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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送手炉环三爷得赞,撞□□王夫人震怒
新年的气氛林泽几乎没怎么领略到,这一年就好像插上翅膀一样飞走了。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家里面出了个郡主,虽然这郡主时不时地就来刺激他一下,但是幸好林泽早就习惯了黛玉的性子。每天早晨起得恁早去翰林院对于林泽而言,大概是这个冬天里最痛苦的事情没有之一。
黛玉瞧着林泽每天起得那么早,就算身上穿了多少件衣裳,还是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心里也十分的舍不得。不止是她,就连林如海和林澜也对林泽在翰林院里的情况知道一些。林如海当然知道翰林院是什么地方了,林泽不过是个庶吉士,小小年纪地就进去了已经够打眼儿的了,再要有什么特殊待遇简直就是出头的椽子想烂。
翰林院的院士自然有更好的待遇,比如薰笼什么的。可林泽和闻希白那可只有一只火盆熏着,里头燃着的还不是什么银丝碳,就是比普通的碳稍微好那么一点儿,可烧出来烟熏火燎的味道也让人受不了。
林泽的身子娇弱成什么样儿,别人不知道,当爹的林如海可一清二楚。偶尔有时候问起林泽,林泽还笑着说:“在家也闻不见这样的碳味儿,刚好在翰林院里闻见一回也算见识了。”再问他别的,却都不肯说了。
林泽自小爱逞强的毛病长到这么大了也没能改。
林如海心里也心疼得很,有时候内阁议事的时候还会分分神想起林泽。这些个被沈愈和皇上瞧得分明,沈愈本来就把林泽当半个儿子在教,自然知道林泽现在环境不算好,可要帮吧,又太打眼儿。皇上就更别提了,林如海一个养父还这么心疼养子呢,皇上那可是亲爹,能不疼自己儿子?只是要林如海和沈愈出手都打眼儿,他要是亲自上阵了,还不知道别人怎么说林泽的闲话呢。
于是这么三个人倒是连叹气的频率都如出一辙,搞得其他的内阁大臣很有些一头雾水的意思。但是瞧见林如海偶尔几次分神被发现,可皇上愣是什么都没说,心里就有了几分敬意。看来林家简在帝心这话不假啊,没瞧见皇上对林家这放得多宽松么!
黛玉在沉默了两日之后,终于在青杏和甘草的帮助下,做出了一对护膝,亲自送去给了林泽。瞧见林泽摸着那副护膝一副不舍得戴的样子,黛玉便沉着脸说:“你要是不戴,我就拿剪子绞了!”
林泽赶忙把这对护膝往怀里一揣,那副架势,倒很有革命英烈的范儿。虽然黛玉是不知道什么叫革命英烈,可瞧着林泽这副表情,也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了英勇牺牲的将士身上,不由地笑道:“每日里都让青梅姐姐给你绑好了再出门,这身上衣裳穿得再多,可一双腿是冷的,身上怎么能存得住热呢。”
林泽忙点头称是,其实他也想过要做这么个东西,只是这念头一起,又觉得很没必要找这个麻烦。再说了,这冬天迟早是要过去的,等到了三月里气温回升就好了。左右也就熬过这二月寒天罢了。可黛玉送来的护膝是真真儿的有大用处,林泽摸着上面的暗纹,心里一阵阵涌上暖流。有个妹妹的感觉真好。
