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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盛了起来,北平入了酷夏。现下没了计宝山的事亟需解决,陆长亭体内积攒着那股气一下子就泄了,根本舍不得挪动一下步子跨出王府,当日光洒下来的时候,陆长亭不仅没能意识到日上三竿该起床了,他反而还往床里蹭得更深了。
朱棣忍无可忍,闯入门来,将被子从陆长亭的手里夺走了。
这会儿朱棣可实在不开心极了。
前段日子都能为了计宝山日日早起,准时出门,现在要日日随他去营地了,怎么反倒起不来了?朱棣心里顿时失衡不已。他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在说,这样是不对的。但那个声音太微弱了,渐渐的就被他压了下去。朱棣只知道遵从本心,而现在他的本心就是要将陆长亭从床上抓出来。
“四哥?可是道衍那处有消息了?”陆长亭揉了揉紧绷的额头,眼皮都没掀开,便问出了声。毕竟这时候能进他屋子的,除了朱棣还能有谁?陆长亭当然连看都不消看一眼。
只是朱棣听见道衍两个字,便不由眉头一皱,直接将手伸进被窝里,搂上陆长亭的腰……正要使劲儿将人抱起来,只是这时候朱棣却陡然发现到,手底下的手感有些不对,他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躺在被窝里的陆长亭,“唰”地一下睁开了双眼,一脸错愕:“四哥?”
朱棣也微微错愕,他方才似乎不小心掠过了陆长亭薄薄的衣衫,摸到了他腰间的皮肤。陆长亭还小的时候,他并非没有摸过,那时候还将陆长亭从浴桶里抱出来过呢,但是这时候朱棣却觉得诡异极了,他的指尖像是刹那间蔓延开了一股酥麻的滋味儿般,朱棣顿时有种手足无措的味道。
他冷着脸,蜷了蜷手指,然后才若无其事一般地收回了手指,隔着被子拍了拍陆长亭的腰腹,冷声道:“哪有那样快?还没道衍的消息,你快些起来,随我去营地。若是再晚些,等会儿我便只有让你饿着肚子塞上马车了。”
朱棣这话音刚落下,外头便有下人敲门,低声道:“主子,道衍主持来了。”
朱棣:“……”
陆长亭一下子就清醒了,甚至差点不厚道地笑出声来,前脚才刚说完,后脚王府下人便这么不给主子面子。陆长亭掀开被子爬起来,道:“四哥,你还是别让我饿着了。”
朱棣没好气地直接将他从床上捞了下来,然后一手搂着出了屋子。
陆长亭脑子里的思绪有瞬间的停滞,现在这个姿势……似乎哪里有些怪异?
……
朱棣当然没狠心到带着没洗脸没刷牙的陆长亭,直接到前头去吃饭,他亲手给陆长亭擦了脸,还给他递了漱口水,陆长亭洗漱完之后,朱棣给他罩上了崭新的衣衫,这才带着他到了花厅中去。
此时道衍已经端坐在花厅之中,见陆长亭走进来,道衍站起身来,缓缓道:“所幸没有辜负长亭。”
这句话若是结合语境,那是没毛病的,但是乍然一听,朱棣心底就又觉得不快了。他甚至觉得道衍的用词着实不够庄重,如此说得岂不是如那旧情人见面一般?
陆长亭这时候却是高兴极了,他双眼一亮,道:“道衍师父已经发现那人的下落了?”
