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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含真一边抱怨赵陌,一边吐嘈赵硕,等她闲下来的时候,太阳都偏西了。想着还要去祖父祖母那边陪吃晚饭,她赶紧换了一身衣裳,重新梳了头,才拢着个半掌大的小手炉出了院子。
一边走路,她就忍不住一边自嘲。穿回来几年,她居然也适应了这种一天换几次衣裳,有丫头服侍起居的生活。尽管依然觉得很麻烦,可想想一天的时间那么长,似乎也没必要事事都赶着来,放慢一下日常生活的节奏,也别有滋味呢。
来到正院的时候,她听见祖母牛氏正在屋里跟祖父秦柏聊天,说的还是父亲秦平的婚事。
牛氏是有些急了,尽管黄清芳至今还没议亲定亲,可姑娘毕竟大了,谁知道她家里什么时候就会忍不下去,不顾姑娘的任性,给她定下亲事来?虽说如今京城里并没有几家子弟是与黄清芳门当户对、年貌相当又是初婚的,但续弦的却未必没有,放眼全国,也未必没有,说不定黄家更乐意给女儿定京外的人家呢?秦平那边却一直不肯点头答应续弦。他不点头,牛氏也不敢自作主张替他求娶,可错过了这么个好姑娘,还要上哪儿找同样好的去?
牛氏深觉长子不贴心,不懂得父母的忧虑,只能冲着丈夫抱怨了。秦柏拿着个前朝的茶碗研究了半日,嘴上应着,也不知听了多少句进耳朵里——类似的抱怨他都不知听了几回,自然不会把心思全都放在上面。研究那茶碗,到底是真的很有研究价值,还是仅仅找个借口闪避,就真的只有秦柏本人知道了。
秦含真见状赶紧救驾:“祖父,祖母,你们在聊什么呀?我今儿去了长房一趟,跟二姐姐、四妹妹小聚了一回,听说了不少有趣的消息呢。”想要把牛氏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牛氏却是早已见惯了丈夫跟孙女儿之间的配合,白了他们一眼:“得啦,这个就是你们常说的‘顾左右而言它’吧?我不过就是随口抱怨几句,你们这都没耐心听了,还装模作样拿个茶碗瞧了半日。不就是前朝的茶碗吗?官窑的青花瓷,年份窑口都开门得很,一眼就看到底了,有什么可瞧的?我是看不出什么好来。想要搪塞我,好歹也弄个钧窑的呀。”
秦柏眨了眨眼,一脸平静地将茶碗放下,吩咐丫头:“我们从南边带回来的那个黑糖,配成姜茶喝了极好的,煮一碗给你们夫人送来。”又对牛氏说,“含真说这黑糖姜茶对妇人有益,我想在天冷的时候喝一盏姜茶,也能袪寒暖身,你尝尝可好?”
牛氏哼了一声:“你就装吧,当我看不出来呢!”却对丫头说,“既然姜茶好,明儿早起煮一锅来,全家人都喝些。这会子就算了。都快天黑了,喝什么姜茶?这时辰就不对!”
姜茶是生发阳气的东西,其实是早上和上午的时候喝比较好,到晚间再喝,就容易上火了,不易消化。秦柏素来擅长养生,若不是想转换话题,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牛氏心中明了,哪里还看不出他的用意来?只白了丈夫一眼,就作罢了。
她改而问起了孙女:“今儿都听姐妹们说什么有趣的了?”
秦含真连忙将自己听说的八卦都贡献出来了,末了还道:“许家人听说还来拜访过祖母呢,他们家到底怎么回事?当初不是都拒绝过了吗?居然还要来自讨没趣。”
牛氏哂道:“天知道他家是怎么回事?总觉得咱们秦家有宝呢,一门心思想要娶个秦家女孩儿回去。最可笑的是,一家子还不齐心,有人殷勤着上门来巴结,想要说成亲事,却还有人不停地拖自家人后腿,也不瞧瞧自家的孩子有几斤几两,就敢整天嫌弃别人了。他家的峥哥儿虽好,但也不是天仙呀。少年举人很稀罕么?别说你祖父了,你吴表舅,还有王家兄弟,哪个不是少年举人?也不见人家有多骄傲,偏许家就觉得自个儿孩子了不得了,恨不能娶个公主回去!”
秦柏微笑道:“他家倒不想娶公主,娶了公主,峥哥儿的前程也就到头了。即使一辈子荣华富贵,也不是许家想要的。”
本朝驸马是不能参政的,有志于仕途的年轻男子,哪个乐意娶公主?那通常都是勋贵人家子弟的路。
秦含真笑道:“本朝也没哪位公主正当适龄,需要招驸马呀?不过郡主、县主倒是有不少。”
牛氏嗤笑道:“人家郡主、县主也未必看得上许家呀?峥哥儿再好,也撑不住他家长辈这般傲的。想要攀高枝儿,尽管攀去,谁还拦着他了不成?一家子老少能不能先商量好了再往外说话?有人想攀高枝儿,有人看上咱们秦家的女孩儿,也不顾咱们秦家乐不乐意就上赶着讨好,惹得那想攀高枝儿的还跑来踩咱们家的女孩儿,好象把人踩下去了,他家就很有脸面似的。看不上我们,就别妄想把孙女儿嫁给简哥儿了,两家索性不往来了成不成?!看在亲戚面上,给他们几分体面,居然就敢拿大起来,什么阿物儿!”
