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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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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丞相府何瑾只带了妙珠和璇鱼,竹汀和豆黄几个都叫她留在了国公府。丞相府里暗箭难防,妙珠璇鱼机警倒且罢了,齐梅竹汀,豆黄三人皆是少言语憨厚老实的,将她们带来这人心不明放肚里,面上含笑放冷箭的地方定是不稳妥的,且豆黄原就是这丞相府中的丫鬟,这丞相府中的弯弯绕绕她是再清楚不过的。

    起初听说要离开小姐,那三个丫鬟皆是含泪不依。

    何瑾的用意她们清楚,她们知晓小姐是为了自己好,且去了国公府若做了甚不得当的,就是叫人拿捏住了小姐的话柄,给小姐添麻烦,最后思来想去,三人且是不得以地应下了。而同何瑾一起入府的妙珠璇鱼皆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后事,进了丞相府不是你想避开是非就能如愿的,那些个是是非非总是会自己找上门来的,就如同眼下一般。

    纪韵瑶带着丫鬟,特地找了个纪羲禾不在的时辰来了何瑾这处。

    只见一袭玉衣领着几个捧着礼盒锦缎的华衣丫鬟阵势浩大地进了院子。

    纪韵瑶身着如玉雅洁之衣,面色却如寒冰,眼中流露着轻蔑不屑,仿若她此番携礼而来正是以高高之上之姿施舍怜悯何瑾的。

    连带着纪韵瑶身边的几个华衣丫鬟都是一脸傲气,进了屋就满脸不耐烦的将礼盒锦缎扔给了何瑾院子里的小厮。

    两个小厮忙里忙外,却仍是漏了一人,给落下的那丫鬟气这院子里的奴才笨手笨脚,正是恼火就抬眼瞧见了刚出屋妙珠,她蹙眉暗啐一声蠢奴才,而后呵斥道:“往哪瞧呢!没看见我这还拿着东西吗?”

    妙珠也不是个好欺负的,绯衣轻摆她直径绕开那丫鬟朝纪韵瑶走去,直到将纪韵瑶迎进了屋里,她都未瞧那仍捧着礼品的丫鬟一眼,就那样将其撂在了屋外。气得那丫鬟眉头都拧在了一块,鼻尖都皱了起来。

    也无人帮她,另几个丫鬟皆是暗自幸灾乐祸。

    纪韵瑶头梳长髻,插戴玉搔头和珠子箍儿,手戴钏镯,耳坠绿松石,胸前挂白玉,她凤眸上挑睨视何瑾,不露喜色只显轻蔑之意。

    何瑾却是挂三七分笑意,引她入座。

    瞧着何瑾一脸笑意,纪韵瑶瞧着直皱眉。

    璇鱼端上一壶刚沏好的茶,何瑾替纪韵瑶斟了一杯,纪韵瑶却是目光嫌弃,别说喝了,就连杯子也不碰一下。

    何瑾瞧着却是笑意不减,模样丝毫不介意。

    上次在将月楼,纪韵瑶是见识过何瑾将其大哥纪文懿说得一文不值的样子的,今日来,纪韵瑶虽不怕何瑾却也顾忌何瑾会胡搅蛮缠起来,在纪韵瑶瞧来,何瑾是个不识趣又不知天高地厚无甚家教的主。眼下何瑾一副斯文客气地样子倒叫纪韵瑶有些不适了。

    纪韵瑶思量了会儿,只当何瑾是在讨好自己,毕竟是新进府的媳妇,再如何愚笨也是知道要讨好小姑的。

    纪韵瑶身后的丫鬟也在悄悄打量着何瑾,瞧着何瑾笑脸盈盈,便以为她在讨好自家小姐,因而头昂得更高了,瞧着何瑾身边的妙珠璇鱼两个贴身丫鬟,也仿佛高她们一等一般。

    “嫂嫂进门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见面礼,倒叫小姑先破费了,”何瑾一脸内疚,忙叫妙珠去屋里去了一只玺灵石手排拿来。

    纪韵瑶本是认定何瑾拿不出什么稀罕物来,就连她身后的丫鬟也是眼中藏着嗤笑。

    那几个丫鬟悄悄努着嘴互相使着眼色,暗自嘲讽何瑾内里穷酸,拿出的东西也定不是好的,指不定连今儿个送来的装礼品的绸子都比不上呢。

    这些丫鬟会有这样的偏见全因何瑾嫁入府时的嫁妆并不算多。慕容氏原本有意倾尽全力给何瑾弄出个十里红妆的送嫁排场,但何瑾却是竭力反对。

    这些嫁妆是送于哪的?丞相府的。凭甚要为了颜面将东西送去狐狸嘴里,要狐狸代为保管。何瑾就是以这番道理说服了慕容氏减了些嫁妆,剩下的嫁妆虽说不上多却也是不少的,但瞧过纪羲禾送聘礼的架势的,在瞧瞧何瑾带来的嫁妆,自然就会觉得有些寒碜了,那些个丫鬟还有纪韵瑶便是如此想的。

