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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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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小燕,你走快点儿。”

    一群着粉红鲜艳颜色袄子的小姑娘们嘻嘻笑着,朝大河集市奔去。唐小燕是这群小姑娘中的一员,只是她落在了后面,脸上还露出恍惚迷茫的神色。

    盯着前面叫自己名字的人,被叫做唐小燕的女孩子眼里露出惊讶。

    从唐小燕稚嫩的五官看,她有十岁左右年纪,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是完全不见这个年纪小女孩的澄澈清明。

    唐小燕!

    这名字好久没人叫了,自从她被亲生父母认回,改了姓名,就再也没有听谁喊过这个土的掉渣的名字。

    “看啥呢?俺奶奶说,今儿是最后一个大集,卖东西的多着哩。你不走快点,到时候被人家挤在外边。”

    说话的小姑娘梳着两只羊角辫,长度不到肩膀,翘在脑袋两边。

    姚燕眨巴了一下眼,看着这小姑娘红彤彤的脸蛋,觉得很面熟,可就是想不出名字来。

    小姑娘也不说话了,上去拉了她就走。

    姚燕被拉得紧赶着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咱们慢点走,不着急。”

    一出口她就暗叫了声不好,听这几个小姑娘说的都是乡下方言,她刚才惯例说了普通话,几个人安静了几秒,面面相觑,而后哄然大笑。

    “咱们慢点走,不着急!”

    另一个小姑娘捏着嗓子学了姚燕的普通话,只是有很浓厚的方言的味道,听起来很搞笑。

    离开的太久,她已经不习惯说方言。

    不过她的学习能力很强,况且方言又是从小就说的,姚燕调整了一下语言方式,笑着对其他人说:“我这普通话说的咋样?”

    岔开了话题,姚燕又问了些集市上的事情,说话也顺起来。小姑娘们的注意力很快转移,一群人又开始叽叽喳喳朝着大河市集跑去。

    而姚燕看着一眼望过去平坦的田地,乡村土路,再次确定自己真的回来了。

    当初亲生的父母找到唐家村,认回了她这个抱错的亲生女儿,她就很少回来这里。

    姚燕不曾想到,此一去,她的人生就如现实版的《蓝色生死恋》,即便被亲生父母认回去,也没能比得过那个长在身边的养女。

    除了姚燕这个抱错的亲生女儿,姚家父母身边还有一个儿子,比姚燕大上三岁。

    真相曝光,两家父母各自见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那个同样被抱错的养女姚明珠不愿意回来,而姚燕又不愿意留在农村养父母身边,所以从真相曝光的那一刻起,姚燕和姚明珠的斗争开始了。

    只是姚燕用尽手段,终究比不上姚明珠。

    亲生父母对于她吃醋争宠爱的行为日渐失望,最终彻底偏向“不争不抢”的姚明珠,就连亲生哥哥也对姚明珠产生了不能说的情愫。

    她的失败是注定的,姚燕觉得自己像跳梁小丑一般,即便她表现的再好,最终也败给了姚明珠。

    姚明珠好像天生就是她的克星,从小占了她的身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长大后真相大白,她依旧比不上姚明珠。

    “别那么吃饭,学学明珠,女孩子要斯文些才好。”

    “别那么说话,学学明珠,这样才招人喜欢。”

    “别那么做事,学学明珠,你没来过这样的大场合,让明珠教教你。”

    …………

    从农村走到城市的姚燕太土了,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闹了一个又一个笑话,偏偏她性子又好强,忍着眼眶里的泪红着一张脸,转身拼命的去学那些她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而姚明珠则从家里的小公主变成了小可怜,做什么事情都要用怯生生的眼神瞄一下自己,生怕姚燕不同意。

    巨大的反差使得姚明珠获得父母的怜爱,加上又有姚燕的对比,原本就不甚亲厚的心逐渐偏移。

    姚燕想,她上辈子那么失败,亲生的父母哥哥都不喜欢她,连她交往的男朋友也被姚明珠抢走

    了,这一定是老天爷看不惯她为了富贵丢下养父母而给她的报应。

    因为姚明珠而被姚家父母一次又一次冷落的姚燕也曾想过,如果当初她没有羡慕姚家的富贵而离开,留在唐家村,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

    如今,她真的回来了。

    望着路边一排排的杨树,尽管是冬天,枝桠都光秃秃的,姚燕仍觉得眼前一切美丽动人。前不久被冰雪覆盖的麦苗因为雪融化露出点点青色,踏过窄窄的几步水泥板桥,石子铺就的大路就在眼前。

    “哇,我都看到人头了,咋这么多人哩?”

    小姑娘们兴奋起来,攥紧了大人们给的零花钱,脚步加快。

    姚燕,不,如今她叫唐小燕,唐小燕摸摸兜里妈妈给的两块钱,脸上绽放出释然的笑容。

    那么,就一切从头开始吧!

