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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炉里的香火袅袅而升,仿佛九天之上的神明听到了龙誉心底最深处的祈求一般。
阿妹,阿妹,她似乎听到了她的阿哥在叫她,可明明是她最喜欢最期盼的声音,而她却不敢回头,她怕这是她臆想中的虚幻,她怕她一回头一切如常,她怕她一回头连这一声阿妹都不再能听到。
她害怕,她害怕失去,她害怕再失去他,她怕自己一旦回头而这一声阿妹只是虚幻,她就再也承受不住这孤独清冷的苦痛折磨。
她想要她会说会笑会唠叨的阿哥,她想要疼她爱她的阿哥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与她说话,她还奢侈地想她的阿哥会伸出手抱抱她。
她害怕,她不想这一切都是奢想。
“我都说了我还没死,不需要阿妹给我烧香磕头,阿妹怎么还跪着呢?”忽有轻轻浅浅的银铃声响起,低沉而略带懒散沙哑的声音在龙誉身后离她愈来愈近,“啧啧,阿妹居然还用我占卦用的香炉来插香烛,就不怕神明不但不把我保佑醒,反而把我保佑死么?”
一双厚底黑面鞋的鞋尖出现在龙誉低垂不敢抬起的视线中,使得她的身子骤然绷紧,放在膝上的双手颤抖不已,最后用力抓着自己的双膝,以她最大的勇气转身,继而慢慢,慢慢地抬起头。
黑面鞋,白袜,白绑腿,紫边宽脚裤,小银铃铛,左斜襟,月华白的发丝,白皙的脖颈……
龙誉由下往上看着面前的人,眼神在触及对方的脖颈时,身体颤抖得厉害,贝齿紧紧咬着下唇,不敢再往上瞧,双手将自己手下的裤子紧抓得几乎要抓破。
“阿妹抬个头抬得这么吃力这么久,还是我蹲下来让阿妹看比较快还比较省力。”只听一声无奈的叹气声,龙誉眼前的人屈膝,在她面前单膝蹲下了身,顺带一边感叹,“阿妹还这么年轻脖子就出了问题,这可怎么是好?”
龙誉的视线因为对方的突然蹲身而跟着往下滑,在看到对方的面容时,她的双手深深抠进了自己的腿中。
薄薄而微微扬起的唇,挺拔如刀削斧劈的鼻梁,含着笑意的深墨色瞳眸,与头发同一色泽的剑眉,比以前更加尖瘦的下巴,干净的脖颈,宽阔的双肩……
龙誉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烛渊,将自己的下唇咬得更用力更紧,将自己颤抖不已的双手慢慢抬起,慢慢靠近烛渊的脸膛。
“阿妹把自己的下唇咬这么用力,是想要咬掉么?”烛渊想要抬起自己垂在身侧的左手,可只是微微动了动五指便改做抬起右手,用拇指将龙誉那被她自己蹂躏的下唇从她牙齿下掰出来,懒懒笑道,“阿妹要是把自己的下唇咬掉了变得丑了的话,我可就不喜欢阿妹了。”
就在烛渊将龙誉的下唇掰下的时候,龙誉的指尖正正好碰到他的脸颊,却在碰到他的脸颊时下意识地稍稍缩回手,而后才又大胆地继续伸出手,捧住了烛渊的脸,让她颤抖的掌心轻贴在他的脸颊上,拇指指腹一点点抚过他的眉眼,鼻尖,嘴角,紧紧抿住了双唇,而后双手猛地从他脸上离开转而环向他的脖子,扑向了他怀里!
像是没有预料到龙誉的举动一般,烛渊被她这么用力一扑往后跌坐在地,用右手撑住地面才让自己没有呈仰躺状,浅笑抱怨道:“阿妹把我压这么用力还将我的脖子搂这么紧,是想让我断气么?我可不想刚睁眼又睡过去。”
烛渊说着,还佯装呼吸困难地咳了两声,龙誉没有将他松开,反而将他搂得更紧。
龙誉紧紧搂着烛渊的脖子,将脸埋在他冰凉的颈窝,用力吸了吸鼻子,张口,对着他的脖颈像泄愤一样狠狠咬了下去!
“嘶——”烛渊倒吸一口凉气,“阿妹嘴下留情,你这是要把我的脖子咬得撕破么?是不是阿妹太久不得咬我,牙齿痒得很?那阿妹觉得我的味道如何,有没有变?是否还和之前一样?”
“王八蛋!你臭死了!全变味了!”龙誉一边咬着烛渊的脖子一边恨恨道,鼻尖酸涩得厉害,也将烛渊搂得更紧。
阿哥阿哥,她的阿哥醒来了,醒来了……他真的在这个苗年给了她一个惊喜,天大的惊喜,她爱极了这个惊喜,可她也害怕这个惊喜不过是她的一场梦,她害怕这个梦消失,所以她要将这个惊喜搂得紧紧的,即便是梦,她也能好好感受他的存在。
“臭?全变味了?”烛渊嘴角的笑容有些塌,微微蹙起了眉,不忘抬起衣袖放到鼻底嗅嗅,眉心蹙得更紧,“好像真的有些变味有些臭,可阿妹既然嫌我臭又为何把我搂这么紧搂得我快断气去呢?”
