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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毽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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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春馆时,为了养身材,欢娘同其他瘦马一样,也是被克制着三餐,统共算下来,一天估计吃不到一两半米饭,青菜滤水少盐,跟现代减肥餐谱差不多了。

    满了一定岁数,欢娘开始照着瘦马规矩养,刚刚开始吃这种魔鬼套餐,每日都是饿得提心吊胆,觉都睡不着,幸亏田六姑时不时塞几个馒首卷子,给自己开点儿小灶,逢年过节,六姑也私人掏腰包,去街市拎点儿红肉回来,熬点肉羹,或者给青菜里加点儿肉沫,给手下几个喜欢丫头片子打打牙祭,时间久了,欢娘也慢慢习惯了这半饱不饥日子。

    倒也幸运,这身子先天条件盛,没饿成个瘦皮猴儿,没得什么青少年营养不良病症。

    欢娘依稀还记得,现代有个天后级明星曾放过话,有朝一日要是离开娱乐圈,一定敞开肚皮吃个痛。她想法也一样,若是出了瘦马馆,到了别家,什么不要都好,叫苦连天也得求个胡吃海喝,叫那可怜兮兮胃,享点儿福气。

    没料还变本加厉,如今跟常春馆一样,甚至还绝了肉食,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人家明星虽然很多也茹素,可也服用杂七杂八营养素补充。

    欢娘担心现十三四岁,正是长身子骨儿时候,长期缺少蛋白质,营养不良,只怕勉强活下来,也得歪怏怏,落个病根子。

    只这是后话,以后再说罢。欢娘心态阔,不爱钻一件事儿上使劲儿想,没一会儿,也就转头,跟炕床那头袅烟说起夜话。

    古人日子贫乏,天一黑,饭一用,该做事儿一做,便得往床上倒。睡不着能作甚?还不就是闲磕牙。

    欢娘原先跟几名瘦马住,那几名个个要么比自己小,话都说不大清楚,要么就不爱讲话,每日都是垂脸屏气儿小媳妇样子,可不把她憋死,如今才知,有个健谈室友,原是多么好事。

    嗒吧一通,无非就是问郑家家宅一些家务事,今后若无意外,就得活这小院子里,哪儿能不问问清楚。

    欢娘想着这郑济安本就子嗣单薄,才一嫡子,一庶女,如今那小公子死了,是绝了户,话儿涌到嘴边,不禁感叹了几声:“老爷正是壮年,这后院人也算齐全,怎就是这么冷清。”

    袅烟通铺那边一动,滚来凑近。

    欢娘见她行迹诡异,晓得又有鲜事儿,便也附耳过去,只听袅烟贴耳小声道:“高姨娘年轻时生绣绣小姐时产厄,听说险些丧命,当时郑家原配夫人还不过世,听说极好心,特意给她请了个妇科出名杏林圣手来,才算是保住母女性命,可是妇人家要害地方伤了,再难得生了。咱们现如今这位夫人,娶进门到年底,得满五年,肚子也没信儿。打从小公子没了,咱家老爷是急昏了头,桐城做官儿时也养过两名外室,说是谁生了儿子,便将谁带回郑府,结果硬是没一个人有这运道儿……如今也是往家里药材铺子里,每日拿回不晓得多少添丁旺嗣药材给夫人吃,却还是绝了音讯,这不,按着本朝律法,年过四十无子嗣须纳妾,夫人被逼着没法,怕担了悍妒之名,才不得不给老爷又挑了个妙姐儿回来,只这妙姐儿也不大中用,进门至如今,还是不曾有个动静。”说到这儿,袅烟声音又低一分:

    “……一群肚子洒种,却没一个能发芽,大伙儿都说,是那小公子死得不值,冤魂勾住了弟妹命,不让降生呢。”

    欢娘倒不信什么鬼神,心想若是满屋子女人生不了,只怕就是男人有问题了。

    可这郑济安早年也生过一双儿女,不像天生就没生育能力,根据那幼女绣绣年龄来看,便刚好从郑济安到桐城任同知一职开始,再没生过孩子,只怕是官场压力大,人情周旋辛苦,弄得内分泌不正常,身子垮了,得了什么少精症或者弱精症。

