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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历一千零六年的夏天,夏亚千叶城迎来了一场盛大的婚礼。苦等了三年的俞方终于要把萌萌哒宋小夏装进自己的户口本里,一段本来承载了无数遗憾的恋情终于要修成正果,这让千叶城的夏天较之以往又更热了几分。大街小巷里充斥着幸福的欢声笑语,网上对于俞大叔的祝福与调侃也铺天盖地的不给人一点儿喘息的机会,火热的激情,点燃了这流火的七月。
婚礼前三天,宁夭把宋夏从俞方家里接回了楚家,美名其曰按照传统新婚夫夫在结婚前不能见面,不吉利啊吧啦吧啦的。但俞方哪能不清楚宁夭的坏心思啊,实在不清楚的话看到宁夭那张笑眯眯的脸也够清楚了!更关键的是,宁夭当初跟楚朔结婚的时候特么不就住在楚家么,怎么没见谁说不吉利啊!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怒摔!
俞方想,这辈子都不要跟宁夭做朋友了,还不如以前做情敌的时候呢,至少还可以相爱相杀。现在……根本不用相杀了,宁夭最为一名炙手可热的人气博主,粉丝遍布星际海,千军万马都不怕。以至于各国大使们最讨厌的就是在出使夏亚的时候看到对方的接待名单里有‘宁夭’两个字了,因为只要有宁夭在,就会有无数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他们,还会有各路段子手埋伏在网络上整装待发准备把他们轮上个千百遍啊千百遍。
还能愉快的玩耍了吗?
不能啊!
于是通情达理的夏亚外交部非常善解人意的在名单上划去了宁夭的名字,让宁夭作为空降嘉宾出现在现场,surprise!有木有一点小感动呢亲?我们都要被自己感动了呢亲。
有啊,太感动了,感动得所有人都热泪盈眶。
所以这一次俞方也非常的感动,尤其是宁夭在围脖上发了一条最新动态之后。
宁夭:顺利把宋小夏拐回家,再加上祁大脸,连续三晚的单身之夜,大家不要太期待哦。
愤怒的祁大脸回复并转发了宁夭的话。
祁连大王:是祁连!不是祁大连!更不是祁大脸!不要狡辩说是输入法的错!当心我买下人家公司告你哦!//宁夭:顺利把宋小夏拐回家,再加上祁大脸,连续三晚的单身之夜,大家不要太期待哦。
制作输入法的那家公司泣血回复:小本生意求放过啊大王,但是如果收购以后可以让萌萌哒宋少将把萌萌哒宋滚滚字体的版权卖给我们的话,欢迎来收购哦亲,买一送一哦亲!我们总裁还是单身哦亲╭(╯3╰)╮
白头翁回复说:当心索大王跨星际海查水表哦亲,ps:这样推销产品是不行的,要先po一张总裁大人的玉照哦亲,有点急,在线等。
于是下面一大堆人求玉照,等到那个无良的卖总裁求关注的官博冒着被总裁大人弄死在床上的风险,po出总裁大人酷拽帅的玉照之后,一群人又疯魔了。
之后仅仅过了十分钟,官博君又发出的一排大哭加傲娇的表情,让那群人更加疯魔得不像人了。
事实证明,宁夭的粉丝都是一群脑袋上都是洞的有洞青年,到晚上的时候,网上已经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一大堆同人小说。比如:
酷炫总裁爱上我。
总裁的傲娇小官博。
总裁与官博君不得不说的故事。
…………
在这样的背景下,宁夭和祁连、宋夏三人,吃着美食喝着美酒看着同人小说,霸占了楚家那个有超大双人床的卧室,迎来了倒数第三个单身之夜。
俞方家,楚朔、俞方、索兰三个也在喝酒,只是这三个明显都得了一种‘抱不到老婆就睡不好’的病,看着对面的汉子相顾无言,眼神仿佛都在说:我要看我老婆!谁要看你们这两个糙汉!