    原本纪韵瑶在将月楼见过何瑾,那时她没觉得何瑾怎样,眼下却是被那些烟雾遮住了眼,又因身旁人皆是说道何瑾如何如何,她便如旁人一般来看待何瑾了。

    旁人都以为国公府得了天大的好处,却不知何瑾大婚不几日,早朝时国公府就将那些银子等物捐入了国库,给今年筑堤治河一事出解了燃眉之急。

    妙珠将那玺灵石手排一拿出来,莫道是那些丫鬟,就是纪韵瑶也不禁暗暗一惊,她惊诧倒不是因为这手排多贵重而是因为她并没料到何瑾会拿出这七彩碧玺与她。

    虽在纪韵瑶眼底这碧玺手排虽不罕见却也算得上贵重,只想何瑾是个一毛不拔的尖酸之徒的纪韵瑶因这手排不禁对何瑾另眼相看,更别说她的几个丫鬟了,皆是一片愕然。脸上的神色顿是收敛了许多。

    何瑾拿出这碧玺手排就是要让那些奴才擦亮眼瞧瞧,若只是以为示弱装傻定是要叫别人欺辱到头上来的,碍于纪羲禾那些奴才不敢将她如何,但妙珠和璇鱼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亮亮家底让狗眼看人的心里警醒点,她何瑾不是好欺负的,她的丫鬟也不是随便便能欺负的。

    方才在门外那丫鬟呵斥妙珠的话,何瑾可是听得清楚,她瞧向最后放了礼盒进来的那丫鬟,望着那张惊愕的娇俏脸蛋,何瑾仍是笑着的,但这笑意里透着点阴寒之意。

    那丫头不禁缩了缩脑袋往屏障后躲了躲。

    何瑾移回目光,结果妙珠递来的碧玺手排递与了纪韵瑶。纪韵瑶却是不接。

    “小姑可是嫌弃这手排?”

    纪韵瑶本不想搭理何瑾但想到今日的来意,她犹豫了一会儿收下了手排,但未有戴在手上,而是转眼就交给了身旁的丫鬟拿着。

    瞧着纪韵瑶这般,何瑾并未有说什么。

    收下手排后,纪韵瑶也不愿在这处同何瑾多呆,她便开门见山了,“今日我来是有一事相托。”

    何瑾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瞧,也瞧不出纪韵瑶又半分求人的意思,倒像是特意来命令她来了。心中虽如此想,何瑾却是笑了,“小姑有何事,只管到来,只要是嫂嫂做得到的,嫂嫂定不推脱。”

    纪韵瑶不与何瑾寒暄,直接道出了目的,“我有一玉簪子落在哥哥院子里了,想要你帮我找到,并还回我院中去。”

    自打进屋到现在,纪韵瑶不是不搭理何瑾就是你来你去的,半点没有把何瑾当嫂子尊敬的意思,但何瑾却是好言好语的相陪。倒不是说何瑾有意奉承纪韵瑶,只是何瑾贯来觉得比起何府那个口蜜腹剑的何婉,还有那人前办无辜装可怜的小白兔纪子萱,纪韵瑶实在是可爱太多了,至少她讨厌你便是讨厌你,就是此时耍心眼也耍的如此可爱。

    落下的白玉簪?何瑾暗笑不语,一个是丞相府的千金嫡女,一个是庶子,如何能关系好到将玉簪子这贴身之物落在对方院子中的?除非是有人给纪韵瑶拆了发髻拿下了簪子,不然那牢牢实实戴在头上的发簪如何能掉?若说纪韵瑶留宿在纪羲禾的院子里,那就另当别论了。

    纪韵瑶同自己说着话是何用意,何瑾思虑起来,暗示她与纪羲禾的关系非同寻常?还是在试探自己到底知不知晓纪羲禾并非纪广居之子?

