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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庄生晓梦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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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丘荼离开太子府返回家中,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打开屏风后的密室,从中取出一个黑丝绒包裹的匣子。

    匣子里面放着一本精心保存的图册,丘荼小心翼翼的翻开,在不知第几页上画了一个咒并施法。

    凭空袭来一阵寒风,吹得书页哗哗作响,咒语闪动着紫黑色的流光,一个幽幽的影子淡如烟雾般自书中腾起,在空中慢慢显现出轮廓。

    丘荼听到那种僵硬的关节活动声,总觉得寒毛直竖,他不去看对方,只低声道:“按原计划行事。”

    浮在空中的鬼影面部僵硬,毫无表情,死死的盯着丘荼瞧了一阵子,这才从窗口飘了出去。

    那本图册便是他从安谨手里骗来的百鬼图,上面收录了上百种妖力强大的妖怪鬼神。适才他所施咒召唤出来的妖怪,名为偃师,正是京都孩童失踪事件的罪魁祸首。

    而丘荼身为始作俑者,目的当然只有一个——陷害边戍,激起民怨,利用悠悠之口令他身败名裂,一如他母妃当年那般百口莫辩。

    丘荼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随后忙将图册收好,把匣子封锁在密室之中。

    他以为这一切天/衣无缝,不会被人发现,殊不知有人在门外目睹了偃师从他房中离去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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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旗渊坐着太子府的豪华马车被送回边戍的临时府邸,三人再次相聚,喜不自胜,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山中院落的日子。

    太子和丘荼吃瘪的郁闷令旗渊心中大爽,笑言这几日在太子府所受之苦实在值得。

    三人在府中招待将士彻夜痛饮,午夜过后才回房休息。

    佟凛被边戍带回房中,看着床铺纳闷道:“你皇子府虽是临时居所,但院落房间也不算少,难道还要跟我一起睡?”

    边戍笑道:“习惯了。前段时间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么都睡不好。”

    佟凛皱了皱眉,心说你睡不好不是因为撸管太勤吗?

    他语重心长道:“且不说你年纪不小了,现在我们在京都,不比在山中,到处都是盯着你的眼线,要是你与男子同睡一房的事传出去,难保不会被□□恶意的大做文章,若是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想。”

    边戍的笑容烟消云散:“回到京都之后,繁文缛节诸多约束,又要处处提防太子,没有一日过的安生,这皇子不做也罢,不如我们回到山中小院去吧。”

    佟凛失笑道:“你在别人面前各种威风、满腹计谋,怎么跟我说话便总像个置气的孩子。”

    于边戍来说,就算他再次离开京都隐居山林,太子也绝不会放过他,这一回定会千方百计将他找出来,并亲眼看他死掉才会放心。

    于佟凛来说,他有任务在身,不消除原主的怨念值,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的。

    “况且,”佟凛补充道,“难道你不想为母亲报仇吗?”

    “当然想,”边戍的眼神在一瞬间结冰,“回想当初他们陷害我母妃的事,我便想将他们碎尸万段。”

    “所以我们不能走。”佟凛拍拍他肩膀道,“不如这样,我睡在你隔壁如何?”

    边戍咬了咬嘴唇,勉强妥协。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忍不住抚摸床帐后面的墙壁,一想到佟凛就在墙的另一边,他就恨不得穿墙而过。

    没过几天,皇上便在宫中设宴为边戍庆功,同时请来了治理瘟疫的功臣佟凛。

    皇上见佟凛风度清雅高迈,容貌霞姿月韵,无论天文地理还是音律诗词,均可侃侃而谈,顿时心生好感,又从鹿苑那里听说了百鬼夜行之事,当即便要将他招入阴阳司。

    佟凛谢过圣恩,皇上又问丘荼道:“司长可有职位推荐?”

    丘荼心里起伏不定,但表面还是镇定非常。眼下边戍和佟凛风头正盛,深得皇上赏识,此时翻出往事令佟凛难堪,只会拂了皇上的兴致和心情。

    他十分识时务道:“司中尚有判官一职空缺,臣以为安先生可堪此任。”

    皇上点点头,将佟凛封为阴阳司判官,官拜六品,负责公文书的审查,并赐他一枚蟠螭纹白玉璧作为医治皇子有功的赏赐。

    大太监捧着红丝绒托盘将白玉璧呈到佟凛面前,佟凛谢过皇上后刚要伸手去接,一片树叶悠悠落下,覆盖在白玉璧的瞬间,将其压得粉碎。

    边戍倏然站起,唯恐有变,皇上的神色也暗淡下来,似乎有些惊疑,这蟠螭纹白玉璧是祥瑞的象征,平白无故便碎裂成齑粉,难道是不祥之兆?

