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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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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头胀痛,肢体也极其难过,但此刻山中这片晨光,他却觉得前所未有地美好,甚至有些盼望就这样一直延续下去,这样她就会柔顺地一直靠着蜷他怀里。

    天色终于还是越来越亮,几缕晨光从柴门缝隙中挤了进来,地上投出了长长短短几道明亮光痕。步效远觉到她自己怀中微微动了下身子,睫毛颤动,知道她要醒了,心一跳,慌忙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片刻后,一只柔软手覆了他额头之上,凉凉。他突然想起了昨夜梦中情景,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却正对上了她望过来一双眼睛。她眼里有微微担忧。

    “你额头,还很烫呢。”

    她收回了手,慢慢坐了起来,看着他说道。

    “我没事,真……”

    为了证明自己话,步效远猛地坐了起来,忍住肩背后被牵扯时传来一阵疼痛,从草铺上一跃而起翻身下去,身子微微晃了下,只很就站稳了。

    昌平微微蹙眉:“还逞能。”

    步效远嘿嘿笑了下,过去拿开了铁叉开了门,回头说道:“我带你去昨天涧边,再找找看有没回去路。”

    昌平嗯了一声。

    两人离去时候,把那个缸子搬回了原来柴草堆里。昌平抬手,想从自己耳垂上摘下那对坠子,放到已经洗干净罐子里。这是经历过昨天那场水下漂游后,她身上现唯一剩下首饰了,却被步效远拦住了。

    “这是你戴过……你戴着很好看……,等回去了,我会送些钱回来放这里……”

    他看着她,脸微微有些红。

    昌平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终于慢慢放下手,低低地唔了一声,朝着外面走去。

    “等等。”

    他叫住了她。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到她跟前蹲下,低头解开了缠她脚上已经有些松脱绸布,仔细地又绕了回去,打了个不松不紧结,这才抬头朝她笑了下:“好了。”

    他指腹有些粗粝,刚才擦过她柔软细致脚背时,她觉得心里仿佛也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下,一阵异样感觉,忍不住微微蜷了下脚趾。

    “昨晚你梦见了什么?我听见你咕噜咕噜地好像说梦话……”

    像昨天一样,当他还是抱着她沿着水势已经小了些山涧边往上游去时候,她突然问道。

    步效远含含糊糊地支吾了声,不开口。

    “不说就算了。我也不稀罕知道。”

    昌平哼了一声,略微撅起了红唇,模样三分娇,七分俏。

    步效远低头看见了,心一颤,不由自主说道:“我梦见我回到小时候我家院子里,墙边那时还有棵老梨树。每年春天梨花开时候,我娘就会用纱布接住落下来梨花,给我做梨花糕吃。昨晚你我旁边,我好像又闻到了那种味道……”

    他脸又微微红了起来。

    “你娘做梨花糕,好吃吗?”

    昌平问他,话刚说出口,感觉他箍住自己后背手臂略微一紧。

    “好吃。我娘死了后,那棵梨树也死了。梨花糕是我吃过好吃东西了。”

    步效远低声说了一句就沉默了,眼睛一直看着前面,脚步加了些。

    昌平也不再说话,只是用手把他腰身搂得紧了些。

    卫尉寺上卿李力带着他卫兵们辟出了路下来,沿着涧底分头搜索过来时候,看到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他们公主发髻凌乱,裙摆撕裂,被步驸马抱了怀里,纤巧一双脚高高地翘起,鞋袜不见,只是用布条裹遮了起来。

    李力一时欣喜若狂。

    昨天他拼死率着千卫营士兵保护女皇冲出了伏击,车驾一阵狂奔之后,女皇就命令他亲自带了部分卫兵回去涧底搜救。他们下了山涧,一直寻到了很远下游,后只溪石间找到了一只精致绣鞋,天黑时候,他们面前这道涧水已经合了边上支流,纵身跌下了万丈深渊,成了高高飞瀑。

    李力以为他两人必定是凶多吉少了,和卫兵们高地胡乱过了一夜,今天天还没亮,就垂头丧气地沿着原路返回,担心着回去后女皇震怒,没想到竟然就这样遇上了。

    步效远伤很严重,伤口大片发炎肿胀,只是经过太医精心治疗,加上他自己年轻力壮,不过半个多月就恢复得很好,穿上衣服遮住缠着药带话,基本也就看不出来了。

    这一天,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站到了中昭国太宁宫黄武殿大殿里,以朝臣身份。

    他和昌平回来后第二天,女皇就下旨,封赐他为正六品昭武中郎将,随文武百官上朝列位。

    大多数朝臣对这样封赐并无异议。何况这不过是个武官荣誉虚衔,并没什么实际权力,而且品级也不算高。只有一个人对步效远显得格外留意,这个人就是抚远大将军鲁鹿。他目光从步效远进殿后,就一直停留他身上。

    散朝之后,步效远被女皇召到了御书房,静静候外面。当他被近侍带进去时,有些惊讶地看到鲁鹿也里面,而且并没离开意思,仍站一边盯着自己。

    “效远,可还习惯?”

