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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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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泽也没想到自己当了探花,第一个来恭贺的居然是贾家。瞧着坐在花厅里满脸含笑的贾琏,林泽在心里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就听得贾琏笑道:“林表弟正是大喜呢,怎么还叹气呢?”

    林泽心说:我怕你媳妇儿又干坏事儿去啦!

    想到那凤姐在馒头庵里收了三千两银子,不声不响地就干了一件缺德的事儿,林泽心里就有些发怵。虽说他也不信什么阴私报应的,可那是因为他是坚持科学发展观的三好少年。但是凤姐缘何有这样的觉悟?不过是她仗着财势欺人罢了。

    林泽摸了摸下巴,笑着说:“这算什么大喜呢,都是琏二表哥抬举我啦。”

    贾琏便也笑了笑,拿起手边的茶吃了一口,见林泽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便笑着问:“怎么今儿个林姑父不在呢?”

    林泽便道:“老爷一早就进宫去了,还交代说晚上不必留饭了呢。”说着,便又满怀关心之色地看着贾琏道:“琏二表哥,我怎么听闻贵府的一个侄儿媳妇儿去了?”

    贾琏也叹息一声道:“是东府蓉哥儿的媳妇儿去了。”说着,不免想到秦可卿那样的品格,想到她去时,那长一辈的想他素日孝顺,平一辈的想他素日和睦亲密,下一辈的想他素日慈爱,以及家中仆从老小想他素日怜贫惜贱,慈老爱幼之恩,莫不悲嚎痛哭者。便也脸色哀沉下来,只叹息说:“那蓉儿媳妇儿往日里看着也最是个好的,怜贫惜老阖府交赞,这一去,当真教人纳罕。”

    林泽眼色一暗,却不动声色地问:“府上的娘娘在宫里可好么?”

    贾琏闻言微讶,他最知道的,林泽很不愿意提起二房的事儿。何况是宫里的元春呢,以前也没听他问过。可见林泽问得真诚,便也按下心头的疑惑,只笑道:“娘娘在宫里一切安好,前儿个还得了老圣人的赏赐。皇上也给了二老爷好些嘉奖。”

    林泽眉头一挑,果然?

    后世说起秦可卿此人,评价各不一样。也有说她是前朝公主的,也有说她是旧太子遗孤的,更有的说是她乃警幻仙姑化身。林泽也想了很久,还是比较偏向于秦可卿之死,和贾元春在宫里的晋位有着莫大的联系。

    贾琏见林泽沉思不语的样子,又想到他来时,老太太耳提面命的话,不由地就有些犹豫起来。按理,人家林表弟当初住在贾府的时候,也没见谁跟他这么客客气气的。现在人家一中了探花,家里就这么兴兴儿地过来赶着要请人家过府,说起来,怎么都有些膈应。

    林泽一抬头,就见贾琏一脸的纠结,眉头微挑。他大概能猜到贾琏今儿个来是为什么事儿了。幸而林如海今天不在,否则还得一起去贾府作客呢。聪明的林泽已经从贾琏的表情里猜到了,这贾琏来这儿,怕就有贾母的交代。

    果然,贾琏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林表弟,虽说你现在正忙着,我这话也不好开口。可你看,你都从咱们府上搬走这么一年多了,老太太几次三番地来请,你都有事儿耽搁着不能去。明儿个正是二老爷的生辰,林表弟若得空,不如去咱们府上走一走,也让老太太心里高兴高兴?”

    林泽在心里闷笑:让贾母心里高兴?怕是让贾母心里放心才对吧。贾元春在宫里当上了老圣人的小老婆,这事儿贾家上下只顾着乐呵了,可贾母那是最眼光毒辣的,岂会看不出来老圣人和贾元春这一对很难走远呢。

    现在他中了探花,入了翰林院做了庶吉士。那也是最清贵不过的官儿,虽说品级是小了点儿,可难得就在于离着皇上近呀!谁不知道有句话说的,“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正因着这个,才说庶吉士号称“储相”,能成为庶吉士的都有机会平步青云。毕竟,官大官小的,常在皇上跟前露脸才是最重要呢!

