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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宋辞被鞭炮声吵醒,只觉得头痛欲裂。
李焲正在做早饭,见他醒了,说:“难受吗?”
宋辞哑声说:“有点儿。”
李焲说:“桌子上有冲好的蜂蜜水,赶紧喝了润润喉。”
宋辞起床,走到桌子前端起那杯温度刚好的蜂蜜水,一口气喝完,觉得喉咙舒服了不少。
等宋辞洗脸刷牙完毕,饭菜已经上桌。
他走过去坐下,“我昨天晚上应该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是吧?”
李焲把筷子递给他,“没有,你酒品很好,醉了之后就一直在睡。”
“那就好。”
吃过饭,宋辞负责洗碗,李焲躺在床上看小说。
李焲前阵子在旧书摊淘到一本古龙的《边城浪子》,看得入了迷,后来又陆续淘了许多本古龙的小说,一闲下来就捧着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洗完碗,擦干手,宋辞来到李焲床前坐下。
犹豫几秒,宋辞说:“李焲,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
李焲从小说里抬起头,看向宋辞,沉默片刻之后,他下床穿鞋,说:“走吧,我陪你一起。”
宋辞微微笑起来,说:“好。”
自从来到s市以后,宋辞和李焲十分有默契的谁都没有再提起以前的人和事。既然说好了要重新开始,就要彻底的把过去斩断。
可是,在新年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宋辞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夏莫冰。
他想知道她好不好,他想知道那件事结果如何,她有没有牵连。
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厌恶她,可分离之后,厌恶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日渐深重的担心。
两个人来到路边的公用电话亭,投币拨号。
听着听筒里短促的嘟嘟声,宋辞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喂?”电话接通,是个女声
“妈?”宋辞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
“你有病吧?谁是你妈啊?我还没结婚呢!”
电话被毫不留情的挂断。
宋辞分辨出来,那的确不是夏莫冰的声音。
他怀疑自己打错了,向李焲确认了一遍电话号码,再次拨过去。
“喂!”
“请问,夏莫冰在吗?”
“你还是刚才管我叫妈那个人吧?”
“……是我。”
“我是刚搬进来的,电话号码还没来得及换。我不是你妈,也不认识夏莫冰,你别再打过来了。”
说完,电话再次被挂断。
宋辞把电话挂回去,转身面对李焲。
“那间房子已经搬进了新的租客。”
李焲看着他,问:“你现在在想什么?”
宋辞沉默片刻,不安的说:“我妈会不会被当作杀人凶手抓走了?”
李焲上前一步,握住宋辞的肩膀,沉声说:“即使真的是这样,你也做不了什么,不是吗?”
李焲说得对,他什么都做不了。
宋辞忍住泪意,说:“回家吧。”
刚走到楼门口,迎面碰到杨太太一家。
杨太太说:“我们要去逛庙会,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李焲不假思索的说:“去。”
他想让宋辞出去散散心,不要胡思乱想。
*
庙会在东郊的影山上,山上有座大庙,平时香火也很旺,是s市比较出名的一个景点。
今天是大年初一,来祈愿的人就更多了,山脚下停满了车,通往大庙的山路上乌泱泱全是人,摩肩擦踵。
李焲和宋清濛都不信佛。
可是,又有多少人是因为真正虔心礼佛、一心向善才来到这座庙里烧香磕头的呢?
和在学生中日益流行起来的星座学说一样,只不过是自欺欺人,求一个安慰罢了,假他人之手在令人窒息的生活中营造出稀薄的希望,给人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走到一半,杨太太要停下来休息,对李焲说:“你们年轻,体力好,不用跟我们一起磨蹭了,就先上去吧,回去的时候也不用等我们了。”
两个人犹豫了一下,想着反正有杨先生在,便先走了。
宋辞一直沉默着。
李焲想和他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陪他一起沉默。
有人上山就有人下山。
宋辞不小心被下山的人撞了一下,差点儿从台阶上掉下去,幸亏李焲及时搂住了他。
等宋辞站稳,李焲顺势去牵住他的手,一言不发的向上走。
宋辞没有说什么,任他牵着。
李焲的手干燥温暖,掌心相贴,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源源不断传来,让宋辞渐渐心安。
到了庙门,两个人都有点儿出汗。
庙门口有一个巨大的香炉,许多人在这里烧香磕头,烟气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李焲松开宋辞的手,去旁边的香铺买了香,一并投到香炉里,然后和宋辞一起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
起来后,两个人一起进了庙,把庙里供奉的神像挨个跪拜了一遍才出来。
下山的时候,李焲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宋辞用力点头,“嗯。”
*
初三,李焲的年假结束,开始上班。
宋辞问:“怎么还是晚班?不是半个月一换的吗?”
