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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往事如昨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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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时间:2013-11-01

    白莲的本名不叫白莲,而是叫白小怜的。

    白小怜命苦,据母亲陈兰说是尚未出生就死了父亲,被她带着改嫁到了t市,随了继父白喜成的姓。因为从小长了一副瘦巴巴大眼睛的可怜相,便随随便便被取了“小怜”这么个不像名字的小名儿,后来就一直用了下来。

    继父白喜成起初还好,那时是在一家挺大的赌场当保安,虽然不是什么正式工作,但是养活一家三口足够了。对白小怜算不上亲近,却也算不上不好,就是带着那么点没有血缘关系的隔阂,淡淡地处着。但他是个有点儿懒的男人,也小气,所以监护人的责任尽得并不好:因为舍不得花钱,到了入学年纪并没有让她去学校读书,而是在一家杂技团招学员时送她去学了杂技,九岁时,又被一所武术学校看中,以不错的条件挖去做了招牌。

    那时的白小怜还不像现在的白莲这样沉静如水,从容大气。但她也是跟其他孩子有区别的。话从来都不多,也不爱交朋友,更多的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想心事,而不是跟同学玩闹。她从小知道自己的身世,跟继父不亲,可关系也不是很坏。跟陈兰比白喜成亲近些,但也没有到其他小孩子那样黏着母亲的程度。

    认识的人都说,这孩子心重,不易跟人掏心窝子。

    凡事也有例外,比如白莲十岁的时候,陈兰又给白喜成生了个男孩儿,取名叫白小磊。小男孩聪明活泼,平时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狗皮膏药似的黏着这个不爱说话的异母姐姐,没事儿就往她怀里蹭,跟她做游戏。

    有这么个弟弟充当调味品,白小怜的童年和少年也算过得不错。

    然而,都说幸福生活的开始悲剧就在倒计时,倒也不无道理。

    好景不长。也许是酒吧夜店里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也许是本就有一颗躁动不安的心脏。几年后,白喜成不再满足于做小保安,而是干起了拉皮条的勾当—去赌场附近的夜店当了妓女们的鸡头。不久,他迷上了夜场的声色犬马,迷上了酗酒、嗑药和赌博。再后来,索性连”生意”也不做了,天天往赌场跑。赢了钱便去买酒嗑药,输了便把家里不多的几件家当拿出去抵债。

    白小怜的母亲陈兰是个隐忍传统的东方女人,对于丈夫这样的行为很是无可奈何。她该说的说了,该劝的也劝了,可是白喜成不听不说,还会在输了钱或者喝多了的时候拿宽宽的皮带打她。每个月白小怜放假回家的时候都能看见陈兰脸上和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和伤痕,触目惊心。

    家里的家具越来越少,哭声却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白喜成要拿陈兰做赌资去给那些猥琐的男人消遣,陈兰才真的爆发了。她和白喜成大打了一架,一怒之下用西瓜刀砍下了他的一只手臂。

    因为故意伤害罪入狱十年,这还是法院酌情轻判的。

    从此,家不成家了。因为母亲,白小怜恨上了白喜成。可又因为年幼的弟弟小磊,十几岁的她不得不退了学,一边打零工挣钱养家,一边照顾他。当然,这期间还要忍受不断地有人冲上门来讨债,砸东西,甚至殴打白喜成和她们姐弟。那时候,白小怜身上很少是不带着伤的,但是她尽可能地保护着弟弟,努力在原本就不多的工钱里省下一些来为弟弟读书做着准备。

    而且,她还会每个月去监狱看望陈兰,而且从来都是尽可能报喜不报忧,发现自己没有喜要报时,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和她隔着玻璃墙相互望着。陈兰心疼女儿,却已经帮不了她。白小怜心疼母亲,也是无能为力。

    那一年,白小怜长大了许多,已经不似同龄孩子那般简单快乐,她有了一种某些成年人都不具有的沉静、缄默。整个人柔韧得好似一株野草。

    至于带弟弟从那个残破的家里逃出来,是十七岁时候的事了。

    虽然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只有一百五十公分的个子,但是十七岁的白小怜已经初现了少女的美态来--她有着长及腰际的头发、尖尖的下巴和一双漆黑的、楚楚可怜的眼睛。与其他同龄女孩子相比,她的身材更瘦弱娇小一些、肤色也苍白得多,但是越是这样,反而越显得她气质清冷,与众不同。

    来讨债的人开始对她动手动脚,连白喜成看她的眼神都掺杂了更多的龌龊情绪。

    白小怜本就是个通透孩子,一来二去,也就看明白了。她开始整天整天的在外面打零工不着家,晚上也不太敢回家去睡。

    终于在一个夜里,醉醺醺的白喜成回到家里把魔爪伸向了白小怜尚未发育的身体上。白小怜先是哭闹挣扎,后来心灰意冷之下一脚踢了他的裤裆。白喜成疼得倒地打滚儿,白莲才从那个家里趔趔趄趄地逃了出来。当然,还带走了同母异父的弟弟白小磊。

    白小怜没有什么朋友,跟陈兰和白喜成都不甚亲近,倒是这个弟弟,一直情同手足眼睛,她不可能留他一个人在火坑里受煎熬。带着他,以后的路艰难遥远,可是,她至少是问心无愧的。

    ……

    “大哥,请问这里还招人吗?”

