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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柔双目通红地瞪着秦非,道:“原来你早就知道谁是相思。 ]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隋瑾先生!”
秦非淡淡道:“为了利用,最大限度地利用。”
秦柔咬着牙,手在剧烈的颤抖。
秦非的脖子上已经多了一条血痕,却依然动也不动地跪在原地。
秦非声音低沉地道:“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们的人生。最丑恶的、无情的人生。走上这条路的人无论当初多么纯洁善良,最终都会变成最狠心、最无耻的人。你要是没有笨到无可救药,就千万不要做这种人的妻子。如今我便已经后悔,后悔把杜若带入这样的世界。你杀了我也可以,但希望你能够从此醒悟,乖乖地回到师尊身边。”
秦柔叫道:“够了!”
秦非脖子上已经开始涌出小血滴,只要再用力一些,她便可以为隋瑾报仇了。
秦柔出一声悲鸣,反手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胸口。秦非一声惊呼,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但剑刃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扔在一旁。
项重华不等秦柔反应过来,已经迅点倒了她,交给身后的赵毅。他扶起秦非,走向马车,经过秦柔时,只是淡淡道了一句:“秦非也许做错了,但说得一点没错。”
秦柔闭上双眼,泪水汹涌而出,她第一次后悔与他相遇。
袁燧把酒面对小窗,窗外有青山翠谷,小桥流水。风穿过长廊,摇曳着柔软的枝干,带来阵阵花香。
透着浓浓的血腥和火药味的花香。
厮杀虽然依然在持续,但已经没有先前的剧烈。想必不少侍卫已经缴械投降。
袁燧不怪他们,如果他是他们的话,也一定不会傻傻地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一向是个激灵的人,一向懂得利用,习惯坐享其成。只是这次,他的对手比他还要精明。
一声闷响隐隐传来,最后一道防线也终被攻破。
项重华穿着溅满血渍的战袍,出现在了花园的门口。他将手里的重剑插入剑鞘,向身边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后,其余人便全退了出去,只留下他和袁燧。
袁燧向着项重华微微一笑,抚袖相邀。项重华只好在他对面坐下,举杯一饮而尽,却不做声。
袁燧笑意更浓。
“重华公子果然好胆。不,应该是华储君。”
项重华笑得有些勉强,道:“陛下纵然要杀重华,也要亲自千刀万剐才能泄恨,怎会以区区一杯毒酒便宜了重华。”
袁燧引壶为项重华满斟了一杯,看着他饮净才道:“你错了,比起将你千刀万剐,我更想要陪着你一起饮一杯梨花千仞雪。”他顿了顿,望着轻轻拂动的柳枝,平静地道:“据说,杨柳便是这样走的。”
项重华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
袁燧淡淡道:“可惜你永远也品尝不到了。因为你还要活着为我袁家保存宗庙,为我护住那群只会拿着笏板叫嚣的死老头子们。”他灿然一笑道:“你一定会做到的,对吗?”
项重华镇重地点点头。
袁燧洒然一笑,道:“多谢。”然后举起玉壶。壶嘴斜倾,碧绿的酒浆一股脑儿涌进张大的嘴里,却也有不少洒在额上、颊边,宛如满面清泪。
项重华低声道:“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覆影和杨柳会……”
玉壶“叮”的一声被抛在地上,粉身碎骨。
袁燧伸手抹去酒渍,轻描淡写地道:“即使预先知道覆影和杨柳会这样惨死又怎样,你会放弃到手的成功吗?”
他举头叹息道:“何况,直接欺骗她们的是我。你和秦非只是乘势而为。”
袁燧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围栏边,任鲜红的衣袂伴着柳枝迎风翻飞,黯然道:“从小到大,每个人都认为我很快乐。袁浕甚至曾经说过,他最恨我的,便是我的笑容。纵然现在,我也一直在微笑。可是,我真的开心吗?”
