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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45.42.40.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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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者走上前来,指着那塔道:“建寺时,曾有风水师让诸人以八角密檐砖砌之。日出时分,两塔投影于寺墙之上,寺外地面之上,与墙影连贯,颇似跌宕起伏的山形……水在那一侧,山在这一侧,便是为山水环抱了。当天上金乌随着时辰变化而变动,不仅水是活的,山也是活的……”

    因为影子会动啊。

    陆长亭觉得实在有些意思。

    虽然形似山,而非真山,效果自然大打折扣,但是徐福却能看出那个风水师的急智。

    如今这样的风水,对于庆寿寺来说,刚刚好。

    本就是信徒众多,福缘齐聚的地方,若是风水也过于出色,那便要小心过犹不及了。

    风水地要点穴。

    那桥为何废弃,也许那处便正是结穴之地吧。

    那老者微笑着道:“这些都来自建寺时的记载,但小公子定然是一眼便瞧出来了吧。”

    听那老者如此夸赞陆长亭,朱棣脸上也不自觉地带出了三分笑容,颇有些引以为豪的味道。

    此时道衍也出声了,“看来之前都是小公子谦虚了,以小公子的本事,确是不必与我学术数的。”

    道衍说这话的时候,口吻很是平淡,其实并没有惊奇,也没有不满于陆长亭的谦虚过头。

    朱棣闻言,诧异出声:“学术数?”

    陆长亭想也不想,便马上道:“风水与术数自是不同的。”

    道衍浅笑不语,转而向朱棣问了好。

    朱棣心中似有所感,扫了一眼陆长亭。

    陆长亭被这一眼扫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差不多也能感觉到,道衍对他的怪异态度,或许是因为朱棣说了些什么。朱棣得说什么才能让道衍对他引起关注呢?

    朱棣不可能主动让道衍来教他术数,而他不过会风水而已,也不可能这样容易就引起道衍的兴趣,毕竟他虽然优秀,但的确远不及这时候的道衍。

    那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道衍注意到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难不成道衍认为他会阻碍他们的大业?

    陆长亭想不出个究竟,目光匆匆掠过那两人,便不再关注他们了。

    而此时老者却像是对陆长亭极为感兴趣一般,出声向陆长亭请教起了风水上的问题。

    在自己的专业之上,陆长亭自是侃侃而谈,而且他也半点没有要藏私的意思。

    陆长亭很清楚,这些东西不是听上两次便能会的。

    从交谈之中,陆长亭也得知了这老者乃是寺中主持,道衍要接替的便是他的位置。老者法号德义,在北平待了已有二十年之久。他自认佛法不够高深,对于道衍的到来半分也不排斥,竟是很乐得退位让贤,而且他言语间满是对道衍的夸耀。

    陆长亭听得咋舌。

    道衍可着实有些厉害,才入庆寿寺几日?便三言两语当先收服了做了二十来年主持的德义。果然不愧是说动朱棣造反的人啊。

    这头陆长亭还在惊叹,那头有几个小沙弥前来,请德义和道衍到前殿去主持仪式。

    德义和道衍不得不当先离去。

    陆长亭看着两人和乐融融的模样,心中惊异不减,德义在看见道衍面相的时候,难道不会第一眼便觉得道衍此人不好相处吗?

    见陆长亭久久望着道衍的方向不说话,朱棣伸手轻拍了一下陆长亭的肩膀,道:“真想要和他学术数?”

    陆长亭摇头,收回目光看着朱棣道:“跟着四哥学功夫就够了。”有功夫,有风水就够了,贪多嚼不烂。

    朱棣心底一下子就愉悦了起来,他伸手揽住陆长亭,带着他也往前殿走去,口中却是道:“若要跟着道衍学,也是好事,日后道衍若是离开北平,我还指望着长亭做我的左右手。”

    陆长亭突然间听见这么一句话,差点脚下一滑。什么叫日后道衍若是离开北平,还指望他做左右手?

    道衍会离开?这不可能啊!他可是靖难之役的大功臣!从洪武十五年便一直伴随朱棣,直到朱棣登位之后道衍病死。

    难道这二人间出了点什么事儿?

    不过想一想倒也不奇怪,毕竟历史记载的都只是一个大概,而具体还发生了什么事,谁知道呢?也许中间道衍也经历了许多犹豫和踌躇,最后才决定辅佐朱棣呢?何况此时的朱棣,不都还没有生出夺位之心吗?

