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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取第一次挑大粪的经验,邱振晔扯了一块布把鼻子和嘴巴遮住,这样就没刚开始那么臭了。杨家穿的是稻草编成的草鞋,他在杨初月的建议下脱了自己的锦靴,穿了一双同样的草鞋。
习惯了温暖柔顺的棉底鞋,邱振晔换上这鞋子后要多不适应就有多不适应。一路上有许多石子,几趟下来,他细皮嫩肉的脚底已经起了好几个水泡,有些还磨破了。走路的时候脚底和稻草不停的摩擦,疼死个人了,比任何时候都疼。
看到杨兴年做同样的活儿走同样的路却一声不吭,甚至连每天也没皱一下,邱振晔生平争强好胜,自然不肯服输,咬着牙齿坚持着。眼见半个坡的油菜快淋完了,邱振晔心里长叹:终于要完了!
挑着最后一担大粪,想着完事后就能好好休息一阵,步子走得快了些。现在正值初春,南方过冬的候鸟成群结队的往北飞,好巧不巧,一群鸟从邱振晔头顶飞过,好巧不巧,一坨鸟屎从天而降,正好砸到邱振晔的额头上。
邱振晔被本想着挑完这担大粪就可以休息了,哪想会从天上掉下这么一坨脏东西,还砸到他的额头上,然后弄得他一脸都是。邱振晔有些狂躁了,挽着袖子擦鸟屎,不想脚下一滑,摔进了一旁的土沟里,两桶大粪全淋在他身上了,把他全身浇了个透,全身都是恶心到不行的粪水和恶心的气味。邱振晔挣扎着爬起来,握紧了拳头!那群死鸟欺人太甚!
今天挑大粪已经是忍无可忍的事了,现在遇到更倒霉的事,邱振晔没形象的怒吼了几声:“啊!啊!啊!啊!啊!”
跟在他身后的杨兴年正挑着粪低头走路,突然听到前面的动静,抬头就看到邱振晔摔下土沟那一幕,忙放下担子去拉他。
邱振晔今天当着杨兴年的面出了那个大个糗,恼怒得不行,但他又不好把气撒在杨兴年身上,快步的回了杨家。脚下的伤口沾到粪水,一时间更痛了。一瘸一拐的回到杨家,杨初月刚好割完猪草回来,见到邱振晔狼狈的样子,很想仰天大笑三声。一向有洁癖的邱家大公子恐怕对现在的自己呕吐恶心到不行了吧。
想到邱振晔是个小心眼有仇必报的人,杨初月没当着他的面嘲笑他,忍着想笑的心安慰了他几句:“大公子先坐一会儿吧,我先烧水让你洗澡。”
邱振晔今天恼怒得不行,这脸面算彻底没了,真想找一条地缝转进去。看到一边抓狂的邱振晔,杨初月在烧水的时候,很不厚道捂着嘴偷笑了好久。
杨初月把烧好的水舀进大木桶里提到猪圈洗澡的地方,邱振晔急急忙忙地进去了。杨初月找了一件杨老三的衣裳从门缝里递进邱振晔洗澡的地方。
“再给我打一桶水来!”里面邱振晔气急败坏地喊道。
杨初月拿另一个木桶舀了热水,送到猪圈门口:“水我放在门口的,你自己提进去。”
杨初月整整烧了五大锅热水,邱振晔才把身上的粪水和大粪洗干净。
邱振晔穿着有些小的衣裳,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还在不停的嗅自己的身上,有些嫌弃的摇了摇头。接着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快步的离开了。站到旷野里吹风,不停的那木梳子梳自己的头发。
晚间杨家人回了家,趁着邱振晔正在外面吹风,杨初月很不厚道地把这事偷偷的告诉了家里人,杨十九听后几乎笑岔气了。杨老三和柳四娘私下里哈哈笑了一阵,觉得这事太解气了。这种不知民间疾苦的侯门公子,就该让他们到乡下来挑几天的大粪才行!
