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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暖醒了，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转头看着陪护床上静静安睡的冷寂，心头忽然涌起了强烈的不安。
那个梦，是一种预兆吧？她和冷寂之间的幸福，是不是也跟镜子一样，脆弱不堪，很快就会随风飘散？
苏暖的心口处传来尖锐的疼痛，她闭上眼睛轻轻地颤抖着，却只觉得深深地无力，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她和冷寂，原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的人，能够短暂地相遇，有这么一场悲喜参半的爱情，已经是命运的眷顾了吧？她如何还能奢求更多？
她相信，冷寂给她的所有承诺，都是出自于真心的。可是，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真心就可以获得幸福的。否则的话，那还会有那么多的人间悲剧？
冷寂……他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儿子，别人的……父亲。那些沉甸甸的责任，现在或许会因为他的生命即将消亡，而暂时被忽视，但是一旦冷寂脱离危险，那些责任，将会重新压在他的肩膀上。他甩不掉的，也逃避不了的。
离婚，不是他想离就可以离的。
血缘亲情，更是无法断绝的。
即便是冷寂愿意又如何，他的妻子，他的父母亲人，能够容忍他为了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抛妻弃子，放弃荣华富贵，放弃家族责任么？
不能！
苏暖闭上眼睛，心口有钝重的疼痛传来，泪水缓缓地在她的脸颊上流淌，湿漉漉的冰凉一片，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苏暖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冷寂，不知道究竟看了多久，睡梦中的冷寂像是心有感应一般，轻轻地皱了皱眉头，双眼睁开，对上了苏暖的视线。
“你怎么不睡……你哭了？”他终于察觉到了苏暖脸上的泪痕。
苏暖慌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强笑道：“没有，你看错了。”
“撒谎。”
苏暖不说话了。
冷寂叹了口气，翻身下床，过来抱住苏暖的身体，轻轻地吻她的脸颊，将她脸上最后的湿润全都吻干。苏暖不躲不闪，静静地接受他给予自己所有的温柔，心里却是一阵阵抽搐似的疼。
这样的温柔和宠溺，她究竟还能再体会几次？只怕是……等他离开这里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体验了吧？切除手术，无论是成是败，她都不可能再跟他继续在一起了。
苏暖恨自己的清醒，为什么总是牢记着这一切，想要骗骗自己都办不到。
可是，她又有些感激自己的这份清醒，至少，可以让她不必沉沦。等到分离那一日来临的时候，她应该也不会太过于难受吧？
“暖暖，你心里一定很害怕吧？”冷寂在苏暖的耳边轻声问她。
苏暖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抱紧了冷寂的身体。
冷寂察觉到她似乎不想言语，于是也沉默下来，不再说什么，只是一遍又一遍温柔而细致地亲吻着她的脸颊，直到苏暖彻底放松下来，才拥着她一起入眠。
病床有些窄，一个人睡的时候刚刚好，两个人睡就非常勉强了，只能侧躺。但是这样也让他们两个贴合得更加紧密，冷寂始终把苏暖环抱在自己的怀里，以保护的姿态……即便是在梦里，他也想要守护着她，替她抵挡所有的伤害。
这一次，苏暖和冷寂都睡得非常沉，迷迷糊糊当中似乎也做了些梦，只是记不清楚内容。但是，他们都能隐约地感受到，那是个好梦。
因为，即便是在梦里，他们的心情也都是愉悦而放松的。
“咳咳。”有人干咳。
苏暖和冷寂差不多同时醒来，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对方的眸子，心底里的暖意油然而生。但是下一秒，就被尴尬取代了。
医生和护士就站在病床边上。
冷寂瞬间反应过来，天已大亮，医生过来查房了！他飞速翻身下床，在床边站好，冲着医生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苏暖也同样明白了过来，羞窘万分，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她抓着被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觉得自己的脸颊滚烫滚烫的，像是在发烧一样。
好在医生没说什么让他们尴尬的话，只是例行公事地检查了苏暖的身体状况，又问了她几个问题，然后才笑着说：“恢复得不错，如果到晚上都没有别的状况的话，你就可以出院了。”
苏暖和冷寂同时松了口气。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苏暖的状况一直非常稳定，傍晚时分，在经过医生的检查确认之后，终于获得了出院的准许。冷寂谢过了医生，然后跟苏暖说：“暖暖，你乖乖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把出院手续办了，然后咱们就回家。”
