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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阴雨天放晴,喜离客栈继续行;为抄近道攀山路,突溃坝天降灾。)
耿家父子四人渡过鄱阳湖以后,就一边走一边打听着,直奔东南方向的景德镇去了。然而此时,南方的雨季已经来临,恼人的雨天越来越频繁起来。
又是一个连续多日的连阴雨天,父子四人在一个名叫“碧山客栈”的乡镇小客栈内已经无奈地住了好几天了,但天气却仍然没有一点点似要放晴了的迹象。
听“碧山客栈”掌柜的说,所谓的碧山,实际上是一大片婉转连绵数十里的群山。每当雨水多的年份,经常导致山这边洪水泛滥,淹没村庄和农田。而客栈旁边的这两座大山之间的山谷,就是碧山群山内最主要的出洪口。群山内无数条沟沟壑壑里逐渐汇聚起来的雨水,大多会从这个大山谷中冲泻出来。为此在十多年前,当地官府专门组织本地的民众,在这两座大山之间修筑了一个巨大的拦洪大坝。该大坝的坝顶与山顶齐平,在坝体的上半部分修筑了几个溢洪道。当大坝内拦储的雨水达到这个高度时,就会从这几个通道里流出去,而缓缓流出沟外的水并不会造成任何的灾害。与此同时,在大坝的两侧,还沿山修了数条引流渠道。当大坝内的水积攒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可以从其它山沟分流出去,或者用来灌溉周围的农田。
在那几个阴雨连绵的烦人日子里,听客栈掌柜的讲述有关这个拦洪大坝的事儿,倒也使耿老爹父子四人感到有些个新奇。尤其是活泼好动的耿直,听着听着就坐不住了,眨巴着一双机灵的大眼睛说:“我真想去那个拦洪大坝上看一看!”
掌柜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和善老头儿。听耿直这么说,就乐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转头对耿老爹说:“想到山顶上去看一看那个拦洪大坝倒也不难,只是必须得沿着一侧山边上的那条小路爬上去……”
那天,烦人的雨整整一个上午都在大一阵小一阵地落着。但到了下午,淅淅沥沥地下了一会儿后,终于渐渐地停止了。耿老爹抬头望望天空,现云层已经逐渐变薄了,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到了傍晚时分,西方的天空中慢慢地出现了大片的火烧云。
耿老爹很高兴,指着西半边天空中那些特别漂亮的彩云,对耿正兄妹三个说:“你们看,多么好看的火烧云啊!俗话说,‘早烧阴,晚烧晴’,这恼人的雨天终于要结束了,明儿个一准儿是一个大晴天儿喽!”
兄妹三人听了,自然非常高兴。
耿正说:“快放晴了吧,老这样呆在客栈里白白地耗费银子,实在让人着急!”
耿直也说:“这个客栈的每一个角角落落我都转了好几遍了,早就想走了!”
耿英说:“咱们今儿个晚上早点儿睡觉,明儿个早点儿出,争取能多赶一些路程!”
前两天闲暇无事听客栈掌柜的讲述有关碧山拦洪大坝的故事时,耿老爹就已经向掌柜的打探好了,只要从客栈旁边那这两座大山之间靠左一侧的那条比较陡峭的小路爬上去,就可以直接上了山那边的大路;当然,也可以顺便满足了耿直想去那个拦洪大坝上看一看的愿望。掌柜的还说了,这条山间小路本地人经常走的,所以并不荒凉。而且,如果从这条小路爬上去的话,就等于是走了一条大大的捷径,少说也可以比绕山过去节省五天的路程呢。于是耿老爹决定,明儿个一早,父子四人就从这条山间小路爬上去,好把这些天耽搁的时间给补回来。
次日一早起来,耿老爹从箩筐里取出所有的银子,对耿正兄妹三人说:“我们把这些银子分开了带吧,这样比较安全一些。”
耿正愣了一下,说:“有这个必要吗?”
耿英也说:“不用了吧爹。你带了才安全啊!”
耿老爹却坚持说:“出门子的一家人本来就应该分开来带细软盘缠什么的。这样的话,一旦一个人带的不慎丢失了,大家还能有的银子使用;否则全部让一个人带上,万一有个闪失,那可就残嘞!”