    都不是,何瑾很快便将这两种可能否决了,纪韵瑶的城府并未有那般深。

    如此一来便只剩两个可以解释的理由了,一,纪羲禾所谓的“与任何女子都没有留下过染血的帕子”的话为假,纪韵瑶曾留宿于此真的落下了白玉簪子,二,纪韵瑶说谎,她根本没有留下白玉簪子,而是想要自己从这院子里拿到一只白玉簪子给她。

    何瑾定下心思,笑问纪韵瑶,“小姑落下的那簪子为何样式?嫂嫂若是瞧见了也好遣人送还于你。”

    见何瑾应承下,纪韵瑶眼中稍稍浮上一层喜色,急道:“一般的素白玉...”纪韵瑶陡然止住了未说完了话,她神色略有些不自然的补充道:“那是我一友人赠与我的,虽无甚价值,但于我而言却是万分重要。”纪韵瑶声音里没有感情,干扁扁的,一听就知道是胡诌出的话。

    何瑾瞧着纪韵瑶倒也不拆穿她,反倒是顺着她的意思,装出一副相信还不怀疑的模样点了点头,也无需纪韵瑶多言了。

    “素白玉”三字就已十分详细地道出了那簪子的特别之处,丞相府里就是一普通丫鬟都早已不戴这素白玉的簪子了,若是见到一符合条件的,那定然就是纪韵瑶要找的了。

    目的达到,纪韵瑶半刻也不愿多呆,连句告辞的话都没有,起身便离去了。

    *

    纪羲禾回来时,何瑾正悠哉地看着书品着茶,进了这四处都是眼线的丞相府,何瑾想不悠哉也无法。

    何瑾心里惦记着何筱那处,却无法像在国公府时那样行动自由,只得吩咐了府外的安福子叫他多多留心公子何筱那处,何瑾告诉安福子只要何筱与安云菱见面了,就立马去通知王桂,无论王桂在干什么都一定要将王桂带到何筱拿去,绝对不可让安云菱有机可乘。

    眼下何瑾呆在丞相府虽担忧外边的情形,但也不得轻举妄动叫纪广居那老狐狸看出端倪,只能安安分分地呆在院子里哪也不去,什么也不说,最后只落得个无事可做的境遇。

    捧着书,吃口茶,见纪羲禾进来,何瑾只是微微颔首,便继续读书品茶去了。

    纪羲禾久久等不到何瑾开口同他说话,他便起了头,“今日院中多了些锦缎礼盒,可是有人来过?”

    何瑾颔首,缓缓将目光从书上移开,转而瞧向纪羲禾,“三小姐来过。”

    纪羲禾微微皱眉,自打嫁给纪羲禾后,何瑾发觉纪羲禾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多变了,以往,哪怕是前世,何瑾都只见过纪羲禾似笑非笑的模样,像眼前这般皱眉的样子,真真是头一遭见到。

    何瑾收回心神,答道:“三小姐叫我为她寻一只簪子。”何瑾望着纪羲禾的双眸,继而道:“一只素白玉簪子,三小姐道是她落在这院子里的。”

    纪羲禾倏地笑开,“落在我这的?”

    何瑾颔首,不言语。

    纪羲禾缓缓止住笑,他眸光幽深地打量着何瑾却在何瑾脸上找不出一丝他期待的神色,只是平静,何瑾脸上只是一片无所动摇的平静之色,这叫纪羲禾心中泛上些许苦涩。

    须臾,纪羲禾唇上又勾出一抹笑弧,覆上来时的神情,“你相信纪韵瑶的话?”

    “不,”何瑾摇首,“我只是相信院子中一定有这白玉簪子。”

    纪羲禾抿唇笑了笑,而后从袖中将取出一簪子,正是纪韵瑶说的那般,是只素白玉的,干干净净无任何雕饰,只是瞧着有些古旧,不像是纪韵瑶那般年岁该带的饰物,而像是妇人所佩之物。

    “你可知纪韵瑶为何要寻你要这簪子?”纪羲禾淡淡问。

    何瑾视着簪子,而后答道:“她想要这只簪子?”

    “她是想要你将这只簪子从我这处拿走。”纪羲禾眸色深深,“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元德皇后的!”何瑾大惊,而后恍然明悟,如此贵重之物,若是叫纪韵瑶得逞,那纪羲禾必是要迁怒于自己,想必这就是纪韵瑶真正的目的。

    何瑾不觉扬唇笑了笑,纪韵瑶真真是小女儿家心性,这般意义重大的物品,要是这簪子落到那有心之人的手中,定然是要掀起狂风巨浪的,但到了纪韵瑶这处,竟是叫她看做妒忌争宠的踏脚石,何瑾摇首笑着,心道纪韵瑶真是可爱极了。

