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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底下却是一片彩声,就连玉郎君也跟着叫好,似乎这老先生说的人比常威这个真人更加有趣。
常威擦了嘴嘟囔一声,“这都什么俏皮话啊。”
那老先生吊眉瞋目,手指如刀,架势摆的十足,口中言道:“重压之下,那常三爷奋起精神与楚严明大战三百回合未分胜负呐,常三爷偷眼观瞧……”
除了那时不时冒出的俚语怪话,这老先生说的真是金铁交鸣,杀伐之气扑面而来,真叫人身临其境。
“这老先生就是柳敬亭?”
玉郎君点头问道:“常兄认为柳老师说的怎么样?”
“好!”常威挑着大拇指道:“他说的比我打的还精彩!”
“哈哈,老爷子要是听到常兄这番评价定会乐的翻筋斗。”
“……楚晴那小娘们儿一剑砍去,是鲜血狂飙!预知常威性命如何?且听下回:武林会高手辈出,解元神剑战慕容!”
一回书说完,底下彩声震天,大小的银锭子噼里啪啦的朝台子上掷去,后面出来两个小厮去拾掇银子,老先生作揖谢过,抬脚就往下走。
玉郎君趴在雅间窗户上叫道:“老爷子切莫走,上来坐坐。”
老先生头也不抬的哼哼道:“玉郎,你个小兔崽子又想从我这儿踅摸什么东西?过年了,我老人家忙得很,没空儿搭理你。”
玉郎君呵呵笑道:“我没事儿,是别人找您。”
老先生脚步不停,“你们那一帮子找我准没好事。”
玉郎君叫道:“是南京来的常三爷找您!就您刚才说的常三爷,活人!”
什么叫活人啊?京师里的人真是天生一张嘴贫。
老先生一听这话双眼一亮,噔噔噔地跨上二楼,一把推开雅间的门,“这位就是南京常三爷?”
常威起身抱拳道:“不敢,小弟常威见过柳先生。”
“哎呀呀,小伙子,咱爷俩差着好几十岁,你也敢自称小弟?”柳敬亭一脸诧异的看着他。
常威请他坐了,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过去,笑道:“我这是从高神医哪儿论的,要是论江湖辈分说不定比您还高呢。”
说书、卖艺、唱戏可都是标准的江湖人,况且柳敬亭跟高良才是朋友定然跟武林脱不了干系。
“少来,你还是小弟吧。”看完书信柳敬亭那端庄的模样也变的流里流气了,“小老弟,高老儿让你找我干什么?你是来当官的,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啊。”
常威心道这老头果然和高良才一样,都是嬉笑人生的人物。
又从怀中掏出书稿递过去,“我新写了一本书,您看看能不能说。”
柳敬亭狐疑的接过书,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连翻几页登时来了精神,“狸猫换太子?好家伙!你编故事的本领挺高啊,历史上倒有宋仁宗认母这回事儿,不过那时候包拯还是个小县令。三侠五义?啧啧,精彩啊,好久没有这么好的新书了,这书就送给我吧。”
咦,这老儿很熟悉史籍?
常威忙道:“那可不行,这是我的手稿,等我印出来再说。”
柳敬亭腾地一下蹦了起来,“那还等什么?走走走,我带你去印书。”说着就要把常威往外扯。
玉郎君叫道:“别介,常兄的羊腿、烤鸭还没来呢。”
柳敬亭瞪一眼常威,“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常威挣脱他的手,道:“老家伙你急什么?你多久能印完这本书?”
柳敬亭缓缓说道:“你这书一百二十回,东四牌楼那边的仁寿坊有个三十人的书坊,用活字印,赶赶工一天印个十回差不多,再加上校勘纠错得半个月,现在又是过年,差不多得一个月吧。”
常威将书稿揣进怀里喝了一口面茶道:“太慢了,我要一天之内印出来。”
柳敬亭吹胡子瞪眼睛骂道:“一天?你小子净吹大气!”
常威轻笑一声,“老家伙我来问你,官印是不是比坊印更快更好?”
官印就是官方的印书机构,司礼监下属的经厂;朝廷各部院、钦天监、太医院等都负责印书;最重要的印书机构是国子监,南京国子监尤为出名。
官印本特点是版框宽大、行格疏朗、字大如钱,看起来悦目醒神,且附带句读。纸墨选用上品,雕印精良,乃是精品之作。在官印本的影响下,私人作坊印本水平也得以提高。
“你小子有官印门路?哦,我知道了,你想找安东候印书?”说到这里,柳敬亭低声道:“你是高老儿的小兄弟,我提醒你一句别跟那些人搅合太深,容易挨骂。”
常威郑重的抱抱拳道:“多谢老哥提醒,我自有分寸。”
柳敬亭又提醒道:“你别看玉郎这小子成天瞎混,实际上他是个伯爵呢,就因为现在世道不好才变成个花花公子。”
伯爵啊,难怪一副贵人做派。
“玉郎本名是?”