正说着,林澜小胖墩也扭着圆鼓鼓的身子跑了进来,弓起的身子活像是一只皮球。这天儿越发的冷了,水湛给林泽送过几件漂亮的皮草,那可真是皮草,货真价实如假包换,都是水湛亲自猎来的或是着人从猎户手里买的。林泽瞧见那皮草着实华丽,虽也想穿穿,可太显眼了又作罢。只挑了一件白狐皮做的小披风让人改了改尺寸,就给林澜穿了。
现在林澜里面穿着靓蓝色雨花锦夹袍,外头披着这间白狐皮披风,整个人胖乎乎地就像元宵那日吃的圆滚滚的小汤圆一般,说不出的可爱活泼。
林泽见他小跑过来,忙把手里的暖炉就要塞进他怀里给他暖暖,谁知才一碰到他的手,就发现里面暖和极了。林泽惊讶的张大了眼睛,看着林澜炫耀似的从怀里拿出一只大大的手炉,既无雕花也无装饰,整个笨拙的样子根本都没法让人注意到。
林澜翘着小鼻子,一副傲娇的口气说:“哥哥,哥哥,这手炉是环哥儿给我找来了,你看好不好用!”说着,就把那暖和和的手炉往林泽怀里一放,自己接过林泽用的小手炉暖着手心。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林泽,把林泽的眼睛都看得有些湿润了。
“又淘气让环哥儿去给你找东西了?”虽然是这么说着,林泽却还是笑道:“等明儿个环哥儿来了,必得要好好儿地谢过才行。”
林澜闻言吐了吐舌头说:“环哥儿明儿个可来不了啦,先生罚他抄书,等后日才能来呢。”
林泽便腾出一只手敲了敲林澜的小脑袋,莫可奈何地笑道:“还不是因你顽皮淘气,定又是环哥儿给你背了黑锅,等我告诉了先生,看先生罚不罚你。”
林澜一听,忙倚在林泽身侧,可怜巴巴地眨了两下眼睛,“好哥哥,我以后再不这样了。你就饶我一次罢,大不了,大不了,我给环哥儿留好吃的,好不好嘛!”
这撒娇的样子有些时日没见了,不说黛玉和林泽有些怀念,就是青梅等人也十分怀念。撒娇了好一会儿子,林泽才笑道:“这就饶了你,以后再不许了,你如今既跟着先生读书,再不许淘气顽皮的。环哥儿出来一趟不容易,以后也不许再让他出去给你找这些找那些的,听见没有。”
林澜忙站正了身子,表示自己听懂了。
林泽才又笑道:“环哥儿倒是个好的,可惜了,生在那样的人家。”
“我也说呢,环哥儿就该住在咱们家才好呢。我瞧他手上都磨破了一块皮,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肯说。后来再三问了,他才说是因在家时惹了太太不高兴,被姨娘推搡一下摔了,结果磨破了掌心。”
林泽听罢,更是一叹。王夫人是个面慈心狠的,赵姨娘又只空有好皮囊,贾环身为庶子,在家必定举步维艰。他虽有亲姐,却并不亲近,了不起不过是不远不近的罢了。只可惜贾政只把心思放在和清客交流上面,对后宅一应不知,只知道让王夫人管着。
林泽正想着,林澜却又跑到青梅跟前央道:“青梅姐姐,我央你一件事。”
“二爷有话只管吩咐。”
“青梅姐姐针线好,给环哥儿做双鞋子罢。我看环哥儿脚上的写字都磨破了,就想把自己的鞋子给他穿,谁知道我脚小了些,他也穿不上。好青梅姐姐,就给环哥儿做一双罢。”
青梅一听,心里也十分怜惜,忙道:“等我回去就拿了鞋样子来做,等环三爷后日来咱们府上的时候,必有了。”
林澜一听,便龇牙咧嘴的笑了。才一笑,又忙自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正是换牙的时候,一张嘴,两颗门牙少了一颗,说话都漏风。少不得因怕人笑话,总抿着嘴说话,看起来很有些滑稽可笑。
林泽笑着把手里的大手炉拢紧了些,才又看向黛玉道:“今儿个皇后娘娘没召你进宫?”
