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琝启帝司空擎宇头戴翼善冠,身着盘领袍,腰系革带,足蹬金龙靴,一身常服坐于广殿之上,他眉峰密浓,眼中沉寂无波,人至中年,划过的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浅浅褶皱,让他身形微微发福,却丝毫不减天家威严之气。
琝启帝端然稳坐,势如正盘卧于石上的猛虎,他视着石阶下的暗卫,薛奕,面容沉郁。
“陛下,顾大人呈上来的药粉含有剧毒,亦可为治病救人,人食之,量轻,可做药引,过量,绝无生还可能,何府大小姐何瑾曾出现过中毒之症,而今以痊愈。此药来历臣已查明,正是何瑾命丫鬟暗中够得藏于偷窃丫鬟的屋中的。”单膝跪地的黑衣男子,拱手又道:“另,臣亦查出何瑾中毒前曾暗中在京中购得此毒的有关官员府院之人的名单,丞相府管家李某正在此名单之上,而何府二姨娘,安氏,与丞相颇有些牵连。”
薛奕本未有查到丞相府,却是无意中的人点播,另寻途径找到了原本已该销毁了的证据,而这点播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丞相府的二公子纪羲禾。
琝启帝脸上肌肉微微绷紧,沉声道:“继续查下去。”
“臣遵命。”
缓缓,琝启帝令人望而生畏的表情柔和了下来,思想起什么般问道:“近日大皇子可好?”
“陛下放心,有陛下龙威护体,大皇子享如天之福。大皇子落水时寒气入体,而今已无大碍。”
听薛奕禀报后,琝启帝微微挥手,原本跪于阶下的黑衣男子,刹那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空荡荡的大殿之上,琝启帝颔首闭目,若有所思。
因纪广居乃元德皇后兄长,又是其找回的大皇子,琝启帝待纪广居尤为信任宽厚。
为避开贤妃一党的耳目,琝启帝未有立马将大皇子接回宫中,他只等诛杀贪腐,肃清朝政后再下一旨诏书,将纪羲禾的大皇子身份昭告天下。
纪广居是纪羲禾的亲舅父,今后纪羲禾即位,纪广居自有大功且是当朝国舅爷,荣华富贵,在世名声应有尽有,因而琝启帝也就从未猜忌纪广居会有二心,但那包药末却是让琝启帝生出了疑心。
何瑾将药末送来,不啻于在皇帝面前击鼓鸣冤,状告丞相纪广居。
丞相府买的药却出现在了何瑾的碗中,且纪广居与何府姨娘有所牵连,这笔账明眼人都算得清——纪广居有意帮安氏除去何瑾。
有利必有所图,纪广居此举颇有拉帮结派之嫌,而琝启帝最厌恶的就是那些个结党营私之徒。有六皇子党羽做大妄图掌控朝政的先例,纪广居更是犯了琝启帝的眉大忌。
往日里,纪广居拉拢朝中官员,琝启帝只当其是为了与六皇子一党相抗衡,而今他私下耍出如此手段,却是叫琝启帝不得不提防了。
目光掠过顾长青递上来的有关白玉簪一案的审理折子,琝启帝目色幽深,折子里的话说得隐晦,一句话便可道出节要:何府大小姐小儿愚昧,小题大做,此案就只是一盗窃小案罢了。
琝启帝视线移开,落在了案几上的另一折子上,那是杜徵递上来的奏本,杜徵的结论与顾长青的截然不同,杜徵质疑人犯供词反复,初审时道是另有缘由,而后却翻供说是见财起意,且他另言丫鬟屋中搜查出的药末有所蹊跷,顾,他上折奏请此案重审。
瞧着榆木龙纹案几上一左一右两封折子,琝启帝沉声一笑,缓缓挥笔落墨,拿起顾长青的折子批上了红勾,允了顾长青的判决。
而后琝启帝大掌一挥,暗中藏匿的影卫立马俯首现身。
琝启帝从腰间拿出一块牌子,影卫毕恭毕敬地上前接过。
大殿里里静幽幽地,而后只闻男人声若古钟,“送至杜徵手中,只道朕要他暗中查办此案。”
众所周知,顾长青与丞相府来往密切,有人欲将此页揭过,却不查那页面上已沾染了一处墨迹。
***
白玉杨花簪案件审理决断一经贴出,何瑾顿是成了帝京家喻户晓的笑柄,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贯来与同僚交好甚少一人呆着的何晏黎今日则成了独行侠,每日匆匆上朝匆匆下朝,做什么都是匆匆来去神龙见首不见尾,大多时辰都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他生怕在别人脸上瞧见或嘲讽或怜悯的神色,因为那样只会令其更加羞恼罢了。
同住一屋檐下,何晏黎两位姨娘却是心情大好,安氏面上虚假的笑意变得真切了些,而徐氏胆大地借听戏之由,将小倌骆公子招进了府中,白日宣淫,且她极其享受这犹如虎口拔牙的紧张刺激。
徐氏则备好了无数挖苦讽刺的话只等着何瑾回府,而安氏那处每夜都在何晏黎耳边吹枕旁风,有意无意的暗示何瑾行事荒唐毫无嫡女之风,她将何瑾开罪纪文懿的事儿也拿出来讲道了一番,惹得何晏黎气恼得想把何瑾塞回她那已去了的娘亲陆氏的肚子里去,就差没冲进国公府揪出何瑾大打一顿了。
一时间帝京里没人不“惦记”着何府大小姐,没一句话里不搭上“何瑾”二字的。
皇城外一处酒楼里就有人正谈着那滑稽可笑的何大小姐,那酸腐书生将何瑾里里外外批判了个全,硬将她说成了得祖上庇荫的大米虫,大琝国的不做事光惹事生非的娇小姐。
酸腐书生一副正义之士的嘴脸,说的慷慨激昂,他例举古来之事,引用圣人之道,将何瑾说的一文不值。他邻桌的大耳朵老百姓,虽听不懂个所以然来,却都拍手称好,直道书生说话一针见血,不畏权贵,直言不讳,夸其日后为官定是为爱民如子的好官。
酸腐书生正因有人夸赞而暗自得意,就闻一阵幽香飘过鼻尖。
书生回首,只见一女子面戴轻纱,身姿曼妙。
徐风吹过,扶起了女子脸上的面纱,书生心中大呼仙女下凡美艳动人!
女子走了许久,书生才看看回神,讷讷出声问道:“谁家小姐竟生得如此花容月貌?”
瞧着他的失魂落魄的模样,方才还在夸赞他的人顿时变了脸色,嗤笑道:“何府二小姐,咱帝京的第一美人可不是你等山野之徒能肖想的。”
酸腐书生顿时不乐意了,原本是一起痛骂何瑾的同伴霎时翻脸,吵了起来。
酒楼里闹开了花,而让蜂蝶追逐的娇花却飘向了别处。
何婉噙着温婉大方的笑意由丫鬟隐进了酒楼里的一处雅阁内。
房门吱呀打开,屋中男人负手而立,俄而回首,露出一张年逾四十微带褶皱的脸,他眸色精明,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盘算着些什么,一身华服,举手投足见流露出一股手握重权只能才有的慑人气势和让人难以靠近的疏远感。
没有人想到,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纪广居竟然会出现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酒楼里。
何婉进屋,立即冲那负手而立的身影恭顺地唤道:“父亲,婉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