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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亭和朱樉连个插嘴的机会都没有,便听杜乘兴怒声斥道:“好一个颠倒是非黑白,装我的徒弟装不成, 便要抹黑我的身份了吗?这倒是新鲜了, 我头一次听见别人说我冒充东留。哪里来的贼人, 行骗行到秦.王.府里来了!”
杜乘兴似乎并不擅长骂人,在叱骂桂师父的时候,杜乘兴自己也气到胸膛起伏不定, 面色铁青。
因为他本身的面孔看上去就显得很刻板严肃, 此时化作铁青色之后, 看上去就更为骇人了。
陆长亭注意到桂师父的额上又渗出了些汗水来,随后他还隐晦地朝邓妃的方向看了一眼, 邓妃的目光有些冷。这时候, 陆长亭已经完全可以判定, 邓妃就是背后主使了。
“桂师父认为他不是东留?”陆长亭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无数压力降临在桂师父的头上, 这时候他几乎说不出辩驳的话来。邓妃看了一眼桂师父, 她当然不能理解桂师父此时心理上的压力之大。这时候必须得有人出声啊……
所以邓妃犹豫地开口了:“陆公子,若无证据,谁又能说明, 他就是东留先生呢?事关重大, 还请慎重为上。”邓妃这段话说得挑不出什么错处来,但实际上,她就是在将杜乘兴往骗子上钉。
这时候的邓妃都还很沉得住气,毕竟胜利就在眼前,很容易就能迷惑了人的眼。
此时杜乘兴已经是怒不可遏了,他冷声道:“我没想到,有一日我居然还要费尽心思来证明我是我自己。”杜乘兴转为冷笑,而后从怀中掏出了一物,道:“这乃是一月前我尚在皇宫时,皇上亲自赐下的。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是什么!”
那是个罗盘,上面印有皇宫赏赐品独有的印记。同时上面还留有杜乘兴的名号,正是东留二字。
什么都可以作假,唯独皇上赐下来的东西是无法作假的。
陆长亭出声提醒道:“桂师父可要辨认仔细了,若是敢随意指认皇上赏赐之物是假的,那犯的可是大罪……”
他们在与桂师父说话的时候,始终都没忘记时刻关注着一旁的邓妃,邓妃此时已经表现得有些焦灼难安了,她面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是嘴角不自觉地绷紧,目光锐利起来……种种细小的反应,都将她此时的心理表露无遗。
桂师父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就在邓妃恨不得替他开口的时候,朱樉突然出声了:“不如邓妃也来瞧瞧?”
之前压力没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邓妃自然没什么感觉,但此时听见朱樉出声,邓妃几乎四肢都僵住了。
她总觉得……朱樉看着她的目光似乎微微变了。
“妾相信王爷,王爷若是信了这人是东留,那妾也是信的。”邓妃咬了咬唇,最后选择了这样一个稳妥的回答。那桂师父自然就被她所抛弃了。当然,本来就只是一颗棋子,对于邓妃来说一直都是无关紧要的。
桂师父的身体猛烈一颤,转头看向了邓妃。
邓妃察觉到了朱樉的态度,所以她才会选择放弃这次机会。如果说之前她还沉浸在胜利之中,那么当朱樉冷声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就瞬间清醒过来了。她觉得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了……抛弃一个不重要的人,反正以后总还有着大把的机会。现在她必须得跟着朱樉的步调走,牢牢抓住朱樉,不然若是待会儿将她也一起发作了,那便真的完了。
邓妃自以为自己做了最好的选择,她可以用一张利嘴,将她和桂师父的关系割舍干净,但是她却忘记了,一旦被她抛弃之后,桂师父为了自保会做出什么事来。
“邓妃何必说得如此勉强?本王知道邓妃恨不得连长亭也说成是骗子,唯有桂师父才是可信的。毕竟,他是来自你的授意啊。”朱樉轻飘飘地道,随即冷漠地看了邓妃一眼。
陆长亭不知道这一刻邓妃在想什么,但他看见邓妃仍旧能维持住镇定,还笑着道:“王爷说笑了,桂师父确实是妾请来的,但何来授意之说啊?”
