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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亭面无表情地收起了断裂的筷子:“太不经折了。”
筷子也不是拿来折的啊。一旁的伙计苦着脸想。但他却不敢开口。
“您的菜上齐了,请。”伙计本能地觉得这位贵客这会儿不太痛快,所以很是识趣地留下食物后便避开了。
陆长亭面色很快恢复了正常:“用饭吧, 明日还得劳烦各位。”陆长亭说着说着面上甚至扬起了笑容。
侍卫们却觉得陆长亭这抹笑容甚是不同寻常。他们点了点头, 一边说着:“陆公子不必如此客气。”一边以风卷残云的姿态扫荡起了跟前的食物。
陆长亭:……
他若是再想着朱棣, 待会儿就该没吃的了。陆长亭将朱棣抛到了脑后去,谁管他要和谁成婚了呢……陆长亭也埋头专注地吃了起来。很快,他便将这件事忘记了。
待用过饭后, 陆长亭就回了屋子歇息, 能多积蓄一些体力自然是好的。
陆长亭在屋子里待了一日, 不过他身边带了两本书打发时间,此时拿出来读一读, 效果竟是出奇的好。
到了晚饭时分, 伙计前来询问。陆长亭毫不犹豫:“将食物送到屋子里来。”
那伙计应了, 给各个屋子分别送了饭菜来。陆长亭不用到大堂去, 自然也就再听不见那些人闲谈的声音了。
待用过饭菜后, 他在屋中看了会儿书,而后又练了会儿功夫,待到一身大汗淋漓后, 便早早沐浴休息了。一闭上眼, 陆长亭睡得很是香甜。
第二日,他们又匆匆启程继续朝着北平而去。
此时坐在马车上的陆长亭,心情已经很是平静了。他没必要在意啊,是朱棣对他有意思,又并非他对朱棣有意思,只要朱棣不是娶了妻还来撩他,他便没什么可生气的。何况,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位汤家姑娘是怎么一回事啊。
回程一路,陆长亭的心情诡异地好了起来,侍卫们总是能见到陆长亭面上温和,甚至是面带笑容的模样,但是侍卫们总觉得反常极了,他们甚至觉得这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可是陆公子为什么要生气呢?侍卫们想不通透。
就在这样的气氛之中,他们抵达了北平。
守城的士兵在发现这是秦.王.府来的车驾之后瞪大了眼,哪里还敢再拦,连忙放过去了,顺便还派人给燕王府报信去了。只是士兵们想不通,秦.王.府怎么在这样的时候来人了……
那厢报信的人倒是跑得快,奈何燕王并不在府中,那人也只是告知了管家后便离去了。而那人前脚刚走不久,后脚秦.王.府的车架就到了。
那管家也暗自嘀咕呢,这打秦.王.府来的,是谁?
正想着呢,就见那马车之上的人掀开了车帘,身形轻盈地跳了下来。
管家定睛一看,这人穿着一袭青衫,尽管一身风.尘仆仆,但却分毫不损他身上的冷傲气度,再看他的模样,五官精致,容貌俊美,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像是能将人吸进去一般,可着实是难得的世间翩翩佳公子啊!
世间怕是少有人能及吧。
但那管家不为美色所动,还是躬身道:“敢问阁下是?”
陆长亭和那管家四目相对,而后陆长亭慢腾腾地皱起了眉,要不是眼前的建筑分外熟悉,陆长亭会以为自己走错门了。
“府上管家呢?”陆长亭问。
管家瞪大眼:“我就是啊,敢问阁下是?”
陆长亭心底隐隐有些不舒服了,就像是原本熟悉的东西,在他走了没多久之后就一朝发生了变化……这种滋味儿会让人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此时门内有下人快步走出来了:“陆公子?!”那下人心说,他就隐约听见了陆公子的声音,这出来一瞧还真是!下人面上立即扬起了热烈的笑容:“陆公子!可等到陆公子回来了!燕王殿下此时不在府中,陆公子先请进门来歇息吧。”那下人说罢,方才凑到了新管家的耳边,低声与他说了几句。
那管家一听,乃是燕王的义弟!那还了得?幸而他方才没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来。
下人瞥见他仿佛劫后余生的表情,暗自摇了摇头,光是这样怎么行?认不出陆公子的身份,可已经是大事了!