玉郎君用手指指柳敬亭才摇头苦笑,“诚意伯刘孔昭,常兄叫我小名玉郎便是。”
常威大吃一惊,“诚意伯刘伯温的后人?失敬失敬!”
刘伯温、徐达、常遇春这几位开国名臣的事迹经过史籍和英烈传等评书话本的传诵,在大明可是妇孺皆知。
刘伯温多次为朱元璋出谋划策,在鄱阳湖水战时还救了老朱一命,但这诚意二字却有讽刺意思在内,因为刘伯温一开始看不起朱元璋且拒绝了几次邀请,后来才半被迫式的加入朱元璋阵营。
以刘伯温的功劳而言,绝对可以被封侯封公,但他不是淮西派,所以朱元璋才给了一个伯爵。刘家这个伯爵也是断断续续时而被夺时而又被封还,总之,刘家并不得皇室信任,也无怪玉郎刘孔昭藏匿坊间作乐。
柳敬亭捋着白胡子教训常威,“现在知道了吧?别老想着出风头!”
玉郎却抬手制止了他,“英雄造时势,常兄天纵奇才,并能掀起风云!不能与我等一概而论之,柳老师不必多言!”
柳敬亭长叹而起,“得嘞,由你们折磨吧,有用得着我老人家的地方知会一声便是,我这把老骨头总能帮点小忙,走也!”
说罢转身走了,玉郎君索性请常威移步春风堂,玉临风等一帮兄弟都来相聚,这些人都是不被信重的勋贵世家子弟,有志向和才华却无处伸展只得在坊市风流快活。吃喝谈笑一阵,常威要去找魏良栋印书,便告辞而去。
走的时候,玉郎君请他晚上再来,说要介绍他们大哥给常威认识,问那大哥的名字玉郎君却含笑不答。
叫了马车跑到北安门外魏良栋的府邸,守门的家丁说人在安东侯府。原来这里只是个别院,是为了方便进皇城才来住的地方。
常威只好再绕回东四牌楼附近仁寿坊安东侯府,魏良栋依然不在,不过一听常威的名字家丁们恭恭敬敬的将他迎了进去,又派人出去通报消息,说:“侯爷说了,常三爷一来就叫他回来。”
一问才知道魏良栋去了皇城边的东厂,离这里只有三四里路程,常威坐下品着茶,卷了一根烟刚点上就听后堂环佩叮当,一个泼辣的女声斥道:“你点的什么?呛死人了!”
那么远能呛到人?常威抬眼看去,来的是个二十来岁的美貌妇人。
“应该是魏良栋的妻妾吧。”这么想着常威将烟丢进茶杯里,刚准备站起来行礼,只听那妇人咦了一声,盯着他道:“你这人面生的很,是什么人?”
门外侍立的下人立即进来解释:“县主,这位是南京来的常三爷,三爷这位是侯爷的堂姐宛平县主。”
宛平县主魏希捷?又是魏忠贤提携的子孙之一。
魏希捷好奇的看着他道:“你就是常威呀。”
常威起身道:“见过县主。”
魏希捷摆摆手道:“听说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我正在看良栋带回来的稀奇玩意儿,你陪我去看吧。”
常威垂下眼睑道:“我找侯爷有事,先等侯爷回来吧。”
“大胆!”魏希捷脸色一变,指着他道:“你敢违逆我一样办不成事情。”
“妈的,这贱人!还从来没有人敢跟我大呼小叫过!”常威心中暗骂一声,翘起二郎腿,又取出烟叶子和麻纸专注的卷起烟卷不再理会她。
魏希捷恨恨的瞪着他,正想发作看见常威那狰狞可怖的手背和腕子,心中有些害怕,好奇的问道:“喂,你那手是怎么回事?”
常威麻利的卷着烟,头也不抬的说道:“在诏狱里被厂卫们打的。”
“就打手吗?别处还有没有伤?”
常威卷好烟叼在嘴上,用手指指脸,“除了脸,全身都是伤。”
魏希捷眼中闪着光,凑近他道:“给我看看。”
常威不动声色向后挪一下身子,“那有什么好看的,怪吓人的。”
魏希捷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袖子卷起来,登时那满是伤痕坑坑洼洼的手臂便暴露在眼前。
常威点燃烟,呼地喷她一口道:“好看吗?”
