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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还要说什么好,闭了口垂目看着自己的手指,方才躲藏的时候,不小心被藤叶割伤了,麻酥酥的疼。
“你,跟我回去吧。”
心中蓦地一震,“回去?回去哪?如今,还有什么地方是我可以回去的?”
曹丕的身形在暖阳中忽然颓废,良久的注视着我的脸,痛苦的叹息一声,口中呼出的热气在寒冷中凝结,“你恨孤?孤听了周宣的话后悔将你赐死,如今你还活着,孤不想再计较从前的事情。你用巫蛊诅咒孤孤也可以不计较,原谅你。你跟孤回去吧。”
真是可笑,我狠狠的攥着手指,指甲陷进肉里钻心的疼着,一步一步的逼近他,冷冷的笑,“我用巫蛊诅咒你?曹丕,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配吗?”
看着曹丕的脸慢慢模糊,再渐渐迷茫如同沉沉的月色,最后归于一派沉寂的浓黑。我想,他可能会给我一巴掌,继而负气离开吧,之后,对我或是不闻不问,亦或是,再度斩杀一次。
等了良久,甚至给我一个错觉,仿佛我们对站的时间有一树花开那么久,他淡淡的声音蓦地在头顶上方响起。
“婉若,人不能总凭着自己的性子过活,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你我夫妻十七年的感情,失去你比要我的命还疼,你怎么会知道?你不知道我得知那巫蛊是你一手所做时候,愤怒和心痛几乎要将我炸开,你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原来我那么信任的夫君,竟毫不犹豫的相信别人的栽赃陷害,狠决的对我下毒手没有半分动摇。我已经离开了,不想再卷进那些是是非非里了。微微抬头,将唇角的弧度再度挑挑,柔媚万千道:“放了我吧。”
他怔忪的几乎震惊,苦笑着摇摇头,继而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话般,一瞬不瞬地看着我,苍白面容里浮出一丝痛色,哑声道:“你休想!甄婉若,你休想!!孤就算是捆住你的手脚,也要一辈子将你囚禁在孤的身边,再也不会让你离开。”
得了阳光沐浴,周围的一切都是生机勃勃,唯独和他之间促狭的空间冰冷的死气沉沉,自知我拗不过他,被他吃的死死的,就算我掉头就走,也一定不会超过十步便被打晕扛回去。左右环视一圈,我摊摊手,表情淡淡,“你非要如此,我也没有本事逃了。你要我去哪里便去哪里吧。只是,我不想回邺城,也不想去洛阳。你已经赐死了甄婉若。”
被树丫割碎的阳光里,他抬起好看的脸,虽然很白皙却显得苍白而没有血色,似是微微想了会儿,才开口:“许昌的行宫已经修建好,我送你去许昌。”
伸手挽一挽被雾气濡湿的鬓发,淡淡一笑,“那便走吧。”
曹丕过来牵我的手,我微微避了开,因伤口还有淤血,是以朝袖中缩了缩,不让他看到。走了几步,我回头看看有些潮湿的地面,一朵白色的玉兰钿花静躺在青藤下,映了些草色。想来,墨竹那么心细,应是可以发现它的。
竹舍是回不去了,却又无法告知墨竹我的去处,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为何迟迟不归,我心中隐有担忧,面色上却尽量保持平静。
曹丕乘坐的马车很快就赶了过来,赶车的竟然是管家曹铭,他见是我,惊呆在车上一时竟忘记动作,反应过来赶忙跳下车给我请安,又将脚踏拿下放在地上,让我和曹丕上车。
我看他动作已经不如年轻时候麻利,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被曹丕带在身边忙前忙后,于心不忍,伸手扶了扶他,道:“你不用忙前忙后的了。”