陆长亭看见了下人熟悉的面孔,这才觉得心底舒服了许多。这会儿他便没将那管家认不出他的行径放在心上了。毕竟他这次回来得匆忙,也的确有所疏漏,他和朱樉都没想到先通知燕王府一声,所以等人到了,燕王府一干人都还不知晓。
“那便进去吧。”陆长亭低声道,说罢,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对那管家道:“这些护送我回来的都是秦王身边的侍卫,要好生招待。”
那管家一听,秦王身边的贴身侍卫啊!当然,人家没说贴身,不过管家自己在心底给加上了。总之听上去就是极为了不得的模样,那管家咋舌不已,当然不敢有怠慢,忙吩咐下人小心准备去了。
陆长亭看着那管家招呼下人,不自觉地拧起了眉,他是不是有点儿越矩了?陆长亭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熟练且自然地吩咐起朱棣的人。
不过眼下也不容他思考太多,因为他一边往里走,就有越来越多的下人注意到他,个个都惊愕无比:“陆公子回来了?”“陆公子!”“陆公子这边请。”熟知陆长亭的下人便自发伺候在陆长亭身后了。这时候献个殷勤比之后献殷勤要有用多了!
那管家看得汗颜不已,看来这位公子在燕王府还当真是位熟客!
没一会儿,有个人从内院里出来了,这人身材挺拔,面挂笑容,看上去像是很好说话似的。周围的人见了他,都弯腰称呼一声“程爷”。
程二往前走着走着,隐约听见有谁在说“陆公子”。程二咂了咂嘴,幻听了吧?小长亭这会儿肯定跟秦王在一块儿呢,他又没翅膀,怎么可能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了燕王府?程二想着想着自个儿笑了起来。
不过他这笑可没能维持多久,因为程二疾步走出去,正好撞上走过来的陆长亭一行人,程二脸上的笑容登时就僵住了,那是惊的。
你以为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偏偏就出现在了这里,那能不惊吗?
程二口中忍不住叫了一声:“小长亭?”声音挺低的,和他平日说话的习惯全然不符合。
“嗯。”陆长亭低低地应了一声,也加快了脚步朝程二那边走过去。
程二却是陡然拔高声音,又叫了一声:“小长亭!”然后整个人都冲了上去,直接将陆长亭抱了个满怀。
陆长亭又长高了一些,但是程二比他健壮啊,一搂怀里,陆长亭就觉得自己仿佛被铜墙铁壁给挤压起来了。
“等等,松、松开……”陆长亭实在忍不住出声道。
程二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长亭怎么回来了?长亭何时回来的?诶主子还不知道呢……”程二冲着陆长亭就滔滔不绝了起来,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巨大的喜悦之中。程二会有这样的反应不奇怪,他总是自诩和燕王一块儿,瞧着陆长亭长大的。虽然这句话里水分挺多的,但他们的情谊确实是从年少时延续过来的。那个时候彼此都还生嫩着,那情谊自然是不同的。
身后的管家也就目瞪口呆地看着。
陆长亭淡淡道:“你这是做什么?”
“回来拿了东西给主子送去,不过……我觉得好像没这个必要了……”
“为什么?”陆长亭随口问。
“这段时日主子多是在营地里办事,许多公务也都是送往那边,吃住多半也在营里,但是今日不一样啊!今日小长亭回来了,他定然是要回来的!”程二面上神色飞舞道。
陆长亭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不过我还是得去营地一趟,至少得给主子报个喜讯。小长亭先去休息吧。”程二这会儿总算是正经了不少。
陆长亭再度点头:“好,你们去吧。”
程二不舍地看了他两眼,这才带着身后的小兵走了。
陆长亭一行人这才又继续往里走去。
陆长亭对燕王府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快步走向了大厅的方向:“给我备点热茶点心。”
“好好!”管家满口应着。
陆长亭见到了大厅,这才觉得陡然放松了不少。他面上神色温和些许,拔腿跨入了大厅。
就在这时候,陆长亭听见有个女子的声音插.进来道:“这是在做什么?堵在这里成什么样子?”