朱樉看着她这般无辜的模样,便觉得怒从心起。站在一侧的陆长亭,能清晰地捕捉到朱樉脖颈上微微突出的青筋。可见朱樉已经快要暴怒到极点了。
杜乘兴此时也很不高兴,哪怕对面站着的乃是秦王的妻妾,他也仍旧毫不客气地开口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次妃何必回答得这样勉强。”
邓妃被扫了面子,脸色顿时就变得不好看了起来。
陆长亭见状暗暗摇头,只能说邓妃着实太过于自信了,她或许根本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不给她面子,这样毫不留情地驳斥她。
“看来你才是骗子了。”朱樉看着桂师父低声道:“本王早在京师皇宫之中便见过东留先生,如今你们倒是敢睁眼说瞎话,硬是指着东留先生说是假冒。”朱樉猛地一拍桌案:“你们都将本王当什么?以为本王就那样好欺骗吗!”
桂师父浑身一软,终于跪倒在了地面上。而此时桂师父比邓妃想到的更多,秦王是什么人?会轻易被他们骗了吗?也许……也许从一开始秦王就没信任过他们吧……桂师父眼前又浮现了陆长亭的那张脸。
而这个长相过于美丽的少年,也是当真有本事吧,只是他被先入为主所蒙蔽,才完全没能想到,他们早早就设下了陷阱,就等着他出丑……不然,东留先生怎么可能恰好出现在这里呢?
桂师父根本不知道,是他自己撒的谎才将他自己带入到了地狱之中。
“方才我们是如何说的?”朱樉淡淡道:“哦,本王说,若是你有半句谎话,本王便扒了你的皮点天灯。”
桂师父一脸惊骇地看着朱樉,他没想到朱樉真的说到做到,说要点天灯,就真的要拿他点天灯!
“不,求王爷饶了我吧!王爷……求王爷饶命……”桂师父终于开口叫出了声,或许是因为极度的恐惧,所以桂师父的声音沙哑极了。他的内心在剧烈地挣扎着,整个人都叩倒在了地面上,面朝下,使得旁人都看不清此时他的面上是什么表情。
陆长亭看了他一眼,顿时觉得,邓妃和桂师父的联盟怕是很快就要溃散了。
而邓妃这时候才迟缓地发觉到了不妙。
她心跳如雷,但是面上却不敢泄露半分,只是人在惊恐和担忧之下,怎么可能会没有表现呢?她的面色也开始透出白来。就像是刚刚桂师父意识到大事不妙之后一样。
“去,找两个侍卫来,就在这里,扒了他的皮。”朱樉冷声道。这一面才是属于皇家人的真实的一面。他们哪里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一旦被他们拿捏住证据,你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邓妃站在那里,明明身边还陪着丫鬟,身后还有下人,但是邓妃却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地站在那里……
很快,侍卫真的按照朱樉所言摆好了刑具。
陆长亭走到杜乘兴身边道:“我本想劳烦东留兄的便是查证此人是否在撒谎。我说这宅子中没有阴煞,他却偏说有。我问他跟谁学的风水,他便说拜在东留先生门下,我正觉无从查证的时候,东留兄便到了……”
杜乘兴此时的面色已经好看了不少,他淡淡道:“此乃缘分。”
陆长亭笑了笑,道:“是啊,缘分啊。”
就这么简短的两三句对话传入了邓妃和桂师父的耳中,所以……这根本不是有预谋地对付他们?而是就那样的不凑巧,前脚刚撒了谎,后脚东留先生便到秦.王.府来了。
所以……他们只是败给了这样一个不凑巧?
这比刻意为之还令他们难以接受,桂师父匍匐在地面上的身子晃了晃,陆长亭甚至觉得他可能会气得吐出血来。
有什么比这更难受呢?你辛辛苦苦部署了那么久,自以为天衣无缝了,眼看着你就要和胜利握手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外,一个巧合给你全盘摧毁了,现在你还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种滋味儿简直令人憋屈到了骨子里去。
“既然事情已了,东留兄便回去歇息吧,待之后我再来请教东留兄。”陆长亭淡淡道。
杜乘兴也不是笨人,他知道秦.王.府中必然是出了什么事,下面秦王肯定是要料理府中之事的,若是他再不识趣地留下来,那可就不好了。
杜乘兴点了点头,道:“今日来这一趟也值得了,至少揭穿了一个骗子的真面目。我便不多留了,改日再见。”
“再见。”陆长亭道。说实话,杜乘兴这样配合的态度,都是令陆长亭觉得很是惊奇的。
杜乘兴很快由太监引着带出去了。
朱樉指了指刑具的方向:“开始吧。”
桂师父瞪大了眼,真、真的要将他点天灯?