    贾母可是打的一手好牌,知道林泽中了探花又是当今钦点入翰林院的,这不就急着要把人拢络过去么!说到底,那也是为着贾家打算。贾元春在宫里能靠什么拢络老圣人?凭容貌长相还是手段?论着手段,那慎太妃是什么人,不动声色地也能给贾元春下好些个套儿。论容貌姿色的,林泽轻笑,他可是听说慎太妃已经让娘家送了两个貌美的家生子进宫做宫女了。

    看来贾母是着急了。

    也是,贾元春是贾家现在合力也要抱住的一株大树。如果贾元春失宠了,那么贾家也就没有能力再培养第二个这样的姑娘进宫搏宠了。毕竟么,另外的三春姊妹,迎春性子软弱温和,不堪大用。探春又是庶出之女,就是有这能耐,王夫人也绝不会送她出人头地。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么!最后一个惜春,年纪太小,又是宁国府的人,贾母再怎么着,可是也难做她的主。

    想了想,林泽笑道:“既是二舅舅的生辰,明儿个我就和妹妹一块儿过去罢。”

    贾琏闻言,喜不自禁。原还以为林泽必要推脱不去的,结果却没想到林泽这样的好说话。当下便笑道:“明日我亲自驾了车来接林表弟!”

    林泽也笑着说:“既是如此,我便却之不恭了。”说着,便起身道:“琏二表哥,我送你。”林泽亲自把贾琏送到门口,见贾琏正要上车,想了想,还是伸手拉住了贾琏的袖子,见贾琏回头看来,便淡淡一笑说:“琏二表哥,听说琏二嫂子如今是有了身孕的人了,明儿个我让玉儿再带些养身的药材去。”

    贾琏闻言,果然更是大悦。忙不迭地谢了,转身上车离去。林泽看着远去的马车,终究在心底低低一叹,有些事情,也许并没他想的那么糟。

    等到晚间,林泽听闻黛玉回来了,便过去找黛玉说了会儿子话。黛玉便笑道:“我见着琏二嫂子如今的样子,真是和当年太太怀着澜儿的样子是一样的。”

    林泽便笑道:“这话怎么说的?好好儿的,怎么又说起太太来了。”

    黛玉笑着拿帕子掩了掩唇角,只笑道:“你不知道,如今琏二嫂子怀着身子,每日里都被平儿服侍的妥妥帖帖。那些个金簪玉器的也都收了起来,衣裳也整洁朴素得很。我这些日子幸而是日日去的,不然也要认不出来啦。”

    林泽心里纳罕,这哪里是凤辣子呀!这么温柔如水的,和原来的那个杀伐果断的凤姐儿可差得太多啦。

    瞧着黛玉也为王熙凤高兴的样子,林泽心里的那一层担忧也渐渐地去了。也许这样的凤姐,不会沾惹那日后要了她命的人命官司罢。只是到底有些不放心,他并不算讨厌贾琏夫妇,至少在荣国府里,比起那不上规矩又没个眼力劲的二房,他对大房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当然了,这其中和贾赦和贾琏给林泽的间接帮助是分不开的。

    “明儿个咱们一块儿去荣国府,贾老太君让琏二表哥来接我过去。”

    黛玉秀眉一挑,看着林泽笑道:“怎么现在说要去了,之前老太太打发了几次人来,你都推说有事去不了。老爷也说要你用功读书的,回了那些个人。你们倒是轻松了,只我受累。去了那里,没见着琏二嫂子之前,老太太和姊妹们问了好几次。”