他垂下头,看着水中的月影和落花交相辉映,声音温柔如同月影。
“只有她,只有她看得出来,我有多么疲倦,多么想哭。在朱雀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笑得最少但最开心的日子。可是短暂的欢聚后,我却仍然必须要做那个永远在笑的太子。我要讨我高高在上的父王开心,我要让觊觎王储之位的人放松戒心,我要让我的臣子认为我易于相与。我笑到想吐,笑到想哭,但不得不笑。我总是习惯妥协,习惯迁就。纵然在得到相思时,我也在有意识地迁就着她对隋瑾的潜意识里的依恋,一味模仿着他和她嬉戏时的场景。现在想想,我简直是自甘堕落地成为别人的影子。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我绝不会再去模仿谁。我会要她爱上我,爱上独一无二的我。也许这样一来,她就不会那样执着于隋瑾,她就可以为了我而活下去。”
他的声音已经哽咽,脸上却带着微笑。
“在得到她后,我曾经对自己说,袁燧,老天对你太好了,你一定要知足,否则一定会被惩罚的。但我还是输给了我的**。我对自己说得到翼国是为了铲除隋瑾,是为了永远留住她,但其实内心却清楚地明白,那时我想要的,只是权力和更大的尊荣而已。为了这些,我甚至可以去利用她,牺牲她。所以……”
他摊开手心,任由微风卷走紧攥的一缕落花。
“所以我果然受到了惩罚。上苍罚我失去了挚爱。项重华,我很羡慕你,不是因为你得到了我一直想要的疆土,而是因为你依然有机会去争取,去抉择。”
他看向项重华,看得很深。
“回答我,诚实地告诉我,如果我现在有办法让你带着息雅远走高飞,你是否愿意抛下眼前的这一切功名权位、荣华尊荣?”
项重华紧紧攥住酒杯,宽阔的手背上勒出一根根青筋,许久才举杯一饮,却现杯中酒早已饮尽。
袁燧依然在微笑,眼神亮如明星。
项重华干咳了一声,放下酒杯笑道:“可惜这只是一个假设,我相信袁燧兄永远也没机会成全小弟了。”
袁燧双眉一轩,道:“如果我有呢?”
项重华豁然站起,脸色已经沉下。
“如果你有这个能耐,不妨先救救自己。我不会去回答假设的问题的。”
袁燧的笑意更深,向项重华深深一揖,道:“多谢储君,燧已明白了。”项重华狠狠瞪着他的脸,恨不得把他那张好看的笑脸撕得粉碎。
冷风来袭,又摧落几枝落花,卷带着一捧残红拂过石阶。
项重华沿着来时的小径穿过月门渐行渐远。
袁燧立在池边,只觉满眼红花绿树清波雕栏混成一片迷蒙,化成满地白雪。
胸口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青色的石板上。
他微笑得几乎残忍,喃喃自语道:“项重华,终有一天,你一定会后悔,像我一样地后悔。”
双臂张开,双膝一软,缓缓落入柔软的波心里。
青铜兽口香炉中散出淡薄的轻烟徐徐飘散,将满室的凄冷染上一层浮夸的粉饰。香炉的前方,左右更置一飞凤穿花烛台,红烛未燃,加以如意团花的锦缎灯罩,防止点燃时有烟气散出。
翠织金绣的帷幕纹丝不动地承受着从窗外透入的微浅的春晖,反射出沉沉暗光。一顶华丽的凤冠正端放在妆台的铜镜旁,金花银叶的底座上遍嵌明珠玉髓、碧玉宝石。金凤为、翠翟为尾,正中间的凤口衔下五绺明珠,光可鉴人。
一双纤细的手将凤冠缓缓捧起,白玉珍珠被这双手一衬,仿佛也暗淡了几分。
息雅冷冷地盯着这华丽的凤冠,表情却如同在看一只苍蝇,她一松手,凤冠便沉沉落在地上。
息雅缓缓站起身子,出了寝室,穿过外厅,向庭院走去。华丽的长袍被毫不吝惜地拖曳在泥土上,艳美中透着凄凉,漾出一缕缕纤细的哀愁。
她抬头望天,披散着的长被疾风搅乱,只藏一朵细细红花。
红花无处觅地容身,终究被卷入狂风,四处飘零。
既然无处可觅,何必苦苦执念于生?
息雅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瓶体圆润,里面装的却是穿肠的毒药。她纤指一搓,瓶盖掉落在地,透出丝丝危险的香甜。
一个纤细的人影忽然从树后奔了出来,狠狠撞向她的肩膀。
息雅一个踉跄,毒药脱手而出,在草地上滚了几滚,洒出半瓶。息雅毫不犹豫地扑向那剩下的半瓶毒药,但知秋已经紧紧抱住她的腿,半点不肯松手。
息雅不忍心将她踢开,只能拼尽全力先前挪步,但知秋的力气更大,两人互不相让,扭成一团。
息雅脚下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却仍挣扎着向毒药爬去,知秋心里一急,干脆扑到她的身上,死死压着她的手。
息雅大口喘着气,叫道:“知秋,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
知秋叫道:“若这样是害你,我宁愿当忘恩负义之人。”她瞅准时机,猛然往前一扑,强回了药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