    丘荼微微颔首,眉眼低垂,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虽然不能阻止皇上封赏,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让佟凛在皇上和百官面前丢脸出丑。

    佟凛却十分平静,请皇上稍安勿躁,用指甲戳破指尖旧伤,将血滴挥洒于玉粉之上。

    仅仅是一滴血,瞬间便流淌开来浸润全部粉末,晶莹剔透的玉粉突然飘上空中,如星光一般粼粼闪动,在一片惊呼声中,化作“天佑吾皇,万寿无疆”八个大字,经久不散。

    眼见龙颜大悦,众臣纷纷附和恭维,气氛立刻从沉寂转为欢腾。

    佟凛笑着瞥了丘荼一眼,颇有种放马过来的挑衅意味。

    丘荼心生气恼,总觉得师弟与他印象中安静温和的形象差别太大,他的师弟怎么可能这么得瑟!

    玉粉形成的八个字直到酒宴结束后也依旧闪耀,待夜深人静时才散开,如同流星一般划落皇宫各院。

    自静玉藻惨死后,皇上便患上了失眠症,时常在御书房中独坐到天明。这几日也是如此,即便边戍归来,并成功治理了潼州城的瘟疫和洪涝这几件事令他心情十分愉悦,入夜后他依旧会感到心有戚戚,无法安然入睡。

    边戍与静玉藻五官相似,虽然已经长大成人,眉目英朗,但细细分辨依然能够从中找出他母妃的影子。

    皇上并非对静玉藻完全绝情,在她去后也时常想起她温柔的笑容和曼妙的舞姿。或许就是她的美貌太过惊人,所以在听到阴阳司称她为妖狐之体的时候,皇上竟也没怎么惊讶。

    但他很难想像静玉藻那样善良的女人,怎么能够做出食人这般残忍血腥的事,所以一开始并不相信。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皇上本来就是犹豫不决、易受影响的性格,加之对阴阳司极为依赖,是以内心愈发动摇。

    最后面对朝前百官和三宫六院的压力,他不想被扣上一顶昏庸嗜淫的帽子,背负千古骂名,只好忍痛将静玉藻赐死。

    虽然事后人人都称赞圣上英明,后宫中也再未发生小皇子和公主惨死之事,但皇上心里总有一个结,也再未找到一个如静玉藻那般可心的女人。

    这夜他又望着院中的紫花泡桐叹息,毫无睡意。窗外虽灯火通明,却万籁俱寂,更为他心中添了积分寂寞。

    正出神之际,身后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皇上转头一看,顿时满头冷汗——墙角处竟然飘着两只游魂,看模样打扮似乎是两名宫女。

    虽然内心感到惊惧,但皇上自认为是真龙天子,妖邪不侵,且需维护帝王的威严,怎么也不能大呼小叫。况且那两个游魂似乎与人无害,甚至压根没有注意到他,只顾彼此聊天。

    皇上装作看不见,行动自然的走近了些,就听那两人似乎在说昨日苏昭仪的凤钗遗失之事。

    苏昭仪是一年前进宫的,因年轻貌美颇得皇上欢心,但她却是个冷美人,很少露出笑容。为博美人一笑,皇上也是费尽心思。

    苏昭仪有一对镶玳瑁金凤钗,是她祖母留下来的,她十分喜欢,却不慎遗失了其中一支,为此伤心不已。

    从那两个游魂的闲谈中得知,苏昭仪的那只凤钗是在观赏锦鲤时,掉进御花园西侧的池塘里了,当时起了风,她急着回宫,未曾留意,事后发觉也想不起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

    苏昭仪为此伤心不已,皇上为了哄她,赏赐了不少稀奇珍罕的东西,她却只是强颜欢笑,弄得皇上也心灰意冷了。

    听到两名游魂的对话后,皇上暗自记在心中,待天亮之后命人去池塘打捞,果然找到了凤钗。

    他将凤钗交还给苏昭仪,见美人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心中不免得意。到了夜里又去听那两名游魂八卦后宫琐事,随后又发觉宫中各处都有能见到一两只躲藏的游魂。

    皇上通过这些游魂,了解了各宫之中上到主子下到奴才之间的各种龃龉相争,虽然他也知道因为无法雨露均沾,妃嫔之间难免会有些争执口角,但没有想到那些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竟是如此激烈可怕,那些阴谋手段,说是骇人听闻、惨绝人寰也不为过。

    他不由得心惊胆寒,这哪里是佳丽三千,分明是魔鬼画皮,以至于再见到那些明眸皓齿的美人时,皇上连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

    这日皇后将皇上请去寝宫,说是得了某种安神的香料,效果很好。皇上一脸憔悴,坐在袅袅熏香中心神不定,也不知这效果到底好在哪里。

    皇后例行公事一般关心了皇上几句,便急不可耐的进入了正题:“皇上最近可听说了民间传言?”