    说起这个来,黛玉还有气要生。那薛家的宝钗也不知道是那一根筋不对了,几次三番的拐着弯儿地来打听林泽。黛玉心思本来就敏感,听得薛宝钗一个劲地提到林泽,不免会想到这薛家对林泽的打算。又想到那薛家和王夫人又都是一路的人,心里就有些不快。

    只是这些话,她都按在心里,不想说来平添烦恼罢了。

    林泽只笑道:“你就说老太太问我好了,哪有姊妹们也问的道理。”说着,林泽伸手揉了揉黛玉的发顶,又笑着说:“明儿个你还去看琏二嫂子么。”

    “怎么不看。”

    “既去看,我倒有话要嘱咐你。”说着,便低低地略把那馒头庵的事情简化着说了说,只是去掉了那凤姐所为,也只把馒头庵一带而过。重点还是说起那守备之子和张家之女金哥的事情。

    黛玉听罢,果然十分感动,不禁微红了眼眶道:“世间竟有这样至情至性的女子,可惜我不能一见。她父母那样的人,竟有这样重情重义的女儿,说来也是最大的讽刺了。”

    林泽便也笑道:“正是啊,所以咱们就算不能帮他们,却也不能害了他们不是?”见黛玉抬头看着自己,林泽便笑着把自己的打算附在黛玉耳边轻轻地说了。末了还道:“好玉儿,这事儿成不成的,可就在你明日了。”

    黛玉听罢眉头却微微一皱道:“只是不知道,琏二嫂子她……”

    林泽忙道:“或许琏二嫂子并不曾沾染这事儿呢?你只明日小心地问一问就是了。”

    说得黛玉也点了点头,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林泽才回房歇下。第二日大早,林泽和黛玉用罢早饭,便往荣国府这里来。林泽才一出门,就见贾琏坐在车辕上,果然如他昨日所说,亲自驾车来接。

    见林泽出来,贾琏便笑着迎了过来,说:“林表弟,我来接你了。”

    林泽被他这样一说,也不免笑道:“有劳琏二表哥亲自来接我。”说着,便踏着小凳子上了马车,不一会儿,贾琏也进得车内来。二人在车中彼此说笑,不多时就到了荣国府。

    林泽下车时,就见黛玉已经换乘了小轿进去,当下便也对贾琏笑道:“玉儿定又是赶着去看琏二嫂子了。她回来常说琏二嫂子如今性子温和,和往日大不一样呢。”

    贾琏便也笑道:“可不是,连我也要吃惊的,何况林表妹呢。”说着,二人便先去拜见了贾政。

    这日正是贾政的生辰,宁荣二处人丁都齐集庆贺,闹热非常。林泽和贾琏一起进来,就见贾政坐在正席上,贾赦也陪坐在一旁。更有贾珍、贾蓉等也都在列。林泽一一见过,便听贾赦抚须笑道:“外甥怎么这么多礼,原是一家子的骨肉亲戚。”说着,便亲自要来扶林泽。

    林泽忙笑着让了一回,只笑道:“大舅舅慈爱,我这里给两位舅舅请安了。二舅舅的好日子,家父却因身体不适不能前来,要我略备了些薄礼。”说着,亲自捧了一只紫檀木盒奉上。

    贾赦笑眯眯地瞅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心里却有些好笑。这林如海分明是借辞推脱,可又送了这么名贵的礼物来,叫老二也说不出话了。

    果然,贾政听闻林如海身子抱恙不能前来,脸上就有些郁色。可见林泽笑着捧上一只紫檀打造的木盒,再一看里面的东西,当下喜得不行。他原酷喜读书,在人前也最喜欢做出那读书爱学的性子来。这林如海送来的东西当真是合了他的心意。

    一时又有同来恭贺的宾客上前送礼说笑,林泽便退到一边,只和贾琏偶尔笑着低语几句,便不大显了。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些戏文,林泽也不怎么听得懂。偶然间一个回头,就见贾赦冲着他笑了笑。林泽眉头微微一挑,他怎么以前没发现大老爷原来是个聪明人?