    欢娘上一世虽不是医生,但想着郑济安那一张蜡黄干瘦脸同身子板,也晓得定有隐疾。

    可古代男子不能生,大半赖女人身上,尤其像郑济安,原先诞过儿女,难得从自个儿身上找原因了。

    只这样,也不知还得害几个女人进门,给这无子嗣男子当做生子工具了。

    想着想着,欢娘睡意袭来,将袅烟高低起伏闲侃和窗棂外夜虫低啁权当做催眠小曲儿,慢吞吞地沉沉眠去。

    **

    次日天光还不亮,袅烟便早起去后院生炉烧水,涮碗洗筷。

    欢娘跟袅烟同床夜话,也晓得了她大半是做洗刷晾晒活计。

    这算是粗实活儿,尤其冬天,一双手浸冷水里,可是要人命。

    袅烟脸孔还算娇嫩,一年下来,一双手却折腾得看不入眼,毛毛糙糙,裂口甚多,像个萝卜似,生了好几个茧,倒像是四十来岁老妈子手。

    欢娘同她提点:“你这手得保养,不说你未来郎君看了不舒坦,到了冬天,也容易冻,自己吃亏。”袅烟嘻嘻哈哈:“我这下人奴婢,谈什么保养,那不是乞丐头上插花儿笑话人。”欢娘虽已习惯了身份卑贱,可心底还是存着股善待自己意识,见袅烟破罐子破摔,也不好说什么。

    因还等着迁院,并无别事,成纪氏只叫欢娘呆下人院子里,不要出去,欢娘也只好一个人下人厢内等着安排。

    空荡荡一间厢,没了袅烟,十分冷寂,还不如那常春馆丝乐管竹,莺声燕语,热闹如集市呢。

    坐到日头升起,坐不下去,欢娘踱到厢外,也不敢走太远,只沿着院边矮篱笆墙闲晃,却见墙外对面走来一名少女,大约比自己还要小半载一岁,粉罗裙鸳鸯鞋,身量清瘦,一张脸儿我见犹怜,美玉塑成一般,柳叶眉儿间似嗔不嗔,秋水瞳仁含水沾露,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被绑了小足,走路不大自,极慢极仔细,靠旁边丫鬟搀扶。

    用现代眼光来看,这女孩就是个精致无暇sD娃娃,随便摆个姿势P上网,绝对就是一夜爆红网路红人,除了走路姿势有些怪异,简直无可挑剔。

    欢娘好赏女色胜男色一筹,不免看呆了眼。

    那少女见另一个女孩儿正篱笆墙内望着自己,问了身边丫鬟两句,又仔细将欢娘端详一次,轻喊一声:“你便是爹爹给大哥寻回来小媳妇儿么。”

    欢娘顿时明白,这秋水为骨小美女正是高姨娘给郑济安生女儿郑绣绣,想那郑济安不算美男子,高姨娘虽姿态柔媚婉约,却也只能算中上之姿,可这女儿倒是美貌非凡。

    正是迟疑,郑绣绣身边侍女不耐:“小姐问你话呢,你怎不吭气儿?”又面露不屑,附耳低道:“哪儿是什么小媳妇儿,听成大娘说,不过是买来给小公子抱牌位通房,给少爷那边院子填个冷清,连妾位都不定能抬得上…”

    欢娘虽是昨日才进家门,郑济安未当家人正式通知,但人口不多,一会儿便传了个遍,此刻见这丫鬟对自己不单是瞧不起,有些敌视,心头疑惑胜过气恼,又想这郑绣绣虽是庶女,却是郑家如今唯一宝贝疙瘩,可得罪不起,忙迭声道:“绣绣小姐真是美得我差点儿隔了早食,话儿卡喉咙管,硬是吐不出了。”

    郑绣绣被这女孩赞得心里高兴,又见她晓得自己闺名,一笑,是仙子般清丽无双,长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欢娘跟自己差不多大,一抬手,袖儿一滑,露出皓白雪腕,夺人眼球:“你来。”