    朱棣见陆长亭怔忡的样子,不由得表情微微暗淡下去,道:“莫非长亭不愿助我?”

    陆长亭忙摇了摇头,“自然不是,只是四哥如此看重我,教我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见陆长亭展露出些微的茫然和无措,朱棣这才从他身上感觉到了点儿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情绪,朱棣笑着抚了抚他的头,“慢慢来,不用急,我等得起。”言语间,竟然满是等待着陆长亭成长的意思。

    陆长亭是真的惊讶了。

    朱棣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了转变,现在是真的将他更亲近地在看待了。

    陆长亭心里像是陡然间过了一道电流般。

    嗯……有点被打动。

    朱棣带着陡然沉默下来的陆长亭来到了前殿。他并不担心此时陆长亭的沉默,他很清楚,陆长亭并不是会因为肩上负担陡然加重,于是就胆怯后退的人,他应当只会感觉到更深的责任感,然后去做到更好。

    朱棣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这世上真没有比陆长亭更可爱的人了。

    ……

    陆长亭和朱棣站在了前殿里,除却他们之外,前殿里站满了信徒,他们热情又不舍地看向了德义,又好奇而惊叹地打量着道衍。

    说来倒也奇怪,北平的百姓们也都个个凶悍,甚至有些是能上战场揍蒙古兵的。但就是这样的百姓,也会信仰佛教,也会成为庆寿寺的信徒。

    这是陆长亭头一次见到接任主持的仪式。

    当道衍换上主持的僧衣之后,再转过身来,陆长亭陡然觉得他变得威严了许多。

    只是在百姓的眼中,他就不止是威严许多了,而是有些凶悍。

    换作寻常百姓,或许也就觉得这人哪里能当主持,看起来半点不像慈悲为怀的,像是去杀人的还差不多。但是北平的百姓又怎能以常理论之呢?尽管他们在看见道衍之后,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但他们心底却是对道衍极合心意的。

    陆长亭观察着百姓脸上的笑容,也是不太能理解。

    此时只听朱棣在耳边道:“长亭可是觉得道衍生有凶相,怎么还会引得百姓如此喜欢?”

    陆长亭点了点头。

    “密宗佛像多呈凶恶相,他们青面獠牙,模样可憎。这也是佛。慈悲和仇怒都是佛教教化世人的手段。”朱棣淡淡道。

    “道衍说的?”

    朱棣点头。他本身并无信仰,并不信佛。

    明朝政权初建立的时候,洪武帝有感于元朝喇嘛教的流弊,之后便开始大力扶持汉人的佛教,当然,其中或许也有他本身也做过和尚的缘故。

    因而这时候佛教还是极为盛行的。

    百姓们对其的了解渐深,包容也越大,哪怕道衍面相更为凶恶,他们也都能面不改色地接受。

    陆长亭听完,也只能啧啧称奇。

    世人都道佛祖慈悲,他就一直以为但凡是佛那便都是慈悲的,哪里知晓佛也有凶恶相呢?

    这个仪式并不长,在即将结束的时候,朱棣出声问陆长亭:“可看够了?”

    陆长亭点头,“够了。”见识了道衍的风采,也见到了北平百姓们纯朴虔诚的一面,是足够了。

    朱棣二话不说,拉着他便往外走。

    陆长亭脚步滞了滞,“四哥不等道衍吗?”

    朱棣摇头,“我本就是带你来玩儿的,并非来寻道衍的。”

    陆长亭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顺从地跟着朱棣走出了庆寿寺,上了马车。他自是没有注意到,背后道衍朝他投来了绵长的目光。

    之后几日陆长亭倒是很相信朱棣真是带他来玩儿的了,毕竟就这一次过后,朝他迎来的便是地狱般的磨练了。

    朱棣在王府给陆长亭陪练了一次,第二日便又将陆长亭踢到营地去了。

    将人送到校场外后,朱棣就离开了。

    而其他士兵,盯着陆长亭瞧了会儿,才不可置信地围了上来。

    “你又来啦?”

    “王老六!王老六!快过来!你等的人到了!”

    他们一窝蜂地扎了上来,恨不得将陆长亭分成好几块来陪练才好。

    陆长亭当然不会和他们挨个打,他直接目光灼灼地看向了王老六,而对方的双眼里也都满是战意。

    陆长亭拨开人群,朝着校场中心走了过去。

    众人哗然,自觉地让出了路来,只是有人忍不住说:“别逞强啊!”

