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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昌九年的承武皇也有四十岁了。
有了孙子的承武皇看着倒还年轻,先帝文帝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两鬓已经斑白。
承武皇也开始让太子正式参政了,在这年,有一天他懒得起床,叫苏公公去传太子代他上朝,那天早上,承武皇此举吓了文武百官一大跳,再一次领教了承武皇的惊世骇俗。
人好好的,也没大病,就让太子坐上殿上宝座代政这种事,也就承武皇做得出了。
得知臣子们吓了一大跳,看惯了臣子们那张安份的脸的承武皇坐在万安宫里还有点得意洋洋,等着那些个言官出来找茬,收拾他们。
这年有了孩子的太子跟以前不一样了,应该说自他成婚后,他的日子就不一样了,他父皇开始实打实地让他参与政务,让他批改奏折,下令解决问题。
还好的是,有他母后代他哭诉求情,他还是能隔两日休息半日,若不然,太子都觉得他父皇早早就不想当皇帝,要把江山这个担子压他身上了。
元昌十三年,就是皇后的四十岁了。
太子妃在这几年里,又生了一儿一女。
这一年,皇后亲姐柳贞雯随夫回京,贾文彪被封大学士,进入内阁,同为吏部尚书,官至一品。
皇后为此忐忑了几天。
等见到姐姐,姐夫,这心才放下来了——贾文彪跟十二年离京的那个贾文彪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这个人已经被磨练出来了,取代前面的老吏部尚书还是可行的。
而柳贞雯这年已有四十三了,她仍有艳容,只是身子削瘦,也不复往日那般张扬。
元昌十一年的时候,她生的第三个女儿因一时轻忽被人溺死在了湖中,自此,柳贞雯得了心病,但因此跟陪在身边的贾文彪的关系真正好了起来,贾文彪元昌十年就上折请调他州,只为离开妻子的伤心地,但京中一直没给回复,到今年皇上才下旨让他回京。
贾文彪因此欣喜,来见皇后更是带着喜气。
这次他倒不是全为了进内阁,为尚书而欣喜,而是柳贞雯自知道回京后,那奄奄一息的身子有了点起色。
进宫这天,甚至不用人扶,一个人从宫门前的那第二道门亲自走到帝后万安宫。
皇后早知亲姐情况,这时见到亲姐,她神色也未变,等一道用膳的时候看到姐姐只用了半碗饭就再也吃不下去的样子,就让人又拿了半碗小米粥过来亲手喂了她,跟她道,“我好久未跟你在一块,这次你回来了,就在宫里陪我住一会。”
柳贞雯见到肤白脸色红韵的小妹妹,跟她说话的时候那娇憨相求的神态跟过去居然没什么变化,点点头笑着应了。
柳贞雯这次在宫里呆了一个月,贾文彪就进宫来接人了。
皇后送走了好不容易才养起了一点肉的姐姐,晚上跟皇帝说,她想女儿了。
她照顾姐姐的时候,想起长公主在皇宫里的时候,也是这么为她操心的……
她这一生,除了教导,其实都没怎么真正照顾过长公主。
长公主这一走,也是五年了。
这五年,只有隔三差五回来一封信,皆是道平安。
皇后着实想她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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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昌十八年,长公主离开皇宫十年后回了一趟京,住了一年,等仪曦公主及笄,跟她的驸马成亲后就跟她的驸马又走了,她带走了皇后的外孙,同时还带走了皇后的另一个心肝宝贝佑皇子。
皇后身边这一次,除了太子,就只有皇帝了。
皇帝怜惜她,放下了政务,带她去了他们成亲呆过的第一个行宫,昆山行宫避暑。
皇后没几天就高兴了起来。
元昌二十三年,皇后过完了她五十岁的大寿,皇帝说再等两年,他就带她找去了天下就不知道回家的长公主。
元昌二十五年,周朝东南五州遭遇百年难遇的天灾,太子代父视察,遭刺客刺杀受了重伤,被急送回宫。
此年秋天,皇帝下旨清天下。
元昌二十六年,以屈奴人,西域人为首的三支反军被周朝将士捉弄,就地宰杀。
元昌二十七年大年三十这晚,万安宫中深夜突现刺客,皇帝被刺三剑,最后一剑射穿透了挡在其胸前的皇后的背。
侍卫冲进来为时已晚,刺客见势不对,咬破嘴里的毒,瞬间毙命。
元昌二十八年初一,皇后命悬一线。
太医院所有太医进入万安宫,初一下午,老太医宋涛跪于承武皇前,“皇上,皇后这次怕是回不来了。”
“长公主还没回来,她死不得,她也不想死,你吊着她的命就好,之前她也是这么过来的,没一年她就醒了。”皇帝淡然道,“她现在只是睡了。”
宋涛无法。
曦公主带了皇后最爱的外孙和外孙女回来,也没唤醒沉睡的皇后,就是曦公主在她的床前打滚喊母后,皇后也没有醒来喊头疼。
没出两日,皇后气息渐薄。
宋涛跟着回东宫准备带皇长孙再去看皇祖母的太子说,让太子准备后事。
太子煽了宋涛一耳光。
宋太医跪了一夜。
第二日,太子从万安宫回来,他看着没走的宋涛,看了许久,突然走到宋涛面前,对着宋涛跪下,“你是天下第一神医,你就救救我母后吧。”
宋涛泪湿满襟,“太子,老臣也想啊。”
他也想啊,可是再好的灵丹妙药也不过是拖皇后几日气息,实则她早已死了啊。
在他把上她脉的那一刻,皇后就已经救不活了。
“啊……”太子良久没有出声,再出声时,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这怎么可能呢?她还跟我说,她以后一定要走在父皇身后,她才舍不得父皇忍受看着她走的苦,现在她怎么就舍得了呢?”