李焲边换衣服边说:“有个同事家里有事,不能上晚班,我跟他换了。”
宋辞便没有再问,送李焲出门之后,在家看书。
一直看到九点多,宋辞觉得眼酸腰疼,便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穿上外套,出门遛弯。
他漫步在路灯下,感受着似水凉夜。
反正闲着没事,宋辞灵机一动,决定去接李焲下班。
李焲上班的酒店离他们租的房子并不算远,也就七八站公交的距离。
反正离他下班还有好几个小时,宋辞决定慢慢走过去,权当运动了。
约莫走了一个多小时,宋辞到达海上阳光度假酒店。
夜晚的酒店灯火辉煌,比白天要漂亮许多。
他围着酒店的外围转了两圈,直到门口保安看他的眼神都有点提防的时候,才在员工通道出口旁边的小花坛坐下来,静等李焲下班。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开始有人从员工通道走出来。
宋辞站起来,盯着出口,担心错过李焲。
可又等了很久,直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还是没有看到李焲的身影。
宋辞有点儿着急了,走到一个刚刚走出来的女人跟前,问:“你好,请问你认识李焲吗?他是这家酒店客房部的员工。”
这个女人偏巧正是夏书秋。
她打量宋辞两眼,说:“我认识李焲,不过他在年前就辞职了。”
宋辞皱眉,“你刚才说……辞职?”
夏书秋说:“对,他已经辞职快两个月了。”
宋辞愣了半晌,才说:“喔,好,我知道了,谢谢。”
夏书秋说了一句不客气,转身走了。
宋辞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想起来要回家。
公交车已经没了,宋辞又舍不得打车,只能徒步走回去。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索性跑了起来。
在凌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宋辞拼尽全力向前狂奔,向着家的方向。
他跑得咽喉发疼,心脏狂跳,满身大汗,却没有片刻停歇。
宋辞无比迫切的想要见到李焲,向他问清楚。
*
宋辞在家附近的林荫小道上撞见了李焲。
李焲先看见了他,急忙朝他奔过来,脸上写满担忧,语带责备地说:“你去哪儿了?!”
宋辞因为长时间的奔跑体力不支,双膝一软便跪倒下去。
李焲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抱住他。
宋辞倚着他的身体站直,粗声喘息。
李焲用力抱着他,又心急又担忧。
“你到底去哪儿了?干什么去了?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宋辞却不吭声,等心跳和呼吸渐渐平复下来,身上也有了力气,他伸手推开李焲,后退一步,目不转睛地看着李焲的脸,说:“我去你上班的酒店找你了。”
李焲的神色立即慌乱起来。
宋辞紧接着说:“可是酒店的人告诉我,你两个月前就辞职了。”
李焲很快镇定下来,他回望着宋辞,等他把话说完。
宋辞字字用力的说:“李焲,为什么要说谎?”
李焲沉声说:“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并不是有意要骗你。”
宋辞沉默两秒,说:“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就在你生病住院的那天,我被一位客人诬陷偷了他的手表,酒店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选择牺牲我保全酒店的声誉。那时候你病得厉害,后来又要安心养病,我不想让你为我操心,就把这件事瞒了下来。你病好之后,我出去找工作,在原来同事的介绍下去了一家夜总会做服务生。夜总会那种地方龙蛇混杂,你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反对。可那里的工资是酒店的两倍,而且并不辛苦,我不能放弃,所以就骗你说我依旧在酒店上班,只是把早班调成了夜班。”
说完,李焲静静地看着宋辞。
宋辞说:“如果不是被我发现,你打算瞒我多久?”
李焲说:“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宋辞无言以对。
李焲用尽全力营造的工作顺利、生活平静的梦幻气泡陡然在他面前碎裂,这让宋辞惶然无措。
在他若无所觉的这些时间里,李焲经历了多少挫折和磨难,承受了多少委屈和心酸,这并不难想象。可李焲却从没有把这些展现在他的面前,哪怕一丝一毫都没有,反而竭力把狰狞的生活粉饰的平和顺遂。他在李焲的苦心掩护下,独自幸福着。
一想到这里,宋辞的心针扎似的疼。
此刻回想起来,他似乎从来没有为李焲做过什么,一直都是李焲在牺牲、在付出、在隐忍,而他则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他的牺牲、他的付出,无以为报。
宋辞鄙视这样的自己,他觉得在李焲面前无地自容。
他走到路边无力的坐下来,用双手捂住了脸。
李焲跟着在他身边坐下来。
“对不起,我该骗你。”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宋辞沉闷的声音从指缝间溢出来,“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吸血鬼、寄生虫,每天都在吸着你的血。迟早有一天,你会被我吸干。李焲,我不想让你过这样的生活,你也没有必要过这样的生活。没有我,你一定可以活的更好。”
宋辞放下捂在脸上的双手,转头看向李焲,沉声说:“李焲,你丢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