    “是啊,上次伤得那么厉害,都养了半个月吧……”

    “看上去还是个公子哥儿呢,实在不行就算了呗。”

    这些话,陆长亭都充耳不闻。

    他冲着王老六勾了勾手指。

    那头朱棣带着程二从营帐里出来,恰好便见着了这样一幕,他的嘴角抿了抿,低声道:“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动作。”实在不大正经。

    程二笑了笑,“也许是以前逗那个安家小胖子逗习惯了吧。”

    朱棣还是有点儿不快。

    那个动作在他眼中看来,显得有些不大规矩。

    而这头王老六已经朝着陆长亭扑了上来。

    陆长亭一身白衣,当即和灰衣的王老六打在了一起。他的身形被王老六一衬,登时就显得弱势了许多。看得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地为之揪心。

    谁让陆长亭的模样,实在带有天然的优势呢?

    让人实在忍不住看着他被揍。

    当然此时王老六是很舍得下手的,他出手一次比一次狠辣,非要从陆长亭身上找回上次的脸面。有好几次,陆长亭甚至都有一种死亡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感觉。

    这些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实在是不一样。

    陆长亭心有余悸地想,但随后他也变得凶狠了起来,将朱棣教给他的,都用到了王老六的身上。

    王老六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陆长亭受过伤之后,动作竟然变得更敏捷了,出手也更有力了。

    陆长亭可不管他惊讶不惊讶,脑子里直接将对方模拟成了敌人,然后拼尽全力往上揍。

    朱棣因为站得远的缘故,总是数次看错了眼,以为陆长亭又受伤了,他不自觉地往前挪了挪步子,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朱棣就已经站在校场外了。

    程二跟在朱棣身后,也是说不出的复杂。

    让人去打架的是您,这会儿担心的也还是您。

    就在程二走神的时候,突然间他听见了一阵欢呼声,程二知道,应该是定胜负了,于是但他立即抬头看去,就见自家主子当先大步跨上了校场。

    而校场之中,士兵们已经一窝蜂地围了上去。

    朱棣恼人地皱起眉,怒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众人闻言一惊,陡然作鸟兽散。

    而校场中心的两人也重新露在了人前。

    陆长亭和王老六都是站着的,只不过王老六的身形微微有些踉跄,看上去狼狈了许多。而陆长亭衣衫上多了些灰尘和脚印,脸上也覆满了汗水,耳边的鬓发在打湿过后紧紧贴在了脸颊上,反倒衬得他的模样更为昳丽了。

    众人忍不住大笑起来,“王老六你这也太狼狈了吧哈哈哈……”

    朱棣微微笑了笑,走上前去抓住陆长亭的手腕,便将他往旁边带。

    那头王老六啐道:“不就是我没人家长得好么!我哪里狼狈了!哪里狼狈了!”

    其他人却是还在不遗余力地取笑着王老六。

    朱棣已经顾不上什么王老六了,他递给了陆长亭一块手帕,“先擦擦汗。”

    陆长亭点了点头,用手帕擦去了脸上的尘土和汗水,其中还夹杂了一点血迹。和人打斗,流血是难免的,只是这一次陆长亭受的伤都太轻了。

    朱棣摸了摸他的头顶,“头发湿了,一会儿随我回王府洗一洗,不然要受风寒的。”

    陆长亭颇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想到这时候的朱棣会这样温柔。

    “好。”在他应声的时候,心底也不自觉地一软。

    若有朱棣这样的兄长,倒是他的幸事了。

    陆长亭又一次在营地里昙花一现了,当王老六再一次被他扫了面子之后,他随着燕王离开了。军营里对于他的讨论,再一次轰轰烈烈了起来。

    这头上了马车,程二忍不住问道:“这次到底是谁赢了?”他方才不过是走了个神,一回神来,谁知晓陆长亭和王老六的战局就结束了。

    陆长亭笑得灿烂,“自然是我。”笑容里还有那么一点儿骄傲。

    朱棣看着他眉眼间溢满了欢喜,一双桃花眼水雾淡去,透着熠熠的光芒,不经意间便能打动人心。

    朱棣不自觉地跟着骄傲一笑。

    程二也跟着笑了,“小长亭着实厉害啊!”

