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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仲是在一片混沌之中醒来的,他只觉得有块巨石将自己从头到脚压的结结实实,疼痛钻心,活动受制,鼻子尖却弥漫着一股子清新的味道,很淡,像是竹子的味道。
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自己为何还能保有神智记忆,不知卓谦之九儿是否安然无恙,也不知赫胥与吞天瓶去了何处。这种迷茫的状态,让他微微有些不安,却无能为力。
他勉强动了动手指,便觉有人攥住了自己的左臂。
“先生?先生可是醒了?”陌生男子的声音,清冷的声线,拖着慵懒的尾音,却遮掩不住其中的焦急。
任仲费力的睁眼,发觉自己躺在一间极其普通的竹屋之中,身旁站着两个陌生男子,抓住自己左臂的,正是前面的那个。他身材高挑削瘦,身着银色的宽大衣袍,头戴碧色玉冠,额头饱满,眼窝深邃,即便是微微弯腰,也未曾掩盖其手足间的雍容姿态。
他只觉得熟悉,费力地辨认了半天,才嘶哑而微弱地开口,“子安?”
“先生!”宋靖情绪有些激动,他随意地摆了摆手,身后那人便识趣的退了下去。随后,他竟噗通一声跪在了榻边,扣住了任仲的手掌。
任仲头脑转得极其缓慢,他想起当日与卓谦之一起救起宋靖,记得那个孩子跪在自己身前低声拜别,记得君临城中烧毁的小院,却未曾想,如今还能有再见之日。
“起来罢,我如今实在是没有力气扶你。”任仲只说了这一句,便觉眼前发黑,因而错过了宋靖微变的神色和微红的眼角。
“先生…”宋靖见任仲不适地皱起眉头,忙伸手搭住他的太阳穴,轻轻按压了一会。
任仲在其帮助下好不容易熬过了那一阵让人窒息的晕眩,他有些茫然,突然问道,“如今,是何年何月了?”
宋靖低头强忍眼泪,将时日一说。任仲略略一算,便知自己已然昏迷了两年有余,而宋靖,虽看起来年轻,却已是过了而立之年。
“哭什么哭…”任仲此时,才见宋靖鼻头眼眶都红了起来,勉强板着脸喝了一句,却让宋靖哭得更加厉害。任仲有些恍惚,他从未见过他宋靖如此,这么些年过去了,那个冷硬的小孩子竟也会哭了。
“先生…是什么人将你伤成这样…周身经脉尽断,子安救不了你…”宋靖低头抽泣,断断续续,根本无法停止。想来任仲在其心中,一直是不同的,如师如父,无可替代。
“别哭…”任仲不提原因,只是温声安慰道。在他喷出魔丹的那一刻,便知自己定然不会有好得结果,如今如有结局,苟且偷生,已然是老天庇护的结果。但为了卓谦之,却是没有什么做不得的。卓子乔已死,九儿与卓谦之藏身于洞府之中,自然不会出什么差错,只可惜……
只可惜自己虽侥幸未死,却是寿元减半,魂魄动荡,已无从头再来的机会,自然也没了站在卓谦之身边的资格。他知道,若是数年后九儿与卓谦之听闻消息,必定以为自己已然陨落,既已陨落,还是就此绝了关系为好。
任仲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在陷入昏迷之前愣愣地看向屋顶,许是竹屋之故,屋顶上春意盎然,竟有一朵喇叭花探出了头,只可惜,谦之,我是不能陪你一路走下去了,你要好好的走,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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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仲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他近来时常做梦,可今晚的梦,却与其他的不同。
在梦里,他不再是自己,而是毫无关系的旁观者。他看见他自己喷出魔丹,看见吞天瓶重新没入自己体内,而后,数十条魂魄顺序而出,将自己裹成巨茧,最后,他还看见赫胥化作黑雾紧贴自己的肉身…随后,天崩地裂,重重防御,也终是抵不住灵魔气息的震荡。
他眼见着周遭魂魄一只只惨叫着湮灭,黑雾逐渐散开,自己却落入河中,顺水而走。
他看见赫胥岚重新没入吞天瓶中,听见赫胥舒了口气,骂了一句什么。
他说什么,任仲不由得凑上去仔细听了听,“任仲!累死老子了,你若是死了,我定不饶你!”