巴不得回去抱老婆的糙汉们显然都没有什么庆祝单身之夜的想法,于是三个人不知不觉就聊起了正事,话题渐趋严肃。但很快,这个美好的打算也变成了泡影。因为宁夭每隔一个小时就发一张三个人勾肩搭背喝酒喝得脸颊红红的照片过来,三糙汉不得不终止了严肃的话题,开始肖想自家老婆到底在干嘛。
恭喜三糙汉组合,终于找到了除工作以外的第一个共同话题。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一旁正在跟自己的毛球交流感情的二汪看着他们,投过去一个鄙夷的高冷眼神,然后被三位高大上的糙汉以人道主义精神关进了厕所。
二汪:可恶的二脚兽!有本事yy你有本事开门啊!
……
一夜无话,第二天那位受夏亚万千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喜爱的楚少将,顶着一双黑眼圈去了军部。虽然不是很浓,就淡淡的一层,但还是很让人在意啊有木有!忽视无能啊!谁不知道昨晚少将夫人和宋夏还有祁连过单身之夜了,所以昨晚上楚少将这三位肯定被赶出来了!
嗷嗷嗷嗷嗷嗷被夫人赶出房门的几位攻君,一晚上可怜兮兮的站在门外求安慰,就像那啥,平时威风凛凛的大狼狗忽然被主人抛弃了,耷拉着耳朵,摇晃着尾巴,眼睛水汪汪的,那画面太美,想想就觉得有些小激动呢。
俞方和索兰在心里给楚朔点三十二根蜡,都很庆幸他们今天不用去军部见人,一个是因为放婚假,另外一个仗着客人的身份哪儿也不肯去。
这三天里,这三位无疑是全星际海最苦逼的人了,整整三天没见到老婆一面,没说上一句话,人干事!楚朔和索兰最想不通的是,明明结婚的是俞方,为什么他们也要跟着受罪?人干事!
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你们到底懂不懂!
楚朔和索兰受不了了,于是极没有战友情的抛下俞方回到楚家去敲门,结果卧室门开了,却探出一个祁多多,祁多多的上面又叠了一个楚暮暮,楚暮暮上面还有一个楚朝朝,三个小脑袋叠在一起,仰着小脸问:“爸爸,你们来做什么呀?亲亲爸爸说不欢迎你们哟。”
“我们都已经结婚了,还不能见吗?”两位爸爸对视一眼,有些无奈。儿子的这道防线不好过啊,要是他们把儿子怎么了,夫人就会把他们怎么了的。
三个奶娃也对视一眼,然后飞快的关了门回去问。问好了又开门答,摆着严肃的表情异口同声的说道:“你们活该呀。”
好啊乖儿子,老子记住你了。
乖儿子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老子惦记上了,继续天真无邪的当着传话筒。
朝朝认真解释道: “亲亲爸爸说,结婚婚的时候太便宜你们了呢。”
暮暮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补充道:“亲亲爸爸还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就捅一刀!”
多多想半天没想起来接下去还有什么话,脑子里全是卤肉和鸡腿,还是暮暮小声凑在他耳朵边提醒了一句,他才咿呀一声,开心的回想了起来,再开心的告诉自己的老爸,“这紫是犀利!”
朝朝赶紧纠正,“是利息!”
最近被杜月蘅灌输了一点儿商业思想的暮暮扯扯自家老爸的裤腿,有点儿担忧的看着他,“爸爸,你欠了很多钱吗?暮暮有很多很多压岁钱可以给你用哦!”
楚朔:“……”
索兰一边为楚朔点蜡,一边忍俊不禁的摸了摸暮暮的脑袋,说:“其实你爸爸很有钱的,暮暮。”
暮暮歪头看他:“那是叔叔你太穷了吗?”
多多一听,立刻不得了了,紧张的看着爸爸,暮暮哥哥说的,没钱就不能吃鸡腿还有卤肉还有红烧蹄髈还有烧鹅还有最爱的土豆和番茄……爸爸你怎么能木有钱呢?
