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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州盐帮的总会里,七八个盐帮的头领分坐,关云书也坐在下首,大家都看着在主位就坐的中年妇人。只听妇人道:“情况各位领事都知道了,现在是我沂州盐帮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了,何去何从,大家都说说。”
话音未落,左边就坐的一位虬髯大汉,就怒气冲冲道:“惠莲大嫂,您让我们还说个甚?帮中盐库再加上盐户手中的存盐,满打满算就一万出头,算来算去,还差着一万引,官府再逼迫,横竖都是个死,大不了我们像红阳教一样反他娘的。”
“仲虎,不许你胡说!” 惠莲大嫂一听,马上怒喝了一声。
这个叫仲虎的虬髯大汉虽是盐帮的几个领事之一,似乎还是很怕惠莲大嫂,马上住口,嘴巴嘟囔了一句,就不敢再言语了。
惠莲大嫂却不依他,还是一五一十地数落他:“你可知道,说这话是要掉脑袋的呀,你不是红阳教,人家还千方百计把红阳教的帽子往你头上戴,你却抓着这顶脏帽子戴头上。掉的还不仅仅是你仲虎一个的脑袋,全盐帮的兄弟都陪着你去死。红阳教虽是些乌七八糟的人,但他们号称百万之众,跟着卢天赐悍不畏死的铁杆也有几万人,被朝廷一打就稀里哗啦,连他们都不成事,你让我们盐帮兄弟拖儿带女的如何去反。我看你是满脑袋浆糊不成事,这两天你就不要出门了,好好在总会待着,省得出去给我惹事。”
仲虎被训的抬不起头。右边上首一位鹤发老者赶忙劝道:“惠莲。算了吧。你就消消气,小虎是你看着长大的,他什么脾气大家都知道。现在要紧的是赶快议一议我们该怎么办,怎么过了这难关,大伙儿都说说。”
碰到这么棘手的难题,盐帮领事们都没有什么好办法,说来说去也就两三条路,有的说再去求一求官府。送点红包,再减一点数量;有的说趁现在沂州的盐商还未出城,从他们手里回购一些;还有的说,到最近的两淮盐帮去借盐。
惠莲听了眉毛皱成了一团,但她并未开口,询问的目光望向关云书。关云书就在后面站起抱拳道:“各位叔伯容小侄说一句,这第一和第二条小侄看似乎都不可行,其一,二万引盐不是小数目,沂州府要征这么多盐。寻常的红包没什么用,要多了我们也没那么多钱;其二。还是应了没钱的道理,现在杜伯伯从济南送来信,说河南的盐价涨了数倍,现在要收盐商的盐,他们一定会狮子大开口,我们起码要出百倍的卖价才能买回来。”
仲虎着急道:“前两条路不通,那只有第三条了,那就快点干吧。”
关云书道:“这第三条路虽看似走的通,但小侄看来也难啊,离我们最近的两淮盐场也有六七百里的路程,十五日看似长,但细算下来日子也紧的很,骑马过去要两日,一万引盐不是小数,两淮盐帮筹集、雇车、装车最快也要四五日,运盐到沂州,盐车日夜兼程每日行百里也要六七日,要是中间有一点蹉跎,就误了日子。”
听关云书说完,鹤发老者开口道:“云书到底是读书人,看的就是比我们这些粗人深,但已无路可走,现在就只能走第三条路了,事不宜迟,惠莲,我们还是赶快派人骑快马去两淮盐帮吧。”
惠莲听了脸上却并无喜色,相反面色更是惨淡,苦笑了一声,说道:“冯叔,云书不知道,这两淮盐帮的存盐根本没有一万引,我们就算去了也没用。”
鹤发老者急问道:“这是如何?”