“今儿个下了这么大的雪,哪有人来请呢。又不是晴天好日头的,哪有人家在这时候请人的。哥哥如今在翰林院里当差,反而越发地笨了。”
林泽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道:“是我的不是,原是我猜错了。”
正说着,就有甘草进来脆生生地说:“荣国府的三姑娘下了帖子,请姑娘过去玩呢。”
黛玉脸上一愣,林泽已经先笑了。只笑道:“谁说没有人家在这天气里请呢,现在就有一个。才说了就有了,啊呀呀,可比那戏文上说起‘说曹操,曹操到’快得多了。”
黛玉便斜睨了一眼林泽,也不搭理他,只对甘草道:“今儿个天气这样,若去了,怕外头下雪,晚上路滑出门也不方便。这便先回了罢!”
甘草便道:“我也这么说呢,这又不是晴天好日头的,又眼见着阴沉沉的天气恐要有一场大雪下。这天气出门,彼此都不便宜,故而想回了这帖子。谁想那来的嬷嬷全不管这些,只说接了三姑娘的话,必要接姑娘过去的。”
黛玉便皱眉道:“这是什么道理,莫非我不去,还能绑了我不成?”
林泽也止住了笑声,只向甘草问:“是什么嬷嬷,恁的胆大,说出这话来,也不怕被打死呢!”
甘草努力地想了想,才道:“我在荣国府的时候也没瞧见过这嬷嬷,听同来的丫鬟称她是王嬷嬷。”
黛玉闻言也是一愣,想着莫非是当初那个王嬷嬷?可林泽却知道必不是那个王嬷嬷,因之先大老爷贾赦的一通发作,早把赖嬷嬷、王嬷嬷、周瑞家的等人一并查抄了,又都送去了庄子上图个清静。这王嬷嬷可非彼王嬷嬷。
便只笑道:“也不管是谁家的什么人了,你就回了她,说是我吩咐的话,永安郡主今儿个哪都不去。要有什么话,只让她来和我分辨。”
甘草便应了一声,忙去了。
且不说甘草如何回绝了王善保家的话,只说王善保家的回了贾府,心里自觉没有接到人混了个没脸,又觉得同行的丫鬟婆子都带着几分嘲讽笑意,心里更是不虞。回府后先往探春这里回了话,就听探春道:“幸好你没接了林姐姐过来,这一时外头已经落了雪下来,天冷路滑的,来去也不安全。只等以后天气好了再接来才好。”
说着,见王善保家的一双眼睛都在屋内四处搜寻,心里膈应,连声音也冷淡了不少,只说:“王嬷嬷也辛苦了,这就请先回去歇着罢。大冷天的,你也不容易,侍书,拿些钱来给嬷嬷买酒吃。”
立时就有一个姑娘过来抓了一小把钱给王嬷嬷,打发她走了。
王嬷嬷手里攥着那些钱,更加不快了。她去接林姑娘,可林姑娘都没露面,身边的小丫头反倒是颐指气使地给她没脸。回来了,又听见探春说幸好没接来,这话可不是让她更不舒服了么。再有这赏钱——王善保家的掂量了一下手心里的份量,不由地撇了撇嘴,也太少了些!
走着走着,瞧见一间富丽轩昂的屋子,心里一个主意翻滚而过,王善保家的心里一喜,忙往王夫人的屋里去了。
王善保家的才一进去,就见王夫人正斜躺在炕上,背后枕了一只石青金钱引枕,正合目休息着。王善保家的忙上前道:“给二太太请安。”
王夫人便抬了抬眼皮子,见是王善保家的,也不爱搭理,仍合目闭着,“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有什么事儿不曾?”