任仲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有机会被宋靖所救,原来…当日赫胥收纳众多修士魂魄,就是做好了此等打算。
赫胥,你且放心,我沾了乌兰前辈的光,总不能不还…
大梦消散,任仲幽幽转醒,外面漆黑一片,想来正值深夜。
“点上灯罢…”他不适地咳嗽了一声,那个跟在宋靖背后黑衣男子便从梁上一跃而下,明了烛火,随后跪倒在地,低声道,“先生醒了。”
“你…起身,抬头。”任仲突然有些好奇,只觉得眼前这人与少年时的莫离有那么一丝相像,只是莫离那时性格火爆,与这人倒是不同,“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影一。”态度不卑不亢,果然是极好的影卫。
“影一么…”任仲微微摇了摇头,宋靖如此念旧…这些年来,怕是并不好过。
“先生昏睡了数日,日日以汤水果腹,可想吃些什么?”影一见任仲深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不急…可否扶我一把?整日躺着,实在是难受的紧。”任仲并不觉得腹中饥饿,在影一的帮助下半靠在身后软枕之上,而后才问,“你们…是如何救起我的?”
影一眨了眨眼,记得阁主吩咐过,无需隐瞒此人,便老老实实答,“阁主近年来一直在暗中寻访先生消息,故而先生顺水而下,在王家村获救之后,阁主便亲自去了一趟,将您带回了阁内。”
“那我身上东西…”任仲突然想起了什么,蓦然变了脸色,急迫的想要坐起,却因为无力倒回了竹榻之上。
影一伸手扶了他一把,淡定的帮任仲掖了掖被角,“东西都是阁主亲自收起来的,明日先生可以自己问阁主讨要。”
“多谢。”任仲抿起唇,压住心中的急迫,就这么睁着眼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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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宋靖果然准时出现在竹楼。他换了一身普通长袍,长发也用一根玉簪簪好,倒是少了压人的煞气。
“子安,你可见过我身上的东西…”任仲半靠在床上,听到动静,微微侧了侧头,急迫的问道。
“先生怎可如此胡闹!影一!”宋靖一愣,见任仲眼中满是血丝,口气中不免多了些怒意。影一从暗处显身,低着头直接跪在了地上,却是一句也不为自己辩解,如此一来,宋靖倒是又莫名多了些怒火。
“是我自己无法入睡,与旁人并无关系。”任仲见宋靖怒意上涌,适时开口。
“自己去刑堂领罚!”宋靖却仿佛并没有听见任仲所言,口气冰冷,毫无回转的余地。
影一也不说话,直接掠走,想来是直接去了刑堂。
“子安!”任仲皱起眉头,“因我之过而害旁人受罚,怕是不妥,你若是生气,将我一并罚了可好?”
“我…”宋靖看着任仲,仿佛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法开口,只得转了身,低声道,“告诉影一,今日的…免了。”
“是。”廊下应了一声,似有衣衫破风之声,想来也是暗卫罢。
宋靖吩咐完,便转了身,快走几步,按动了任仲榻边的机关,暗格弹开,那吞天瓶与金剑,正静悄悄地躺在暗格之中。
宋靖知道任仲动作困难,便先取出金剑,放入任仲的手心,“当日先生昏迷不醒,却一直紧握着这柄金剑,想来,此剑对先生必定十分重要。”
“多谢…”任仲细细抚摸过剑柄上的纹路,突然阖眼,松手,任由其落在地面之上,“子安,将它妥善收好,记住,收得越远,越隐秘越好,最好是地下。”
“这是为何?”宋靖弯身将剑握在手中,忍不住问了一句,他身居高位多年,除了那人,也只有两位先生总让自己猜不穿,看不透。
“日后若有机会,再告知你听。”任仲叹了口气,再次摊开手,宋靖便将那巴掌大的吞天瓶又放入了他的手中。
任仲细细摸过瓶身,便感受i到了瓶口处以往不存在的细密裂纹。他自爆魔丹之后,神念便被禁锢在体内不能外放,但他与赫胥之间的契约未断,如今将吞天瓶攥在手中,便感受到了赫胥的气息,十分虚弱。还好,仍有气息。
任仲心里清楚,若是不管不顾,赫胥根本不能得到魔气自行复原,毕竟此地乃是玄天,处处都是灵气。可自己如今修为尽失,神念受制,肉身破败,连自己行动也是不能,到底该如何做,还得从长计议。
任仲如今已决心断绝所有关联,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的理由,便是乌兰诺与赫胥,他与卓谦之已无可能,至少,至少得令赫胥恢复意识,至少,至少得坚持到乌兰诺轮回归来,取回自己的残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