惠莲从旁边桌上拿过一封信,说道:“这是两淮盐帮主事郭穆愁上月给鸿天的信,说今年他们的存盐也被官府多征了一万引,来年要是淡年,还要我们多周济周济。我看,他们那里就算肯帮忙,最多也就能凑个五千来引,还是不足啊。”
鹤发老者叹道:“唉,官府这样征盐,这天下盐户的日子都没法过了。不过就算是五千引盐,有也比没有强,我们还是连夜派人出发吧。”
惠莲也叹了口气,说道:“也只有这样了,老周,就麻烦你连夜跑一趟,你与两淮盐帮的郭主事是过命的交情,你去了也好说话,就说我沂州盐帮有大难,我们的生死就靠两淮的兄弟了,你要快去快回。”坐下左首的一位大汉答应一声,起身跑了出去。
众人看着大汉跑了出去,悬着的心一点没有放下来,心头都是一阵心悸,想着那剩下了五千引盐又该怎么办。
惠莲凝神一个个看过去,大家都是低头不语,连关云书也是垂头丧气。总会里鸦雀无声,外面的夜却越来越黑,对面的屋脊上突然传来一阵击鼓鸟的叫声,惠莲心中一动,面上却一如常色,说道:“天也不早了,大伙就先歇着,回去想想,明日再来商议对策。”众人都起身行礼告辞。
惠莲看着兀自强撑的关云书柔声道:“书儿,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你昨个儿醉的不轻,今天又跟着娘跑来跑去,太累了,不用陪娘了,去睡吧。”
看着儿子疲惫离去的背影,惠莲轻叹了一声,起身把主厅的两扇大门虚掩起来,回身又坐到主位上。
大家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一会儿就听不见了。这时,外面好像一阵风刮过,大门无声地打开了半边,两个身影一闪而进。
惠莲却并无惊奇之意,起身行了个礼,略有些激动的冲其中一个老者说道:“罗师哥,真没想到你会来,前些日子听说了红阳教造反事败,我和鸿天都替你担心不已,想不到你就在沂州。”
老者呵呵一笑道:“劳师妹惦记了,我的身手你和鸿天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个鹰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这老者就是昨日才带着苏敏进入沂州城的罗甫洛,他旁边带着的自然也是苏敏了。
在酒楼听说关鸿天被抓的事情,罗甫洛心中着急,当天晚上洪玉笙和新军营从蒙山返回州府,等外面的兵过完了,天都快亮了。第二天,罗甫洛耐着性子等到天黑透了,才出酒楼直奔盐帮而来,他怕酒楼人多生变,就将苏敏封了哑穴,夹在肋下,施展轻功,窜高爬地避开夜间巡逻的兵士,小心翼翼到了盐帮。
惠莲与罗甫洛打完招呼,看到他一起带来的俊俏后生,不由奇怪的问道:“师哥,这不会就是我大侄女红花吧,早就听说长得水灵,你看这男装扮的,粉粉的,就像唱戏的状元似得。”
惠莲虽是他的师妹,但罗甫洛也不想把苏敏的身份泄露出去,就含糊道:“这不是红花,是我新收的徒弟。”说完他一拍苏敏的后背,暗运掌力,解开了苏敏的穴道,说道:“还不叫师姑。”
苏敏无奈只好行礼叫道:“见过师姑。”
罗甫洛关心关鸿天的安危,急忙问惠莲情况。等惠莲简要将事情说了,罗甫洛气得一拍桌子,骂道:“这个狗知府,太可恶,你等着,我现在去把那狗官杀了,看谁还敢欺负鸿天和你。”
“杀官?”惠莲吓了一跳,她慌忙道:“杀官不就如同造反么,我沂州盐帮世代都遵守国法,鸿天和我从我爹手中接过盐帮,发誓要佑护盐帮子弟,造反的事可做不得。”
罗甫洛气道:“谁说让你去造反了,是我去杀官,又不是让你盐帮去杀官,我反正是反贼了,杀头的罪,就是再多一桩罪也无妨。”
连日来,大事纷杂而来,盐帮平日里多是关鸿天做主,惠莲只是做些具体的事情,陡然担责,身边又没个得力的人商议,万般头绪都要她捋清,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了。再加上她本来也狠极了洪玉笙和洪久财,听了罗甫洛的话,总觉得不妥当,却又说不出上来。
“咳咳。”苏敏在一旁咳嗽起来,等把二人目光吸引过来,他才说道:“师傅,徒儿斗胆说句话,这官是杀不得的。”
“哼,如何杀不得?你胆子不小,师傅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敢为狗官求情,不怕我责罚你吗?”
苏敏被骂却不生气,反而嘻嘻一笑道:“师傅杀了沂州知府自然简单,如果真这样做了,我看你不但救不了盐帮,还会害了盐帮。”他一摆手,制止了罗甫洛的抢话,继续说道:“师傅听徒儿说完,要这三万引盐非同小可,没有京城发话,没有山东盐道衙门首肯,沂州知府是万万不敢擅自征集的。你杀了知府,按大清律不需要朝廷任命,同知就会马上署理知府,这盐还是要征。而且,你盐帮主事一被抓起来,知府大人就掉了脑袋,谁都会想到是盐帮干的,盐帮的嫌疑最大,官府要罗织些罪名还不容易,到时想善终也不可能了,你这不是害了盐帮是什么?”一席话说得罗甫洛一阵默然。
惠莲听了,心中暗叹一声,从怀中掏出十几两碎银子递过来,说道:“师哥,盐帮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官府还在沂州抓红阳教呢,你还是拿了这些盘缠,趁明天开城赶快向南走吧。”
罗甫洛狠得一跺脚道:“我一个人无所谓,但你和鸿天这个样子,我又如何走得了。”
只听苏敏笑道:“不就是三万引盐么,这有何难,我倒有个主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