    陆长亭道:“名师出高徒。”

    这个马屁拍得不留痕迹恰到好处。

    朱棣脸上笑容更深,道:“不错。”

    程二笑了笑,回转身赶马车去了,只是他心底知道,瞧主子这般模样,怕是真心将陆长亭当幼弟在养了。

    ……

    回到燕王府,朱棣当先带着陆长亭去沐浴了。

    陆长亭洗完澡出来,朱棣便已经拿着长巾,欲为他拭擦头发了。

    陆长亭有点儿不大好意思。

    在吉祥、安喜等人的跟前,他一向以长者自居,偏偏在朱家兄弟的跟前,他们倒是将他当年幼的弟弟一般疼宠。

    但是陆长亭再不好意思,他也拗不过朱棣那双有力的手臂。朱棣将他扣在怀中,用长巾给他拭擦到了半干的幅度,而后便又取出了伤药。

    陆长亭偏过头看了一眼,发现并非那日道衍取出的木盒。

    接收到陆长亭疑惑的目光,朱棣道:“换了新药,你试一试这样的。”

    陆长亭也就识趣地不再问道衍的药了。

    朱棣给他擦了药,又让大夫来给他复查了,确认身上没什么伤了之后,朱棣便将陆长亭打发到了自己的书房去练字。

    陆长亭坐在书房中,看着朱棣的身影渐渐走远,这会儿心底才渐渐浮现了胜利的快.感。若是没有朱棣,他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来尝试这样的事。

    下人推门进来,小声问:“陆小公子,小的为您研墨。”

    “不必了,出去吧。”陆长亭还是不大适应有人伺候在自己的身边。

    他想起了头一次朱棣教他写字的时候,便是握着他的手,带动着他一块儿研墨。陆长亭抓起墨块,想着那时候,然后动作缓慢地研好了墨。

    之后陆长亭便大方地享用了朱棣的纸笔。

    写了些字过后,陆长亭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他推门出了书房,正好撞上朝他走来的程二。

    程二笑道:“长亭,主子方才让我给你找铺子去了。”

    “铺子?什么铺子?”陆长亭自己此时都是一头雾水。

    “买风水物的铺子啊。”

    没想到朱棣真这样上心啊。陆长亭心底掠过了一丝甜味儿。这种被重视起来的滋味儿,是真不错!

    “那找到了吗?”他问。

    “有,且只有一家。”程二遗憾地道。

    陆长亭却并不失望,卖风水物的地方本就少,能有一家倒也不错了。

    “地址我都写下来了,主子说何时你要前去,先从我这里或者管家那里支个账,而后再让下人引路带你前去。”说完,那程二顿了顿,笑道:“不过最好是让管家支账了。”

    陆长亭会意,他也知晓这两者的区别,管家那儿走的是公账,这些都可能是会报给洪武帝的,而花的钱也都是洪武帝发下来的。程二这里自然是私账了,也就是朱棣的私房钱。

    陆长亭忽然有点儿好奇,以朱棣花钱的本事,现在他的私房钱是不是很少?

    程二此时追问了一句,“小长亭,听明白了么?”

    陆长亭点头,“知道了。”

    陆长亭从书房离开不久,朱棣便回到了书房,他推开门进来,见人已经不见了,不由得笑骂了一句,“实在懒惰。”

    连字都不好好练了。

    朱棣走到书桌前,上面还摆放着陆长亭练的字,比起过去实在精进太多,朱棣这个做老师的,自然忍不住为之开心。

    只是他的目光突然被另一叠纸吸引住了,他将纸拉过来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那纸上,竟是写着他的名字。

    朱棣……朱棣……朱棣……

    中间夹了个不合群的“四哥”。

    胆敢写他的名字,按理来说,他是该生气,并且责罚此人的,但此时朱棣却只觉得好笑,他捏着那叠纸看了好一会儿,那几乎能想象得出,当时陆长亭坐在桌子前,拿着纸一遍又一遍写着他名字的模样。

    那场面想必好玩儿极了……

    朱棣坐了会儿,然后将下人叫了过来。下人端着火盆进来,朱棣将那叠纸按了上去,火舌很快吞噬了这叠纸。虽然他不在乎,但总要避免被有心人看见。

    这样可着实不好。

    ·

    之后几日,陆长亭便跟随着朱棣,在营地和王府之间来回。

    陆长亭身上的伤很快就好了,皮肤恢复白皙,鼻子没歪,嘴也没裂,脸上再也看不出半点受过伤的痕迹,还是那样的好看。

    在陆长亭迅速和王府亲卫们混熟了之后,朱棣便很少让他去和人打架了。

    一时间从凶狠的战斗状态恢复到不温不火的训练之中,陆长亭还不大能适应。

    陆长亭实在好奇,朱棣的心思怎么变化得这样快?