王善宝家的忙上前笑道:“我才从三姑娘那里来,因三姑娘想起几位姑娘久未相见了,便请我去接林姑娘过来。谁知道林姑娘不肯,林大爷又说永安郡主今儿个不出门,所以也没能接来。才就是去三姑娘那里禀明此事呢。”
王夫人听后,便冷哼一声,“好一个贱蹄子,也抬起架子来。不想想她是哪门子的皇亲国戚,如今不过封了个不值钱的郡主,也值当这么得意起来!”说着,心里却像是梗了一口闷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王善保家的在一旁察言观色,自然错不过王夫人眼中的怨怒,便腆着脸笑道:“太太何必和她们置气,娘娘如今是老圣人身边最得宠的,太太也是咱们府里说一不二的,谁还敢给太太添堵。”
王夫人一听果然脸上神色也明朗了几分。
这话说得不错,元春如今圣宠还在,她在这府里的地位就没人能动摇。就算宝钗进了宫又怎么样,一个商户之女罢了!哪里比得了元春的出身,侯门公府,大家闺秀。老圣人只要脑子还清醒,就不会把元春甩在一边。
想到这里,王夫人正得意呢,王善保家的已经瞅准了时机,过来支支吾吾地说:“太太如今在这府里,咱们这些当下人的心里都明镜儿似的。虽之前也有琏二奶奶和三姑娘管过家,可哪里比得了太太做主呢。只是呀,有的些个心大的丫头,半点不把人放在眼里呢。”
王夫人闻言,听出了王善保家的话中意思,忙问何故,王善保家的便道:“太太有所不知的,我常听闻这宝二爷的怡红院里可不干净。多得是打扮的花红柳绿的小妖精在里头勾着爷们儿不干好事儿,就前儿个还有小丫头说,那晴雯都病了,还不肯挪出去养呢。”
说着,便拍了一下大腿,只道:“要我说呢,这既病了,不管大病小病的,都该找大夫瞧了医治着,怎么就耽搁着只自己养着呢。再说了,那是爷们儿常日里住的地儿,这丫鬟病了事小,倘或把病气传给了爷们儿可怎么好呢。”
王善保家的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去瞅王夫人神色,“哎,这府里上下内外的谁不知道,宝二爷最是个有大造化的,才落胎胞就含了一块美玉,身子惯常是娇养着的,这病气……”
不等她把话说完,王夫人已经一怒而起,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道:“好个下流狐媚子的小妖精,我倒看看她什么来头。既病了,少不得要打发她出去。”说罢,就要带人去怡红院。
王善保家的向来和晴雯不对付,心里正得意呢,便也跟在王夫人身后往怡红院去。
一路薄雪纷飞,寒风扑面,王善保家的却不觉得冷。她只想着不一会儿到了怡红院,这晴雯在王夫人的一番收拾下,定然没有当初的趾高气昂了。想到这里,她心里更热了一些,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晴雯的下场了。
王夫人一进去,就见屋里只有麝月在外面伺候着,见王夫人来了,手下一颤,竟把怀里的针线都抖落在了地上。王夫人看着麝月,心里正凝着火气,只是没有发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进去了。
随后跟上的王善保家的也冷笑着看了麝月一眼,然后紧跟着王夫人的脚步就往里头走去。
麝月这才回过神来,瞧见王善保家的那副眼神,便啐了一口,低声骂道:“下三滥的老货,也在我们这里挺腰子。”啐罢,却又猛然想起袭人正在里头服侍,交代了不许人进去,正想着可要不要去拦王夫人,却已经听到王夫人怒喝一声。当下吓得脸上一白,不敢再去。
王夫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来宝玉这里竟看到这样一副场面。她原是听了王善保家的话,也因曾见过晴雯到自己这里来取玛瑙碟子,才有了几分印象。犹记得晴雯是个水蛇腰削肩膀的标致丫鬟,之先也不甚在意,被王善保家的突然提起,反而想起曾和凤姐说过这丫头。
那时,自己还向凤姐道:“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象你林妹妹的……”
凤姐只回道:“若论这些丫头们,共总比起来,都没晴雯生得好……”
原来这丫头就是晴雯!又因着像黛玉些,怕是因此入了宝玉的眼睛,平日里都在屋里服侍着,不知道把宝玉勾的什么样子呢!