    这时,贾琏也执了酒杯对着林泽手里的酒杯微微一碰,笑道:“林表弟,这戏听得可好呢?”

    林泽因笑道:“这台上的戏有什么趣儿,不过都是照着戏文唱出来的罢了。要我说呢,这台下的戏才真真儿的好呢。”他声音低低的,还带着几分笑意,一双漂亮的眼睛已经泛出些许粉色。

    贾琏一时看得愣住,回过神来时就又听得林泽低低地凑在他旁边说:“今儿个怕是宫里有喜事呢,你可得预备着给你家老爷说说。”说罢,也不管贾琏的神色,径自又吃了一口酒。

    今天是贾政的生日,贾元春不就是该在这时候晋位么。林泽笑眯眯地吃了一口酒,这么讨好的当口,贾元春晋位到底是托了谁的福,谁都说不准。也许她当真是自己告密讨来的恩赏,又或许那只是老圣人一时兴起打算要封她为妃。可不管怎么说,林泽知道的是,这事儿只有在将发未发之时揽在自己身上,那才能讨得了便宜。

    林泽眯了眯眼睛,看着贾琏神色慌张地跑去贾赦耳边低语数句,又见他们父子二人时不时地朝自己看过来,心里一阵好笑。如果他生为贾家的人,现在肯定是毫不犹豫地把这么大一个功劳背在身上的!想到这里,林泽托起了酒杯,遥遥地冲着贾赦敬了敬。

    贾赦像是被吓到了一下,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即他惊疑不定的表情慢慢的褪去,剩下的只有坚定。林泽笑着看他对贾政说了一两句话,那惊疑不定的神色就出现在了贾政的脸上。

    如果这不是在席上,如果不是因为旁边有这么多人。林泽说不定会忍不住站起来为贾赦的演技鼓一鼓掌。这么会演戏的大老爷,不当演员太可惜了!

    正如林泽所料,在满屋欢庆的时候,忽有门吏忙忙地跑了进来,到席前报说:“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降旨。”唬的贾政等一干人不知是何消息,忙止了戏文,撤去酒席,摆了香案,启中门跪接。

    早见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乘马而至,前后左右又有许多内监跟从。那夏守忠也并不曾负诏捧敕,至檐前下马,满面笑容,走至厅上,南面而立,口内说:“特旨:立刻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说毕,也不及吃茶,便乘马去了。

    贾赦已经得了林泽的话,心里虽有些惊疑,却比贾政等人沉稳许多。贾政虽也听了贾赦的话,但是那么似是而非的,谁知道是真是假。一众人等皆不知是何兆头,只得急忙更衣入朝。

    只一会儿,贾母等合家人等也收到了消息,心中皆惶惶不定,不住的使人飞马来往报信。

    有两个时辰工夫,忽见赖大等三四个管家喘吁吁跑进仪门报喜,又说“奉老爷命,速请老太太带领太太等进朝谢恩”等语。

    那时贾母正心神不定,在大堂廊下伫立,那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纨,凤姐,迎春姊妹以及薛姨妈等皆在一处,听如此信至,贾母便唤进赖大来细问。

    赖大禀道:“小的们只在临敬门外伺候,里头的信息一概不能得知。后来还是夏太监出来道喜,说咱们家大小姐加封为贤德妃。后来老爷出来亦如此吩咐小的。如今老爷又往东宫去了,速请老太太领着太太们去谢恩。”

    贾母等听了方心神安定,不免又都洋洋喜气盈腮。于是都按品大妆起来。贾母带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一共四乘大轿入朝。贾赦,贾珍亦换了朝服,带领贾蓉,贾蔷奉侍贾母大轿前往。于是宁荣两处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

    林泽去接黛玉的时候,就见黛玉脸颊泛红,一双凤眸微微泛着水光,不由地笑道:“玉儿这是醉了?”