“嗯。”苏暖乖巧地点头，旋即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欲言又止。
“怎么了？”冷寂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状态。
苏暖神色纠结地摇了摇头，不肯说。冷寂瞬间就担心了，不断地追问，最终，苏暖招架不住，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原来，她刚才是忽然想到，佣人们应该都知道她自杀的事情了，她有些不愿意回去面对她们。或者，更确切一点说，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她们。
“你把她们当空气不就行了么，有什么好在意的？”冷寂有些不能理解苏暖的这份纠结。这也难怪，他从小养尊处优，虽然不至于不把佣人当人看，但是在他的心里，佣人这种存在，也是完全不值得在意的。所以，他无法体会，苏暖心中的那份尴尬情绪了。
苏暖垂着眸子，也不过多解释，只是轻轻地说：“我就是不想说嘛，你还非得让我说……算了啦，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
这番话，落在冷寂的耳朵里，跟“说了你也不懂”的意思差不多。他有些郁闷，因为自己的确是不懂，但是也不愿意让苏暖难受。他想着，既然苏暖不愿意面对那几个佣人，不如就把她们全都撵走，另换一批人不就是了么？
反正只是佣人而已，一抓一大把的存在，没什么好纠结的。
“这样吧，我把她们全都辞了，另换一批人过来照顾咱们，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吧？”冷寂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苏暖怔了怔，旋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那怎么行呢？她们又没做错什么，干嘛要炒她们的鱿鱼？她们也只望着薪水养家糊口呢啊……”苏暖终究还是想得比冷寂更多一些。
冷寂揉了揉太阳穴，说：“那这样吧，我不辞退她们，让她们先回江城那边去，然后再换几个人过来伺候着，这总行了吧？”
苏暖点点头，脑子里不知怎的忽然闪过了张姨的脸。她犹豫了一下，想要开口让张姨留下来陪着自己，却又觉得无法面对张姨。她被侵犯过的事情，张姨一直尽力帮她瞒着，别的佣人应该都不怎么知道的，对此，苏暖心里不是没有感激的。可是，或许就是因为太亲近了吧，有些时候，才格外地无法面对。
思量再三，苏暖还是什么都没说，默认了让张姨跟其他人一样，先回江城那边去的安排。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无意当中除掉了堂姐留在身边的一个眼线，也料想不到，这样的选择，会给她带来哪些麻烦。
冷寂很快就把出院手续全都办好了，也提前打电话通知了洋房那边的一干下人，叫他们以最快速度收拾好东西离开房子，然后自己买机票回江城去。路上的所有花销，等到回去以后，管家自然会给他们报销的，冷寂也懒得管这种琐事。
就这样，等冷寂和苏暖回到那边的时候，屋子里空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俩以外，半个人影都没有。
“我问过艾伦了，他说另一批佣人已经从江城出发了，晚上十点左右应该能到。在他们过来以前，就由我来‘伺候’你吧。”冷寂微笑着说。
苏暖轻轻地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也没能抵达眼底。她也同样与他打趣，轻声地说：“我怎么敢让冷大少爷纡尊降贵地伺候我呢？这要是传出去，别的喜欢你的小姑娘还不得把我给活活撕了？”
这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因为苏暖觉得，以冷寂的相貌和家世，不可能没有女孩子喜欢他的。毕竟，这个家伙，实在是帅到了一种人神共愤的地步。
可是，她的这句话一出口，冷寂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有些难看了，先前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消退，就那么僵在脸上，神色非常微妙。
苏暖略有些不解地稍怔了一下，旋即也反应过来，脸色同样变得有些难看，心里暗恨自己不会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因为那个肿瘤的存在，被家族当成了弃子，又被逼着娶了一个根本不喜欢的女人，这种时候听见那样的话，心里能好受么？
苏暖真是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
“我……我不是故意提这个的……”苏暖小声地解释，却看见冷寂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恍然意识到，解释，也同样会让他联想到不开心的事情啊。
唉，她怎么突然就变笨了呢！
苏暖懊恼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冷寂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把她拥进自己的怀里，轻声说：“好了好了，不提那些了。”
“嗯，不提……”苏暖小声地应和着，没有看见冷寂眼神中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