想到这里,心里的怒意更盛,就要来拿人。谁想一进内室,只见红绡帐里被翻红浪,宝玉的低喘和女子的呻.吟清晰可闻。都是王夫人再熟悉不过的,只是谁想宝玉小小年纪,竟已经学会了这些勾当。她想到那晴雯竟这样不知廉耻,心里就火烧一般,怒得不行,便喝骂一声。吓得床上的两人都滚了下来,再一看——
竟是袭人!
王夫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几欲昏死过去。犹记得宝玉这里先传出闲话的时候,是袭人先到自己这里来禀报,紫鹃那个小蹄子勾着宝玉干坏事儿的时候,也是袭人头一个冲上去扭打。这怡红院里,因着袭人,王夫人不知道放了多少心。可以说,这怡红院里,最得她心的就是袭人了。
可如今教她瞧见了什么!
袭人这个贱.人,做贼的喊抓贼,这怡红院里的丫鬟但凡有几句口角上的不规矩,袭人都来告诉自己。可她呢!她的确是个行事妥当的,可王夫人现在才知道,原来口齿不伶俐的,在这些个事情上反而更身体力行!
王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袭人,只骂道:“作死的娼妇养的小贱.货,勾着爷们儿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来,还有脸哭!穿好了衣裳都给我出来!”说罢,已经不肯再看,只先出去了。
留下袭人怕得涕泪横流,抱着被子捂在前胸,整个人抖如筛糠。被太太发现这等事情,定是要被打发出去的!袭人一想起自己服侍了宝玉这几年,在府里已有脸面,如今被撞破这等羞煞人的事情,可不比杀了她还要她难受呢。
宝玉也痴痴呆呆地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穿戴好了衣裳。见袭人只知道流泪,忙劝道:“袭人姐姐,太太还在外头等呢。快别哭了。”
袭人听他这时候还一径的温柔小意,心里更是难受得很。可这话也是道理,太太还在外头等着,她怎好在这里赖着不出去。便也忙收拾自己穿好衣服,和宝玉一起出去了。
王夫人坐在那里,手里的杯盏捏得死紧。见袭人出来时还一副小媳妇儿的委屈样儿,心里怒意陡升,一手就把手里的杯盏砸在了袭人的头上,嘴里喝骂道:“好个下流狐媚子的东西,给我跪下!”
袭人额头被尖利的瓷器划破,登时就流了一头的鲜血,看得宝玉也抖着肩膀哭道:“太太,念在袭人姐姐服侍我这么多年,太太千万别罚她。”
宝玉只管为袭人求情,却不想着自己这话才一出口,只如同火上浇油一般,把王夫人气得连手指都颤颤地发起抖来。袭人是服侍了宝玉这么多年,竟还能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王夫人简直恨不得亲手掐死袭人,怎么容得她分辨。
王善保家的见宝玉还要说话,忙一手就拉住了宝玉,嘴里道:“好二爷,可千万别再惹太太生气。太太原是个慈善人,怎么会为难袭人姑娘,你只放一百二十个心,再别在这里给太太添乱了。”说着,便向王夫人道:“太太,我这就带了哥儿出去罢。”
王夫人现在见了小丫头们就膈应,听王善保家的这么说,虽然也有些不快,到底也比那些个花红柳绿打扮的丫鬟好多了。便也点头应了。王善保家的便强拉着宝玉出了屋子,才一出门,宝玉已经哭得眼泡红肿,只哭道:“太太把袭人姐姐的头都打破了,我怎么能走呢,好妈妈,你就让我进去罢。”
王善保家的便又拉着宝玉往外面走了几步,才道:“二爷,不是我说你,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就做出这等事情来。这事儿我可也帮不了你,就是放你进去了,少不得我也要挨训。再说了,就是二爷进去了,太太也听不进二爷的话。要我说呢,二爷要紧的还是找袭人的老子娘来赎了她回去正经。”
宝玉一听这话,就急得嚷嚷道:“这可了不得啦!袭人姐姐服侍我这几年,哪一样事儿不为我想在头里,再不能被接回去的!”