不过杨老三想起自己上次挑粪摔倒的经历,笑了一阵后再也笑不出来,邱振晔这样的侯门公子做农活儿挑大粪,确实不容易。
晚上吃饭的时候,没有谁敢笑话邱振晔,可心里都偷乐着。邱振晔觉得白天的事太丢人,所以很快的吃了饭,在大黄葛树下挥着木棍子耍了一番后,再提了一大桶热水狠狠的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晚间,杨初月把全家的衣裳收拾到水井边洗了,邱振晔今天穿的那套衣服真是奇臭无比,连她都有些受不了了,可想而知今天邱振晔有多么的狂躁。杨初月拿着捣衣棒狠狠地捶打那件被粪水泡胀的衣裳,觉得解气的同时,也佩服开始佩服邱振晔。
也许是挑粪太累,邱振晔这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起来后全身酸痛,伸伸手脚都觉得胳膊和大腿快要掉了一样。不过他一向爱逞强不服输,就算全身再痛,也没在早晨的时候伸张出去。
邱振晔饿急了,早饭也不挑,端起粗碗吃了几碗稀饭和煮红苕。今天的活儿是挖旱田,先把田养肥,等着春耕的时候好耕种。
邱振晔拿着锄头跟着挖田,本来还想着昨天劳作了一天全身酸痛,想偷一下懒,但看到杨兴年眼皮都不眨一下的挖田,心里想着,决不能输给这个乡下小子。于是挥舞锄头的次数比开始的时候多了些。
几天劳作下来,邱振晔只觉得浑身都快散架了。他练武之时也没这般劳累疼痛过,这农活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在乡下,一两个月才吃一回肉已是奢侈的事,杨初月一直想这位公子会不会习惯?刚开始杨初月一时想要邱振晔吃些苦头,没拿银子买肉吃。
半个月过去,邱振晔还是一声不吭。杨初月收了他的银子,若再起报复心理不改善伙食,她自己心里也过不去。现在正是农忙时节,正是劳累的时候,杨初月用那些银子买了三斤猪肉回来。
晚上做的事蒜苗炒肉,和黄豆炖大骨头。邱振晔在邱家之时甚少吃猪肉,也讨厌吃蒜一类有异味的菜。不过现在在邱家,他已经知道穷人家过日子不容易,也没嫌弃,拿起筷子夹了肥肉吃了好几口,饭也扒了几碗。
整整两个月做同样的农活儿,邱振晔觉得活着好没意思,如果他的一生就做除草挑大粪这事,还不如拿剑抹脖子!邱振晔问过比他小不了几岁的杨兴年:“你觉得这样做有意义吗?”
杨兴年嘴角上扬,已经习以为常:“这就是生存。如果连饭都吃不饱,哪来时间哪有心思读书谈论风月?我想大公子若站在我这个位置就明白了。”
邱振晔望着漆黑的夜空出神,穷人的想法,他确实不用明白。若是他生在一户农家,只怕也得一辈子挖田种地挑大粪了。突然心生一种庆幸,他是忠毅侯府的大公子,不是乡下只知道种田娶媳妇的粗野汉子。
不过他的忍耐力超过了杨初月的想象,无论家里的农活如何重如何多,邱振晔仍是一声不吭的坚持做,对她做的饭菜也不嫌弃,没了刚才到时那般犹豫。
河边的风车把河水提到沟渠里灌溉各家各户的田,灌好水后的田还得深挖一次,等上一两天后,便可插秧。等稻秧插到地里后,春耕才算结束。
杨兴年蹲在沙地边写字,邱振晔站在他身后。“想不到你一个乡下小子,居然会背《孟子》。”
杨兴年没回头看他,边写便说道:“早些年读过书,后来流浪到这里,不想忘了夫子教的,所以就趁着农闲的空档写一写。”
邱振晔穿着杨老三的灰布衣,两个多月的乡下日子,邱振晔身上和脸上的线条变得粗粝多了,也不复侯门少爷应有的白净。
“倒是大公子让人刮目相看,你居然能在乡下待那么长时间。”
邱振晔想起自己的肩膀到现在还是酸的,昨儿个他还帮着杨老三挑大粪了,相较于上次,这次轻车熟路多了。在杨家待了两个月,他对那种臭味没那么排斥。“我决定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绝不半途而废。不过是做农活儿,有什么了不起?”他说得颇不以为意。
杨兴年说了一个“佩服“,两人的谈话就没了下文。
杨初月管着一家子的伙食,邱振晔给了十两银子,该花就得花出去,杨初月拿了那些钱去买肉买米,家里的菜也扯来吃,绝不委屈了全家人的胃。除了邱振晔陷害她那次,这两个月,杨初月算是对他刮目相看,一个侯门公子能做到这个份上,确实不太容易。