    黛玉只斜睨了他一眼,正要说话的时候,就听得身后已经传来一声娇笑。林泽回头看去,原来竟是凤姐。只见凤姐身上穿了一件芙蓉红镂花对襟短袄,镶着灰鼠风毛,下系鹅黄五色盘锦棉裙,发间绾了金坠脚扁簪,鬓角别两朵绢扎的粉桃花儿,越发显得容色清丽,唇若红菱,掩不住天生的秀色。

    “琏二嫂子,好久不见了。”

    王熙凤的肚子已经鼓鼓的了,可她身材纤细,怀着身孕仍然步伐敏捷。林泽瞧着跟在她身侧的平儿,不禁微微一笑。怕是苦了她身边服侍的人,这样不肯安静的主子,怀了身子也不省心呀!

    果然,就听得平儿笑道:“奶奶,你可小心着脚下。若你有个一二的,回去二爷还不得扒了我的皮!”一面说着,一面已经低头给林泽和黛玉请安。

    王熙凤便笑道:“瞧瞧,我在家里有一个小管家,出来了,还有一个女管家。等回去了,又来个老管家!哎呦呦,可把我当什么了呢,竟半点自由都没有了。”说着,便拉住黛玉的手冲着林泽笑道:“林表弟,我觉得林妹妹在我这里竟好。你也别带她回去,只留她和我一处儿说话。等明儿个我身边没人这么看着我了,再接回去不迟。”

    说得黛玉和林泽都笑了,黛玉更是笑着说:“琏二嫂子这么说我呢,难道我竟是给你解闷儿的了?”又对平儿道:“你家奶奶这样说话,你可也不管管。如今你也是主子了,怎么还让她这么骄傲横行的!”

    平儿只抿着嘴轻笑说:“她最是个不能激的,我哪里敢呢。我称主子,可要真正儿的主子哪里去呢!”一面说着,一面便拿了披风给凤姐穿上。又对黛玉笑道:“林姑娘既和我们奶奶好,怎么还这么赶着要回家去,不如在咱们那儿住一宿陪奶奶说笑说笑?”

    黛玉笑得不行,只拿手拉着平儿对凤姐说:“我平日里还打量你最能说不过的,如今才知道,你身边这个才最能说!”说着,又笑道:“等日后有的说笑玩闹的,只等你平平安安地给我生个小侄子,也就是了。”说罢,便笑着看向王熙凤鼓起的腹部。

    王熙凤便道:“今儿个算是留不住你了,改日可定要来的。”又想到今日宫里头传下来的话,不免心里也有些不安,便向林泽问:“林表弟,你先时在前头的,可瞧着是什么重要的事儿?”

    林泽便道:“听说是大喜的事儿,单瞧着府上有品级的女眷都进宫谢恩,也可知大约是你们家娘娘的好事儿。”说到这里,难免想到贾赦那时和贾政说话的样子。他反正是把鱼饵都给了贾赦,至于说贾赦到底能不能钓到鱼,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儿了。

    等林泽和黛玉辞别的王熙凤时,贾母等人却仍在宫中未及回来。林泽也不欲多等,只带了黛玉回去了林府。才把黛玉送回屋子,就听林成过来说林如海又找自己。林泽心里正纳闷呢,这多早晚的,怎么就找着自己有事儿了?

    可一到林如海的书房,林泽就吓得一愣,见着坐在上座的那人,忙躬身请安道:“微臣给皇上请安。”

    皇上是个和蔼可亲的人,这一点林泽一点都不怀疑。可是皇上这么和蔼可亲的样子,居然是对着自己?这一点就让林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温和笑意的男人,林泽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居然会有几分暖意涌现。好像……很开心被他这样对待。

    水湛在一边看着林泽和皇上说着话,两个人都是微笑着的样子。他们自己不曾发现,可水湛在一边却瞧得分明。林泽微微上翘的唇角和皇上如出一辙,皇上轻挑的眉头和林泽也十分相似。只是皇上身形伟岸且容貌端正,林泽却是长身玉立形容婉转。

    “林卿,你家的孩子,很好,很好。”一连说了几个“好”字,皇上才恋恋不舍地送开握着林泽的手,转头对林如海说出这话后,又极快地回头对林泽笑道:“小林卿博学多才,如今在翰林院里任庶吉士,日后的前程也指日可待啊。”

    林泽微微一惊,这话是皇上说的吗?