陆长亭没有转头去看,他当先走进了大厅,挑了自己惯坐的位置坐下。
管家笑了笑:“小的让人去备热水。”说罢那管家便转身出去了。
燕王的义弟啊!让他亲自去烧水也是使得的。
这时候,那女声才渐渐近了,并且还带上了一股不悦的味道:“方才我说的话,你们都没听见吗?”待声音落下的时候,陆长亭也终于见到了那说话的女子,而旁边下人的声音更是让陆长亭迅速了解到了对方的身份。
“汤小姐。”下人道。不过下人们虽然毕恭毕敬地称呼了,但却是没人为她解释的。
这就是汤和的侄女?陆长亭看了过去。
就见一个穿着翠色衣裙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
那女子体形偏瘦,但却称不上婀娜,肤色也不如别的官家小姐那般白皙,不过胜在五官标致,倒也是个俏丽人儿,何况对于那些看惯了弱柳扶风的人来说,这般模样倒是显得更有味道了。
在陆长亭打量汤芸的时候,汤芸也在打量他。
汤芸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男人,她瞪大了眼,将陆长亭仔细扫视了一遍,心底却是有些不痛快。身为男儿,倒是比她长得还要好看许多,汤芸自是不痛快的。
“你是谁?”汤芸大步走上前来。
陆长亭此时面上仿佛覆了一层寒冰,守在陆长亭身侧的侍卫暗暗道,瞧瞧,暴风雨快来了。
“你又是谁?”陆长亭当然知道汤芸的身份,只是这时候自然还要问上一句,才能显得自己没将对方看在眼中,方能如此显示出自己的高傲来。汤芸用的是这样的方式,陆长亭用的也是这样的方式。
不过陆长亭沉得住气,这汤芸可就沉不住气了。
她的父亲对她惯来.宠.爱,她在三个姐妹中,容貌不是最出色的,但却是最为高傲的,在平燕府境内谁人敢对汤姑娘不客气?
汤芸指了指陆长亭身下的座位:“这不是你该坐的位置,下来。”说罢,汤芸看向一旁的下人,怒斥道:“偌大的燕王府,连这点规矩都不讲吗?”
燕王府的下人头也不抬,更没人说话,他们只是暗暗道,不讲规矩的可是你啊!
陆长亭轻笑一声:“哪里来的野丫头,这点规矩都没有?”
一声“野丫头”可谓是戳中了汤芸的痛脚,她知道自己有个叔叔乃是信国公,但她的父亲却只能到平燕府这样的地方来做官儿,别家姑娘都是在应天府做千金小姐,她却是这样苦寒的地方。她曾经去过一趟应天,是跟随去给信国公夫人祝寿的,当时府上有不少的千金小姐,汤芸自持乃是信国公的侄女,自然是傲气的,奈何在别人眼中,也就是笑骂她一句乡野丫头。
野丫头?谁是野丫头?汤芸在心头冷笑阵阵。
如今她被赐婚给燕王做燕王妃,待日后进了府,她便是太子的弟妹,皇上的儿媳!她便比当初那些女子尊贵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谁还敢说她一句野丫头?这段时日,汤芸做尽了美梦。哪里知道来了个人,张嘴还道她是野丫头……简直是瞬间就将汤芸的怒火撩了起来。
“你是什么东西?敢在燕王府里大放厥词!”汤芸咬了咬牙,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来:“将他给我赶出去!”
下人们还是动也不动。
人家是什么东西?人家是燕王的义弟,自然能在燕王府作主人之姿,倒是您还没过门呢,就是与燕王府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汤家小姐,您哪来的底气驱赶人家呢?
这时候,陆长亭身边守着的侍卫不高兴地开口了:“我等乃是秦.王.府而来的贵客,汤小姐?你父亲若是信国公,倒是还有资格站在这里大放厥词。可我记得信国公是没有女儿的。”那侍卫毫不掩饰地露出了鄙视的目光来。
虽说这是在北平的地界上,可他怕什么?他是秦王身边的侍卫。他们跟着秦王的时候,也是享尽了被人尊着捧着的滋味儿,别的不说,他们代表着秦王的脸面,谁敢不给他们脸面,那便是不给秦王脸面。此时,这侍卫哪里容得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丫头放肆。
当然,这侍卫并不知道眼前的女子乃是洪武帝定下的燕王妃,若是知道了,那必然还会有所迟疑。
眼下燕王府众人的态度影响到了侍卫,就连燕王府众人都不听命这女子的,反而隐隐将她视为无物,自然的,这侍卫也就不会想到对方乃是钦定的燕王妃了。
汤芸被气了个倒仰,她先是有些畏惧,但随即一想,自己乃是燕王妃,岂是这等人能呵斥的?日后自己还是那秦王的弟妹呢……这人算是什么东西!自己是皇家亲戚,他们是吗?