曹丕很有耐心,一路将我护送到许昌的行宫,留下曹铭守着,自己骑马回去洛阳。曹铭担心,却又不敢拂了曹丕的旨意,整个人急的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我见他着急,便让他随着一并回去,说现今去追赶还来得及。
曹铭却喏喏的站着,不言语了。
想必曹丕时给他留了话,既是侍候我也是看着我,还真真是应了曹丕的话,就是绑了我的手脚,也要把我囚禁在他身边,只可惜,这里只有一个清冷的院子,两个婢子一个老奴,还有刮不完的凛冽寒风。
时光冉冉,眨眼已是年除,平素闲在行宫无事可做,难免闷得慌。倒是许昌的县丞听闻曹丕在行宫金屋藏娇之后,特地献媚送来了一只白兔,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耳朵长长的垂在两侧,憨态可掬,甚是稀奇。我很是喜欢。
曹丕见我喜欢,也就留了下来,说我平日里闷得慌,好拿来解闷儿。我也没有说话,只是照单全收下来。
曹丕每次来,并不久留,也不在我的殿里留宿,伺候我的两个婢子见我平日不爱说话,进出也都是噤若寒蝉,从不弄出大的声响,伺候的也小心谨慎。
本来想着一个人天高海阔的,想去江南走走,眼下被关在这样的囚笼之中,倒是跟冷宫差不多。生命又不肯眷顾我,只觉得荒废了太多时日。
子时月上梅稍,洒下一地凉意。殿内冷清,我抱着怀中半眯着眼睛的白兔,听着行宫外爆竹声声,觉得喜庆也跟着飘了进来。
秋婵和冬娟端着瓜果进来,冬娟笑着跟我说:“娘娘,这是皇上差人连夜送来的蒲桃、龙眼,还有这个噶蜜瓜的。”
秋婵笑啐了她一口,道:“什么噶蜜瓜?小厮不说是哈密瓜么?”
冬娟连忙点头,“对对,就是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从西域带回来的那种胡瓜,可甜可好吃了。”
我转头,淡淡笑了笑,“你们也没吃过吧?听说,是专门贡给皇上享用的。你们切了吃吧。”说完,便披了斗篷走出屋子,徒留她们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明所以。
院子里红梅开的正好,我低头自言自语,“要是能见见英儿就好了,要是她还活着……”微微叹口气,还是将未说出的话咽下,抬头望望,方才还明月高挂眼下竟飘起来碎雪。倒是颇符合现在的心境。
小兔子挣脱了我的怀抱,跳到地上翻了个滚儿,很快就跳回殿里去了。院子里除了落雪的声音,还掺杂了有些凄凉幽怨的笛声。我忙四处打量,寻找笛声的来处,终是在殿堂的上面发现了吹笛的墨竹,旁边坐着小小的墨羚彧。墨羚彧发现了我,托腮痴笑,用胳膊肘捅捅正在吹笛的墨竹。
墨竹放下笛子,轻轻一跃,已在我面前站定。墨羚彧没跟上,站在殿顶乱跳,宣示着对墨竹的不满。
秋婵和冬娟听到叫嚷声纷纷跑了出来,看到突然出现的墨竹和站在殿顶上大叫的墨羚彧都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只是对她们和婉一笑,道:“他们是我的故友,是来看我的。你们快去准备些饭菜,收拾两间客房。我要跟他们叙叙旧。”
秋婵反应过来,有些为难道:“娘娘,这…皇上知道了只怕…”
我收了笑意,淡淡的看她一眼,“你也知道皇上对我如何,若我不高兴了,他也未免就高兴了,他不高兴,你们会怎么样不用我说了吧?”
她忙应声,扯着冬娟离开了。
墨竹摸着下巴打量我,叹悠悠,“才几天不见,你脾气倒是见长。可别忘了你眼下的身子,不注意调养再无故动怒,活的也不滋润了。”
我瞪瞪他,指着还在殿顶大叫大跳的墨羚彧,“你还快些把他弄下来?”
“得得,这就去。”
和墨竹他们进来大殿,墨羚彧二话不说捉了我的手臂嚷嚷道:“争如姑姑,我给你号号脉,我看你最近气色好了很多,是不是吃的好啦?不过你脸色还是很白,最近还有没有吐过血了?”