    转头看向林如海和水湛,见他们俩都是一样的温和笑意和频频点头,林泽再一次在心里默默地腹诽道:一定是他打开的方法不对!可是这话,真的能从皇上嘴里说出来吗?

    可以说,他的前程虽然是要自己去挣,但是最终还是需要皇上给的。现在皇上金口玉言说了这么一番话,意思是……他日后的前程,就这么……妥了?!

    节奏有点太快了……林泽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想。

    “林卿的宅子倒十分玲珑精致,和京里的其他宅子修缮大不一样。格局构造也另有一番匠心独运之处,朕倒是还想看看你们家的宅子。”

    林如海闻言,便笑道:“蒙皇上不弃,这宅子的修缮打造,都是由犬子一手包办。若要夸,皇上是夸错臣了。”

    闻得林如海这样说,皇上的眼睛倏然就亮了。“果真?!”

    林泽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皇上目光热切地看着自己。他正不解呢,可不等他作什么反应,皇上又发话了。“小林卿,你陪朕到处走一走罢。”

    “小林卿,你小时候可有什么趣事儿说来听听。”

    林泽看着自己被皇上牵着的手,又瞥了一眼身后维持着两三步距离的水湛和林如海,内心深深地泪流了。皇上,不带这样的!受宠若惊什么,我现在只感到了惊啊!

    可是皇上问话,林泽是不敢不回答的。于是自己小时候的那些事儿又被翻腾出来说了说,林泽的本意是想美化一下自己的形象来着,可他身后却有一个熟知他儿童时期一切起居坐卧的林如海。所以,在皇上时不时的爽朗笑声中,林泽的小脑袋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等到终于送走了兴致不减的皇上和水湛,林泽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就见林如海满脸含笑地问自己:“泽儿,你瞧着皇上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啊?”

    ……

    沉默许久的林泽想了又想,还是没法说出什么“励精图治”、“勤勉治国”的赞美词汇来。只好在憋了半天之后闷闷地哼了哼说:“感觉是个很好相处的人,非常亲切。”

    听到林泽的回答后,林如海笑了笑就回去了书房。留下林泽一个人站在大门口,维持着送别皇上的姿势良久。抓了抓后脑勺,林泽觉得这种天气他还是早点回去被窝里待着才好。瞬间就把烦恼抛之脑后的林泽大爷可不知道,第二天林如海上朝之后,又被皇上留下深谈了一番。

    至于说某位皇上在阔别的十余载之后,终于听到了自己的爱子对自己的评价,那一脸的温馨柔和,差点没把林如海给吓着。

    当然了,这些都不是林泽能知道的事儿。

    林泽能知道的也就是,皇上终于有动作了,浩浩荡荡的省亲工程也要开始了。

    当今圣上贴体万人之心,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不是贵贱上分别的。当今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想之理?

    在儿女思想父母,是分所应当。想父母在家,若只管思念女儿,竟不能见,倘因此成疾致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禁锢,不能使其遂天伦之愿,亦大伤天和之事。

    故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

    于是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旨意,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国体仪制,母女尚不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处,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此旨一下,谁不踊跃感戴?皆要赞一声当今圣上。

    林泽使林成出去打听了一回,回来便得知,现今周贵人的父亲已在家里动了工了,正在修盖省亲别院。又有吴贵妃的父亲吴天祐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