    欢娘多想出院转悠转悠啊,就是怕成纪氏见了责怪自己,如今见郑绣绣亲自放话,只暗自想,嘿嘿,我如今还站院墙里头,这可是你家姑娘邀请,我拒绝不得,便弯身醒行了个礼,忙道:“嗳,奴家这就来。”

    那侍女见这小瘦马竟将召了小姐满意,面色不甚开怀,可也没法,只得跟后面。

    郑绣绣自幼到大,虽随着父亲从桐城到肇县一路跑,却因自身说不出缘故,一直养深闺,难得见几个外人,现下见着个同龄玩伴儿,见这女孩嘴巴甜滋,每句话都听得沁入骨子里,极受用,且这女孩见识也不浅,讲是自己没听过事儿,心情大好,仍是保持着闺秀般矜雅,声音却激动起来:“你是常春馆出来,给我讲讲瘦马事儿罢,你们平日学什么。”

    欢娘可没傻,哪儿敢讲瘦马馆那些杂七杂八污糟事儿。

    学什么?学可是春宫图上花式儿,这能对着没出阁仙女儿般小姐说么?传到家主耳朵里,自己哪能落个好,只呵呵一笑,含糊一笔带过,将一些瘦马馆听到民间轶闻,转给郑绣绣听。

    郑绣绣听兴奋了,自然不放欢娘走,毕竟年龄小,忘了此次出屋目,什么事儿都撇到一边去,又将欢娘拉了后边大院子里去玩儿。

    大院儿里巧得有两名小丫头正打毽子,欢娘见郑绣绣面生欣羡,不由道:“郑家人踢毽子是绝活儿,个个踢得好,昨日奴家刚来,院子饭后玩耍,也是输给了袅烟。”

    郑绣绣坐石头墩子上,低头看一眼自己裙下双足,脸色暗下,并不说话,又看一眼欢娘,见她皮肤白白细细,两个颊儿却是透着蜜色,桃儿一般娇艳,分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身量却丰润饱满许多,说话也是清清脆脆,看来踢毽子一次踢好几十回,都能不落地儿,想着想着,本是开心心绪,沉下来。

    欢娘也不知自己讲错了什么,叫这小姐突然阴了脸儿,下意识闭紧口,再不发一语。

    没弄清情形前,沉默是金。

    只那两名小丫头,也不知是不是踢忘形,脚下失控,鸡毛毽子咻声射歪了去,正凌空朝郑绣绣这边儿飞来。

    欢娘与侍女一左一右,却挡不及,正叫喊出声,只见郑绣绣惊愕白嫩小脸儿前头赫然出现一只大手,不偏不倚,捏住那毽子,定住须臾,旋即扬起,往地上掷去。

    那大手骨节恁粗,不用细看,也知是个男子,却显然不是郑宅内男子。

    郑绣绣长到十几都没见过外男,惊吓过度,滑下石墩。

    欢娘仔细一看,这男子竟是昨日客厢内,戏弄过自己,留宿郑家那名昭武校尉。

    这人醒了酒,并没昨日二流子气儿,却也好不到哪儿去,眸里带笑,弯着眼儿伸过矫壮臂膀:“小姐怎么摔了。”

    郑绣绣抬头见这男子,看似比自己要大十来多岁,可生得十分英俊,身型亦是魁硕不凡,倒吸一口冷气,一张小脸儿刷一下通红,心里宛如打雷闪电,软成了一团泥儿,地上爬不起来,越发柔若无骨,楚楚可怜。

    欢娘跟那侍女一块儿,合力抱了半天,竟死活抱不起这小姐,心想看她连人带衣裳带妆加首饰多也不过五六十来斤,怎硬是像个石头,就是起不来,见那霍怀勋摇着头,像头大尾巴狼似步步逼近,连忙加了把劲儿,心里啐:“起来,起来,起来!”

    谁想欢娘面前一暗,光线被遮住。那厮嘿嘿两声,大脚一移,已然走到面前站定,笑得加灿烂:“姑娘家力气小,是要晚生来抱?”

    郑绣绣见这俊朗阳刚男子靠近,咬了下唇,微微一垂首,不胜娇羞,脸色仍然红得冒血儿,如幼猫一般,并不反抗。

    欢娘扶额,郑小姐,是对这贱人,一见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