“王爷,求王爷饶了我……不不,是小人。求王爷饶了小人,小人并非有意欺骗王爷,这都是……都是旁人指使的……王爷,求王爷饶了小人吧,小人愿意说出那背后指使之人!”
侍卫一步步逼近,手中的刀泛着冰冷的光,桂师父几乎能想象到,当第一刀落在自己头皮上的时候,该是何等痛苦的滋味儿……桂师父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他剧烈地颤.抖了起来,说话也是哆哆嗦嗦,带着浓重的恐惧和畏缩。
他的面色惨白,额上的汗水已经结成了豆大的汗珠。
“王爷……小人什么都说……求求你……王爷……”到了后面,桂师父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嘶吼。
而桂师父的声音,实际上也在无形中给邓妃增添了不少的压力。
邓妃也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了起来,若不是身边的娇兰扶住了她,那么邓妃颤.抖的模样会变得更为明显。
“可本王不想听。”朱樉淡淡道:“背后是何人作祟,本王心底已经有数。”
就在朱樉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那邓妃狠狠地打了个激灵,邓妃知道这样会暴露自己,但是……但是她已经全然控制不住自己了……
邓妃害怕极了。
她身旁的娇兰小声道:“王爷,次妃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很呢,求王爷允奴婢带次妃回去歇息吧。”娇兰露出了哀求的神色。
她的借口找得很好,但是朱樉心底的怒气积蓄了那么多,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人呢?
朱樉淡淡道:“今日没有本王的允许,谁都不能走。之前邓妃说得好,此事事关重大,不仅与公子的安危有干系,还牵扯上了已故的王妃王氏。怎么能轻易放过呢?邓妃乃是公子的母亲,怎能轻易离场?”
邓妃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此时她的模样和那桂师父之前何其的相似。他们都是一样的,心理防线正在步步紧逼之下缓缓崩溃,直到最后彻底崩塌。
朱樉一声令下:“扒了他的皮!”
侍卫捏着刀,将桂师父按在地上便要动作。
桂师父剧烈地挣扎起来,口中翻来覆去都是为自己辩解的话。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骗了秦王,为什么就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等等。”朱樉突然出声道。
桂师父高高悬起的心跌落回去,整个人急.促地喘着气,邓妃也终于从屏息中恢复了过来。他们都以为朱樉改变主意了。
而此时朱樉低声与陆长亭道:“长亭怕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若是觉得害怕,不如便先去歇息一会儿?”朱樉还将他当作孩子,一个不能见血腥场面的孩子。
这句话一说出来,陆长亭是觉得被关怀的温暖,而桂师父那颗刚落下来的心,便又立即悬了上去,而邓妃心底的妒恨则是在瞬间升到了顶点。娇兰那般哀求,他都不肯放她们出去,而陆长亭一言未发,秦王便能体贴地想到他是否会害怕这样的场面。那秦王为何就不想到她也会受惊害怕呢?
邓妃看向了陆长亭。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的缘故,邓妃一时间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她泄露出了对陆长亭的敌视和憎恨。
而此时朱樉似有所觉地朝她看了一眼,这一眼,阴沉沉,冷冰冰。
邓妃当即就被吓住了,赶紧收敛起目光,低眉顺目地往丫鬟娇兰的身上靠了靠,装作被吓得面色苍白、弱不禁风的模样。
陆长亭觉得自己实在无辜极了。
但他也确实不想见到这等血淋淋的场面,于是点点头,跟着一个小太监到屏风后去歇息了。
虽说他见不着外面的景象了,但是声音他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当第一声惨叫声响起的时候,还伴随着邓妃的尖叫声。
看来邓妃这次是真的被吓惨了。
想一想,真要在她跟前剥人皮,邓妃怕是还得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
小太监殷勤地为陆长亭送上了茶水和点心,陆长亭看了一眼点心,最后还是没什么胃口去吃,于是选择了放下。
外面的惨叫声很快一声胜过一声,用撕心裂肺来形容怕是都远不及。
隔着屏风,陆长亭隐隐听见朱樉说了一声:“倒油。”
所谓倒油,便是从桂师父头顶上剥开的口子,往下倒油,最后再点燃……陆长亭已经不敢再想象下去了,因为光是想一想,他都觉得一股疼痛蔓延了自己的全身。
陆长亭忍不住站起身道:“我有些累了,送我回去歇息吧。”
那小太监如今对着陆长亭那是半点也不敢怠慢啊,听陆长亭如此说,他马上就点着头,将陆长亭往外送。
当然,要出去的话,不可避免的,陆长亭还会再和那桂师父打个照面。
陆长亭一出来,外面便安静了一瞬。
“怎么出来了?”朱樉问。