    之前京中孩童失踪的事,有人说是被人拐走,也有人认为是被妖怪劫去。在官府严查和阴阳司设防之后,曾平息过一阵子,如今风波再起,又有几家的孩子失踪了。

    算算时间,第一个孩童失踪案发生在边戍回宫之后,之间平息的那段日子,刚巧是边戍去往潼州城治理瘟疫期间;而他回来没两天,便再度发生了孩童失踪事件。

    任谁听了,也不会觉得这只是巧合。

    之前民间便有传言,称此事与十四皇子归来有关,现在更是很多人深信不疑——皇子去潼州城期间,京中便一片祥和,他刚回来不久,那拐走孩子的妖怪便又现身,甚至还有大胆的,说皇子本身可能就是个妖怪,毕竟他体内流着妖怪的血统。

    不少年长之人对当年火刑处死静玉藻的事还犹记在心,一提起来便心惊胆寒。若事实果真如猜测所言,那么十四皇子也许与他母妃一样,把孩童抓走当成口粮了。

    虽然边戍在潼州城治理瘟疫之功不可磨灭,但在谣言之下,这件功劳就显出几分别有用心。

    恶意的猜测如流毒一般迅速蔓延,连皇宫高高的院墙都没能挡住,不仅太监宫女之间窃窃私语,就连他们的主子也将此当成茶余饭后的闲聊,顺便回忆一下当年静玉藻在世时的盛况。

    虽然这些话只敢在私下里与最亲近之人说说,但传来传去,难免也传到了皇上耳中。他表面上没有任何表示,心思却起伏如潮。

    皇上瞧了瞧皇后殷切的目光,不动声色道:“朕的确听说了,不过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罢了,难道皇后还当真了不成?”

    这段时间,皇上也从游魂口中得知了关于皇后的种种狠辣手段,曾有一名皇后的贴身侍女,只因皇上偶然夸奖她出落的越发俊俏,当晚就被皇后随便找了个借□□活打死。又怕怨魂缠身,命丘荼将其魂魄以灵活焚烧,令其永世不得超生。

    那名侍女从十三岁便被分配到皇后的宫中,深得皇后喜爱,跟随了她七年,想不到只因皇上的一次回眸,便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皇上由此及彼,思及当年静玉藻所获恩宠眷顾,又岂是宫中任何一人能够比拟;连被称赞的宫女都被皇后以极刑处置,难保静玉藻的罪名也不是为她栽赃陷害。

    现在类似的事情又发生在了静玉藻之子身上,而皇后显然想要推波助澜,皇上便心生疑窦,自然而然的认为她别有用心。

    皇后哪里知道皇上现在能通鬼神,太子与她早已串通一气,待谣言四起之际,便劝皇上让边戍离开京都,随便赶去哪片封地,做个逍遥王爷便是。

    “十四皇子是皇上亲生,臣妾自然不愿相信那些闲话,只不过,”皇后顿了一下,一边察言观色一边道,“眼下百姓怨声载道,若是继续下去,难保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十四皇子处于风口浪尖,留在京都未必是好事,”

    这话表面听起来像是在为边戍着想,实际上若是边戍真的就这么“顺应民意”的跑到哪片封地去,等于是承认了自己的确能够招惹来灾祸。

    况且皇后越是不厌其烦的劝说,皇上心里的怀疑便越多几分。他实在想不明白,分明已经立了皇后的儿子为太子令她得偿所愿,她为什么还要处心积虑的赶走边戍,难不成对静玉藻的嫉恨令她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

    皇上敷衍的应付几句,推说这熏香果然有效,已经感到困倦,便上床歇息了。皇后见他脸上生出几分不耐,便只好不再多言,伺候皇上躺下,自己睡下了。

    夜半时分,房间的另一侧响起了幽幽的哭泣时,皇上半睡半醒,闻声而起,见对面飘荡着几个游魂,衣衫破烂,满脸血污,模样好不可怜。

    就听其中一个道:“你夜夜来皇后宫中哭诉有什么用,又没有人能够听得见。”

    哭泣的那个执拗道:“我偏要来哭,偏要来诅咒这个恶毒的女人,咱们娘娘被她害的魂飞魄散,她却能夜夜安眠,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

    另一个冷笑道:“王法?她可是皇后,王法只是用来管束惩罚咱们这些贱婢贱民的。”

    皇上正听得出神,皇后也被吵醒了,迷糊中问道:“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打扰皇上休息!”

