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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皇帝的确心里什么都清楚,但知道“圣心昭昭”的却不只曾国藩一人。
最近闹心的事太多了,好不容易有个好事,还被争功弄的心里不舒畅,道光回到养心殿的东暖阁,他近六十的人,议事议了一上午,直觉得头有些发胀,斜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总管太监赵秉正端着一碗参汤进来,轻手轻脚的放在炕桌上,不知是他的脚步声,还是放汤碗的声音大了些,竟把老皇帝惊醒了。
道光费力的睁开双眼,拍了拍剃的光溜溜的前额起身坐起,说道:“呜,朕这么一会儿怎么睡着了,看来朕真的老了。”赵秉正笑着说道:“皇上您春秋正盛,一点都不老,昨个内务府还报来说永和宫彤妃有喜了,谁不定又给您再生个阿哥,奴才不知道有没有福分侍候您到一百岁。”几句话说的道光脸露微笑,他起身端起参汤嘬了一口,缓缓咽下说道:“官员们奉承朕,张嘴就是活一万岁,你比他们实在些,不过还是奉承话,我大清列位先皇,圣祖爷活到了六十九岁,世宗爷只活到五十七岁,最高寿的就是高宗爷活到了八十九岁,朕三十九岁继承大统,现在已经十七载了,俗话说人到七十古来稀,朕能活到圣祖爷的岁数就应该满足了。朕老了,外面是不是对朕心中属意那位阿哥传的纷纷扬扬,哎,你也别害怕,只是跟你随便说说,朕的几个儿子,哪个比较好啊?”
“奴才是秋蝉一样的身份,萤火虫一样的心思,不敢妄加议论阿哥爷。”
道光笑道:“你在藩邸的时候就跟着朕,有二十多年了吧?”
“回皇上,奴才在藩邸十一年,在宫里十七年,一共是二十八年了”
“你是朕身边的老人,太监不得干政是祖宗规矩,但朕这是跟你聊天嘛,说错了也赐你无罪。”
赵秉正陪着笑说道:“那奴才就乱说了,皇上的阿哥爷中,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早夭,五阿哥过继给了醇亲王爷,七阿哥和八阿哥岁数还小,只有四阿哥和六阿哥英俊神武,最肖似皇上。”
“那老四、老六两个你觉得哪个好呢?”
“六爷功课是没说的,连皇上都时常夸奖他,骑射刀枪功夫更是没的说,在宗室子弟里面都是头一份,处理政务也是井井有条。四爷在各方面似乎都不如六爷,但四爷最近几年做的每件事情都做的好,称皇上的心,好像又是另一番能干。”
“嗯,说的都是实话,又等于什么都没说。要朕说呀,论文、论武好像老四都不如老六,但现在老四是亲王了,比老六强,办差办的也比老六好,这就是他会用人,端华、肃顺、杜受田、龙越都是能员,特别是那个苏敏,见识不凡、果敢敏锐,在宗室里面没有一个及的上他的,年轻的大臣里面也不多见,要多历练历练,将来少不得出将入相,有了他的辅佐,老四当然事事皆顺啦。治理天下不在于自己多能干,关键是善于用人,远的有唐玄宗李隆基,近的如崇祯帝朱由俭,都是聪明睿智之人,可就是不会用人,才导致天下大乱、社稷颠覆、百姓涂炭,令人挽腕叹息呀。”
赵秉正听了频频点头,笑道:“皇上,您说的,奴才可不大懂。”
道光又问道:“你四爷和六爷进宫来是不是都赏你点什么呀?是不是还要问你一些话呀?”
赵秉正道:“四爷和六爷每次进宫见面都赏的,有时多,有时少,没准,全凭高兴,四爷问的少,都是问问皇上的起居饮食,六爷问的多一些,除了起居饮食,还问皇上读的什么书、见了哪位大臣,按规矩奴才不该说,但想到六爷是皇上至亲的人,就拣了一些随便说了。”
道光皇帝喃喃的说道:“哦,老六的心还很细嘛!”,突然道光目光变得凶狠起来,闪烁的看着赵秉正,肃然道:“朕刚才说的话,你要是传出去了,咱们几十年的主仆情分可就一笔勾销了,到时候别怪朕心狠手辣。”
赵秉正打了个寒噤马上跪倒道:“奴才懂得皇上的规矩,奴才保证将刚才听到的话烂到肚子里。”
道光双手按了按太阳穴,吩咐道:“去把奏折拿过来,朕要看折子了。”
赵秉正答应一声,正要出去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低声说道:“皇上,六爷散朝没走,来了半个时辰了,听说您睡着了,没让奴才叫醒您,一直就在外面跪着呢。”
“哦,那就叫他进来吧。”
赵秉正出去不大会儿,奕忻揉着跪麻的双腿进来,口里说道:“儿臣,请皇阿玛圣体金安!”,说着准备行大礼,道光止住他说道:“罢了,这又不是在金殿上,不要虚礼了,你是有什么事情说吧。”
“是,儿臣有事密奏皇阿玛。”
“什么事呀?”