索兰:“这个……叔叔其实也不穷的。”
老子好歹是国王好么!我有小金库的好么!
这样的对话让楚朔有点儿不忍直视了,于是拍拍大儿子的头,说:“再去问问爸爸,本金要怎么算?”
楚朝朝一向是自个儿楚爸爸的脑残粉,一溜烟儿跑进去问了,然后又一溜烟儿跑了回来,“爸爸爸爸,亲亲爸爸说他要在上面!”
暮暮扬起小脸好奇的问:“爸爸,去上面要干什么呀?
索兰憋笑,同情的看着楚朔,只见我们的楚少将神色僵了一下,愣了大约两秒,而后严肃的看向自己的儿子,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去上面摘星星。”
三个奶娃一听摘星星,小嘴张成了圆形,不明觉厉。索兰拍拍楚朔的肩,那眼神在说:难为你了,兄弟。
于是,敲门大作战,卒。
门一关,朝朝暮暮多多立马迈开小短腿奔回房里,扑到床上求表扬。朝朝暮暮身子骨灵活,上个床简直就是小意思,可多多就不行了,他人小,又有点儿微胖,趴着床沿努力的抬起自己的小胖腿想往上爬,可挣扎了半天也没上去。他只好揪着床单,憋着嘴可怜兮兮的看着早早爬上去的把屁股对着他的朝朝暮暮。
还是宋夏人最好,在其余人都觉得这一幕特别好玩儿想多欣赏一会儿的时候,伸手把多多给捞了起来。
多多可喜欢宋夏了,这会儿更喜欢啦,脑袋拱在宋夏怀里小娇羞,还抓出自己口袋里的糖分给宋夏吃。结果被自家的无良老爸一把揪了出来,“儿子诶,人家可是有夫之夫了,你收敛点啊。”
多多万分怨念的盯着祁连,怨念着,怨念着,怨念得肚子饿了,一个转身就甩了他一个屁股,哼哧哼哧爬到床头抓了一个鸡腿啃。
祁连扶额,儿子诶,你怎么能比楚朝朝还爱吃呢?
想着,他看了一眼朝朝,这位干儿子已经摆脱初步吃货阶段,越来越朝他老爸楚渣男靠拢了。这不,这会儿又在玩游戏,机甲战神,你杀我来我杀你,GO!GO!GO!
还有一个暮暮呢?
他正窝在宁夭怀里,扑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跟宁夭说话。作为三个奶娃里唯一一个搞懂了刚才拦门大作战的深刻内涵的人,暮暮此刻正在跟他老爸交流心得。一大一小两双闪闪发亮的狐狸眼,看得祁连觉得背心有点儿凉。
他蓦地想起上次去接朝朝暮暮放学的情景,弟控哥哥身后暮暮那睥睨众生的冰冷女王样,简直不要太有杀伤力,旁边的大萝莉小萝莉都快疯了,长大了还得了。
为夏亚的下一代提前点个蜡。
另外一边,败退而走的索兰和楚朔再加上俞方三人,大晚上的跑去军营里寻找人生的乐趣。他们几个大男人也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娱乐活动,于是就跑去打靶,谁知道一进靶场就来了一钞捉奸’。
军部新生代小将林城以及宁小川,正躺在靶场西南面的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看星星。
两人正浓情蜜意,虽然只是头靠在一起手牵着手没什么不规矩的动作,但满目的星光和恋人熟悉的气息让他们的警觉降到了最低点。等到头顶忽然投下一片阴影,两人才惊惧的看到那三个背后灵。
而且这个背后灵的级别未免太高了点儿……楚朔、索兰、俞方……妈妈咪呀!你们三个大佬大晚上不睡觉来这里干什么啊?!偷窥别人谈情说爱很不道德的好吗?!