道衍淡淡道:“应在一处娼.寮之中。”一个和尚口中说出娼.寮二字,却并不让人觉得淫.邪或者怪异,他的口吻平淡得仿佛在说今日天气晴朗一般。原本陆长亭还极为的不适应,但见道衍和朱棣二人都态度淡淡,陆长亭倒也不好跟个没见过娼.寮的土包子似的了。
“一处?难道城中还有几处这样的地方吗?”陆长亭很快捕捉到了这段话中的另一个重点。
“不错,城中这样的地方并不少。”这次接话的却是一直维持高冷不曾开口的朱棣。
北平多驻军,连带的,这边皮.肉生意也就做起来了。想一想在古代还有军.妓这种东西,便不觉得稀奇了。那个风水师躲到这样的地方去,陆长亭实在不得不说他一声聪明。
“道衍师父不能确定他究竟在哪一个娼.寮中吗?”毫无疑问,现在接下来的工作便又得交给朱棣去操心了,两者对比一下,陆长亭还是更喜欢让道衍去操劳。
“不能。”道衍回答很是干脆,并不脸红。
陆长亭虽有不满,但也知道点到为止即可了,他就算再缠着道衍那也没用。陆长亭转过头来,看向了朱棣:“要辛苦四哥了。”
朱棣点点头,转头让下人端来早饭。
这会儿却是轮到道衍心中觉得颇为失衡了,他失声笑道:“长亭待人的分别着实不小,王爷去做便是辛苦,我去做倒还是我理所应当了。”
陆长亭心道,本来你们二人就不可比。虽说身边这个是未来的永乐大帝,但此时他还有个身份,是陆长亭的四哥啊。道衍是什么?乱世之臣,老谋深算,图谋不轨,狼子野心……的陌生人。
但这些话都不能说,所以陆长亭用笃定的口吻道:“这是自然,老师给学生的见面礼难道不该是理所应当吗?”正是此时陆长亭的态度太过大方,反倒是让道衍说不出话来了。
“你说的是,老师理当爱护学生。”道衍平静地应和道,哪里听得出半分爱护学生的真心啊?
陆长亭也不在乎他真心不真心,等早饭呈上来之后,陆长亭便开开心心吃自己的早饭去了,别的一概不理会。朱棣也趁热打铁,立即令人去搜寻娼.寮。务必捉拿到那个风水师!因为他们只有先下手为强,才能避免被县衙那群人给搅合了。那知县斥责陆长亭人像画得业余,谁知晓他是不是借口发挥,就是不想用陆长亭画出来的人像呢?
朱棣不想出再出半点意外。
陆长亭呼噜呼噜喝了两口粥,突然抬起头道:“等等,道衍师父,若是这个人会预测吉凶,那该怎么办?”
道衍不动如山:“这个我也着实不知晓。”
陆长亭心底冷笑道,你就装吧!
“请老师想想法子,不然等人去了没能抓着,到时候不还是得劳烦老师再去寻他的位置吗?”陆长亭放软了语气,笑得两眼都微微眯起道。
道衍轻叹了一口气,陆长亭太聪明,竟然直接把抓不着人的后续事宜全都盖在了他的头上,还一副心疼他再出力的口吻。何况难得得陆长亭这般温软的语气……道衍低声道:“不如我帮你去抓了他?”
陆长亭顺着杆子往上爬:“那便再好不过了!”又为燕王府节省了一笔人力资源!
道衍:“……”
朱棣的心情顿时又升到了顶点,若非在此时笑出声来着实太不庄重,朱棣便要笑了。
“不过道衍师父去抓他,他便不能预测到吗?”陆长亭疑惑地问。
道衍淡淡道:“一个和尚,怎么会身怀恶意呢?你说对吗?”
陆长亭对上了他那张平静的脸,心底却是不自觉地泛开了一丝凉意,其实就道衍找上门去,哪里还用得着感受啊?看一眼道衍的脸,或许就会觉得他怀揣恶意了吧?咳。陆长亭挪开了目光,口中又马上夸道:“是,道衍师父说的是。”
道衍:“……”就听了一声“老师”,见他松口就马上改回去口称“道衍师父”了,陆长亭这变换也着实太快了些。
朱棣站出来作了总结语:“既如此,那便辛苦道衍了。”说罢,也不去看道衍的脸色,朱棣先回过头来问陆长亭:“可吃好了?吃好了便跟我走吧。”
陆长亭放下碗筷,笑道:“正好,今日劳烦四哥先跟我走一趟。”
“阴阳学?”