汤芸冷笑:“怎么?个个都不动了吗?待王爷回来后,怕是要叫你们好看!”汤芸半点也不畏惧,她甚至打好了主意,要在进燕王府的门之前,便要将燕王府的下人们管制住。此时倒也正是一个立威的好时机!汤芸还沉浸在自己完美的计划之中。
陆长亭看着汤芸的姿态,忍不住在心底轻嗤了一声。汤家是个什么地方?果然是不会教养子女的。汤芸这般,明显是不知道多少规矩。她现在还根本不是燕王妃,就已经学会到别人府上撒脾气立威了,谁给她的脸?就像是被一个人蹿到家里来,指着你说你没规矩。这不是有病呢吗?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燕王殿下”,那声音远远的,但是格外响亮,想来燕王距离这大厅也没几步路了。
但陆长亭却是忍不住沉下了脸。
也就是转瞬的功夫,脚步声近了,朱棣跨入门来了。
汤芸露出笑容,转身唤道:“燕王殿下。”一边说着话,她还一边迎了上去。哪里知道朱棣直直越过了她,汤芸面上的表情登时一僵。
“长亭。”朱棣此时满眼就剩下了陆长亭,身边站的什么人说的什么话全都被他忽视过去了。朱棣知道自己的声音都是带着微微的颤.抖,从营地里一路走来,他便处在被狂喜淹没的状态之中,此时面上表情虽然看不出什么来,但实际上他的心底已经激荡到无法言语了。
这算是长亭的妥协,还是他的坦然接受?
朱棣大步走到了陆长亭的跟前,伸手将陆长亭捞了起来,直接拥在了怀中,就连陆长亭的臭脸,他都全然没有注意到。
“长亭。”朱棣又低低地唤了一声,这次的声音更沉稳了,其中还夹杂着些叹息的味道。他表现得和程二全然不同,显得更为内敛,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认为这是燕王对陆长亭不够热情。
汤芸呆愣在了那里,等她反应过来燕王无视她走到了那个人身边的时候,汤芸差点给气得鼻子都歪了。
“长亭。”朱棣忍不住又叫了一遍,然后将陆长亭抱得更紧了,唯有这样朱棣才觉得触感是真实的。
陆长亭原本是黑着脸的,但是隐隐的,他觉得朱棣的怀抱和从前相比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若是朱棣知道陆长亭此时所想,一定会道,当然不一样了。从前只是纯粹的,兄长对幼弟的拥抱,但如今全然变作了男人对待喜欢的人之间的拥抱,陡然从年少单纯的情谊里拔升到了男人爱.欲的高度,滋味儿自然是大不相同的。
陆长亭被按在他的怀里,渐渐觉得喘气都不太顺畅了。他能嗅到对方身上的味道,成熟的味道,热情的味道……交织在一处,就像是很多文学作品里总会说到的荷尔蒙的味道一样。陆长亭原本觉得荷尔蒙是没有味道的,但是此刻他却有种错觉,觉得这就是荷尔蒙的味道。这种错觉会让他产生一种想要享受地沉溺其中的思维。
陆长亭忍不住一手将朱棣推开了。
朱棣虽然抱得很紧,但是陆长亭推开他的时候,他也就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手。
汤芸见这二人总算分开了怀抱,这才松了一口气,忙又叫了一声“燕王殿下”。若是燕王太过不给面子,日后她在燕王府还要怎么树立女主人的威严?
此时管家迈着步子小心地凑了进来:“陆公子,热水备好了。”
汤芸见状更是气愤。
瞧瞧,随便一个人竟是比她在燕王府更有威严。
朱棣还是没有理会汤芸,他摸了摸陆长亭的背。原本是普普通通的动作,但是陆长亭总觉得他的手隔着轻薄的衣衫,加重了力道在刻意撩拨他一般。陆长亭当即推开了朱棣的手臂:“我先去洗个澡。”说罢,陆长亭控制不住地朝汤芸那边看了一眼,而后道:“待会儿再出来与你说。”这一眼很明显带上了几分算账的味道。
朱棣顿时觉得开怀极了,他抿唇笑了笑:“好。”
那头汤芸看得呆了呆,她就从来没见燕王有展露笑颜的时候。可……可为什么不是对着她呢?外头的人不是都说,燕王对她一见钟情,所以这桩婚事是燕王自己与皇上求来的吗?汤芸咬了咬牙,不由好奇起了,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他和燕王是什么关系?