“很惬意哈。”俞方笑道。
“星星肯定很好看啊。”索兰附议。
楚朔沉默,黑眸盯着林城和宁小川,像是冷冻光束。三个背后灵排排站着,林城和宁小川只觉得天空飘来五个大字:秀恩爱死得早。
当夜,夏亚北都星军区总营的靶场中传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吓得军营里的猫一晚上都没敢叫春。第二天早上士兵们过去一看,卧槽,靶子怎么都坏了?这可不得了啊,破坏公物,情节相当严重,于是众人纷纷展开调查。
事情最后引起了楚少将的高度关注,他大手一挥,直接将这件事列入保密序列,任何人不得再议,钦此。
就这样,终于到了婚礼当天。贝瓦的克里特中将等一干军部大佬亲自赶到夏亚,作为宋夏的娘家人出席婚礼。俞方的老爸虽然只是个退伍老兵,但面对他们倒一点儿也不怵,颇有楚老爷子风范的接待了他们,让准备随时出手救场的楚琛楚议长觉得自己简直是瞎操心。
原本宁夭和祁连想做宋夏的伴郎,但伴郎一般都要求未婚男子,于是宁夭和祁连只得退位让贤,让林城和宁小川做了伴郎沾点儿喜气,他们两个就退而求其次的当起了司仪。至于花童,当然就非朝朝暮暮莫属了。
婚礼当然是一片欢声笑语的海洋,俞方终于牵到宋夏手的那一刹那,整个人都荡漾了。宋夏也难得的一整天都挂着青春洋溢的笑容,清秀的脸蛋儿愈发的讨人喜欢,嘴角咧开的时候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看得俞大叔差点把持不住。
于是最后,俞方喝酒喝得有点儿微醺,一群兵哥在那边喊着要闹洞房的时候,他就直接扛着小新郎走了。闹洞房?开玩笑!老子三天没碰着人了好么!
众人都心照不宣的表示理解,没出手拦人,可嘴上就不那么饶人了,一边打趣俞方,一边又笑着开始拼酒。可就在这时,他们又看到两个人站了起来,四条大长腿迈出去,一人一个司仪,霸气凛然的扛了就走。
谁?还能有谁?楚少将和索大王呗。
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拦腰扛起,虽然已经是老夫老夫,但就是宁夭和祁连这样的厚脸皮也有些窘迫。太突然了,以至于都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敌人俘获。
“喂,这可是别人的婚礼!”
“就是啊,快放我下来!”
宁夭和祁连做最后的挣扎,可是没人理,要被紧紧的箍着,想脱身都难,于是他们就在众人一致的起哄声中被带走了。一人一个房间,为他们婚前的坏心思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婚宴上,楚琛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笑着摇摇头,举杯跟俞老爹又喝了一杯。你一言我一语中,有人听见他俩在互相恭喜。
“看这样子您马上就可以抱孙子了,恭喜啊。”
“你家那小子也不错啊,再接再厉肯定还有第三个的嘛……”
“呵呵呵……”
“同喜同喜啊……”
另一桌上,朝朝暮暮还有祁多多都坐在一起,小公主艾丽尔坐在他们中间,大姐大似的给他们夹菜。艾丽尔如今也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小小少女了,一把扎高的马尾辫清爽利落,害得皇帝陛下最近又多了一个烦恼——他家的艾丽尔那么可爱那么好,万一被太多人惦记可如何是好啊?
但艾丽尔显然不是需要老爸操心的主,越是长大就越是独立精干,一个人照顾三个弟弟也不在话下。只是朝朝暮暮一边吃着菜,一边很是狐疑的抬头看她,问:“艾丽尔姐姐,你为什么流鼻血了?”
多多砸吧砸吧嘴,“番茄酱酱?”
艾丽尔一怔,连忙从楚朔和宁夭他们远去的背影上收回目光,随手抹掉自己的鼻血,语重心长的对三个弟弟说:“你们还小,不懂。留点儿鼻血算什么,没有亲眼见过R18的才不是真正的勇士,等你们长大了,我把我那一箱同人本高H漫都传授给你们……”
朝朝暮暮:(⊙o⊙)?