王善保家的便撇了撇嘴,这会儿子袭人就是被王夫人打死也是情理之中的。若是袭人家的老子娘腿脚快些,怕还能保住袭人的命来。可要是慢些个……王善保家的冷冷地笑了。
这时,晴雯却和紫鹃一前一后的来了,一见王善保家的拉着宝玉挡在门口,晴雯柳眉便已经倒竖起来,只道:“这是什么规矩,什么时候外头来的嬷嬷也能站在咱们这院子里了。也不怕脏了我们的地儿,还拉着二爷的手做什么,快放开。”说着,便推了王善保家的一把,把宝玉拉到自己旁边来。
紫鹃也见着王善保家的在这里,心里疑惑非常。只是她自打来了怡红院里,嘴上甚少和人争持,便只听着晴雯一番呼喝也不出声。
王善保家的一见晴雯来了,心里正扼腕怎么里头那个不是晴雯而是袭人,脸上便带出几分来,又想到这晴雯素日里仗着在宝玉跟前服侍,极有体面,很少放她们在眼里。又因她容貌标致,把这府上的丫鬟都比了下去,日久天长的就生出了大心眼子来。只打量她们和上头不知道呢,这会儿子王夫人来了,少不得要一起收拾了她们!
正想着,里头就有麝月冲了出来,哭道:“二太太说要人伢子来领了袭人卖了,这可怎么好呀!”
晴雯一听,已经怒了。她虽平日里和袭人有些口角争持,到底也是共同服侍了宝玉多年。这会儿子听见这话,一双眼睛早瞋得极大,只瞪着王善保家的骂道:“都是你们这起子黑心的婆子做下的好事儿,咱们这里又何曾招你们还是惹你们了,平白无故的就让太太来发作我们,是什么道理!若要打发了我们,也不需别人发话,我只服老太太。咱们只去老太太那里评理!”
说着,便上来要扯了王善保家的去贾母那里。王善保家的哪里肯依,二人不觉便扭打到一起,抓得发髻松散,环佩叮铛。
紫鹃这里只见麝月一脸涕泪交横,又见晴雯爆碳似的性子禁不起半点激怒。心里有话想问,却又没人答她。侧头就见宝玉痴痴呆呆的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忙道:“袭人出了什么事儿,二爷知不知道?”
宝玉被她这样一问,只觉得心里也万般羞愤,又想到袭人现在生死不知,被二太太发落着,心里又急又气,脸上更是苍白了。
紫鹃心知是问不出了,便悄声附在宝玉耳边道:“二爷若不想袭人被二太太发卖了,可得快去求了老太太来。今儿个老太太正在藕香榭请了薛姨妈等人吃酒,二爷腿脚快些,怕还能赶上救下袭人。”
宝玉一听,再不敢耽搁,只忙道了一声谢,就脚下生风的跑了。留下紫鹃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怡红院的门匾,又看了一眼扭打到一起的晴雯和王善保家的,旁边麝月又要劝架又要拉人,却又被王善保家的扯住了头发,疼得哭出声来。三人扭在一起,竟也不顾形象了。
紫鹃索性也不想管,她不是个笨的,袭人向来是王夫人安插在怡红院的耳目,这一点怡红院的许多人都心里有数。就是晴雯也曾当众讽刺过袭人不止一次,可今儿个恰恰是王夫人要发落袭人,这就证明,袭人定是踩到了王夫人的底线。
王夫人的底线是什么?自然是宝玉了。
紫鹃冷笑了一声,转身便往自己的屋子去了。她一点都不想搅这趟浑水,当初袭人带给她的耻辱还记忆犹新,若不是袭人这个贱.人,她何必成为府中的笑柄。饶是后来说明了真相,王夫人和老太太却仍不待见她。她在这怡红院里,稍有点动作,就被袭人抓住说个不停。除了宝玉,她再没一个倚靠。
可宝玉身边自小就有袭人和晴雯两个牢牢地把持着。袭人是个笑面虎,扮猪吃老虎的。时不时地就在私底下给你打个小报告。晴雯看着是个精明的,偏人长得美是美,性子却和爆碳一样。一点就着。这俩人放在一块儿,别说互相牵制了,晴雯也就只能过过嘴瘾,到底还是袭人棋高一着。