    朱棣哪能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于是笑道:“之前让你去打架,是让你感受疼痛,居安思危。现在不让你去,是因为你已经感受到了,也凶悍起来了,便不再需要前去了。只是平日里多练一练,若是哪一日北平出了事,你也好能护佑自己。”

    说完,朱棣似乎觉得还说漏了什么,于是又立即补充道:“长亭,四哥可以护佑你,也想要护佑你,但真到了危急关头,我也难以保证一定能护你安然。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想来想去,还是你能自保最好。”

    陆长亭又一次被朱棣惊到了,他没想到朱棣会是这样坦诚的态度。

    陆长亭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本也不会怪朱棣,此时听朱棣这样说,陆长亭心底就更是只剩下一片柔软了。

    或许他应该改观一下?

    并非未来要当皇帝的人,便一定是玩弄人心,有所目的的。

    陆长亭心中想归想,却是不敢在朱棣跟前暴露出半分来。

    这番谈话结束之后,陆长亭便准备叫上下人,带着一块儿出去买风水物。

    这几日虽然都是在前往营地,但陆长亭也丝毫没放下风水之事,他早已经画好了图纸,也预计好了宅子里要做的改动,现在便需要去挑选合适的风水物了。

    朱棣见他要出府,便立即问道:“去做什么?”

    “买风水物。”

    朱棣滞了滞,出声道:“我随你一起前去吧。”

    陆长亭想了想,也就让朱棣一块儿了,若是能碰上与主人相通的风水物,那也是好事儿了!

    朱棣带路到了城中唯一的一家风水铺子。

    铺子店面不大,看上去甚至还有些狭小,店铺掌柜在见到朱棣的身影之后,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燕、燕王?”掌柜忙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迎了二人进去,不待陆长亭和朱棣开口,掌柜已经当先开口说了个天花乱坠,“燕王是来买风水物的吗?燕王可是要为王府采购?不是小的吹嘘,小的风水本事还有那么一些,若是燕王能瞧得上,不如先让小的到府上一瞧?”

    从前没能遇到燕王也就罢了,毕竟他不敢到燕王府上去毛遂自荐啊,但是此时燕王来到了他的铺子里!那不就说明燕王有风水方面的需求吗?此时不自荐何时自荐?若能搭上燕王,他用愁吗?

    看掌柜说得口干舌燥的模样,朱棣不由皱眉,心底微微有些厌恶,但当他转头看见陆长亭一脸兴味的笑容时,朱棣心底的厌恶这才退去了一些,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朱棣伸手在披风底下掐了陆长亭一把,陆长亭回头瞪视。朱棣用眼神示意,不教训他一下吗?

    陆长亭很惊诧自己能读懂朱棣眼神的意思,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拉着朱棣直直地往里走。

    见二人不搭理自己,掌柜也不觉得尴尬,还在自顾自地推销着他自己。

    在府宅之中安置风水物,自然是适合放龙虎的风水摆件。毕竟风水学中有“龙虎相登贵上才”的说法。

    但龙和虎是寻常家里能摆的吗?摆了还不得完蛋。

    朱棣或许可以摆虎,但却万万不能摆龙,不然迟早得被一状告到洪武帝那里去,他自然得吃挂落。他身为王爷,摆虎自然是成的,毕竟许多贵人家宅子外都还摆狮子呢!但偏偏这个风水局又讲究一个平均,也就是说,有虎就必须得有龙,要摆一起摆,要不摆那便都不能摆,反之便要引起灾祸。

    于是这一类摆件被陆长亭过滤了。

    而那掌柜却在此时凑上前来了,只见他掌心托了个虎雕,还满脸兴奋地道:“燕王请看,此物若是放在家宅之中,必然邪祟不侵!还会保佑您次次战胜蒙古兵!”

    陆长亭嘴角抽了抽,这是多么不符合专业水准的推荐词啊,这说得还哪里像是风水物啊,倒像是吉祥物了。

    所谓风水物,便是要契合风水来的,他张嘴就说放个老虎在家中邪祟不侵,保佑主人,这就跟路边上那算命半仙儿,张嘴就说你不买我这个符必然要倒大霉一样的不靠谱啊!