陆长亭丢下一屋子的人,直接去洗澡了。那跟着他的侍卫,自然也跟了上去。看得朱棣顿时好一阵不快。
结合种种,其实这时候朱棣基本已经能肯定陆长亭的态度软化了。若非如此,他怎么会急匆匆从西安城赶回来呢?只要长亭想躲着他,在西安待上几年都是有可能的。再看长亭对汤芸的态度,难道不是心中为之不快才会有的反应吗?这岂不是说明长亭也甚为享受独占他的时候……种种迹象在朱棣脑子里一一滑过,心底的那点儿不快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陆长亭故意多洗了一会儿,然后慢腾腾地换好了干净的衣衫。
等一切都收拾完,陆长亭才骤然醒悟,自己为什么要对着朱棣撒火啊?这不是……这不是等于告诉朱棣,自己在吃醋???
陆长亭顿时不再耽搁,快步往大厅回去了。
陆长亭再次踏足大厅的时候,大厅里一片安静,甚至可以说气氛有些尴尬。
汤芸朝陆长亭扫了一眼,想说什么,最后又生生憋住了。
“长亭,过来。”朱棣招了招手。
陆长亭没搭理他。
陆长亭转身面对汤芸,淡淡道:“方才不知汤小姐身份,是我失礼了,如今才骤然想起汤小姐乃是未来的燕王妃。”
燕王妃啊?陆长亭身边的侍卫惊了一跳。皇上怎么将这么个女人赐给了燕王啊?侍卫很是同情。随即,他才慢半拍地想起,招惹了燕王妃应当没什么事吧?啊,没什么事,反正他也得回西安去,百八十年都不会再见这燕王妃一回。
汤芸的面子这才堪堪得到了挽回,她面上的神色好看了不少,然后挪动着步子想要朝朱棣靠近。
朱棣面色分外冷淡:“汤二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得好,燕王府地方小,容不下汤二姑娘。”
汤芸的脸霎时就红了,当然不是羞的,而是气的。燕王这话也太不给她脸了!燕王府容不下她,那不是说她脾气大吗?何况这姑娘是个什么称谓?汤芸知道民间不少人用“姑娘”称呼那些不正经的女子。燕王会不知道吗?怎的……怎的还这样称呼她?
“我、我……”汤芸张了张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方才当着陆长亭的面,她倒是气焰嚣张,如今跟前站着朱棣,她却是连说话声音稍微大些都不敢。
“送她出去。”朱棣看也不多看一眼,他的目光转而落到了陆长亭的身上,“长亭,过来。”他又叫了一声。
陆长亭微微挑眉。哪怕是朱棣如此作为,他也并不觉得如何痛快。
“不,我不走。燕王殿下,我爹已经将我送过来了,燕王自然不能再赶我走。何况……何况我也是先来熟悉一二,有何不妥?”这汤芸说得理直气壮,拿无礼当天真。
别人说她一声野丫头,倒还真不是为了讽刺她是乡野来的,只是为说她无礼罢了。而事实是这位汤小姐也确实没多少礼节可言,根本不懂得尊重他人为何物。
朱棣这会儿却是有些恼怒了,难得和长亭相聚的时刻,他怎么能容得有人来打搅?汤芸这副模样在他眼底越发显得惹人生厌。
朱棣半点颜面也不给她留,厉声道:“不必与本王说这些无用之话,就算你父亲站在此处,本王要他滚出去,他也不敢多留一刻!”说罢,朱棣便示意门边的亲随动手。
两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上前去,将汤芸围了起来。
汤芸看了朱棣一眼,被朱棣此时冷酷的面容吓得缩了缩脖子,但是同时汤芸心底又是一阵甜蜜,就是这样厉害的男子才配做她汤芸的夫君呢!也是,燕王何等人?她若是损了燕王的威严,燕王自然不喜。此时让她走,那她走便是了,日后总是要回来的。到那时候,她必然好好整治一番燕王府的下人!
汤芸推开围着自己的男子:“我自己走便是了。”
两名亲随却是不为所动,只等着汤芸往外走去。
汤芸瞪了他们两眼,方才挪动脚步往外走去,跟着她的丫鬟低下头,忙不迭地也走了出去,根本不敢再多留一会儿,天知道她们都快被吓死了!