紫鹃可不想袭人一直霸占着宝玉身边的位置。毕竟她要是想有出头之日,也就只能指望着宝玉能抬了她做姨娘了。这念头一起来,就再也止不住了。袭人是个爱打报告的,在王夫人跟前刻意的卖乖讨巧,让王夫人对她信任有加。
晴雯因模样标致,被许多人看作眼中钉。
这些都被紫鹃看在眼里,今日闹得这一出,怕就是什么事情东窗事发了。这种事情,知道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所以紫鹃当机立断,让宝玉把这事儿知会给老太太,让老太太和二太太斗吧。她呢?反正脏水泼不到她身上,她不过是背叛了林姑娘才被老太太不待见,现在有了更不老实的两个丫鬟,她可就不打眼了。
这么想着,紫鹃便安心地坐在窗边开始看戏。
宝玉往藕香榭这里跑时,远远儿地瞧着人影,近前看时,只见贾母那里已经摆下了桌子,薛姨妈等人都在座。耳边听闻乐声悠扬,度水而来,恁得要人心旷神怡。宝玉分了几缕神思,想来这唱着曲儿的必是大姐姐省亲时买回来的小戏子了。
又穿过藕香榭,到了缀锦阁下面,就见贾母正说笑着什么。邢夫人坐在下首,凤姐和李纨执著布菜,间或说笑几句,薛姨妈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来。
鸳鸯因才去拿了酒来,就见宝玉站在那里吹风,忙不迭地拉了人近前来,又关心地问道:“宝玉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受风了?”
贾母此时也见是宝玉来了,忙招手让他过来。听鸳鸯这么说,也忙细细地打量了宝玉的脸色,果然一脸的苍白凄楚,心里疼惜得不行,只搂住宝玉说:“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这冷天儿也不叫人跟着你,外头地上又有雪,滑倒了看你怎么办。”说着,便往宝玉身后看去,疑惑道:“怎么今儿个不见袭人服侍你来?”
鸳鸯便笑道:“或是一时偷了懒,教宝二爷跑了出来也是有过的。”
贾母这里正要笑,却惊讶地发现宝玉在自己怀里抖得厉害。低头一看,更是吓了一跳,原来宝玉已经满脸泪水。见贾母看过来,忙拉着贾母的手哭道:“老太太快去救救袭人姐姐罢,太太要打死她了!”
这话才一说出口,就连邢夫人和薛姨妈都满脸惊骇,凤姐和李纨对视一眼,也不明其意。好好儿的,怎么二太太要打死袭人呢?
贾母便扶了宝玉起来,问是何事。宝玉一时哭得很了,竟抽噎得说不出话来。鸳鸯见状,忙道:“老太太,宝二爷伤心太过了,怕也问不出什么来。袭人素来服侍宝二爷最细心不过的,怎么竟有这事儿,老太太要不要我过去看看?”
贾母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听鸳鸯这话,便沉声道:“很不必,我亲自去了才是。”又看向邢夫人和薛姨妈,“我这里就不陪了。”
邢夫人便站起身送了贾母离去,又使了个眼色给王熙凤,凤姐忙小跑着跟上了贾母。见宝玉一路哭个不停,一双眼睛哭得粉光皮滑,心里便撇了撇嘴。说到底,袭人再怎么着,还没过了明路抬上姨娘呢,宝玉就为着个丫鬟哭得这样。日后等有了宝二奶奶进门,还知道怎么个光景呢。瞧着样子,到底是个宠妾灭妻的。
不一会儿,就到了怡红院门口,还未进门,就听得里面一阵吵嚷之声。凤姐留神细听了,只听得里头有嬷嬷道:“今日发卖了你也是你的造化了,在这院里待着,原是太太给你的体面。偏你自己不自重,怪得了谁!”