陆长亭舔了舔唇:“有些累,我回去歇息。”
邓妃此时双眼已经布满了血丝,她朝陆长亭看了一眼,满是憎恶的味道。她多想嘲笑这陆长亭胆小,可事实上她也想要离开这里,可她却走不了,怎么也走不了……
“去吧,若是饿了,就吩咐人去给你做吃的,我待会儿再过来。”面对陆长亭的时候,朱樉的口吻明显要温和了许多。
陆长亭点点头,由那太监护着往外走。
桂师父还在惨叫。
陆长亭无意中瞥了一眼,发现那桂师父满面是血,面孔狰狞,头上发丝乱糟糟,看上去黑乎乎的一团……他一边惨叫,一边挣扎。旁边的侍卫手里还捧着一碗热油,脚边还放了一桶。陆长亭不敢细看,匆匆出去了。
他当然不会同情桂师父。做了什么样的事,自然就要担负起什么样的代价。桂师父不可能不知道欺骗秦王的后果,但他还是选择做了,就因为他被背后的利益蒙蔽了双眼。既然他自己早早就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么现在不管遭受什么,他都只能承受。
惨叫声渐渐被陆长亭抛在了身后,他还隐约听见,邓妃又一次哀求朱樉想要离开。
但朱樉的声音却很是冷酷:“不行。”
陆长亭闭了闭眼,有一瞬间觉得,朱家兄弟骨子里还是挺像的。
……都不是什么慈善之辈啊!
大约也只有朱标在马皇后的影响之下,才那般仁善得过了头。
陆长亭加快了步子,很快回到了他就寝的偏殿中。那太监担心他受惊,还特地命人打了热水来给他。陆长亭用热水洗了脸,净了手,这才觉得心底淤积着的那口气吐了出来。
他转过身,正要往床边走,谁知道正好看见朱尚炳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眼巴巴的,一句话也不说。
陆长亭冲他招了招手。
朱尚炳毫不犹豫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陆长亭牵着他的手走到床边,拍了拍床,朱尚炳会意,自己就很是乖巧地拱上.床去了,陆长亭不自觉地笑了笑,跟着也上.床,掩上被子,闭眼休息。
惨叫声和血腥的画面渐渐从他脑子里褪.去,或许是因为身边有个孩子睡着的缘故,陆长亭觉得这会儿安宁极了。他很快就陷入了熟睡之中。小太监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陆长亭和他身旁的朱尚炳,最后,那小太监还是什么都不敢说,选择乖乖地走出去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长,但是陆长亭却觉得很是神清气爽。
待他醒来后,朱尚炳已经坐起来在打量他了。陆长亭顺手揉了一把朱尚炳的头,啊,反正朱樉也不在这儿,他也不会知道自己揉了他儿子的头。陆长亭觉得手感还挺好的。他隐约能体会到,当年为什么朱家兄弟那么爱摸他头顶了。
陆长亭起身洗漱一番,还顺便给朱尚炳擦了擦脸蛋。
下人们送来了茶水,而后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其实他们也和邓妃脑补得差不多,总觉得自家王爷对这位陆公子的重视实在非同一般,自从他来了之后,凡是敢招惹他的,都没什么好下场,就连次妃都比不过这位陆公子呢?他们再一听说,前几日那个风水师现在正在被点天灯,他们就顺理成章地认为,这都是因为那个风水将陆长亭得罪了,才会招致这样的下场。
种种一综合起来,他们在陆长亭跟前没五体投地都是好的了。
陆长亭见了这些人的模样,顿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他有这样可怕吗?是不是他们还担心他对朱尚炳也下个什么毒手啊?陆长亭之前觉得,能在秦.王.府先明确地位免去麻烦是件挺好的事,但他没想到阴差阳错,自己在秦.王.府下人的心中,竟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位,他们见了他都忍不住发抖了……
这种滋味儿对于陆长亭来说,可真是太新奇了,毕竟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遭遇,被人当作大反派一样的遭遇……
陆长亭给朱尚炳倒了杯温水,两人一同喝了起来。
而这时候朱樉回来了。
他大步走进来,陆长亭总觉得他走动间同时还带来了一股焦臭味儿和血腥味儿……这股味道实在不太好闻,而且总能让陆长亭丰富地联想到那桂师父是如何被折磨的。
朱樉注意到陆长亭的目光后,就立即会意,马上脱去了外衫。丫鬟见状,赶紧去取干净的衣服了。
“如何了?”陆长亭问。
“他怕极了,我什么都不用问,他便自己说个一清二楚了,邓妃倒是不肯承认,一心说桂师父也欺骗了她,如今桂师父是为了保命,才故意诬陷她。”朱樉说这话的时候,面色阴沉。
虽然之前早就猜测邓妃了,但是当事情真正被证实的时候,朱樉还是觉得心底一阵郁气,怎么也去不掉。
他对女子向来没什么特殊情谊,之前王氏还在的时候,好歹还能得他一个敬重。
但就算是如此,邓妃也乃是他的枕边人。而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真面目原来是这般模样。他之前都只是觉得,邓妃乃是对王氏不满,心胸有些狭隘,整日沉溺在争风吃醋之中。但现在看来,邓妃都已经学会欺骗人了,而且还是设下这样的局,连他也要欺骗,更连儿子都利用了,就为了抹去王氏在王府中的痕迹!
