一夫被水灵快绕晕了,拿起桌上电话:“给我接皮肤科主任徐志聪,我是许一夫。”
不一会儿,电话里就传来了爽朗的笑声:“一夫啊,我还以为你永远也不打电话来了呢。”
许一夫冷冷地道:“私人是不太想打给你的。”
那声音讪讪地道:“私人不想打,那就是为公喽,什么事?”
“你不是很想要那台新型染色激光仪吗?这儿有个病人相信这种激光仪能治疗皮下血管畸型。”许一夫砸了下嘴:“你要能治好他,这台激光仪就归你了。”
电话里那人颤声道:“老东西你没诳我吧?”
许一夫冷笑:“你以为我跟你似的,把一个学心外的医生诳过去当皮肤科的大夫!”,说着“吧嗒”狠狠将电话给砸上了。
水灵眼里放光地看着许一夫:“师傅,你说的那个病人,就是听夏是不是?对吧,师傅。”
许一夫指了指她道:“我可不是为了那小子,这可是给你面子。”
水灵开心地道:“谢谢师傅,谢谢师傅!”然后她转过脸,给躲在门边的胖姨打了个胜利的手势。
当晚胖姨店里,傅听夏掌灶,几人狠狠地庆祝了一番,吃完了饭水灵拿把椅子跟傅听夏一起坐在外面乘凉。
“听夏,那个徐大夫可是省城医院的皮肤科主任,国内皮肤病权威啊,你的病一定会很有希望会被治好的。”水灵笑道:“你一定是很想快快治好自己的脸,然后做个正常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对吧?”
“嗯,真是好想……”
傅听夏顿住了话头,水灵不禁转过头来看着他在夜风里的侧脸,听见他接着说道:“好想当个医生啊。”
上一世他虽然毁了容,但由于傅家的背景还是进了医科大学,可是他学得再好那又如何,技艺练得再高超又如何,一个毁容的人有谁会让他治病,他能做得不过是当一下原俊楠的替身罢了。
水灵看着他,突然道:“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我觉得听夏要是能当医生,一定是个好医生。”
胖姨给递了两块西瓜过来:“医学院是那么好考的嘛,他天天窝在这里吊儿郎当的,还想当医生!”
傅听夏笑了笑,水灵眼睛突然一亮:“可以让我师傅收听夏做弟子嘛,跟随专业医师有三年实际行医经验也是可以考医师资格证的。”
胖姨扑把嘴里的西瓜子吐掉大声道:“你说真的?”
水灵看着六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略有些紧张地道:“那,那应该会比直接去考医学院还要难吧。”
“许大夫不也收了你当弟子吗?”沈叔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
水灵尴尬地笑了笑:“我……那个,就是叫叫而已。”她转头安慰傅听夏道:“反正你还小,治好了病就去读书还来得及。”
傅听夏慢慢地啃着西瓜没有回答,读了书当个寻常的大夫,抬头仰视着像季景天原俊楠还有傅家那帮人,那不是他的追求。
此刻的原俊楠正推开门走进自家的大门,屋里披着围巾,姿态雍容的中年妇人正在训斥家中的保姆,看见了他立即脸上露出温婉的笑容:“俊楠回来了。”
“嗯,妈。”
原太太连忙示意给原俊楠盛汤,然后亲自端过来道:“傅家那私生子的事情怎么处置的?”
“没有接回来,我劝住了傅君浩。”
原太太给他拿过汤勺微笑道:“那倒是替傅太太省了心,我就说嘛何必图那个虚名让自己难受呢。”
原俊楠喝完汤刚起身,原太太又递了个盒子给他:“这是前一阵你不在家的时候,门卫送上来的,好像就是傅家那个私生子送的,他八成是想闹腾一下,以为就可以在傅家多争取点东西,其实不过是更惹人厌烦。看来他是有意思让你替他求情呢。”
原俊楠轻微地皱了一下眉,拿起盒子上了楼,进了房门就直接把盒子丢进了垃圾桶,将衣服换下来之后,转头看见了那盒子又将它捡了起来,拆开来一看,是支钢笔,不是什么大牌,握在手里倒还舒适。
他失笑了一声,随手将盒子丢回了桌面上。
房门打开了,原俊楠转头一瞧,是他妹妹原雅楠,便皱了皱眉:“进房门要敲门不知道吗?”
原雅楠笑道:“我是替君瑶姐来问那个丑八怪的事情的。”
“她弟弟不会回去说吗?”原俊楠坐到椅子上漫不经心地道。
“君浩就算回去说,也只会关上门跟傅叔叔说吧。”原雅楠笑道:“君瑶姐可是为了他们家那个丑八怪伤透了脑筋,要是哥哥在这件事情上出了什么力,我去跟君瑶姐说,她一定会在心里给哥哥加分的吧。”
原俊楠失笑了一声:“我原俊楠看上的东西有失过手吗?”