    说着坐起身来,待看清那几个飘来荡去、形容凄惨的人形后,忍不住惊呼出声。

    “皇、皇上,那是什么?”皇后抓紧了皇上的手臂问道。

    皇上安慰道:“皇后不必惊慌,不过是些无害的游魂罢了。”

    皇后怀疑道:“游魂,往日怎么不见?”

    没等皇上回答,就听那哭哭啼啼的游魂道:“贵妃娘娘生前待我们如姐妹一般,她死的如此冤枉,难道我为她哭一哭也不行吗?”

    皇上和皇后听的心惊肉跳——贵妃,又是已经死去的,不是静玉藻还能有谁?

    在静玉藻死后,她宫中无论太监宫女,全都被处死,一个不留,眼前这几个便是静玉藻身边最贴身之人,一个比一个死的更惨。

    皇上最近本就怀疑当年的事可能是皇后的阴谋,现在听那些游魂的交谈,更是确信了几分。他心中一阵恶寒,对皇后的争辩否认十分抵触。

    皇后牙齿咯咯作响,寒毛直竖,但她毕竟贵为国母,很快就冷静下来,不过一些游魂野鬼,所说的话不能当成证据。

    她一边让皇上不要听信这些鬼魂死后因不甘心所编出来的鬼话,一边传旨让丘荼连夜进宫,布下最狠毒的咒阵,将宫中所有作祟的游魂统统烧成青烟。

    十四皇子的临时府邸中,佟凛睡得也不踏实,他又一次被梦里的声音“唤醒”,进入到未知的世界中。

    当耳根后面再度传来那种令人发疯,恨不得一头撞死的疼痛时,佟凛决定咬牙忍住,这一次一定要想办法进入那间屋子。

    他心里莫名有一种感觉,除非进入房间探知真相,否则就永远无法摆脱这场不断轮回的梦境。

    佟凛死死的按着冒血的耳根,扶着冰冷的墙壁朝前挪动,铁灰色的门就在眼前,脚下的路却仿佛没有尽头一般。等他终于摸到了门前,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他猛的抬脚朝门踹去,在巨大的回响下,房门纹丝未动。佟凛已经快要被刺耳的钻动声逼疯,俊朗的五官扭曲狰狞,拼尽全部力气狠狠的撞门,一下又一下,直到他的肩膀都失去了感觉。

    他不肯放弃,哪怕把半边身体撞碎也要进去,反正这也只是个梦,就算他在梦里残了、死了,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

    这么想着,佟凛牙关咬紧,继续撞门,直到所有的力气用尽,终于浑身虚脱的靠着门滑坐在地。

    “我操……”佟凛低声骂了一句,眼前一片昏花,感觉真的快要挂了,此时此刻他只想从梦里醒来,彻底摆脱响个不停的钻动声。

    这时,每当他到达门前便消失的歌声又远远的响了起来。在佟凛清醒的时候,虽然觉得调子耳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是什么,现在在疼痛、噪音和身体瘫软的情况下,反倒被他猛然想了起来——这是帝*队征兵宣传片的主题歌。

    佟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撑着墙壁往歌声的方向缓缓挪动。他记得这首歌是帝国最红的歌手演唱的,她身穿军装英姿飒爽的形象令人过目难忘。

    “莫舞?”佟凛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女人的名字。他现在不确定这是否真的是只存在于他脑海里的梦境了,他不追星,对莫舞的印象仅仅停留观看宣传片时的一瞥,再就是之前那份标记为已死亡的资料。

    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甚至都不认识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随着女人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他耳根后尖锐的疼痛倏然溃散,“咔嗒”的开锁声从空间的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所有紧锁的房门在同一时间被插入钥匙打开。

    疼痛过后,胃部生理性的紧缩令佟凛有点想吐。他捂着一阵阵抽搐的胃部,又回到了那个困扰了他无数个日夜的门口,铁灰色的门开了一条小缝,从中透出刺眼的光线。

    他用脚尖踢开房门,警惕的走了进去,然而里面的东西,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