汤芸才刚走出来,她就隐约听见了燕王的笑声。
燕王在笑?不可能吧……汤芸捏了捏拳头。她得好好了解一番,那个少年究竟是谁……
这厢大厅之中,待汤芸一走,众人方才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这些不知内情的都还在感叹,日后若是这个女人做了燕王妃,还不知有多少麻烦事呢。众人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
朱棣转头吩咐了一声:“去准备酒菜。”而后才道:“长亭不必在意此人,你们心中都知晓的。”虽说早早就与陆长亭解释过了,但此时朱棣还是再度强调了一句。
陆长亭走到朱棣身旁坐下,淡淡道:“驱走她做什么?留着也是个乐趣。”
朱棣毫无原则地笑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长亭顿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长亭怎么会回来?”朱棣低声问。
见他不再提汤芸,陆长亭也不想揪着此事说话,毕竟说起汤芸平白败了兴。
“二哥跟我说,蒙古兵又开始骚扰北平驻军了。”
朱棣点了点头:“是,现在都还在持续。”
陆长亭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赶上了。古代就是这样了,打一场仗往往是好几个月,打个一年半载都不新鲜。
“可是我之前布下的风水阵出了什么差错?”
朱棣亲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道:“风水阵很好,但是城外还有些村落难以得到庇护。何况蒙古兵一处攻不下,便会往别处去了。”
陆长亭也没指望一个风水阵就起什么大效用,他点点头,捧着茶杯喝了一口,不再多话。现在光是嘴皮子上说一说,对战场情况他也不了解。既然回来了,便总有再跟着朱棣上战场去的时候,到时候了解过了再说话。
朱棣凑上前,紧盯着陆长亭的双眼道:“长亭可是因担忧我方才归来的?”
陆长亭原本想要避开他的目光,但是转念一想这样岂不是太刻意了?于是又生生忍住了,道:“……是。”陆长亭强行将那个“不”字吞了下去,毕竟这时候说什么“不是”,实在显得太虚伪了。
朱棣当然没有错过陆长亭那一瞬闪动的目光,他面上温和了许多。若是汤芸在此,他便会发现此刻的燕王和方才的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燕王不仅笑了,他此时还笑得万分.宠.溺。
陆长亭有些受不了朱棣这般模样,他还是没忍住别开了目光。
朱棣夺过了他手中的茶杯,自己喝了一口:“啊,还是热的。”语气无辜得好像只是为陆长亭试一试水温似的。
陆长亭瞪了瞪他,眼睁睁地看着朱棣就着自己喝过的位置灌了下去。
朱棣将茶杯重新推到陆长亭的跟前,陆长亭又给推了回去:“不要还给我了。”
朱棣微微挑眉:“好。”反正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陆长亭的耳根都微微泛红了。
程二强忍着鸡皮疙瘩,看着主子和小长亭在那儿玩什么推来推去的游戏,简直比人家小孩儿还不如。他怎么觉得这次小长亭回来,哪儿变得不一样了呢?不止是小长亭,还有主子也变得很是诡异了……但是真让程二说,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西安玩儿得怎么样?”朱棣问,他的语气自然得仿佛陆长亭当真只是去玩儿的一样。
“还好。”陆长亭抿了抿唇,还是毫不隐瞒地道:“帮着二哥一起拿下了一处白莲教的据点。”
不等朱棣说话,程二就已经先嚯嚯开了:“行啊小长亭!现在越发地厉害了!”程二双眼亮得惊人,满是对陆长亭纯粹的称赞。
陆长亭看了一眼二了吧唧的程二,真是不愧这个名字。但是……但是程二这样才是正宗好兄长形象啊!
朱棣低声笑道:“是啊,长亭越来越厉害了,日后若是要去其它地方,我都留不住了。”朱棣的语气还有那么点儿哀怨,当然,若是没陆长亭这样细心的话,是听不出来的。
程二道:“小长亭自然舍不得离开我们了!”
朱棣心道,谁跟你“们”。是舍不得离开我。
陆长亭冲天翻了个白眼。
“那长亭觉得是秦.王.府好还是燕王府好?”
陆长亭:“……”朱棣你怎么这么幼稚啊?
程二又傻啦吧唧地笑着道:“当然是燕王府好,对吧长亭?”
朱棣紧紧盯着陆长亭,但笑不语,似乎就等他一个答案。
幸而这时候管家来报:“酒菜备好了。”这才堪堪控制住了陆长亭翻白眼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