    女皇笑吟吟开声问道。

    步效远上前几步,跪了下去端正叩首,先是谢过了女皇封赐,这才说道:“好。”

    他其实心里是有点紧张。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上朝,以人臣,而不是公主背后驸马身份站了金碧辉煌中昭国权力中心所。高高座上威严女皇,两边穿着华丽朝服文武大臣脸上庄重表情和他们议事时发出中气十足说话之声,都让他有些不习惯,他只是并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女皇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我问过了太医,你伤势已恢复,只是仍不可多动。回去后府里安心养伤就是,切不可再舞枪弄棒。”

    “是。臣前些天家,公主都有督促我温书,并没有碰枪棒。”

    步效远应道。

    “哦,昌平有督促你温书?不知道都读些什么书?”

    女皇显得被勾出了兴趣样子。

    “都是些诗词经书,她说多读些才好……”

    步效远犹豫着说道。

    “可笑!真是妇人……”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声音,步效远回头,见说话是鲁鹿。

    鲁鹿一直留神听着步效远应答,等听到他被公主“督促”着读诗词经书,一时忍不住,话就冲口而出了。本来是想说“妇人之见”,突然想起御座上皇帝也正是个女人,这才硬生生忍住了,改口说道:“步驸马,老夫见你为人忠直,一身武艺,如今边境不平,驸马不去想着报效安国,堂堂一伟男子,怎整日任个妇人拿捏,去读那劳什子诗词经书做什么?”

    步效远被他说中了心事,应答不出,脸微微有些发热起来。

    女皇咳嗽了下,鲁鹿这才住了嘴,只是仍一脸不以为然样子。

    “效远,鲁大将军话虽直了些,只也不是没道理。刚才大将军与朕说正是有关你事情。等你伤势痊愈,你就随大将军到军中历练下,以备日后之用,你意下如何?”

    步效远大喜过望,急忙应了下来,又到了鲁鹿面前,单膝跪下了道:“大将军威名远扬天下,效远小时就听闻过将军驰骋沙场英雄事迹,心中极是向往。承蒙大将军高看我,效远一定誓死追随大将军!”

    鲁鹿本就看中了他,琢磨了多日,这才忍不住到女皇面前开口要人。见他现这样谦逊,心中也极是欢喜,早把刚才嘲讽他话丢脑后了,上前扶了起来哈哈笑道:“好说好说。老夫看人从不会看走眼。假以时日,步驸马必定会成国之栋梁!老夫见你很是硬实,这就随老夫到营中去见识下可好?”

    步效远哪会不愿意,当即跟他到了驻扎于城北大营之中,远远听到了震天般士兵操练之声,胸中一时热血沸腾,难以自已,什么就都丢了脑后。

    步效远这天回到公主府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刚进门还来不及擦去汗,就听侍女说公主叫自己到南苑去,心中咯噔了下,胡乱抹了把脸就急忙朝着南苑过去了。

    山涧木屋中那一夜和肌肤相亲,真已经成了个梦境。回到了公主府,她就又成了往日那个昌平公主,依旧是一个住南苑,一个住正屋,只不过白天里她会亲自过来检视下他伤口愈合情况,或者督促他读书,给他解释他不懂地方。

    步效远入了内室,见她正坐桌前,眼睛盯着烛火,并不理他。犹豫了片刻,终于靠前一步,小心说道:“今天随了鲁大将军到了军营中,这才回来晚了……”

    昌平这才转过了眼,上下打量了下他,淡淡说道:“你攀上了鲁大将军,总算是熬出了头,往后好好跟着他就是了,还跟我解释什么!”

    步效远被她这样不冷不热一句话给堵住了,愣了一会,这才看着她脸色,呐呐说道:“你生气了?”

    昌平不语,盯他看了半晌,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终于皱眉说道:“你出去吧!没事了!”

    步效远只好出去了,只是心里却像是坠了块石头,压得他极是难过。默默往回走了一半路,终于不甘心,忍不住又折了回去,正好碰到出来余甘。余甘急忙见了礼,又说道:“公主已经歇了,叫人不要去打扰她。”

    步效远看了眼那还亮着灯火窗口,有些苦恼说道:“她早上还好好,现为什么又这么生我气?”

    余甘也回头看了下,这才捂嘴轻声笑了起来,凑近了些说道:“驸马爷,你问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公主今天确实有些怪。特意从御药房里要了很多干梨花,这倒罢了,竟然还自己到了厨下叫厨娘教她做梨花糕,连手都被烫了。莫非是为这个才生气?”

    步效远一下呆住了。

    梨花糕。

    “梨花糕是我吃过好吃东西了。”

    她是记住了他话,所以才特意做给他吃吗?偏偏今天自己却迟迟不归。

    她一定是为这个生气!

    他胸口一下滚烫了起来,脑门热得几乎又迸出了汗,一语不发地就往她屋子方向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