耿正和耿英觉得爹说的有理,就同意了各自少带一些。耿老爹只好把大多数的银子仍然放回箩筐底部装好了由自己来带。
开门一看,天气果然完全放晴了。瓦蓝瓦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丝云彩,雨后的空气也相当清新。耿家父子们非常高兴,在客栈里吃了简单的早餐后,就早早地结算了这些天的食宿费用,告辞掌柜的往那条山间小路赶去了。沿途上,雨后繁茂的树叶和青草碧绿碧绿的,新开的各色野花争奇斗艳,还有那干干净净的青石板路,给父子们今日里高高兴兴的出行带来了莫大的乐趣。
由于客栈就在大山的脚下,所以,耿家父子四人很快就来到了客栈掌柜的说的那条陡峭的山间小路跟前。这条小路从左侧大山的底部开始,自下而上开凿在这座青石大山的一侧。仔细望去,小路虽然还算平整,但坡度却实在不小,而且也很长,几乎呈直线方向一直延伸到大山的顶部。在小路靠外的一侧,是一条青石山沟。沟内的石头缝隙间只长了一些荒草,并不见任何的树木。
望着这条坡度很大的青石板路,不免多少有点儿让人感觉怵。因为父子们毕竟不是游山玩水,而是负重爬山啊!于是,耿老爹放下挑担,招呼耿正兄妹三个都放下行李卷来,对他们说:“咱们好好儿地歇息歇息,吃点儿干粮,喝点儿水,攒足了劲儿再啃这块儿硬骨头吧。瞧瞧,这条山路不短,而且还真够陡峭的呢!”
于是,大家都放下行李卷,舒展一下筋骨后,分头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耿老爹从箩筐里拿出来走之前从客栈里准备的一大包春花饼和一小罐儿凉开水,大家都就着水吃了一些。
歇息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后,耿正说:“爹,我们是不是可以啃这块儿硬骨头了?”
看到爹爹似乎还不想动弹,耿直就说:“爹,你要还想歇息,就再歇息一会儿吧。我可不想再坐了。我还要赶快爬上山去看那个拦水大坝呢!”
耿英瞪了弟弟一眼,说:“你只想着赶快爬上山去看那个拦水大坝,怎么就不想一想,我们爬累了的时候可以随时靠着山崖歇一歇,而咱爹挑着箩筐是没有办法歇息的!你就再老老实实地歇息一会儿吧!”
耿老爹说:“不碍事,你们先上吧,我稍微再歇息一会儿也走!”
耿正说:“爹你就在这儿歇着。我上去之后,让英子和小直子在山上看着行李卷等着,我下来接你!咱俩轮换着往上面挑,就不至于太累了!”
耿老爹欣慰地点点头说:“你不用来接,我多歇息一会儿也就行了。我还没有老朽无用了呢,能挑得上去!”
耿正想一想说:“那你就先慢一些走,我回头下来接你!”
耿老爹高兴地说:“那也行。你们不用着忙,慢些走。我还想多歇息一会儿呢!”
于是,耿正兄妹三人重新背起行李卷开始上山。
耿老爹抬头望去,习惯于保护弟弟妹妹的耿正走在最前面,耿英走几步之后侧身停下来,让弟弟走在中间……
背着行李卷上这条陡峭的山路是很吃力的。兄妹三人走累了,就各自靠着山崖歇一歇。稍微缓一缓气以后,再继续往上走……
越往山上走,小路旁边的山沟看起来就越深了,也越地狭窄了一些。远处,一道齐齐整整的大坝就好像一堵巨大的高墙一般,巍然屹立在沟的尽头。在这堵巨大“高墙”一旁的对面山面上,四个楷书大字“碧山大坝”深深地刻在稍微平整一些的石板壁上。在大坝的底部,长着比沟里别的地方更加茂密的山草。在大坝上半部分的两侧和中间,有一溜儿三个用石头砌成的口子,都是约莫两尺见方的样子。在这三个石砌口子的下方,都突出了一个足有一丈长的石槽,但石槽里并不见有水流出来。
靠在路侧山崖上歇息的当儿,耿英指着那三个用石头砌成的方口子说:“你们看,那三个口子应该就是客栈掌柜的说的溢洪道到了吧?”
耿正看了,说:“噢,应该是的!”
耿直就问:“怎么看不到石槽里流水啊?”
耿正说:“大概是大坝内储的水还不多吧!溢洪道是往大坝外边溢水的。如果储存的水还没有到了溢洪道的位置,当然就不可能溢出来了。”
耿英点点头说:“哥说得对,应该是这样的。”
说完,大家不再歇息了,继续吭哧吭哧地吃力往山上走去。
一阵一阵的山风从山顶上方刮下来,让人感觉凉飕飕的。
耿直擦把汗水,喘着气儿说:“还好,有这山风儿吹着,还不至于让人热得受不了。”
一直坐在山下小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歇着积攒力气的耿老爹,看着三个孩子慢慢地走一截,歇一歇,已经快要爬上半山腰了,就去路边上小解,然后也收拾挑担准备爬山。耿老爹心里很清楚,挑担爬山本身就非常吃力,尤其看到眼前的这条山路不但有些陡峭,而且看那宽度也是换不开肩的,看来只能是咬牙单肩挑了。于是,他把一个箩筐的挑绳略微扎短了一些,准备用更有耐力的右肩单挑上去。看三个孩子的爬山度,估计在自己爬到差不多半山腰的时候,耿正就可以返下来接他了。到时候,就可以两人护着箩筐放下来歇息一会儿了。再爬山时,即使舍不得让儿子单挑这个挑担,也可以让他挪出一部分来扛着走;那样,自己再挑起来就会轻松一些的。这样想着,耿老爹不再怵眼前的这条陡峭山路,信心满满地挑起箩筐开始爬山。
在前面背着行李卷吃力爬山的兄妹三人终于快到山顶了。由于太累了,他们不得不再一次靠着山崖喘息片刻。往山下望去,爹爹已经挑着箩筐爬了一小段儿山路了。
耿英心疼地说:“我们都歇息了好几次了还感觉很累呢。爹挑着那么重的两个箩筐,肯定已经累了!”
