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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焦明是一种类似于凤的神鸟。( ?[{[{ 〉凤凰是只属于君王正室的标志,而其他姬妾宠妃,只能使用类似于凤凰的鸟儿作为标示。)
北风瑟瑟,驱散了暗垂天际的层云,也将凄冷栽满了深宫别院。草色也仿佛被北风虽催,显得更加憔悴枯黄。月光凄凄恻恻地照在金漆久已剥落的大门上,依稀还可以分辨出“倚梅园”三个字。园名“倚梅”,却没有一朵梅花,当然也没有倚梅的佳人,只有满园枯瘦的梅树,默默沉浸在黑暗里,凭吊当年树下那绝代风华的寂寞身影。
暗夜未终,朝阳未落。焦明宫的灯火在整个雍宫的黑暗里显得格外扎眼。息丽华坐在铜镜前,端详着镜中那张粉黛未施的面容。
这是张脸不能说不美,但颜色过于苍白,下巴与脸颊的线条亦未免过于强硬倔强,失于柔和。无论谁都绝对无法把这样的一张脸与那个艳丽娇媚、雍容华贵的丽夫人联系在一起。但当她铅华妆成、珠玉满身时,却又无人可以质疑她的明艳与妩媚。
她的妆容如同一个面具,面具摘下,判若两人。
息丽华微微侧头,用中指轻轻点了点鬓间青丝里夹杂着的一根白。少年时,她最为别人称许艳羡的,便是满头又黑又亮的秀,纵然是号称列国第一美人的息雅也无法与之媲美。陪嫁来的东儿甚为痛心,想要趁她不注意时将白拔掉,却被她微笑着拒绝。
容色只是工具,既然目的已经达成,又何必再去在意它的美丑。一个君主需要的不是别人的赞美,只是别人的畏惧。
女为知己者容。她,没有悦己者。
不知何时风已转急,冬夜的风声,听来几乎和息国冷宫的风声同样凄凉。
她仿佛又已回到了那间冰冷的屋子。屋子里没有别的颜色,只有黑!小而闷的屋子里唯一的温暖便是母亲干瘦的怀抱。她蜷缩在这怀抱里,怯懦却又感到安心。她从来不跟外人说话,连看都不敢看外人一眼。她只求能和母亲永远地在一起,平安地在一起便已满足。但只这小小的愿望,也没有得到上苍的怜惜。
长年无子、处于失宠失势边缘的王后,看中了她的美丽和她母亲的卑微,用一尺白绫,绞断了她母亲的生命,硬生生将她绑到了自己身边。她整整流了一夜的眼泪,从此以后,却如变了一个人般的开朗起来。她向每一个人微笑,向每一个值得讨好的人讨好。她终于获得了息王和王后的宠爱,却失去了一个儿童所有的欢乐。但这宠爱,却伴随着王后女儿——息雅的诞生,被无情地打碎。
她悉心积攒的荣宠被这个一日比一日可爱的小家伙剥夺得一干二净,息雅成了众人口中的下凡的桃花仙子,而她却莫名其妙地便成了害得息国倾覆的祸水。她的乖巧和美丽再也赢不来任何的赞美。除了那些与她那可怜的生母一样卑微的宫人太监,再也没有人肯多看她一眼。
一想到那些日子,息丽华的身体便开始忍不住的颤抖。她宁愿满头白也不愿回到那不堪回的少年时。
门,忽然开了。一条黑影幽灵般出现在窗外。月光照亮了他脸上的奇怪的表情,谁也分辨不出,这种表情是愤怒,是嘲讽?是愉快,还是痛苦?
灯光将这个人的影子照在墙上。息丽华只扫见了这影子一眼,便迅地熄灭了灯。
她忍受不了任何人看到她没有化妆的样子。精致的妆容既是她的伪装,更是她的武器。
那个人的脚步停留在她的身后,寒光一闪,她的脖子上竟然被抵上了一支匕。那人面无表情地等着她的反应,她却连一丝颤抖也没有。终于,匕被放在了她的妆枢上,他妥协地笑笑,想要去点燃那盏被熄灭了的灯。她的身体终于有了强烈的颤抖,但只一瞬,她便已经抓起那把匕,挡在了他的前面。
李放琛笑道:“不过是想看看你未上妆的脸,又不是看你的光着的身子,至于这么紧张吗?”
息丽华也笑了,道:“身子你可以随便看,但脸不行。”
李放琛道:“难道雍国第一大美人卸了妆会变成丑八怪?”
息丽华吃吃笑道:“若知道怀里的美人原来只是一个丑八怪,谁也不会开心的。所以,你最好不要看。”
李放琛道:“判断一个女人究竟是天生丽质还是巧手妆成的功力,放琛还是有的。放琛敢以身家性命担保,夫人卸了妆后也绝不是丑八怪,只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女人罢了。”
息丽华道:“将军既然有这个自信,又何必难为人家?”
李放琛咬牙道:“因为江万里能看到的,我也想要看到。”
息丽华淡淡道:“那将军可以回了,相国也从未看到过妾的真面目。”
李放琛冷冷道:“难道你在榻上也顶一副厚厚的面具吗!”
息丽华笑道:“越是在那种地方,面具越不能拿下来。纵然是对姓项的也不例外。”
李放琛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喃喃道:“息丽华,你为什么非要选择他?”
息丽华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迟迟不娶项梅依?”
李放琛的脸上掠过一丝怒色,但很快笑道:“你是不是只有在我面前才会这么说话?”
息丽华淡淡道:“不错。因为我不需要讨好你。”
李放琛怒道:“你的意思是,江万里比我强了!那个老匹夫除了是相国这一点外,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息丽华昂道:“这就已经足够。我需要的恰好就是他身为相国的权力和人脉。如果你是李贲的话,说不定我会选择你。但你不是。”
李放琛一字字道:“李贲已经死了。”
息丽华道:“但他却在临死前,把相当一大部分的权力交给了项重华。我宁愿他活着!”
李放琛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脸上泛起愤怒的红晕。他一把扳过息丽华,狠狠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比不上李贲吗?”
息丽华甩开他的手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如果你不服气,大可以把兵权全都夺回来给我看,到时候,我自然也会像讨好李贲和江万里那样讨好你。”
李放琛一把将她扔在地上,转身大步奔出了殿门。他的声音伴随着呼啸的北风,一字字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表面上千恩万宠,又何曾得到过雍王的半点真心?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一只凤凰吗?你永远也比不上她!”
昏暗的灯光重新燃起,将她的影子照在地上。屋外的风仍在呼啸,距离黎明还远得很。
她起身呆呆望着室内的一切,望着那华袍上,帷幕上,四处纷飞的那只雍容华贵的鸟儿。长喙,疏翼,员尾,非幽闲不集,非珍物不食。但万千赞美也抵不过一个事实——焦明似凤,只是相似,如此而已。
她永远也走不出那个女子的阴影,如同李放琛走不出李贲的阴影一样。
她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