“不错。”
这边都在找风水师了,那阴阳学一头自然也不能落下了。
朱棣三人一同出了门,朱棣去给陆长亭壮势,道衍去给陆长亭跑腿捉风水师。恰恰好,谁都没落下。
等到了县衙以后,知县自然出来对着朱棣行礼,也依照陆长亭的要求,让阴阳学的男子跟随陆长亭去再看一次那当铺风水。
等阴阳学的人跟着上了马车以后,知县才刚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便有人前来鸣冤了,知县自然是说不出的糟心,正要让衙役将人赶出去,衙役却是大步走进来,提醒了他,说外面都是北平的商人。
知县犹豫了一下,方才将这些人叫了进来。
谁知晓等人一进来,知县就发现这些不都是北平过去那些发达的商人吗?如今他们可不如从前了啊!知县心底有些懊恼,大骂衙役不将话说清楚,若早知道是这帮人,他便不放他们进来了。
偏偏现在人已经进来了,知县也就只能僵着脸听他们说了。
而这时候,知县也发现里头还有个人,在北平身家颇丰,但却在一年前被灾祸拖累的林家老爷林冲!
常言道“官商勾结”,这商人不敢开罪了官老爷,但这知县却也不想平白和巨商起了纠纷啊。
知县脸色不由更僵了。
而这一头,那阴阳学的官吏上了马车后,便是止不住地哆嗦。他数次提出要下马车走走,但陆长亭就是不允,而朱棣在旁边一言不发,更是吓得男子腿软不已。一转眼,马车便停住了。对于陆长亭来说,这一路着实太短了些。毕竟男子惊恐的表情还挺好看的,可惜了他没能多看上一会儿。
“下去吧。”陆长亭开口道。
那男子松了一口气的,战战兢兢地瞥了一眼朱棣,这才连滚带爬地下去了,哪里像是明朝的官吏该有的模样?朱棣自然忍不住皱眉,身上的气势也就越发地强了。毕竟是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燕王,朱棣身上的气势自然不是这么个唯唯诺诺的男人能抵挡得住的!
因着马车的到来,已经被封起来的当铺外不免又聚集了不少的百姓。
百姓们见了朱棣,顿时就嘈杂了起来,口中谈论的都是燕王何等英明神武、英姿飒爽、英俊不凡……当然陆长亭也没有被忽略,这些百姓们也很朴实地夸起了他,年少有为、模样好看、本事高超……
就是陆长亭总觉得,夸他的和夸朱棣的相比,差了着实不止一点半点的威武气势啊。
朱棣看向跟前被封起来的门,道:“开门!”
两边的人不敢停留,赶紧上去将门打开了。
百姓们顿时会意!
哦,原来是来比试来了呢!前日这个人不是说陆公子在瞎说,铺子里的风水根本没问题吗?所以今日两人便前来了啊!
这种大八卦,谁平日里能见得到,这时候自然是激动不已,恨不得都贴到燕王和那陆公子的身上去仔细瞧瞧,也吸点儿贵气才好。
陆长亭也着实不是很懂他们,明明平日里也没少见到他和朱棣,为什么今日偏生就这样激动?陆长亭哪里知道,自从那日在大堂上当着不少百姓的面公审过后,他和朱棣在堂上的风采,早已经一传十十传百,再添油加醋、夸大其词一番传出去了,不知道多少北平百姓为他们的风姿所迷。
且说这边王府亲兵将当铺打开以后,便由亲兵拥着陆长亭和朱棣当先进去了。他们先进去,就是为了先收拾了里头的镜子。待到收拾完之后,那阴阳学的男子这才费了老大的劲儿挤进来,顿时头发散乱,衣衫松垮,看上去好不可笑。
陆长亭道:“知道如何看煞气吗?”
那男子对上陆长亭这张极为年轻的脸,不自觉地结巴了一下:“用、用眼和心。”
你以为你用心感受爱呢?还用心!陆长亭强忍住骂傻.逼的冲动,从怀中掏出来一个风水罗盘:“自己瞧好了!”
王府亲兵们分将开来,露出些位置给那些百姓们看。
于是众人便看着罗盘指针疯狂地转了起来,百姓们大骇,惊呼连连:“有鬼!有鬼!”那男子脸色也微微白了。罗盘他当然是学过的,只是在阴阳学里吊儿郎当混日子惯了,那日叫他前来查看,他也没上什么心,自然……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这会儿看着疯狂转动的罗盘指针,男子的嘴张张合合,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以说从一开始,他就落在了弱势而不自知,现在他的无措慌忙和愚笨都暴露在了百姓的眼中,谁有本事谁在胡说,一目了然。当然,这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