她岂止是心胸狭隘!
陆长亭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出言分散他的注意力道:“那二哥决定如何处置?”
“不是还有见鬼的事没处置吗?先等这件事处置了,我再瞧她如何狡辩。”
陆长亭点了点头。
其实要处置邓妃可不容易,毕竟是洪武帝亲自许的人,她又是邓愈的女儿。不过,只要不取其性命,朱樉这个秦王能做的事还有很多。
“那桂师父死了吗?”
“没死,我让人用珍贵药材将他的命吊着呢,怎么能让他就这样死了?他活着,邓妃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说白了,桂师父以后的用处,就是用来提醒邓妃,让她日日都无法安眠的。朱樉还……挺狠的。
“见鬼之事……二哥不如让炳儿回院子里去住吧。多住上几日。让邓妃也去,派人看着她。”陆长亭低声道。
这个最好的就是让朱尚炳再去试一试,还有没有鬼。
朱樉点头:“长亭说的是。”随后,他便立即叫来人做了安排。朱尚炳听见自己要被送回去,也依旧还是不哭不闹的模样,朱樉一见他这般模样,心底对邓妃的不满便更甚了。
陆长亭低头吃东西,不再言语。
其实这时候,他心底还有个怀疑。按照正常的历史,王氏不应该死得那样早……会不会,会不会是邓妃所为呢?邓妃一心想要烧毁王氏生前的居所,一是践踏王氏尊严,二是抹去王氏痕迹,会不会还有个原因是为了消灭证据呢?
当然这些都只是陆长亭的猜测,他没有急着对朱樉说出来,因为此时朱樉正是最厌恶邓妃的时候,若是将猜测说出来,受到情绪左右的朱樉怕是就直接认定乃邓妃所为了。还是等等再说吧……至少等有了更有力的佐证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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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王府公子的院子里重新热闹了起来,新的下人被拨了过去,朱尚炳也住了回去,同时跟着住过去的还有邓妃。
陆长亭跟着朱樉继续在西安城中转悠。
一转眼,便是几日过去了。
陆长亭和朱樉再次踏足了这处院子,同行的却还多了个杜乘兴。陆长亭是怕自己看走眼,所以让杜乘兴也跟来了。
很快,朱尚炳被太监抱了出来,而另一间屋子的门打开,邓妃也被丫鬟搀扶着从屋子里出来了。
几日不见的功夫,邓妃看上去更是憔悴了,眼底带着血丝,眼下还带有青黑之色,就连步履都是虚浮无力的。她这幅模样,才是真正的憔悴了。
“王爷。”邓妃抬起头来看着朱樉,眼底满是哀求和委屈。
朱樉没看他,而是低头问朱尚炳:“炳儿这今日睡得香吗?”
朱尚炳点了点头。
“可还有见鬼?”
朱尚炳歪着头想了会儿,随后摇了摇头。
邓妃有些不明所以,王爷带了人前来,就为了问炳儿这样一句话吗?
朱樉直起身子,面色微沉,他问邓妃:“你知道为什么他不再见鬼了吗?”
邓妃小心地摇了摇头,咬唇道:“妾不知。”她是真的受了心理上的折磨,所以此时邓妃的模样哪里还有过去的娇美之态?