    从市集回来,唐小燕跟着其他人一块,买了一些红蜡烛以及摔炮等小孩子玩的东西,没有在买别的。

    其实,以她现在的心态,对于集市上那些成堆的小孩子玩意已经不感兴趣了。

    只是和其他小姑娘一块出来玩,别人都买,就她在一旁看着也没意思,所以象征的买了一些,权当是带回去给弟弟玩。

    唐家除了唐小燕,下面还有一个弟弟,比她小四岁,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

    以前不懂事,唐小燕不止一次和弟弟闹别扭,怪父母重男轻女,两人打架也是常有的事。

    其实,真论起来,重男轻女的不是养父母,而是爷爷奶奶。唐家父母对于两个儿女并没有太多的偏见,只不过家里不富裕,她那时候嘴巴又馋,经常为了几毛钱和弟弟争夺。

    如今想想,她那时候的脾气真的不讨人喜欢。

    和其他小姑娘分手,拐个弯进了她家的胡同,朝着熟悉的门口走去。

    多少年没有来过这里了,一切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唐家村其实并不是一个祖宗繁衍下来的,早年战乱灾荒,很多人家背井离乡。唐家村本地的住户姓唐,后来陆续搬来了许多迁移的流民,整个村子人家的姓氏就变得五花八门了。

    不过姓唐的人家都住在村子东头,其余姓氏不统一的都住在西头。

    唐小燕家就住在村东头第四条胡同里,和一条胡同比邻的人家相比,唐小燕家的门庭真的是太寒酸了。

    房子总共只有一室一厅,房子矮小不说,墙体还有了几道大的裂缝,后来被唐父用泥巴给糊了起来。

    据唐小燕的母亲说,这宅子本是老爷爷,也就是爷爷的父亲居住的。但是老爷爷喜欢赌牌,偏赌运又不好,把宅子的一半输给了别人,剩下的一半拿来建了唐小燕父亲的婚房。

    唐父这一辈共兄弟三个,唐父排行老二。唐小燕还有一个姑姑,其实比唐父要早出生,但是村子里女孩子不算在排行中。

    大家都知道,家中孩子多了,排行中间的总是不受重视。

    唐父也免不了这种情况,唐小燕的爷爷最喜欢哪个儿子,她离开之前没看出来,但奶奶却是最喜欢三叔的。

    三叔是家中最小的孩子,长相上也是所有孩子中最高最漂亮的。

    他嘴巴又会说话,自然最讨大人的喜欢。

    唐父就没那个本事了,唐小燕的记忆,父亲一直是温吞吞的性格,嘴巴笨也就罢了,脑子有时候也很笨。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唐小燕看到了几年之后被砍掉的柏树。

    这棵柏树从她有记忆开始就种在院子里,别人院子里种的都是杨树、苹果树,就他们家种的柏树。

    那时候小小年纪的唐小燕还为这个在同学中大大炫耀了一番,看吧,我们家有的你们没有。

    眼眶里氤氲出一片水雾,唐小燕眨了眨眼,泪雾散去。

    她站在院子的门口,不敢踏前一步。

    真的回来了吗?

    踌躇的时候,闭着的护暖门开了,唐母手里端着红色的搪瓷盆正想往外泼水,就看到女儿愣愣地站在院子门口发呆。

    “小燕,站那儿干啥呢?你不是跟小芬几个赶集去了,买的啥东西?”

    唐小燕看着年轻了十多岁的唐母,嘴巴动了动,最终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将手里抓着的一把红蜡烛晃了晃,道:“买的蜡烛,还有跐花。我还给建程买了摔炮哩。”

    唐小燕笑起来,几步跳到唐母身边。

    “瞎买东西,上次赶集不是给恁买了老些,咋还买?”

    嘴上虽然说得训斥的话,但是转身开了门就进屋了,并没认真追究。

    唐小燕平常想要零花钱只能从大人手里得一毛钱,遇到赶集这样得大事,才能软磨硬泡的要来两块钱当资费。

    她手里的这些东西不少,两块钱都让她花光了。

    以前但凡手里有两个钱,她都拿出去买了零食吃。后来跟了亲生父母去城里,花钱的事情更没有了束缚,所以对于钱唐小燕还真没想到精打细算上来。

    两块钱让她花了个干净,这会儿被唐母一说,她才暗自后悔。大手大脚惯了,现在不比她上辈子,要节省才行。

    跟着唐母进屋,唐小燕把蜡烛等物放到了靠墙的桌子上。

    唐母正准备做饭,这个时候不像几年以后盛行使用煤气,连煤炉也是消耗品,多数人家还在用原始的锅灶烧火,烧麦秆木头做饭又不用费钱。

    唐小燕立刻奔到锅灶前面,坐在那被用了很久表面磨光滑的矮凳子上,拿起烧火棍点了点,对唐母道:“我来烧火,咱今儿吃啥?”

    唐母的手很巧,家常饭到了她手里都会变得特别有味道,唐小燕很怀念唐母做的饭菜。

    “中午喝点米汤算了,把花糕放箅子上热热。咱下午还得包饺子,晚上早点吃。”

    这一带有个俗语,过年吃饺子,大家都争着时间,叫“过年吃水饺,吃得越早过的越好”。在这方面,唐母一向不愿落人之后。

    中午饭做好了,唐父和唐建程还没回来。唐母让唐小燕去后面爷爷家看看,是不是呆在那了。

    唐小燕家是分宅子单过的,大爷家也一样,就是三叔一家和爷爷奶奶住在了一起。

    唐父这会儿八成跟在一起拉呱闲聊,至于唐建程,不知道野哪儿玩去了,每次吃饭都要人扯开嗓子喊,喊得半个村子都能听到。

    不过这次好像有热闹看,唐小燕的大爷和她爷爷房子相邻,她过去的时候正看到一群人挤在大爷家院子门口,胡同口也站着几个上了年纪的妇女,都是奶奶大娘辈的人物。

    唐小燕早忘了该怎么称呼她们,见了人只管笑着点头,也没开口叫人。

    “小燕,咋出来了,吃饭没?”

    唐小燕摇摇头,又看了大爷家门口一眼,问道:“咋这么多人,都干啥呢?”

    “你姐姐领了个男的回来,说是要嫁给他。你大爷大娘不愿意,这不找了这些人来劝劝呗。你也过去看看去。”

    说话的不知道是四奶奶还是五奶奶,唐小燕也来不及辨认,只胡乱点了点头,就朝大爷家奔去。

    如果没有记错,大姐带回来的这个男人其实是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