“那系啥?”多多一听有人要给东西他们,身体里流淌着的商人的血液沸腾了。
艾丽尔摸着下巴仔细的想了一下,回答道:“那是一种文学作品。”
朝朝暮暮多多:“哦……”
好高端的样子呢。
三个奶娃似懂非懂睁大眼睛的可爱模样羡煞了旁人,他们这一桌顿时又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围过来最多的还要属兵哥和一大群女同胞,直把那桌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暮暮小天使临危不乱,眼珠子一亮,伸出小手朝外面一指,“呀!小川哥哥你在做什么呀~”
正趁着别人不注意牵着手说悄悄话的宁小川和林城瞬间被群众的目光戳了个千疮百孔,奸情曝光了,so easy。
群众顺利转火,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的变成了他俩。里边一圈是兵哥们,大批俩人不义气,竟然谈恋爱都不通知一下,罚酒!外边一圈是年轻的姐姐妹妹,拿着终端机嗷嗷嗷嗷的拍照、发围脖、上论坛,小公主艾丽尔是其中的主力先锋。
最后,艾丽尔一拍桌子,“罚酒!”
酒后乱性生米煮成熟饭神马的真是萌萌哒。
宁小川的一张脸早涨成了番茄,林城就痞气多了,既然被看破了就大大方方的揽过他的肩,抓起一瓶酒往桌上一磕,“你们这是羡慕嫉妒恨啊,要我喝酒,可以啊,来战!”
“尼玛真是太猖狂了,喝!”大单身派表示悲愤,拿出了干架的气势来拼酒。
艾丽尔在后面笑成了一朵花,暮暮躲在哥哥背后,抓着他的袖子小声说:“哥哥我怕~”
朝朝立马拍拍小胸脯昂首挺胸道:“哥哥保护你!”
祁多多还在吃,但看着暮暮水汪汪的大眼睛也愣了愣,然后举着鸡腿挪过去挡在了他前面。
论楚暮暮的持久胜利。
外面,阳光正好。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间或有几许清风,吹过春色无边的屋内,吹过欢声笑语的大厅,去粉荷摇曳的湖畔,去碧草如茵的草地。
然而在所有欢声笑语都到大不了的树下,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树下,有几个人影从始至终都沉默的站着。
穿着白衬衣的红雀倚在柳树下,金边眼镜下的眼睛透过窗玻璃看到大厅里绚烂的水晶灯,眼神显得有些迷离。身旁的伊莉安娜抽着烟,烟雾笼罩着脸旁,身材依旧火辣。剪了一头利落短发的宁梧桐站在不远处的树下,风吹起她黑色的裙摆,那欢乐的气氛熏得她也有了些笑意。
他们都还活着,可里面的欢笑却不属于他们,只是悄悄的来感受一下,来最后一次看一看那原本可能达到的另一个彼岸。然后,再去那个新世界,看一看。
宋夏,也曾经是火绒草的一员。在包括老板以及狐狼等人的默许下,他并没有再被卷入到火绒草的复仇中去,也成了唯一一个获得了幸福且能够永久走在阳光下的人。
他们的起点是一样的,虽然结局不同,但这并不妨碍红雀他们把他的幸福看成是某种延续,某种新生。
他们不禁把目光投向那最后一处地方,身穿白衣的人抱着一个木匣子站在树下,银白的长发被风轻轻吹起,那平和的面容,温柔的微笑,轻抚着匣子的动作,让人只看了一眼便好像记忆深刻的无法抹去。
那是商停,匣子里装着的,是温絮初。
他终于也死了吗?红雀默默的想,眼神里却没有多少悲痛,因为他已经见惯了死亡,而能死在商停身边,或许对那个人来说已经是最幸福的事。
他不禁想起多年前在栅栏区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那是他们都还小,很多很多小孩子都被关在一个大囚室里,没有名字,没有来历,只有编号。
在那漫长的日子里,有很多人为了活命想过逃跑,一群半大的孩子聚在一起燃烧着热血,不甘的挣扎着。可唯有温絮初,远远的坐在角落里睡觉,旁人在他眼里低得就像是脚下的尘埃。不是看不起,而是觉得太蠢。还有一个狐狼不像他那么不合群,但也就是坐在人群边缘听着别人激动的讨论,因为他觉得日子过得实在太无聊。
红雀虽然身处人群里,但却总是小心的观察着他俩,因为他总觉得,如果他们这群人里有人能活下来,那肯定就是这两个人。
结局好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个故事在今天也终于要落下帷幕,但商停呢?