朱樉低声道:“本王知道。因为之前在院子里伺候的人,装神弄鬼,恐吓炳儿,之后本王将他们一通发作,全部撤去,没了人装神弄鬼,自然的,炳儿也就见不到鬼了。”
“这、这怎么可能呢?之前炳儿所言,确确实实是有鬼啊……那些下人哪里敢来装神弄鬼恐吓炳儿呢?”邓妃不解地道。
陆长亭暗暗摇头,这可就装得不大像了。毕竟若是正常母亲的心理,在听见有人恐吓自己的儿子之后,自然是暴怒不已,而邓妃却是第一时间便否认了这种可能。那就只说明,她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所以她才要否认。
朱樉冷笑:“他们是没有这个胆子,可背后若是有人指使呢?”
邓妃缩了缩,低声道:“谁敢这样做呢?”
朱樉笑得更厉害了:“还能有谁呢!不就是你吗!”都到这一步了,见邓妃还敢狡辩,朱樉自然是怒不可遏,毫不留情地叱骂出了声。
邓妃立即跪了下来,自是一番辩解,言语中全是围绕她乃是朱尚炳的母亲,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呢。
陆长亭此时默默插声道:“劳烦东留兄看一看,这院子里的风水如何?可有阴煞?可否有见鬼的可能?”
杜乘兴对秦王家务事不感兴趣,但陆长亭出声,他却是点点头,按照陆长亭所说照做了。
看着杜乘兴在院子里转悠的身影,邓妃不自觉地咬了咬唇。
朱樉冷哼一声道:“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吧,装神弄鬼恐吓炳儿,不过是为了引起我重视,你知道我重视炳儿,若是出了事,定然会找人来查。然后你再以慈母的角色,将桂师父带入王府中,让桂师父装模作样一番,最后引到王氏的身上去。你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恐吓炳儿,你只是为了借机让我撤了王氏的灵位,烧了她的居所!”
邓妃埋头不语,面色发白。
而这时候杜乘兴也走回来,淡淡道:“陆兄没有看错,院子里的确没有问题,更没有阴煞之说。”
邓妃身子一颤。
朱樉蹲下身道:“邓妃,你可认罪?”
邓妃当然不死心,依旧为自己辩解着:“妾为何要做这些事呢?妾是炳儿的母亲,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来……”
朱樉冷冷地看着她,命人将那批被发落的下人带来上来。
邓妃浑身颤.抖,从丫鬟娇兰的怀中软倒下去,她闭了闭眼,低声道:“他人诬陷,妾不敢辩。”
陆长亭都不得不称赞她了,可实在太能扛得住了啊!
邓妃挣扎着爬起来,钗环发鬓都乱了,她跪倒在朱樉的脚边,无力地伸手去抓:“王爷,求您信我!真的……真的有鬼!并非我找人装神弄鬼啊!王爷……我在这里住了这几日,我也见鬼了啊!王爷……”
“还在胡扯?”朱樉气笑了:“见鬼?我看是你心里有鬼!”“把她带下去看起来。”
朱尚炳在旁边已经吓坏了。
“炳儿!炳儿……”邓妃回头去看朱尚炳,嘶声叫道:“真的有鬼,王爷,炳儿会被那鬼害了的……王爷!”
邓妃满面泪水,什么美态都没了。
她终究还是敌不过侍卫的力道,再度被侍卫关回到了之前的屋子之中。
“既然你说有鬼,那你便在这里多瞧瞧吧。”朱樉毫不留情地道。
陆长亭看了一眼朱樉,倒是不自觉地想到了朱棣。
朱家兄弟骨子里很是相似。
如今朱棣说喜欢他,自然恨不得将他捧在掌心,但若是有一日半点情谊也没了呢?陆长亭有点不敢往下想。但是同时他心底还有个微弱的声音道,你又不是邓妃啊……他也不是朱樉啊……
陆长亭摇了摇头,他在胡想些什么?他本也不是断袖啊!竟然想那么长远去了……
邓妃哭喊的声音渐渐被门板阻隔在了里头。
院子里的人很快离开,这处地方重新恢复了安宁。
入夜时分。
哭累了的邓妃躺在床上,紧紧握住娇兰的手,她盯着屋子,声音发抖,嘶哑地道:“有鬼……娇兰真的有鬼……”
娇兰咽了咽口水,回过头去……
像是在邓妃的声音之中,看见了一双猩红的鬼眼。
娇兰惨叫一声,吓得昏厥过去。
邓妃紧紧裹住被子不敢松手:“真的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