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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紧紧握住平安枯槁的老手,鲜红如血的指甲深深掐入他树皮似的肌肤。两行清冷的泪珠迅速滚落,眼里充满了绝望,愤怒和不甘。蓦然,癫狂的仰头大笑,久久不停。
夕阳已缓缓陨落,笑声突然消失在半空中,皇后似乎失掉了全部的力气,缓缓开口道:“今日到此为止吧,把她拉回去。”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知所措——已死六年的婳嫔,肤如凝脂,唇如桃花,鲜活得如同睡着了,随时都会醒来一般。这样的诡异景象若被有心之人利用,不知又要掀起怎样的风波。只能先秘送回宫,研究之后再做打算,而作法之事也只能作罢了。
似明似暗的黄昏中,青灰小轿翩然离去,随之而去的是一辆四轮小车,拉着黑沉沉的棺材,缓缓驶向皇宫内院一个不起眼的废旧院落。猫头鹰在树枝间闪着明亮的大眼,啼声如泣。
“娘娘,您可回来了!”流珠一见皇后便快步迎了上去,扶过她的手,说到:“众位娘娘还在玄武门等着呢,没有您的命令,谁也不敢走。”
“让她们都散了吧。”皇后声音生涩,一缕青丝从额前滑落,身子刚触碰到暖塌,便瘫软在了上面。
“可这没个交代,就让众位白白等了大半天,恐怕有损娘娘的声威呀。”
“散了!”
玄武门内,数十个嫔妃命人将圈椅搬在一块儿,喝着新贡的庐山云雾,闲来无事,挥着罗扇扑着落在身边的流萤飞虫,神态略显疲惫。从晌午一直等到了傍晚,早已花容失色,精力被消磨得干干净净,集体保持着沉默。
突然,西边冷宫又传来一声利剑般的鸣叫,梧桐树像被一阵强风刮过,一群黑影踏枝而起。鸟儿们都发疯一样的奔向声音的来源。
流珠刚刚赶到,就看见众人惊慌失措的模样。娴妃已经起身犹豫着准备离去,宜嫔缩在椅子上,戚戚的抹着眼泪。有人悻悻,有人冷笑。
流珠在一片混乱中,面露难色,向众位解释——皇后娘娘突发了热症,不能前来主持法事,请大家各自先回去休息。有人焦急的上前询问病情,想要探望,却在又一声鸣叫响起时丢下一句:“等皇后娘娘好些了,臣妾再去请安”,快速乘上轿撵,消失在了玄武门后。
人群散去后,只剩下俪嫔,张着妩媚的大眼,欲言又止的站在那,望着流珠。
“俪嫔娘娘可还有什么事?”流珠微笑着问。
“我的米粒儿,被那鬼招了去,可怎么办才好。请皇后姐姐一定要替我做主。”俪嫔摩挲着妖媚的桃红指甲,伤心的说。
“是那只神鸟?”流珠想起来,那只鸟会玩些小把戏,皇后娘娘还曾特意下过赏赐。
俪嫔点点头道:“正是。昨天夜里米粒儿发疯一般的在院子里闯撞,我平日里是不圈它的,那鬼一叫,它就如同这树上的鸟儿,飞走了,再也没回来。我派人去找了一天一夜,也没找到。”她望着身后的梧桐树,眼睛红红的。
“娘娘放心,皇后娘娘定会解决这事,给众人一个交代的。”
俪嫔擦擦眼泪,又问了问皇后的热症怎么得的,太医是如何看的,吃了什么药。流珠一一对答。两人都无视那一声声的哀婉鸣叫,最后相互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这里既没有水,也没有食物,只有每次发病之后,那人飘然而至,用唇温柔的哺给轻歌略带香甜的液体。她已经发病了二十三次,虽然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却也能确定,她已经醒来好几天了。奇怪的是她居然既不觉得渴,也不觉得饿。她已经意识到那个喂她的人是关键。
“一定要在那人来时保持清醒。”她暗下决心。无奈那人好像掐准了时机,总是在她发病之后,疲惫昏迷的时候才赶来。
假装发作把他引来?她细细的思索着发病的过程,下定决心便开始行动。
紧握双拳,将指甲狠狠的剜入掌心,感受疼痛一点一点的渗入,轻歌蜷起双腿,将身体扭曲成怪异的姿态,用尽全力开始哀声鸣叫,一声高过一声,凄然婉转。
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如河水一般将她淹没。她满面泪痕的辗转反侧,情景倒如真正的发病了一般。
不知嚎了多久,她精疲力尽,闭上眼,安静的等待着。
如此反复,当她演完第十遍,正闭目休息时,忽然听见“咯噔”一声,一股清冽的寒风扑面而来。
她心中一阵慌乱,紧闭双眼,努力放缓着呼吸,让自己更像是在熟睡中。可不能将他吓跑了。
那人迅速抓起她的手腕,温热的手指探向她的脉门。一个呼吸之间,喘了一口气,放松下来,小心翼翼将她的手放下。
“他在担心。”这个想法,让她心底泛起融融的暖意。不经意间,那个柔唇如往常一样贴了上来。
他用舌轻轻撩开她的唇间,清甜的液体一点点渡下来。完全清醒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呼吸,也不知道如何吞咽,险些被水呛到,心里渐渐升起一种莫名的情愫。她有些挣扎,不敢睁开眼睛。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陌生人如此的温存。