她还吩咐底下的丫头婆子来:“以后许家再有人来拜访,只说我们不在家,不许他们进门!就连许峥许嵘也不许进!”
大概是许家的行事恶心到牛氏了,她如今听见姓许的就难受,连带的许峥许嵘都成了池鱼,在她这里半句好话都没有。
丫头婆子们都面面相觑,偷瞧秦柏一眼,见他一脸没事人儿似地捧着茶碗喝茶,只好纷纷应了是。
秦柏淡淡地吩咐:“时候差不多了,传饭吧。”丫头婆子们忙应声去了。
秦柏又劝老妻:“消消气。不过是那许大夫人行事糊涂些,旁人也没惹着你,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自己,又有什么意思?况且峥哥儿还是很好学的,时常来向我请教学问,文章也做得不错。我看他后年会试,很有希望高中,只是名次还说不准罢了。但会试还有一年多时间才到,他抓紧时间沉淀沉淀,夯实基础,再多增长些见识,未必不能争一争二甲。这孩子是真有才华,他家里人才会对他期望高些。你恼了他家的大人,也不必迁怒到他身上去。再怎么样,也要看大嫂子的面子。若他日后真个与长房亲上加亲了,难道他们小夫妻来给你请安时,你还能给锦华丫头脸色看不成?”
牛氏撇嘴道:“我看他家未必瞧得上侯爷,只不过是想寻借口与咱们家亲近,才会时常来请教学问罢了,还每次都把他弟弟捎带过来。这八成就是你们常说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吧?我孙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凭什么叫他们挑拣呢?许家那老太婆背地里还笑话侯爷,说你只是靠着国舅爷的身份,才被人夸有才的,实际上没什么本事,根本教不了她孙子。我呸!她孙子是什么了不得的天才神童不成?侯爷又不是没教出过进士,许家有本事就别上门来求教呀?!”
秦含真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看来祖母牛氏在京城期间,也没少听许家与长房那边的八卦,这些背地里的传言都了然于心。怪不得她对许家的怨气这么大呢,看来是积怨已久了。
秦含真与秦柏对视了一眼,非常有默契地哄起了牛氏:“许家大夫人说这样的话,确实太不厚道了。”“清者自清。本侯爷是否有才学,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不是她一个内宅妇人几句闲话就能改变的。”
等到牛氏气消了些,他们又开始转移话题:“许家大夫人这等态度,只怕长房那边不会答应娶许家女进门的。”秦含真点头:“简哥素来有主意,我看他跟许家表姐妹们在一处时,也不见得格外亲近,怕是另有想法。”
牛氏这才转怒为喜了。秦含真赶紧打铁趁热:“不知道长房那边会给简哥说个什么样的嫂子?祖母,您常往长房去说话,可曾听见大伯祖母与二伯娘她们提过?”
这个倒是听过的。牛氏便开始给丈夫与孙女儿八卦起了京城里与秦家门户相当的适龄闺秀,连宗室皇亲圈子里的也没落下。秦含真顺便熟悉了一下京城闺秀圈子,更新了脑中的情报。
以往她常年不在京城,在京城时又比较宅,热衷于窝在家里学画,或是跑到田庄上做点农业相关的小试验,除了几家亲戚,很少与外人来往。但现在不行了,她到了这个岁数,差不多要开始参与社交了。就算牛氏不方便带她出门,长房那边的女眷们也不会坐视不管。早点熟悉将来要打交道的人,总是没有坏处的。
秦含真在家歇得两日,便开始重新上学了。课室仍旧是在承恩侯府花园的船厅里。虽然路程稍远了些,但走的基本是自家地方,倒也方便。有姐妹们在一处作伴,也比秦含真一个人在家里自娱自乐要热闹些。尽管她缺的课比较多了,但有祖父秦柏这位才子教导着,在某些课程上,她反倒学得比姐妹们更深,进度也更快。曾先生考察过她的水平后,就不再关注她经史书画方面的学习了,只跟她讲些礼仪规矩、人情往来,再把诗词、琴棋等课程多教一教,让她回家自行多练去。至于女红,永嘉侯府另有绣娘专程为秦含真开课,她甚至不必与秦锦华、秦锦春一起学。
上学的日子平静又悠闲,可惜秦含真还没来得及好生品味这样的悠闲日子,赵陌就从肃宁再次来了一封信,扰乱了一池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