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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器宇轩昂,身上穿的是深色短褐,却因长着一副长腿宽肩的好身材,腹部的肌肉都能通过紧紧箍在身上的短褐勾勒出来,可是,他脸色黑沉,不苟言笑,活似个阎罗王。让他来通知消息,还没被他说的消息吓一跳,到先被他这个人吓了一跳。
孟湘盯着他的肌肉看了许久,才断定这人像是个练家子,在现代这样的大胸八块腹肌可以在健身房里锻炼出来,可是在古代就只有练武这一条路了吧?
等她的目光再往上移却发现这人的头发好像刚刚长出来的模样,新长出来的头发不太长,更显得他的脸棱角分明了,而这样看上去整个人也越发显得凶狠了。
不对啊,这古代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会有人剃头呢?
孟湘在记忆里搜罗了一圈,这才知道文族长有三个儿子,而二子便是眼前这位凶人的汉子,名唤文抱璧。因为他刚出生的时侯,天上有一道闪电直接将他院子里的桃树劈成了两半,这河渠县的桃花相当出名,而家家户户又都供奉桃花神母,把桃树当作宝贝一样,雷劈桃树如此不吉利的事情当即便让文仁义认为文抱璧命里不详,便将他挂名寺里,后来更是直接让他出家做了和尚。如今,又听说这文抱璧文武双全,颇得知县赏识,霍知县称他出家实为可惜,无论文武,文抱璧都有青云直上的本事,因这,那文仁义便动了心思,硬是用他娘病重的幌子把文抱璧骗下了山,又软硬兼施硬是让他还俗,并催促他好好做学问,在两年后的春闱中一举中的。
孟湘偷偷觑了他一眼,却怎么看他都不像出家之人,那黑着脸凶巴巴的模样简直连佛祖也会吓一跳的。
“二郎君,这……这是发生了什么啊?”文寡妇扶着门,颤悠悠地询问。
文抱璧一手提着铜锣,一手负后,声音沉稳道:“官府说有一伙江洋大盗溜进了青州界内,奔着我们西渠县而来,恐怕也会路过咱们村子,这伙贼人……”他奇怪地顿了一下,避开他们的视线,眼睛望着远处渐渐暗下来的天空,继续道:“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们还是要注意些。”
文寡妇脚一软立时就要跪在了地上,孟湘忙上前两步扶住了她。
“天、天啊……”文寡妇嘴唇发白不断颤动着,发出一声惊恐的呼声,不住地喃喃:“我们孤儿寡母的,贼人那般凶恶,怎么……怎么……”她无力地靠在孟湘的怀里,身体在不断地发抖。
文抱璧拧着眉,看上去却越发凶狠了,“不会。”
“什么?”孟湘猛地望向了他。
文抱璧“啧”了一声,避开了她咄咄逼人的视线,“应该不会来的,你们只需注意一下村子里有没有进来可疑的人。”
“郎君说的可是真的?”文寡妇挣扎着询问,虽然身子还在发抖,可偏偏想问个明白。
文抱珏长身而立,像是崖边不倒的青松,他微微颔首。
文寡妇这才放下心来,她感激地握了握及时扶住她的孟湘的手,而后扶着门慢慢挪进了院子里。
“娘。”孟扶苏努力挺直背脊,站在孟湘的身边,冷淡地面对着这位族长家的二郎君,就像是一头正在守卫着自己领地的狮子,然而他面前的这位却更像是雄赳赳气昂昂的狮王,甚至没有将他的抵抗放在眼里。
“是否还有什么事情?”见他久久未动,孟湘便面上含笑,温声询问道。
“嗯。”他低沉地应了一声,却又许久没说话,久到孟湘的脸都快笑僵了,他才干巴巴道:“你还是离我兄长远一些。”
这样的话,再配上他黑沉的脸色,难免不会让人认为他是为了他哥哥来警告她的,甚至可能认为她是故意来勾引文抱珏的,孟扶苏便这样误会了。
“呵,您这话说的还真有意思。”孟扶苏扬着下巴,毫不客气道:“请你将这话跟你的好兄长再说一遍吧。”
文抱璧的眉毛皱的更紧了,嘴角抿平,刚要开口,却被孟湘抢先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孟湘似责怪又似暗示地拍了拍他后背,扭头便对文抱珏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二郎君别见怪,小孩子就是喜欢胡说八道,不过——”她拉长了声音,眼神如有实质地从他的剑眉滑到他坚毅的下颌,柔声道:“我自然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也必然不是这个意思。”
是的,孟湘就是相信他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虽然他跟他哥哥比,文抱珏一眼看上去就温文尔雅像个好人,而他一眼望去便凶恶的很,可是她倒是觉得比起文抱珏对她的百般试探与暗示,这文抱璧倒像个有什么说什么的老实人。
文抱璧继续盯着远处,像是看那个鸭蛋黄儿似的夕阳看上了瘾,继续干巴巴道:“我不知道你们误会了什么,我只是……”他皱了皱眉,狠狠地将头转过来,对着孟湘低下了他永远不弯的脊背,依旧是那种干巴巴的语气道:“对不起。”
“哎?”孟湘猛摇手道:“你这是到哪门子的歉啊,再说了,并不是你替别人道歉就能得到原谅的。”
文抱璧直起了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道:“我很抱歉,你还是离我兄长远一些。”
孟扶苏站在一边露出越发愤怒的神色了,孟湘忙将他往院子里推了推,这才对文抱璧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夕阳的余晖铺展在她的眼湖里,就像是在湖面上绽放的烟火,那绚丽的美一瞬间让人窒息,孟湘眨了一下眼睛,露出浅浅的笑意,“不方便吗?”