    正是笑着,来自指尖的温热触感突然出现在何瑾脸侧,纪羲禾两手轻轻扶住何瑾的脑袋,动作轻柔,趁何瑾错愕之时,将其发髻上的金钗取下,用手中的白玉簪取代之。

    何瑾望着铜镜中纪羲禾的举止神色j□j,伸手便要将那白玉簪取下,却是叫纪羲禾按住了手。

    “错了,”纪羲禾语气极淡,莫名有丝绕人心头无法忽视的哀伤,“并非元德皇后的遗物,此乃我生母柳氏之物。”

    “生母柳氏”四字叫何瑾脑如钟撞,瞧着纪羲禾她惊得吐不出一个词,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却是笑得柔意无限。

    纪羲禾打量着镜中戴着簪子的何瑾,笑容真切。

    何瑾心中乱成麻,她即可想到了一切最糟糕的事,其中最有可能但最糟糕的便是,纪羲禾乃纪广居所找来冒充大皇子欺骗琝启帝的傀儡。

    何瑾猛然回首盯着纪羲禾,他为什么要将这事告诉自己?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纪羲禾回视何瑾的双眸,神色幽昧,“此般,你仍要助我登上那赤金宝座吗?”

    见何瑾不语,缓缓纪羲禾嘲讽地笑开,“还是将这事告知众人,用我的命讨好司空觐一党,好叫他日后登基保佑国公府一世平安?”

    纪羲禾直盯盯地看着何瑾,他仿佛已经从那无言中听出了答案。

    “不,”何瑾摇首,她长舒一口气定下心神,“能保佑国公府的只有你一人,因而于我而言,要登上那天子之位的也必须是你,纪羲禾。”

    何瑾知晓司空觐暗中招兵买马的事被陆彦觉察,且已经揭露到了琝启帝面前,眼下琝启帝尚无法与贤妃撕破脸,才隐忍不发罢了,如今瞧来定是要秋后算账的,如此,司空觐若是当上皇帝,莫说是保佑国公府,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国公府。

    且何瑾最是了解外祖的性子,暗中招兵买马实属大逆不道,外祖又岂会承认那大逆不道之人为天子?

    无论怎样说来,司空觐都是万万不能继承皇位的。纪广居更是不能。

    就算纪羲禾不是大皇子又如何?有一统万里江山之能便是足以。

    比起一心只知如何争夺皇位坐稳皇位的司空觐,纪羲禾却是在前世用实际行动造福了百姓,前世纪羲禾虽不是皇帝,但干的却是一国之君的事儿,不若然也不会在纪羲禾权倾朝野之时也无一个百姓咒骂他不得好,因这前世何瑾也气得牙痒痒了许久,怨恨了许久,那时何瑾不愿承认,但如今看来,何瑾不得不说若是纪羲禾当上皇帝定能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眼下,何瑾是决心要助纪羲禾戴上九龙冠,名正言顺地坐上龙椅的。是真是假,与她无关。

    何瑾神色坚定且认真,“你且安心,我已许下承诺,就不会做那背叛之事。”

    纪羲禾眼中那深邃的幽潭,陡然给一片落叶带起了涟漪。仿若有股温泉陡然从土地中冒起,给纪羲禾淡薄如冰的周身晕染上了一层暖意,他唇角不由地扬起,霎时间,就连屋中最黑暗的角落都变得明亮了。

    何瑾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头上发簪拿下,递还给纪羲禾,“既然我已应承下公子永不背叛的诺言,何瑾也想要公子答应我一事。”

    纪羲禾微微颔首,他眼中盛满笑意,对于何瑾递回的发簪,纪羲禾却是未收下。

    何瑾也不再执着于那白玉簪了,她那簪子放置一旁,缓缓闭眼,再瞧向纪羲禾时何瑾眼中平静无波,“瑾之愿公子日后一统天下后,能保佑国公府平安。”

    纪羲禾笑道:“那是当然。”

    何瑾继而补充道:“还有一事,”顿了顿,何瑾又道:“希望公子能休离瑾之,放瑾之回府。”

    笑意凝滞在唇角,纪羲禾眸色微闪,藏起眼底的神色,他最终还是笑了,“这,自是一定。”

    闻言,何瑾心落回肚中,她扬起一笑,笑意里满是真诚,这是进入丞相府以来纪羲禾在何瑾脸上所见过的最开心的表情了。

    不知为何,纪羲禾突然觉得今日的春风有些凉人。

    几日后,又是花香满面的一日,丞相府里来了位何瑾的老熟人,她许久未见的好妹妹,何婉。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出去,大概更新不了,所以今天多写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