    刚从那个地狱般的家里逃出来时,白小怜决定找一份长期的工作,谁知,找工作的过程却是四处碰壁的。想也知道,没有家和父母,年仅十七岁的女孩子自己生存都很难,更何况还带着一个七岁的弟弟呢。她自己打零工攒的钱把弟弟送到了一个公立学校去,自己只剩20块在口袋里,四处找着工作,连住处都没有着落。

    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着,看见一家超市的门上贴着的招工启事。那张启事显然有些时日了,那张红色的纸都被太阳晒得泛白,字迹也斑驳了。抱着一线希望的白小怜推门进去,向店长模样的人询问。

    “不招童工。”店长模样的男人正在出口处的椅子上坐着跟收银员闲侃,用余光扫了一眼白小怜,摆摆手道,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在这样的地方开超市本就不容易,再敢招未成年工,自己还想不想干了?

    她不就是矮一些吗,为什么都怀疑自己是童工啊?拜托,童工的标准是十四岁以下好吗。

    白小怜有些委屈地咬了咬嘴唇,明知对方不耐烦,却还是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件来。

    “大哥,你看,我十七岁了,已经不算童工了。”她说,有些小心翼翼地。

    原来在家附近打工时也是有这方面顾虑,所以身份证一直是随身携带的。

    店长模样的男人伸手拿过白小怜的身份证看了一眼,又塞给她:”我们已经不缺人了,缺人再联系你吧。”

    连联系方式都没有问——虽然白小怜连手机和住处都没有吧,显然,这句话是推脱之辞了。白小怜脸皮薄,被人这样冷淡,觉得难堪极了。她微微颤抖了一下走出去,手心都被自己捏出汗来了。

    长得太小,又没有学历,除了从武术学校学来的那些东西没有任何真本事,白小怜找起工作来四处碰壁也是正常的。可现在,她的口袋里除了二十块钱别无他物,没有住处不说,很快就会饿肚子了。

    就是不想让弟弟觉得生活太艰难,不想让他那么小就像自己一样生活的那样难堪才送他去学校啊,而自己,真的找不到工作,大概就要像这座城市里那些流浪的猫狗一样,翻垃圾桶找吃的,天天被人厌弃、伤害了吧。

    走在路上的白小怜不由地叹了口气。

    天色像心情一样,逐渐地暗了下来,马路上华灯初上,公园里也有喧嚷的歌舞声响起。白小怜找了一张长椅坐下,寂寂地看着眼前跟自己无关的一切美好,终于悲从中来。

    当年卖火柴的小女孩因为饥寒交迫死在圣诞前夜,也不过如此吧。每个屋内都有红红的炉火,香香的烤鸡,每个家中都有严厉但是会心疼孩子的爸爸,都有慈爱美丽的妈妈,每个孩子都是爸爸妈妈的宝贝,可以享受炉火、烤鸡,和多得要淹没的爱意——除了她。她没有爸爸妈妈了,也没有家。

    白小怜拢了拢旧外套双臂抱膝地蜷在长椅上,贝齿紧紧地咬住没有血色的唇,不让自己哭。起风了呢,虽然是夏夜,天还是有一点点冷。

    一只流浪猫在长椅下蹿过,俯在旁边的垃圾桶上翻找着晚餐。白小怜突然就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咪咪,”她轻声唤它,自己的肚子也有些饿。

    小猫大概是没有翻到食物,又被她的声音打扰到,回头“呜呜”地叫了两声就跳走了。

    白小怜叹了口气,漆黑的眼睛里终是落了一颗眼泪下来,那莹亮的悲伤的水滴滴在自己的手背上,清凉,软弱。是从来没有过的无助感。

    就这样缄默着、悲伤着、无所适从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再醒来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晨光熹微。

    身上多了一件男式外套,也不知是哪个好心人披的。自己和昨晚的流浪猫又有什么区别呢。白小怜低头看看自己的样子,自嘲地想。难不成以后就要做流浪猫了吗?

    不过,猫可以吃睡靠垃圾桶,自己总不能捡垃圾吃吧。更何况,小猫没有兄弟姐妹,她白小怜还有个弟弟要照顾啊。小磊还那么小,自己怎么忍心让他过得不好呢!这样想着,白小怜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她要活下去,要继续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