我看他这么热情,也不好推却,只得任由他号着,一边回道:“吐过两三次。”又问墨竹,“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墨竹拿起果盘里切好的哈密瓜,讪笑两声,“他对你可真够好的。一点线索都没留下,连个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我满面愁容的看着他,“说正题。”
“诶,你最近果然是脾气大了,看来是被人宠惯坏了啊。”看我拿着金钗做抛物状,他忙住了口,被瓜呛了一下,咳嗦一阵儿,道:“我不说了我不说了。那天我和小彧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正好一辆马车飞奔过去。本来是想掉头回去的,恰巧碰到了曹睿。他在后面骑着马,一眼就认出来我。一定拉我和小彧小坐小坐,没办法我就只好敷衍敷衍,准备中途开溜,谁知道溜是溜了,结果回去就找不到你了。幸好沿路发现了你的钿花,不过,只是一个钿花,除了判定你出了事外,没有一点帮助。所以才花费了这么多时日,不然,早就应该找到你了。”
我莞尔,睿儿自然是跟他的父亲站在一起,从我被赐死之后,睿儿依旧没有受到冷落就可以看出来,曹丕对他还是宠爱的紧。他们父子之间没有隔阂,也是唯一令我还算欣慰的事情。
“以后,你作何打算呢?”神色稍稍松弛下来,我浅浅的问墨竹。
墨羚彧倒是已经号完了脉象,欣喜的凑过来,插言道:“争如姑姑你的脉象很平稳,看样子最近没有大碍了。”
墨竹推开墨羚彧凑过来的头,道:“我得先回去把琉珠和墨萧接回青山,以后不打算下山了。得,我也不逗留了,让小彧留下陪着你说说话,他可比兔子惯用多了。”
我点点头,墨竹守在我和曹丕之间这么久,不为功名利禄,他向来不羁,做事随性,眼下,大概也不想再卷入这些无聊的是非中了。一如我现在的心境。
墨竹走后,秋婵和冬娟端来饭菜,望着趴在桌上已经睡熟的墨羚彧,期期艾艾道:“娘娘好歹也告诉奴婢们,这位小公子唤什么名字也好称呼啊?”
墨羚彧似乎被她们吵到,揉揉睡眼坐了起来,“争如姑姑,我好困。”
“争如?是你现在用的名字吗?”
闻言,我眼皮都懒得抬起,略略回道:“名字不过是个称呼,叫什么都没所谓。你怎么来了?除夕不是该设宫宴的吗?”
秋婵和冬娟赶紧将饭菜放到桌上,跪倒地上去叩拜。
曹丕挥挥手,让她们退下,含着淡淡的笑意走过来,“孤来了,你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墨羚彧后知后觉的跳起来,讶道:“他......是,是皇上。”
曹丕轻轻伸手揽过我,对跳起来的墨羚彧浅笑,“你叫她争如姑姑?你们认得?还有,你要告诉孤,你是怎么找到她的,又是如何进来的。”
我一惊,忙接话道:“他不过是个孩子,你也要为难于他吗?遑论,是我让他来找我的。你也知道,我跟墨竹学着养鸟,会写传信儿的法子。”
如今,我不求自己能安然度日,只求曹丕不要再伤及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曹丕终是绽了笑容,轻轻额首,道:“我看他也困乏了,想必你已经吩咐过准备客房了吧?那就让他先去休息吧。”
我站起身,微微俯身,道:“谢皇上恩典。”遂给墨羚彧使个眼色,小彧倒是也蛮聪明,低了低头便退出去了。
我才松了口气,盯着鞋子上的绣莲,不再言语。
曹丕站起身来,驻足在我面前顿了下,旋即走到衣架处脱掉外面罩着的儒衫,随手搭上,又踱步回来,拉过我的手,默然片刻,迟疑道:“我想,过些日子,立睿儿为平原王,你意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大概,约莫,或许,可能,这篇文它,最终,只怕,还是要,算了,我还是不说了,免得被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