    朱棣当然没错过陆长亭脸上闪过的不屑之色,他抬手指了指陆长亭,道:“说给他听吧。”

    掌柜愣了愣,但见陆长亭穿得也是不菲,打扮得分外好看,一见便让人觉得是富人家的小公子,于是马上又冲着陆长亭殷勤起来了。

    其实殷勤讨好并不惹人厌,毕竟这是做生意的人必修课,除非那种见了贵人便百般讨好,见了普通人就懒得伺候多有怠慢的,才是令人讨厌。

    当然还有一种,那就是屁事不懂,瞎倒腾,卖了东西回去害了人家的。

    就比如眼前这掌柜……

    若是真如他这般胡来,风水一坏,那可不就是会酿成祸患吗?

    陆长亭接过他手中的摆件,问道:“这是从何处来?”

    “自家做的。”掌柜笑道,“我这手艺都传承千年了!祖上不知晓做了多少风水物!”

    陆长亭环视一圈,能隐隐瞥见这些东西之上飘荡着一股气。

    这掌柜说话虽然半吊子,不过这里的东西竟然还真的都是风水物,本来陆长亭都当掌柜是个骗子了。陆长亭心中微动,问道:“真是祖上传下来的?”

    “真是!”掌柜斩钉截铁地道。

    陆长亭又道:“那看风水的本事呢?”

    “也是!”掌柜依旧斩钉截铁。

    但陆长亭和朱棣两人都目光锐利得很,哪能看不出掌柜说后面半句话的时候的心虚。

    陆长亭歪头看了看朱棣,朱棣表示,他做主即可。

    那掌柜还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们。

    陆长亭摸了摸被冻红的耳朵,这会儿看上去真像是个被娇养得美好不谙世事的小公子一般。

    “既如此,不如你随我到王府去?”陆长亭问。

    掌柜双眼一亮,“好好好!”

    朱棣但笑不语。

    陆长亭拉着朱棣的手往外走,掌柜连忙跟上了,这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笑得嘴角都咧开了,眼角还蔓延出了道道细纹。

    他们上了马车,一块儿往王府回去。

    掌柜自然没资格上他们的马车,便跟在了后头,小跑着,脸上的笑容都快漫到四周去了。

    没多久,他们便回到了王府。

    陆长亭拉了拉身上的披风,让那掌柜跟随他在王府中走一走。

    掌柜点头,嘴上还夸口道:“请燕王和这位小公子放心,我定然会为燕王府打造出个好风水!”

    陆长亭点头,认真地道:“嗯,那便辛苦你了。”

    朱棣憋笑不已,看着陆长亭装得像模像样。

    那掌柜得到了肯定,笑得两眼都眯了起来,他将王府转了一圈儿,很快道:“这个好弄,这个好弄!我那铺子里,请上四个风水物回来,燕王这府中风水,那便是极好的了!”

    四……个?

    陆长亭差点笑出声来。

    要用四个风水物来做的,那都是环环相扣的风水大阵了!哪里是他这个半吊子做得来的?怕是根本没瞧出来什么,便已经在张口胡说了。

    “然后呢?”陆长亭问。

    那掌柜愣了愣,随后笑道:“然后就成了啊!”

    朱棣面色微冷,道:“在中都时,我曾也请过风水师,但他制风水局,怎的没你这样简单?”

    掌柜又愣了愣,道:“那定然是本事不如我的缘故!”

    陆长亭又一次差点笑出声来。

    朱棣面色不改,“那你的意思是他糊弄我了?”

    “这、这也不一定,只是他本事低微,自然就要花大力气了。”

    朱棣点了点头。

    掌柜松了口气,心道这下该是要信他了,能得燕王看重,他仿佛都预见到美好的未来了。

    只见朱棣指了指陆长亭,道:“我从前请的便是他,既然你说你本事更高,那不如便做来瞧瞧,也好让他学一学。”

    那掌柜陡然僵住了。

    之前在路上,他可没少见燕王对这小公子百般关照,看上去就像是极为疼宠的弟弟一般。他哪能想到,这、这也是个风水师啊?

    你这风水师,不好好地打扮稳重一些,打扮得跟个贵公子算怎么回事啊?

    还这么年轻!

    掌柜磨了磨牙,苦着脸,硬生生地接了话,“……是,遵燕王命。”

    陆长亭冲朱棣粲然一笑。

    他们俩的默契不错,还是和从前整治陈方的时候一样。

    今日么,陆长亭当然不是要揭露掌柜的半吊子,他是想要这掌柜的,以后专给他做风水物!

    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么,现在正是打巴掌的时候到了。

    这掌柜胡乱卖东西,充风水师,越该被打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