就连最会观察的红雀都无法看透商停这个人,不,也不是无法看透,而是因为看得太透了,反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纯粹透明的人?就连能焚尽世间一切的火,不也有杂质在里面吗?
但能让温絮初飞蛾扑火的人,又怎么会有杂质的存在。
想着想着,红雀笑了,他跟商停本来就不是一路人,看不透就没必要看透了。把探寻去掉,用单纯的欣赏的眼光看过去,站在柳树下抱着匣子的商停,真的很美好,美好得让人感觉天地间就剩下了那一抹纯洁无暇的白。
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商停回眸,善意的冲他笑了笑。可是眼睛一动,盛在眼眶里的眼泪就溢了出来,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清浅的痕迹,滴落在木匣子上的花纹里。
在陌生人面前掉泪让他显得有些窘意,于是就牵动嘴角,让那笑容里带上了一丝歉意。
他没有认出来那陌生人是谁,只当是萍水相逢,然后回头,认真的拿袖子擦掉木匣子上的眼泪。修长白皙的手指抚过那花纹,并蒂的莲花一如当初那个誓约一样,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
在这个瞬间商停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久远的,都快要想不起来的事情。
那是……大约二十几年,他才只有十几岁,那时候的天也是蓝的,云也是白的,少年的心里纯净一片,以为整个世界都是洁白污垢的。他自幼跟随族人生长在深山之中,醉心医学,无忧无虑的过了很久。对他来说,生活唯一的一点波折就是他跟长辈在古医学发展上的分歧。
商停认为商家不应该敝帚自珍,应当把古医术推广出去,博采众长;但长辈们更固守传统,坚决不肯把古医术流入民间。争执的结果是双方各退了一步,商停立下誓言不轻易把古医术传给古武世家以外的人,相对的,他也获得了外出求学的权利。
就这样,满怀着期望与憧憬的商停离开了商家,来到了五彩斑斓的外面的世界。可是不到一年,商家就没有了。
恶梦在一夕之间降临,商停匆匆赶回家看到那一片尸山血海的时候,整个人几近奔溃。其余古武世家的人都以为商停真的因为心中的善念放弃了报仇,就连宁远山也对他佩服不已,呵,可谁真的站在商停的角度想过,有谁……真的能无视那些鲜血。
他不是圣人,他其实跟普通人没有两样,他会愤怒,会仇恨,少年还未坚定的心志在那一刻受到了有史以来最强烈的冲击,他跟所有普通人一样,被残酷的现实击垮,被仇恨的鲜血蒙住了双眼,度过了很多个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
商停心思单纯,但并不笨,相反的,如果他动起脑子来其实比谁都要聪明。古武世家在面对大的危难时一向同气连枝,所以他并没有跟任何一家求助,而是选择易容之后混入了古家,那场灭门案的主导家族。
可一个人的力量何其弱小,商停又因为常年醉心医术,身手并不出彩。于是一个恶毒且大胆的念头,渐渐在商停的心里滋生。
古武世家为了避世,一般都选择隐居在山林里,那里有最好的环境和最新鲜的空气,倒很是适合古武世家习武。而最关键的一点是,山林里,有上好的山泉水。医术可以救人,同样也可以杀人,以商停的造诣,他只需要把调配好的毒药投入泉眼,古家上下必死无疑。
恶毒的念头一旦滋生,就再没有办法根除。商停不断的在山林里徘徊,一直以来的善意与恶念交织,让他根本没办法入睡。最终,恶毒的念头占据了上风,因为只要商停一闭眼,那些死去的族人、亲友,包括他的父母,就会抓着他的手脚,声嘶力竭的质问他——
你为什么不帮我们报仇?!