杨初月盯着邱振晔看了好一阵,邱振晔不屑的一笑:“怎么,没看过本公子这样好看的男人么?”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向下,从来没人敢用杨初月这种眼神看他。
杨初月缓缓地说:“大公子确实比我见过的所有男人都好看,但看你不是痴迷。我只不过在想,将来大公子回到京城后,回想起这段扛锄头挑大粪的日子,会不会觉得耻辱?毕竟你是京城忠毅侯府的嫡长子。”
说起忠毅侯府,邱振晔不屑的一笑,忠毅侯府世袭爵位近百年,靠着军功发迹,后代的子孙一代不如一代,现在的忠毅侯府,也只剩个空架子,名声听着好,里面早已经腐烂不堪,那里没的人,从老侯爷到最底层的丫环,没一个是干净的。
若不是到乡下来过了这么一段日子,恐怕他还会争取继续回到那个糜烂又肮脏不堪的地方。不过他也不会在乡下待一辈子,京城,他一定会回去,为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为了找那个狐狸精和几个不安分的弟弟报仇,他一定会用自己的方式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人,总不会活在一个地方。这段日子,我会一辈子都记得。”邱振晔说。
杨初月坐在井边洗衣裳,问道:“大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邱振晔对每天这样井边的谈话已经习惯,只怕杨初月不像面上那么老实好糊弄。听到杨初月再一次赶他走,不禁笑道:“你就那么希望我走?”
杨初月很理直气壮的说:“大公子上次陷害我的事,我同样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难道你觉得我会喜欢一个曾经陷害过我的人待在我家吗?”
邱振晔听了,嘴角微微扬了一下。杨初月倒了盆子里的脏水,“别忘了,明年春天就是进京赶考的日子。大公子若想翻身,就不该继续在乡野浪费时间。”
邱振晔笑意更深,杨初月说话,总是一击即中,从不给他留任何情面。“你说得对,本公子是该回镇上准备明年进京赶考的事了。”
杨初月说:“事不宜迟,明天大公子就走吧。”
邱振晔蹲□来,问道:“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杨初月细看眼前这张俊脸,说:“不要,你嫌我碍眼,我嫌你心计太深。”
邱振晔哼哼了一声,说:“你以为像你这样没脑子的人在侯府能活下去?错了,在侯府,如果你不算计别人,只能被人踩。当年我娘就是太仁慈太没脑子,所以被一个青楼来的狐狸精逼得离家出走躲到乡下来。我外祖家忌惮邱家的权势,不敢为我娘出头,任由我娘在忠毅侯府受苦。当年就是我误信了书里那些所谓的正义,结果在侯府一败涂地。若不是最后我想通了,只怕现在我的尸体早在乱葬岗里被野狗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杨初月没料到邱振晔会说出这番话来,“你有你的活法,我一介乡野粗俗女子不能理解,所以忠毅侯府那趟浑水我自问没本事去淌。”
邱振晔站起身,说:“没本事淌?你觉得一辈子在乡下种田有意思吗?我说你的志向能不能高远一些。”
杨初月一愣,眼神黯淡了下来。这几年穿越后,她被这个时代的种种磨光了菱角,忘了自己的天性,也忘了自己是穿过来的这回事。想想她上辈子虽然老实本分,但同样性子不服输,想要的就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就通过自己的双手争取?什么时候,她也开始自暴自弃了?
只听邱振晔又说道:“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邱振晔双手抱臂,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说:“我原本不信命,但经历这两次,我不得不信。也许你真能旺我,助我发迹。若我明年真能借着你的运气和自己的实力高中,我便能保你一家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