“儿臣有一个门人在马兰峪大营任参将,这次也跟着出征了,昨日他给儿臣送来一封密信,信中说的与苏敏奏折基本一致,苏敏居中指挥,率领弱兵重创敌酋,那河南绿营只是拣了个漏宝就敢来争功,彭闾安虽然也是儿臣的门人,但儿臣想赏功罚罪乃是朝廷大事,因此不敢隐瞒皇阿玛。”
“嗯,是这件事呀,为什么刚才在殿上不讲?”
“儿臣愚见,山东剿匪我军大获全胜,应该诏告天下臣民,褒奖有功之臣,显我大清军威是第一要务,至于彭闾安争功的事,皇阿玛只需心中明了就行了,以后再随便找个由头给他点处分以示惩戒就行了。”
道光微笑道:“你时刻以朝廷大局为重,的确难得,先回去吧,朕心中有数。”
奕忻得到夸奖心中一阵得意,他又说道:“儿臣的门人还说了一件事,是关于新军营营官陈瑜全的,说他在战场上和女贼公然卿卿我我,这件事很多人都看到了。”
“噢,有这种事情。”道光脸上显出不愉的神色。
奕忻看起到了效果,继续添油加醋的说道:“听过这个女贼就是在‘禁城之变’前来京城刺探的红阳教探子,他们在京里就认识了,还在苏敏的府中住过,那个女贼逃脱后就在红阳教教首卢天赐的身边任侍卫,儿臣猜想苏敏可能对此不知情,但难保陈瑜全不是和叛贼一伙的。”
道光低头思索了良久,才缓缓说道:“‘禁城之变’是朕切肤之痛,日夜思之尚如有芒刺在背,心中惊竦难安。不过朕不相信,陈瑜全会有什么不轨之心,当日要不是他率兵突入宫中,击杀数百名叛匪,等步军统领衙门再来救驾,朕早就命丧叛匪之手了。”
奕忻听到这里脸不觉红了一下,忙起身叩头掩饰说道:“皇阿玛,儿臣分管兵部,对于陈瑜全之勇也是非常欣赏的,但新军营现在是京畿驻军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陈瑜全如果心怀异志,难保不会再出现一次‘禁城之变’,还请皇阿玛三思,要不就将他调离新军营,另行委任闲职。”
道光听了奕忻的话,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大清现在缺的就是将才,陈瑜全在组建新军营后练兵不到一年,现在就把京里各营比下去了,人才难得啊,新军营此时又在山东剿匪,不宜更换主将。”就在奕忻以为此事会就此不了了之时,道光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此事也不能小视,你再暗地里派人多查查,如果陈瑜全真与叛匪私通,朕绝不姑息。”
奕忻又叩了个头道:“皇阿玛圣明高远,儿臣遵旨。”
出了养心殿天已经擦黑了,平时奕忻完成了什么事情,总是自信满满的,今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在老皇帝目前表现了自己,又趁机给苏敏和陈瑜全下了药,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但此时心里却没有一丝的得意,相反还有些隐隐不安。他低头走着一边想着事,恰好走到军机处门口,听里面轰然一声“扎!”,把奕忻吓了一跳,看样子似乎是会议刚散的模样,棉门帘被太监撩开,一个个官员三三两两鱼贯而出,见奕忻立在当院,都站住了,“请六爷安”、“王爷好”乱糟糟一片寒暄之声,奕忻看看有一半的官员不认识,但也微笑点头以示回礼。待众人渐渐散去,奕忻看见工部郎中康观晴走了过来,见过礼后,奕忻问道:“今儿议的什么?”
“回四爷的话,就是山东劳军和抚慰地方的事情,潘中堂叫各部的司官安排差事。”说到这里,康观晴看四周已经无人,遂上前低声说道:“六爷,山东的盐课银子刚刚解到,就因为闹教匪才拖延到现在,晌午我亲自押着送到了爷的府里。”
“呜,这两个月有多少?”
康观晴左手翻了三次道:“就这个数,有三成送到穆中堂的府里了,中堂说这次山东大乱难得山东给王爷办事的官员尽心,要从他的三成中,拿出一成来赏给他们。”
奕忻说道:“好,这件事办的好,不过银子就从我这边出吧。” 康观晴唯唯诺诺跟着后面,直到奕忻升轿,方才去了。
奕忻自从开府以后,道光赏了他几处庄园,如果论他一府花用那是绰绰有余,但自从和穆彰阿等人上了一条船后,穆彰阿给他定立了夺嫡方略之一就是广播善缘,收买人心,现在到他府中请个安,都有几两银子的茶水钱拿,其他官员有个什么求到他的头上也是有求必应,这就需要大量财力支撑,穆彰阿就给他出主意,关外挖参,山东晒盐,开滦采煤都是他们来钱的渠道,山东每两个月就给他们送来十五万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