“居然是活不了了?那我父皇怎么办?”太子问着起了身,往万安宫走去。
太子妃跟在他身边,泣不成声。
太子像没听到一样,他又走回了万安宫,跟承武皇说,“父皇,要是有一天,母后真走了,你说我们要怎么办?”
皇帝正躺在皇后身边看奏折,听了眉眼不动地说,“她怎么可能先于朕走?她没那个胆。”
“要是真走了呢?”太子固执地问。
皇帝终于抬起了头看他,“太子,你什么意思?”
太子看着称他为太子,尤如看仇人一样看着他的父皇,悲凄地道,“如果她走了,哪天您要走,就让孩儿代母后送您走吧。”
他不能没了母亲,连父亲也要跟着一起没了。
“你不要乱说话,你母后现在睡着,朕罚你,也没个为你说情的,管好你自己的嘴。”皇帝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挥手让他退下。
太子没走。
苏公公低着头过来,声音沙哑,“您就走吧,奴婢求您了,别现在说,过几天再说吧。”
实在没办法了再说吧。
太子紧紧握着拳头,身体不停颤抖……
最终,苏公公,叶苏公公他们合力,把太子推了出去。
太子妃等在宫外,看到茫然往回顾的太子,她急跑了过去。
“太子,太子,回宫吧,孩儿们都在等着您回去,您回去吧,跟他们说说你明儿就能带他们来看皇祖母……”太子妃说到这,难忍悲痛,呜呜地哭了起来。
太子看着宫里,不断地摇头。
太子妃看到地上滴落的血,拉过太子的手用力扳也扳不开那紧握的拳头,更是失声痛哭了起来。
“太子,回宫吧,回去歇一歇吧,您不放心明早来再看母后是一样……”太子妃跪下,抱着他的腿哀求。
太子摇着头,疲惫地说,“走不得,走不得。”
走了他会连着父皇一起失去的。
他不能走。
“太子……”
“你不懂,走不得。”他的太子妃不懂,他的父皇跟母后在他们的一生中已把彼此的血肉长在了对方的身上,他母后要是真走了,被剥去一半血肉的父皇会疯的,会死的。
“太子,太子妃,”苏公公又走了出来,跪在他们面前道,“皇上让你们走,也让太子妃别到他的宫门前来喧哗,太子,皇上说让你管好你的太子妃,说,说……”
苏公公忍了忍,擦完脸上的眼泪,继续面无表情地陈述皇上的话,“说你们要是再到宫门前闹,就是皇后醒了跟他闹脾气,也休怪他先罚了你们。”
“纱儿……”太子蹲下地,把太子妃抱了起来,“你先回去,代我管好儿子他们。”
太子妃压抑地哭着。
太子仔细替她擦干眼睛,“别哭了,哭肿了眼,母后也要怪我对你不妥贴了。”
说着自嘲一笑,把太子妃交给了旁边的女官们。
太子妃走了,他没走。
他盘腿坐在跪着没动的苏公公面前,沉默了好一会,问他,“你说母后要是走了,我要怎么办?”
苏公公把头磕到地上,这个以安静寡言侍候了皇帝一辈子的内侍这头一磕下就再也抬不起来,他哭道,“太子,老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皇后娘娘从没告诉过老奴,如果有朝一日她先走了要怎么办才好……”
他要是知道,也就不用害怕皇上会跟着她一块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