为什么不去报仇?!
为什么你还活着?!
无数双手抓着他,最终血肉褪尽化成森森的白骨。商停每每被这样的恶梦惊醒,蜷缩在床的一角,眼泪流得好像永无止境。他质问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可没有人回答他,没有人来拯救他,日复一日,毒药做好了,他的心也渐渐沉至谷底。
最后他趁着古家有喜事,所有人都聚在前院的时候拿着毒药跑到了那眼山泉旁。可是当他颤抖着双手,想要把毒药投入泉眼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大哥哥,你在干什么呀?”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站在他身后,抱着个布偶娃娃,很天真的问他。
商停的手霎时间怔住,他回头,看到了小女孩发间带着的那朵小白花,那代表着——这个小女孩也有亲人死了,就死在跟商家的那场厮杀里面。
商家可不是任人揉捏的兔子,一手医术杀起人来也丝毫不逊色,一个商家灭了,代表着有更多的人跟着他们一起陪了葬。
“我……”商停看着小女孩,张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大哥哥你也一个人吗?妞妞也一个人,你陪我玩儿好不好?”
前面在办喜事,可小女孩却一个人走到这么偏的地方来,无亲,无故。商停忽然间有些鼻酸,好像一个人在沙漠里走了很久很久,才遇到一个跟他一样孤独行走的人。
妞妞看着眼前这个傻愣愣的大哥哥,眼中露出一点关切来。他看上去好可怜啊,头发都乱糟糟的,脸上也脏兮兮的,妞妞就转身去捧了一捧泉水,笨手笨脚的给商停洗脸,一边洗一边带着祈求问:
“大哥哥你好脏呀,妞妞给你洗干净了你就陪我玩儿好不好?”
商停没有回答她,妞妞却还是卖力的踮起脚尖用干净的泉水给他洗脸,小手一遍一遍的帮他擦着,黑亮的眸子里清澈的倒映着商停的脸。
看着那双眸子,商停就觉得手里的那包毒药越发的烫手,心中的罪恶感一层一层的叠加着,长久以来被仇恨折磨的委屈和心酸都齐齐得涌上心头,随着眼泪再次被冲刷出体内。
妞妞摸到商停脸上滚烫的眼泪,有些慌了,手忙脚乱的给他擦着,“大哥哥你怎么了啊?”
商停还是没有说话,一想到刚刚如果自己手快一秒,眼前这个小女孩就将跟许许多多人一样因为他而痛苦得死去,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只好落荒而逃,跑出那片林子的时候,狼狈的跪倒在地上。地上的砂石磨破了他的膝盖和手掌,毒药的纸包被汗水浸湿,些微的毒素透过湿纸侵入他破损的皮肤,乌黑渐渐攀爬上他的手臂。
他又走了很久,几度跌倒,又几度爬起来,没有谁知道他曾在那些时日里经历了多少痛苦,包括温絮初,包括宁夭。他们只知道世上有个温柔的白衣圣手,却不知道,无论是谁,都需要残忍的蜕变。
他上战场,入都灵魔窟,迫使自己见识了这个世界上最残酷也最血腥的人和事,渐渐的看清了这个世界,却也依旧执着的,走在他坚持的对的那条路上。
不去报仇,并不代表仇恨已经消失;不去杀人,并不代表心中就没有恶念。他没办法阻止恶,就只有去行善。
这才是商停,真真正正的商停。
当他抱着温絮初的骨灰站在婚礼殿堂外的时候,他所回忆起来的商停,才是有血有肉,最完整的他。
他兀自把匣子抱紧了一些,一袭白袍一头白发,脸上的笑容极浅极淡,笑着,却又忍不住让眼泪打湿了衣领。
阿初,你听到了吗?这是礼堂里的钟声。
要一辈子在一起啊,一个人活着,太痛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