文抱璧重新将视线投向远方,低低应了一声“是。”
他以为她会生气,或者会纠缠不放要问出结果,就像是村子里所有的女人一样,因为只能见到眼前这一片井上天空,便越发抓住这逼仄空间里的每一件小事,翻来覆去,大做文章。
“既然这样啊……那等你什么时候能告诉我再来告诉我,再来跟我道歉吧。”孟湘将被风吹到唇上的发丝撩到耳后,笑道:“说不定那个时候我便会原谅你了。”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便直接转身离开了,没有留下一个字。
孟湘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直至他在拐角处回了一下头,她还朝他挥了挥手,等她再进门,就见孟扶苏正站在院子当中气鼓鼓地盯着她。
“这是生气啦?”
孟扶苏瞪她。
孟湘无奈叹息,“你还是太嫩了,你难道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吗?”
孟扶苏垂下眼睛,似在思索,却还是恼火地说了一句,“反正他们文家没个好东西。”
“不是哟,扶苏你千万不要以貌取人。”孟湘拣了块石头在他身边坐下,双手捧着脸颊,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文抱璧这人就像张白纸一样。”
孟扶苏“哈”了一声,分明不信。
“也许语言会说谎,神情会说谎,有些人的眼睛也会说谎,但是身体是永远不会说谎的。”孟湘耐着性子教导他,“身体的记忆要比头脑的记忆更深,你有什么心思你的动作就会下意识表现出来,并成为习惯。所以,我识别一个人不是通过语言和外貌,而是通过身体的语言。”
孟扶苏似懂非懂,眼神迷蒙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有些人道貌岸然,披着温文尔雅的皮却有一颗豺狼虎豹的心;有些人外表凶恶,却有一颗柔软的总是被伤害的心,扶苏,你要知道这世上多得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可千万别被骗了,勿信了恶人,却伤害了真正的好人。”她娓娓诉说,温柔的目光如月光如清泉,安静地缠绕在他的身上。
“那……娘是通过跳舞才知道身体的语言?”
孟湘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是呀。”
孟扶苏半跪在她身边,最后一抹天光映在他的脸上,他扬起头,那双黑沉的眼眸此时却柔软的像乌金化成的水,他软软地哀求着:“那娘也教教我好不好?”
“咦?”孟湘露出吃惊的神色,故意误解他的意思,“你是要跟我学跳舞?”
“不要。”他立刻飞快地拒绝,“我要跟娘学的是识人的本事。”
孟湘浅浅一笑,轻声应了一声,“好啊。”
最后一缕天光也消失在山墙下,夜幕渐渐拉开,今夜月黑风高,就好像要发生些什么似的。
做完晚课的孟湘拍了拍枕头,正准备躺下好好睡上一觉,最近她一直在不停地锻炼自己,拓展自己的柔软性,因为处在与这具身体的磨合期,便常常因为做的动作超过限度而搞得腰酸背痛,孟湘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便倒在了炕上,可这脑袋刚刚沾上枕头,却听门外“咚”的一声,她立刻警觉地坐了起来,将耳朵贴近窗户。
窗外传来“呜——呜——”风声,还伴随着什么东西拖在地上“沙沙”的声响。
总觉得有些不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