耿正说:“山顶就在眼前了,我们少歇息一下就上去,我好下去和爹替换着挑!”
耿英说:“我也和你一起下去吧,好歹能拿上一点儿。你们挑着也可以轻松一些的!”
耿正说:“行。那我们不歇了,现在就走,鼓足干劲上山去!”
于是,兄妹三人使出最大的劲儿继续上山。终于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顶了,耿正往前平走几步,把行李卷放在路边,对弟弟和妹妹说:“就放在这里吧!”
耿英和耿直也放下各自背着的行李卷,喘着粗气,用衣袖擦一把汗。
耿正吩咐耿直:“小直子你不要乱跑,就在这里看着行李。我和你姐这就下去接咱爹……”
耿正话音未落,猛然间山崩地裂般一声巨响,那一面巨大高墙的中间部位,突然之间就撕开了一道大口子,一股巨大的水柱轰隆隆倾泻而下。随着水柱的冲出,撕开了的口子瞬间加宽了很多,瀑布一般巨大的洪流,一转眼就以极大的度,呼啸着直往沟外冲出去了。兄妹三人一下子给吓傻了!
呆立了十几秒钟后,三个人同时一个急转身跑几步往山沟里望去,只见大半个沟里已经全部都是不断翻滚着的洪水了……再看那条山路,此时已经被洪水淹没了一大半!可爹爹他在这个时候根本就不可能爬上半山腰的,哪里能够望得到他的身影啊!
“爹呀!”
耿英一声惨叫抬腿就往山下冲去,耿正的心剧烈地狂跳着,赶快伸手用力拉住妹妹。
耿正心里很清楚,爹爹此刻已经被洪水冲走了……
那条原本想着拦截洪水,造福周围乡民的大坝,由于疏于管理,坝体底部早已经有了一些小的管涌。加之连日来阴雨连绵,大坝内储水太多,而那三个溢洪道却早已经被水草给堵塞死了,根本就起不到溢洪的作用。至于大坝两侧的那些分流灌溉渠道,也因为少有人关注,加之最近一段时间雨水充沛,不需要送水灌溉,而全部给封堵起来了。如此,就在光天化日下,生了意想不到的溃坝之灾!
耿正兄妹三人浑身颤抖,相拥着站在山顶上泪如泉涌。他们绝望地看着不断呼啸着滚滚而下的洪水,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只能痛彻心肺地一声声呼喊着:“爹呀,爹……”
耿直哭着说:“都怪我急着上山,要不我们就不会和咱爹分开了啊!”
耿正抱着不断痛哭的妹妹和弟弟,四肢冷悲痛欲绝。听了耿直稚气十足的自哀自怨,他流着眼泪说:“爹去了,可我们还得活下去啊,娘和兰兰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呢,爹未了的心愿,也得我们来为他实现啊!”
耿英痛哭着说:“哥啊,我们等水小一些了,就下山去找爹爹哇!我们必须得找到爹爹啊!哪怕他已经……”
耿正望着山外那个小镇的方向,颤抖着说:“你们看,山外到处都是汪洋一片了,连小镇也已经不见了踪影,我们可去哪里寻找爹啊?”
这个大坝的库容量实在太大了,连日来断断续续的降雨使婉转延绵数十里的山涧沟壑里蓄满了水。大坝溃口的洪水直到日头正午了还在不停地倾泻着。慢慢地,水势不像先前那样凶猛了,但仍然毫无泻完的迹象。从山顶往下望去,沟里边的水也略微低下去了一些,但那条人工开凿的小路却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在半山腰的地方,不但小路不见了,而且山的侧壁上还骇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吃惊和绝望让兄妹三人目瞪口呆!
悲痛欲绝的心和满脸的泪水一起冻结了……
就这样,耿正兄妹三人可怜巴巴地相互搀扶着站在山顶上,看着无情的洪水一刻不停地往沟里倾泻……
在烈日的烘烤下,失水太多的他们已经再也流不出眼泪,悲痛欲绝的心慢慢地变得麻木不仁了。终于,三个人无力地跌坐在了行李卷的旁边。他们必须地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了:爹爹已经不在人世了!今后的路,他们只能自己走了!
长兄如父。刚满十八岁的耿正心里非常明白,自己以后就是弟弟和妹妹的主心骨了!从此之后,耿家人闯荡江南创建家业,光宗耀祖造福乡里的重担,已经全部落在了自己和弟弟妹妹的肩上!
看着弟弟和妹妹干裂的嘴唇,耿正咬咬牙说:“咱们走哇!客栈掌柜的说过,十里外才有村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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