水渐渐渡完,她再也憋不住气,慌乱的张嘴呼吸。嘴唇刚刚轻启,便含住了他柔叶一般的唇,更像是——在主动回应他。
他的唇轻轻一颤,只犹豫了一瞬,便深深吻了下去。如同一个跳水者,从寒风凛冽的高空,一头扎入深不见底的黑色渊潭。
他隐忍着,极其怜爱的吮吸着她鲜嫩的红唇,舌尖轻轻缠绵着她的丁香。
渐渐的,呼吸越来越浓烈,她满腔都充盈着独特的芳草气息,如同置身于温暖潮湿的热带雨林,身后开满硕大娇艳的曼珠沙华。
侵略的味道越来越强,像是想把她吞入肚。唇齿碰撞间,那坚硬的疼痛撞入心里,她竟能感到他近乎疯狂的诀别味道。
虽然不知他是何人,她却能轻易读出这个吻里复杂的爱意。她还没完全适应的身心似乎带着某种记忆,跟随着他的心高低起伏着,让她无力抵抗。
蓦然,一滴温热的泪珠坠入她紧闭的眸子,如同原本就是她所流的泪,凄婉动人。她含着那滴泪,缓缓睁开双眸,恍惚一瞬,就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捂上。只能从指缝间瞥见一丝丝破碎的明媚光景。她眨了眨眼,睫毛在他的掌心留下刷刷的轻痒触感,换来一声重重喘息。如此深情,却又不敢相见,她微微皱眉,不明所以。
她刚想挣扎,再一瞬,唇间和眼上的束缚全都消失,睁开眼,那人已不见踪影了。只留下空气中一阵清风,夹杂着他特殊的味道,证明了这不是一场梦。
她用手指摩擦着自己的唇,突然清醒过来。被他吻得七荤八素,竟然忘记了骗他来的真正目的。情迷之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出去的。迅速奔下床,她用力的拍打着石墙:“等等,大哥,请放我出去”,她知道他还没走远,一定能听到。
墙外那人,听见这个称谓,瞳孔骤然一缩,颓然的靠着墙,沉默着,思维不知飘到了哪里。
“我……我生病了,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儿。请你放我出去吧。”她非常确定,这人对她或许是她的这具身体有情,她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手和身体,是那么的……白润,根本就是不是她记忆中那双长期敲击键盘,骨节增大的手。
半晌,虽然依旧毫无动静,她却笃定那人就在墙外。回想起刚才那个意味深长,情绪复杂的吻,她白净的小脸染上了一片绯红,低头说道:“你若不想相见,我闭上眼,不看不听,好吗?”
无人回应,连一丝风声也没有。她等了一刻钟,颓丧的低下头。那一滴含着体温的泪珠,那脉脉温情的浅尝轻磨,那奋不顾身的疯狂啃噬,明明是如此深爱,为什么又避而不见呢,为什么又忍心将她弃在这诡异的密室里呢。
她疲倦的将背抵靠在墙上,重心不稳,一个趔趄,跌入一片黑暗之中。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已开,那人也已离去。那厚重的石墙毫无声息的飞快旋转了一周,将她甩出,瞬间又恢复了原貌。
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又静得如真空一样。仔细摸索之后,她发现这是一条倾斜而上的漫长甬道,扶着湿冷的墙面,她开始一点一点向上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清冽的寒风擦过她的面颊,空气中飘来一阵温暖的花香。她迈开步子飞快的奔向露出微光的洞口。
拨开掩在洞口的草木,她三两步跳了出来,大口呼吸着微暖的熏风,抬头望向星罗密布的深蓝夜空,心情快乐起来。
回头往去,来时的入口早已隐没在一墙绚烂的蔷薇花内了。
她轻快的走在卵石铺成的小路上,草丛间蜂蝶飞舞,花香四溢。没想到那个怪异的密室之外竟然是一个美丽的花园。几只萤火虫相互追逐着,“嗡嗡”的从她耳边快速掠过。她一时兴起,追了过去。
躲在一株比脸还大的白芍花后,她悄悄的靠近正在戏耍的那三只萤火虫。正欲起身,远处小径上,一个公鸭嗓的小太监干嚎一声:“鬼啊……”一溜烟的跑没了影。轻歌心中的不详越来越强烈,遥望四周,黄色琉璃瓦的屋顶,雕花桥廊,还有那个人身上古装片中的服装,她极有可能是穿越了,并且极有可能是死而复生了……
一阵清风饱含着沁人的湿气,轻卷起她的衣角。她用力嗅了嗅,四处张望一番,果然西边有个碧水柔波的荷花池。她迈步向那里跑去,迫切的想要看清自己的容貌。借着明亮如霜的月光,她缓缓靠近池边。
“别靠近那里!”一个温柔沉静的声音提醒她。
她本能的骤然往后一缩,扫视着平静的池面。
“在这儿。”那人又提醒她。循声望去,水池中央的八角玲珑亭中,一个雪衣少年,倚在汉白玉栏杆上,纤白的手掌慵懒的托着下巴,一双凤眸似笑非笑的盯着她,三月桃花般的鲜唇轻启:“你终于肯出来了,轻歌。可要我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