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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南京幽州城,作为燕山以南最大的城池,不但有常居十万以上的人口,更是辽国南部地区西京路、平州路、辽西路的物资税赋集散地,也正因为地处平原,交通便利,城内商业也十分兴旺繁荣。
反过来看,农商税费的收益也使得幽州城也对这些地区形成强势的统治与掌控,可归根结底,维持统治的基础在于军队。而现在,大周十万余大军兵临城下,以小股兵力持续攻城数日,大部队采集石料挖土修筑工事,这是要准备大举攻城的前凑,辽军已然军心不稳,内部已开始出现分歧。
萧思温正式官职析津府留守、南院大王,但真正掌握军队的还有南京路提辖司都总管耶律楚思,此人年三四十岁,后来官至枢密使、虎军详稳,属皇族庶支,不过现在官职地位比萧思温低得多。
自杨衮败逃后,关外各种不利消息传来,萧思温其实已心有去意,但他不好自己提出来,却亲近的将领去找耶律楚思试探,但耶律楚思决意坚守待援,反对任何将领提出先撤离一部分兵力的提议,萧思温无奈,也只率三万余契丹兵困守孤城。
事实上,城内契丹本族兵力只有三万多,不过另有番汉军混编的一万五千兵,在之前有地方州县汉军都望风而降的前例,自然也不敢大用,战事一起就被耶律楚思调七千汉兵到城东南守卫宫城,番兵则用为辅兵。
在城内屯有大量物资,武器装备不缺的情况下,耶律楚思还是很有信心守到援军前来,故每天上城墙督战,而对守卫宫城的那支汉军不觉渐渐放松了监视。
自周军攻城的头天开始,幽州城内各处里坊主街道一直处于戒严状态,除每天中午巡逻的士兵会放松一会儿,让居民上街采买,其余时间里都有小队沿街巡视值守,一到傍晚便施行宵禁,擅自走出家门居民,一旦被发现都会被捕拿。
乐平阳进幽州城已经很久了,他是河北水寇出身,口音完全不露破绽,看起来和城内居民并无二致,但他现在住在城北时和坊归义寺,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名护院武僧,当然是便于隐秘行事的需要。
因为佛门已渐渐打入辽国上层贵族圈中,正渐渐为中下层所接受,所以僧人还是倍受敬畏的,就算凶悍粗鄙的辽军士兵们见了僧人,也多半会露出善意的微笑。
“这位大师请留步!如今战乱,天黑不可外出!”现在正是夜幕初临时分,就有这么五名士兵拦在前方,军官单掌竖直向乐平阳露出了笑容,看样子他是信佛的。
“施主可否行个方便,贫僧欲至城南宝忠寺,为白日战殒的契丹勇士们超度极乐!”乐平阳身着灰布僧袍,足蹬芒鞋,手里还提着一把月牙铲,这是武僧常见兵器,他也是会用的。
他身后的石三郎也成了一名沙弥,肩上挑着一担箱笼,箱子里其实是武器铁甲,后面十几个头戴僧帽的和尚也都挑着行李担子,表面上显眼的地方,却又搭放着几件法器。
因为耶律楚思把汉军调去了宫城,乐平阳想要劝降汉军起事,也不得不跟到那边去,他最近可是与番汉马步副总管边令勋失联十多天了,自到归义寺做了僧人获得身份便利,才重新找到边令勋。
可两百多弟兄在城内,最近每天分批往城南转移,这可是最后一趟了。而且,庄少在城南有家杂货铺子,那儿也有百十人可供调用。
“那你等着!”军官转身去了,很快就挥手放行,也没派士兵监督引路。
乐平阳心中暗喜,带着石三郎等十几人快步而行,沿途每到街口便有守军盘问,好在和尚的东西他们一般不检查,很快出了西便门大街,转向广安门街道,到了花严坊前,喊坊丁出来开门,顺利进了坊内。
“你们去宝忠寺挂单,那边都办好了,妙法大师会帮你们遮掩,没事也不要外出。石三郎跟我去宣和门,等会儿记得跟紧我!”一进坊门,乐平阳掏出几个铜钱打发走坊丁,便将下属召过来吩咐,并将僧袍脱下,露出里面的紧身黑衣。
花严坊也叫华严坊,宝忠寺就是华严宗寺庙,在坊内东北角处,由坊门这边过去很快就能到。乐平阳两人进了坊内则很快转进一条小巷,一路七弯八拐到西坊墙下,两人交替协助翻过坊墙,下面就是宫城宣和门前街,这两头街口白天都有辽军士兵巡逻,距宫城转角处的东角楼也很近,属于危险地带了。
“我数一二三,你就跟我跑!”乐平阳回头轻声说了一句,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倏地向街道对面狂奔,很快隐身入宫墙阴影下。
“唉……那宫门前今晚当值的是边令勋的人吗?若不是那咱们可怎么说?”石三郎很是紧张,说话都有点不利嗦。
“就算不是又能怎样,辽军都不信任他们了,他还敢把咱们交出去?”乐平阳有恃无恐地说,其实心里也没底,就算是边令勋,也并不是很可靠,随时有出卖自己的可能。
两人贴着宫墙脚下的水沟边沿小心冀冀前行,不一会儿就能看到宣和门前高大的门阙,以及阙门楼下两蹲汉白玉镇门神兽,门前有士兵值守,但只看得到背影。
乐平阳提起脚在鞋底摘下一颗小砂粒,看准一名士兵卷檐头盔狠狠甩了过去,叮的一声响,那士兵果然转头,顿时现出半张熟悉的面孔,门前灯光映照下,看脸部轮廓正是一名汉军。
“这边这边……”乐平阳低呼了一声,那士兵站出来左右东张西望了一下,转身走到了宫墙阴影下。
“果然又是你这假和尚,来得挺快,俺已等你多日,你那边的事办妥了吗?”过来的不是别人,居然正是边令勋本人。
“当然!现在就等你一句话了,要知道我朝皇帝就在城外,办成此事绝对光宗耀祖,功成名就,岂不比你一个杂军副总管强。”乐平阳循循循善诱道。
“去去去!这话你都说好多遍了,心里还不清楚,可怎么配合城外夺门,这事儿确实不好办。除了这宫城里面的两面城墙,其他地方去不了,要敢乱跑咱这小几千人就得掉脑袋啊!而且俺麾下军官也不定是和俺一条心,俺还得再观察几天。”边令勋四十余岁,家属都在城内,但士兵们有的是从城外调来的,这倒不用担心。
“时日已经不多了,我这有个计划,一旦与城外联络上就可以行动,现在就看你的决心!”乐平阳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