魏希捷皱眉挥散烟雾从他嘴上摘下烟卷,“很好吸吗?我试试。”吸了一口呛的直咳嗽。
妈的,这妞真大胆啊。常威笑着拿了回来,魏希捷摩挲着他手腕问道:“你身上这些伤是受了什么刑?”
常威猛吸一口烟,眯着眼睛道:“下开水锅里煮,再用铁刷子刷,刷的血肉模糊露出一副骨架子。”
魏希捷哆嗦一下,“好惨啊,谁下手这么狠啊?”
“南镇抚司阎老五,东厂王昌。”
魏希捷唏嘘一阵,拉着他手轻声道:“你陪我去看那些稀奇玩意儿好不好,我都不认识。”
你好好说话当然可以,常威轻轻的挣开手,“县主请!”
里边一间书房里放着许多书籍、玻璃镜、火枪、地球仪、自鸣钟、油画、小雕塑、珊瑚、珍珠、老山参以及江南的小玩意儿等东西。
哪怕听众是魏忠贤那种穷凶极恶的老太监,常威都有兴趣讲这些东西,何况对方还是个颇有姿色的美妇,常威口才极好,魏希捷听的兴致勃勃,不过,后来就不对,听着听着她竟钻进常威怀里,勾着他肩背道:“你长的真俊俏。”
常威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女人在勾引自己,可魏忠贤的侄女敢碰吗?
他正准备向后闪的时候,外面传来魏良栋兴奋的声音,“无畏,你来了?”
魏希捷向他抛个媚眼才站到一边去,常威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向外迎去,“侯爷,我在这里陪县主看咱们带回来的东西呢。”
魏良栋面带笑意,拖着长声走了进来,“希捷,你跟无畏~”
魏希捷板着脸,道:“什么跟什么呀,我让他带我看看这些稀奇玩意儿嘛。”
“这女人是个四处勾人的荡妇啊。”一见魏良栋的表情常威立即就明白了,忙掏出怀中的书稿道:“我写完了,赶紧找经厂、国子监什么的印出来吧。”
魏良栋接过一看,笑道:“好快的速度,你别不是昨晚没睡觉写了一宿吧。”
“你还会写书?给我看看。”魏希捷要过书稿低头翻了起来,常威忙向他打个眼色,魏良栋道:“希捷,你先看着,我们去商量印书的事情。”
“唉,我还要他给我说这些东西呢。”
不理魏希捷两人三转两转进了一间密实,魏良栋道:“你怎么惹上她了?”
常威一脸无辜的回道:“这能怪我吗?我坐在哪儿等你,她就过来缠我。我说她是怎么回事儿?”
魏良栋看着他嘿嘿直笑,“希捷嫁的顺天府尹杨祚昌是个不中用的家伙,所以,她喜欢找俊俏、强壮的男儿。”
吓的常威连连摆手,“你知道的,我不好人妻。”
魏良栋拍拍他肩膀诡秘的说道:“算你倒霉,总之,不要得罪她。东林势大的是时候是她替叔叔笼络住杨祚昌,立下了汗马功劳,她在叔叔面前说话很管用,对你有好处的。”
常威别扭的直向后躲,“哎哟,我谢谢您呐!”
“哈哈,刚来京师您这京腔学的不错嘛。”
说笑几句,魏良栋开始说正事,“昨晚一回来我就找了叔叔,咱们那些新奇玩意儿真是起了大作用,不仅叔叔喜欢。今个儿一早皇上见了那些东西那叫一个高兴,尤其是蹬车、四轮马车和火枪,估计明个儿晋封我为安东公的圣旨就要下来了,后天的除夕大祭将由我代替皇上。”
常威脸上在笑,心中却在哭,“唉,妈的,将来我肯定会被写进佞臣录里,这世道想干点事情怎不易啊。”
只听魏良栋在哪里兴奋的说道:“这几天皇上没时间,等正月里就会召见你,北镇抚使这回稳了。”
说完这些魏良栋又介绍起他们的家庭成员来,魏忠贤兄弟三个,老大魏钊生魏良卿;老三魏逢生魏良栋;叔叔魏志德的孙子孙女希孔、希孟、希捷;外甥傅应星、傅之综。魏良栋要替代魏良卿的地位就要拉拢这些亲戚。
谈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才出来,魏希捷又来缠常威,幸亏他说要去看老师袁可立才摆脱了她。
魏良栋要回书稿问常威,“我看人家写书叫什么书生、散人之类的,你要不要弄个假名?”
常威不解思索的说道:“就叫九品解元!”
魏希捷在旁问道:“解元就解元,干嘛叫九品?”
常威哈哈笑道:“因为我做过九品芝麻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