    林泽听到这些,便是冷冷一笑。这些个人家,只知道省亲时的繁华似锦,又怎么会能料到,省亲之后的光景是怎样的艰难。圣上的旨意里提及一条,“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处,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当真是最机智不过了。

    那些个贵人、妃嫔家的,哪一个不想趁此争个风头。就是那些位分略低的,也有家中财资胜过多少肱骨大臣的。皇上下了这么个旨意,原就为的掏空他们的身家。可怜这些人还兀自沾沾自喜全然没有半点醒悟呢。

    在接到贾琏的信后,林泽笑眯眯的吃了一口茶,把那封信往桌上随意一扔。反正都是贾家自己掏空自己想要作死,难道他还得上赶着拦住他们不成?把大房和贾环捞出来那就是他对贾家的仁至义尽了!

    于是林泽在接到贾琏的信后,再一次来到了贾府作客。虽然这次距离上次贾政的生日,也就不过半月不到的功夫。可林泽心里高兴,加上凤姐身子又稳了,也在贾母这里说笑凑趣。一时贾母这里竟是欢声笑语连连不绝。

    薛家母女赶到贾母那里的时候,贾母那里已经是一片欢声笑语了。

    凤姐儿正一边递了茶给贾母,一边眉飞色舞道:“说出来老祖宗可也别笑话我。我活了这么大,可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儿呢!娘娘省亲从来没见哪一朝有过,单如今有这么一件天大的好事儿。哎呦呦,要我说呢,等娘娘真的回来省亲了,那可是天大的体面呐!”

    贾母本就爱凤姐口齿伶俐,听她这样说,便也含笑说道:“这都是皇上宅心仁厚,万事以孝当先。若不然,哪里会有这天大的惊喜呢?”又对凤姐笑道:“你才活了多大的年纪,就说起这些个话来。不说我们笑话你了,你肚子的那一个怕也偷偷笑你呢。”

    说得满屋子人都笑了,凤姐也把脸颊一红。只抚着肚子笑道:“他才多大点儿的人,也敢笑话他老子娘了?等他出来了,看我捶他不捶!”

    一时说得众人又是一阵笑,就在这时,薛家母女便已经扶着丫头的手进了屋子。

    薛姨妈满脸笑容,目光轻扫,不但荣国府的女眷们并宝玉都在,就连林家兄妹二人人也赫然在座。便把眼神一暗,却又见凤姐容光满面的样子,也露出了笑意。

    薛姨妈福了福身子,笑着问:“给老太太道喜呢,我们才听着了个喜信儿,这里的娘娘要回来省亲了?”

    王夫人原在一旁坐着,只听凤姐等人笑闹,也不插话。见薛姨妈来了,便先笑着迎了进来。又听她这样说,当下心里志得意满,只满脸喜色地笑道:“正是呢,才刚大老爷和老爷从宫里头回来,都说了,皇上已经下了旨意,这事儿啊,一准儿已经定下了的。”

    凤姐儿也在一边凑趣笑道:“姨太太不知道,娘娘不但能回来省亲。日后每月逢二六之期,家眷也可入宫去请安的。”说着,便看了看满脸笑容的王夫人。

    贾母见薛姨妈和宝钗还站在当中,便也笑着让鸳鸯去移了椅子过来让她们母女两个坐了。回头便吩咐王夫人说:“这是阖府上下的好事儿,你找人去告诉厨下,等晚上就预备好了席面儿,咱们也好生乐上一乐。”

    王夫人忙站起身笑着应道:“这是自然的。外头的事情自有爷们儿们操心。我们就只管好生高兴,等迎了娘娘回来才好呢。”说罢,便已经吩咐了金钏儿去交代各事不提。

    宝钗见王夫人眉宇间满是笑意,便也抿着嘴笑道:“我虽然不大懂得外头的事儿,戏文倒也看过两出儿。真真儿的是从没有看到过哪朝哪代能有妃嫔回家省亲的呢。可巧,偏生大姐姐才得晋封了贤德妃,后脚便有了这样的旨意。说不得,这许是大姐姐的福气呢。”