烛渊的话刚刚说完,便被两瓣温温润润的唇堵住了嘴,惩罚似的将他的下唇又啃又扯的,最后龙誉叼着他的下唇恶狠狠地瞪着他,凶神恶煞道:“我就是嫌阿哥臭,就是要把阿哥搂到想断气又怎么样!?谁让阿哥睡那么久那么久!那么久……”
龙誉说到最后,高扬的眉毛慢慢垂下,鼻尖酸涩得更加厉害,继而松开了烛渊的下唇,再一次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变得哽咽,“久到我以为阿哥不要我了……”
一年多之久,她独自面对一切一年多,却感觉像十年之久,感觉他不在她身边十年之久……
“王八犊子,我从没见过谁像你这么嗜睡这么能睡!我打你咬你,你就是不舍得醒!”龙誉将脸埋在烛渊的颈窝中,一下低声一下高声,一下平静一下高昂,情绪起伏不定,“阿哥你知道发生了多少事情吗,你知道我有多想把你掐醒帮我出主意吗?”
“啊啊啊啊啊!王八蛋王八犊子!你为什么睡这么久这么久!明明是你让我把你叫醒的!可为什么我叫你那么多次你都不醒!你耍我玩的是不是!?”龙誉对着烛渊的背后又挠又捶,本就大力的一双手打在烛渊背上,在静寂的中庭发出沉沉的“邦邦”声,完全没有小女儿家所谓的绵软似挠痒一般小拳头,一时也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手下留情,只知道把自己这一年多以来的气撒在烛渊背上,“阿哥是不是知道了我想把阿哥的头发拔光让阿哥变成丑陋的秃子,阿哥怕自己太丑陋,所以才肯醒来!?”
“阿妹,不要把你自己当成一般姑娘,也不要把你的拳头当做小绵羊,你再多揍我几下我就要吐血了。”烛渊抬起撑地的右手扶住龙誉的肩膀,拧眉浅笑,“我的小野猫阿妹是不是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不仅把爪子牙齿磨得更尖更利,还偷偷地把拳头也练更结实了?打得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不练的话我就死了。”龙誉本是又扬起了拳头,却在要落到烛渊背上时打开了拳头,转为重新紧紧搂住了他,“从前我不怕死,可是现在我很怕死。”
若她只是她自己,她可以仍像从前那样无所畏惧,可她不再是她自己,她的命还牵系着她最爱的人的命,所以她怕死,因为她不想让他死。
感受到龙誉浑身轻微的颤抖,烛渊单手环着她的肩,嘴角上扬的弧度慢慢垂下,低沉的声音没有了玩笑,带着三分苍凉三分歉意,“阿妹,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龙誉在他的颈窝里轻轻点了点头,烛渊看着黑沉沉的苍穹,声音幽凉,“我睡了多久了?”
如今是已经变得冰凉的天,他记得他失去意识时是刚入秋没多久时间,如今这天气,像是深秋又像是初冬,三四个月左右么?却又觉得不太像。
可为何他觉得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仿佛他被无尽的黑暗包围着,没有起点,也没有尽头,走不出逃不开,永无止境的黑暗深渊,包围着他吞噬着他,忽而又变成鸟语花香的碧空,漫山遍野的青翠,清幽宁静,他置身其中,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总有女子高兴地一声声叫着他“阿哥”,那声音清脆好听,像鸟儿鸣叫,又像泉水叮咚,而后那个甜甜叫着他“阿哥”的姑娘总会扑到他怀里,将一个姹紫嫣红的花环戴到他头顶上,可就在他抬手搂着那可人的姑娘时,眼前的一切美好开始碎裂崩塌,又变成了无尽的黑暗。
眼前的情景不断交替着,他在其中轮转着,心被压迫得近乎窒息,想要有个人来拯救他,可眼前明明有无数人出现,走过,却没有一人为他驻足为他停留,更枉论会伸出手救他一把,将他从黑暗之中拉出,他便这么一点点陷入黑暗的深渊之中。
然,每每在他觉得自己完全被黑暗吞没的时候,总有一双温暖的小手握住他的手,他看不见对方的容颜,可他知道那是一双女子的手,虽然没有寻常女子的柔软细嫩,甚至粗糙得布着些许老茧,可却让他真真正正地感觉到了温暖。
她说,阿哥,以后我疼你。
他知道自己在沉睡,他总是想要睁开眼,可无论他如何努力,他都睁不开双眼,只能在无尽的黑暗中徘徊,等待着那双温暖的小手将他从黑暗中救出,他明白,这天下间,只有这双小手的主人为他停留。
他想见这双小手的主人,所以他拼命地从黑暗中爬出。
这天下间早已没了他在乎努力的人和东西,唯独她。
龙誉在听到烛渊的问话时,身子陡然一僵,环在他背上的双手蓦地抓紧他的背。
烛渊抬手轻轻按住了自己的眉心,浅淡一笑,“已经过了一年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