又有嬷嬷在一旁接话说:“正是呢。往日里仗着爷们儿疼爱你,就把自己当成了金尊玉贵的小姐来了。也不想想自己什么出身什么家世,也配!”说罢,还狠狠地啐了一口。
凤姐心里听得吃惊,惊讶地侧头看了宝玉一眼,只见他眼睛哭得肿胀,又抽噎得说不出话来,心里更是焦急了。再进去时,就见晴雯披头散发正拉着一个一脸血污的丫头,身旁却有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一手掰扯一个。麝月已经被扇红了半边脸颊,正捂着嘴在一边哭个不停。
凤姐眼尖,已经在嬷嬷身后瞧见了王善保家的也在,心里又是一阵惊疑不定。
贾母见这样混乱的场景,便举着手里的沉香木拐杖狠狠地戳了戳脚下的石板,怒喝道:“都给我住手,住手!”
院中众人立时便止住了动作,只有晴雯拉住了袭人,哭个不停。
王夫人听着声儿,便从屋里出来了。见贾母沉着脸站在那里,忙过来请安。贾母便骂道:“我还没死呢,就闹出这些个丑事来,好一个会管家的二太太,瞧着是佛堂静不了你的心呢!”
王夫人紧紧地捏住了手中的佛珠,只垂头道:“老太太有所不知,这丫头如今越发的心大,若不狠狠地惩治了,怕日后还要闹出乱子来。”
贾母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举步往屋里走去,又对那两个嬷嬷道:“把人都给我带进来。”
一时众人都进了屋里,贾母便要王夫人把事情说一遍,待得听罢,贾母也是惊怒异常。她再想不到,她精挑细选服侍宝玉的丫鬟,竟是这样的人品!又去看地上跪着的披头散发的麝月和晴雯,心里也有些膈应。
“袭人在哪里,要她来说话!”
“老太太……呜呜……”一脸血污的袭人再也撑不住了,只趴在地上就失声痛哭出来。她后悔极了,当初巴着二太太的腿,以为讨好了二太太自己就有了出路。万万想不到,今日出了这等事,二太太竟是拿她开刀的。
贾母定睛一看,原来那满脸血污的丫头正是袭人,脸上便冷笑道:“这丫鬟原是我的人,后来给了宝玉,服侍宝玉再尽心不过的。你常日里还总在我跟前夸她人品样貌都好,又单从自己的账上划了二两银子来给她。怎么?如今出了事儿,就这么打发了?”
这袭人是有些个痴处,服侍她时,一心只为她着想。等服侍着宝玉了,就一心只为着宝玉。这话说得好了,是忠心。可若说得不好了,那就是忘恩,就是背主!
想到那时候王夫人镇日里把袭人挂在嘴边上夸奖,再对比今日的情况,贾母就要冷笑。还说什么这丫头是个好的,从自己的账上单拿出二两银子来给她花用。现在瞧瞧,可不就是打脸么!
这话说得让王夫人脸上也闪过一抹怒意和尴尬之色,只是她惯常脸上没甚么表情,闻言也只道:“是媳妇儿当初看走了眼,只以为她是老太太跟前调.教出来的人,必是万事稳妥的。再想不到她竟是这么下.贱的东西!”
听贾母说到这话,王夫人却也不甘示弱。她是抬举过袭人,可那袭人到底是谁给宝玉的,大家心里都清楚。都说老太太会调.教人,身边的丫鬟走出来也和小姐一眼,可瞧瞧这袭人,恁得膈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