    这话说得,竟是一下子就对上了王夫人的心思,当下满脸都笑开了。只拉住宝钗的手细细摩挲了一回,嘴里笑道:“好孩子,倒是你会说话呢。要说呢,这旨意来得也巧,你大姐姐在宫里才晋了妃位,可巧圣上又添了这么一道旨意。我也说呢,满眼看去,哪一朝哪一代的有妃嫔能省亲呢。”

    可不是么?早没有这样的旨意,晚没有这样的旨意,偏生就在自己女儿才晋封了贵妃,这旨意就下来了,可不就是专门为元春才发的?这么瞧来,女儿在宫里,想必也是荣宠非常呢!

    满屋子人都是满脸喜色,凤姐儿眼珠子一转,就拉着黛玉手笑道:“老太太,您瞧。上回林妹妹来了,娘娘就晋了妃位,今儿个林妹妹来了,又有这样的好事。不是我说,这林妹妹呀,可是个福星呢。老太太,您说是不是?”

    此话一出,王夫人手里帕子就紧了一紧,暗暗地瞥了一眼凤姐儿。可凤姐儿正拉着黛玉的手对着贾母说话,却是无暇瞧见。倒是林泽瞥见了王夫人的神色,最近微微一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黛玉被凤姐握住手,脸上一阵羞窘,忙道:“琏二嫂子别说这样的话,我可当不起呢。娘娘自是有大造化的,我们是什么福气呢,再怎么着也没法儿和娘娘比的。”

    贾母却是点头笑着应和道:“你琏二嫂子说的很是,玉儿啊,就是我的福星!”说罢,已经拉过黛玉搂进怀里一阵笑。

    那边王夫人的脸色已经极不好看,偏又发作不得。满屋的女眷彼此说笑,正值此时,忽闻得有丫鬟来报说:“北静王太妃来了。”

    贾母心里一惊,屋内众人已经各自歇住了笑声。林泽也和贾母说了一声就避了出去,贾母那里也有丫鬟搬了玻璃屏风过来遮住了,黛玉、宝钗并三春姐妹都齐齐地避入屏风后面。

    不一会儿,北静王太妃进来,贾母便笑着上前请安,北静王太妃忙扶住了。贾母年事本高,这北静王太妃年纪却不过三十多岁,容色清丽婉约,又因和北静王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到水溶年满十五的时候,便上了折子请封水溶为北静王,他们夫妻二人却都退到了后面。

    北静王太妃一面笑着,一面扶着贾母在炕上坐了,又笑道:“我不过是来坐一坐,老太君也别太拘束了。”

    贾母闻言,也笑着应了。

    北静王太妃因笑道:“尝闻得你家有最出挑的几个姑娘,只是往日并不得缘见。不知今日可能一见否?”

    贾母只笑道:“有何不可。既这样,便叫人请她们来就是了。”说着,便回头让凤姐去内室里把宝钗、黛玉并三春姐妹都带来。

    北静王太妃细细地打量了一回,见宝钗站在最前面,体态丰满,品格端芳,隐隐有众女之首的意思。便笑着问了一回宝钗几岁了,又连声夸数句。话毕,见三春姊妹旁边站着一个优雅绝俗的姑娘,不由地起身过去拉着黛玉,着实细看了一回。

    回头便对贾母笑道:“都是好的,你不知叫我夸那一个的是。”早有人将备用礼物打点出五分来:金玉戒指各五个,腕香珠五串。北静王太妃笑道:“你们姊妹们别笑话,留着赏丫头们罢。”五人忙拜谢过。

    众女正要退下,可北静王太妃却拉着黛玉的手有些舍不得放开,只看着黛玉的秀眉道:“真是好灵秀的一个孩子,我若有幸,真想认你做个女儿才好。”

    一语话毕,已经有人先笑出声来。你道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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