原雅楠撅了一下嘴:“不愿说就算了。”她的眼光一瞥,看见了桌面上的钢笔道:“啊,哥买了一支新钢笔,哪个国家产的。”
“不知道。”
“挺称手的,我刚好少一支钢笔,哥哥送给我吧。”
原俊楠瞥了一眼妹妹笑道:“你会缺钢笔?你就是天生喜欢别人手里的东西,不知道你这毛病到什么时候才能改。”
“那你到底送不送给我吗?”
“喜欢就拿去好了,但别弄丢了?”
“为什么?这很贵重吗?”
“应该是便宜货吧,只要不弄丢就行,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会派上用场。”原俊楠不在意地道。
许一夫给傅听夏检查完突然漫不经心地问:“你上次来的时候说想找事做?”
原本要起身的傅听夏立刻坐了回去:“是,我什么都能做,测血压,量体温,做笔录,配药,手术递器械……”
许一夫打断了他:“下班的时候来一趟吧。”
傅听夏眼睛发亮地道:“好的,师傅。”
三个小时之后,许一夫指着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套着黑色塑料围裙,手里拿着一根死人大腿正比来比去的男人道:“喏,这就是你师傅。”
他抬头对那个男人道:“老顾,你不是火葬场缺人嘛,我给你带了个新人。”
老顾师傅转过头来看了眼傅听夏丝毫不在意地道:“那就太好了,我正忙得晕头转向,把门背后工作服跟围裙穿上。”
傅听夏转过身去将工作服与围裙穿上,刚穿好,一条大腿就飞了过来,傅听夏连忙伸手接住,只听老顾说道:“这是两个司机的大腿都压断了,把它接上,明天死者家属来了看着心里好受些。哎哟,连肠子都压出来了。”
老顾边擦着手边唠叨:“这些司机就为了省这么点过路费就把小命给搭上了,要我说那条山道上就该设个收双倍费用的收费站,这样他们就不会绕道跑这里来闯鬼门关了,我也能清闲不少。喝一杯再走吧,老许。”
许一夫道:“今天不了我还有些事,明天吧!”
老顾送走了许一夫,转过头本来以为看见的会是一个吓傻了,或正犯着恶心的新人,想着开口鼓励两句,说不定能骗着多干两天,哪知转过头来,却见窗户里的傅听夏已经在很认真地缝合着尸体了,眉目神情平静到有些淡然,穿针引线的姿势娴熟到甚至有些优雅。
这让老顾的嘴巴好一阵子都没能合拢。
等他进去的时候,发现傅听夏已经把一只大腿缝得差不多了,不但腿没缝错,而且两条腿长短一致,针脚更是细密,活做得非常漂亮,让老顾心里再次震惊了一番,上下从头到脚把傅听夏狠狠地打量了一番。
“老顾!”沈叔提着一包东西走了进来。
“大沈你怎么来了?”老顾走出了停尸间惊奇地问,清水县就这么大的地方,左邻右舍开店的店家都比较熟,经常也会窜门,不过老顾这里就是个例外,除了县医院的许一夫,基本就没人来。
沈叔指了指傅听夏笑道:“这是我家的那个……嗯……”
“哦,你家亲戚是吧。”
沈叔点头道:“对,对,小孩来县城治病的,我刚听家里那口子说送你这里来了,那你多关照。”
老顾笑道:“那还要看他愿意让我多关照几天。”
沈叔笑着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你不是喜欢吃大肠嘛,今天我刚买的有多,还挺新鲜的,就给你带了一副过来。”
老顾连忙摇头:“今,今天不想要。”
“要,要!沈叔!”傅听夏走出内室喊道,他笑着跟老顾说:“今天第一次见面,师傅喜欢吃大肠,我做得九转大肠很不错,你尝尝。”
沈叔指着傅听夏手里拎着的长条:“你,这个是……”
傅听夏看了一眼手里“哦”了一声,笑道:“这,这是人肠子。”
老顾与沈叔齐齐反胃了一声,沈叔更是丢下手里的东西落荒般地逃了,老顾用一种毛骨悚然地目光看着傅听夏。
傅听夏来了一天,老顾就发现自己好像失业了一般,因为傅听夏不但活干得比他好,也比他更热爱尸体,即使把能补的都补上,能接的都接上,他也会把尸体翻来翻去,摸来摸去的,目光专注到看上去有些深情。
老许傍晚的时候拎着一壶二锅头来了,跟老顾喝了两杯之后,看着内室窗户里还在干活的傅听夏道:“这个新人怎么样?”
老顾直勾勾地看着窗户里傅听夏的身影:“这个小子太诡异了。”
“啊?”
老顾用梦游般的神情道:“好像天生是个外科大夫。看见他我就觉得当初没能当上医生,大概也没什么可以遗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