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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中,气氛剑拔弩张。
燕王府的下人们都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同一个问题,待会儿要是打起来, 他们是帮陆公子呢?还是帮汤家呢?
下人们很快就作出了决断。
帮陆公子!
他们想不到那么多东西, 也没什么远见, 他们只知道燕王才是王府的主人,而燕王待陆公子最好,待这汤小姐却是分外冷淡。至于谁是燕王妃……那都不在他们的考量之中了。
下人们紧盯着汤一海, 若是汤一海一旦有动作, 他们便会扑将上来护卫住陆公子。
汤一海的脸上变幻了好几个颜色, 最后却是稳定在了一个笑容之上:“承蒙陆公子夸奖,小女的确出色, 不然怎么能被皇上赐给燕王做王妃呢?”那汤一海也同女儿一样, 坚定不移地认为陆长亭和朱棣有一腿, 他哪里知道, 燕王还没能将人搞到手呢。
汤一海满心觉得, 他这句话戳中了陆长亭的痛脚。
但实际上这会儿陆长亭什么感觉也没有,他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因为就在汤一海说这些话的时候, 汤芸竟然还骄傲地挺了挺胸, 她大概也是这般自恋地认为的。
“汤千户既然来了,要么便将两位汤小姐带回去……”
汤一海立即打断了他:“这不可能,陆公子怎么知道燕王会乐见到你将我两个女儿驱走呢?我的女儿前来,也不过是为和燕王培养培养感情罢了。”汤一海的口吻很是理所当然。
由此可见汤芸的上不得台面,还真是汤一海教的。
他们全然不知礼教为何物,甚至可以说他们是不知廉耻的。就这样的人,根本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们一心一意以自己为中心,任性妄为。只是不同的是,汤一海好歹还有两分资本妄为,汤芸却是什么也没有,偏还要蠢笨地嚣张。
“若要留下也可以。”陆长亭扫了一眼汤芸身边的丫鬟:“劳烦汤千户将你们汤家的丫鬟带回去。”
汤一海一愣,没想到陆长亭这么轻易就松了口,相比之下,将汤家的丫鬟带回去可就着实不算什么了。汤一海心底虽有疑惑,但他更多的则是深信自己方才的话踩中了陆长亭的痛脚,所以陆长亭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陆长亭认输了。
几乎所有人都这样想。
就连燕王府的下人们也有些心疼陆公子,甚至仿佛从陆公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若是这样的燕王妃进了府,以后还有他们的好日子过吗?
下人们苦着脸,看向汤家一家人的目光分外的不善了。
纪紫蓝也跟着心疼地皱起了眉,她也认为陆长亭是在权衡过后,决定暂避其锋芒。
唯有马三保一动不动,面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他清楚地知道,以陆公子的性子,要么不松口,一旦松口,那必然是另有谋划。陆公子怎么可能会吃亏呢?
汤一海不确定地问了一句:“陆公子这是愿意让步了?”
陆长亭淡淡一笑,道:“谁能阻拦得住一个厚脸皮的人呢?”
汤一海但笑不语,反正陆长亭已经让步了,这时候嘴上再逞强又能怎么样呢?半点作用都没有。待日后……汤一海暗暗一笑,日后总有他受的。
汤一海将丫鬟叫到了身边,这才对汤芸道了一句:“芸儿,沉住气。”这话说得很是意味深长,仿佛在他看来,陆长亭已经没多少时间可蹦达了。
汤芸点了点头,面上怒色终于褪.去不少,不过她的目光落在陆长亭身上时,她毫不客气地表现出了几分轻蔑。
燕王府的下人们对汤家父女这番做派多少有些反感。
这可是在燕王府啊!他们便这般视若无人……
陆长亭看了也觉得好笑。汤一海在北平待的时间太久了,女婿比他官阶高却仍旧听命于他,三女儿的命运被他掌控在手随意送给他人,其他普通百姓在他跟前更是渺小无比……这让汤一海沉浸在美好的掌控欲中时,也渐渐迷失了自己,丢失了很早以前那个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自己。
汤一海来得快,去得也快。
汤芸自以为找到了主心骨,王府下人们暗自憎恶着。
当然没人知道,汤一海是陆长亭刻意派人去请来的,汤一海也并不知道那是陆长亭下的命令。
陆长亭的目的其实很简单,若是汤一海选择前者,将汤芸带走固然好,但这并不能一劳永逸,在汤家彻底倒台以前,汤一海还会不死心地将两个女儿送来,他固执地认为他的女儿美若天仙,哪怕是燕王也能为他的女儿所倾倒。这次他和朱棣离开了燕王府,汤一海就带着人又来了……还真是挥之不去的牛皮糖。
而汤一海若是选择了后者,陆长亭会给他一种自己让步的假象,这会令汤一海麻痹,让他觉得汤芸能在燕王府站住脚,之后自然不会再作妖,陆长亭会让他带走汤芸身边的丫鬟,只是为了让汤芸孤立无援,连个报信的都没有。而根据陆长亭对汤月的观察,汤月绝不可能帮汤芸半分,看方才汤月被责骂时的无动于衷就知道了。
陆长亭看了看汤一海离开的身影,又看了一眼汤芸,汤芸还在得意地笑。
笑吧笑吧,待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陆长亭转过身,将纪紫蓝叫到了身边:“纪姑娘是王府客人,诸位是应当好好对待。”
王府下人们齐齐应了声。
这纪紫蓝和汤芸比起来,可实在省心太多了,下人们当然乐得应下。
陆长亭这会儿都还没意识到,当朱棣不在的时候,燕王府的下人们面对他下达的命令执行力极强,他早已经在无形之中让燕王府的下人熟悉了他,并且对他产生了敬服的心态。
汤芸就等着陆长亭满脸不情愿,但还不得不吩咐人好好伺候自己的时候了……但她等来等去,也没等到陆长亭开口。汤芸的脸色登时就拉了下来。
这陆长亭是还想犟吗?
哼,现下能犟,以后怕是就没机会了!
陆长亭道:“外面风大,当心着凉,你们还不快将汤小姐带回去?哦不,干脆为汤小姐选个更小的屋子吧,小屋子才暖和。”此时正值夏日,还暖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睁眼说瞎话,但是下人们默认不语。唯有汤芸瞪大了眼,终于迟钝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你什么意思?”
“将汤小姐请回去吧。”
“是。”下人们应了,此时再看那汤芸面带震惊之色的模样,下人们竟然觉得心底舒服极了。
下人们迅速掩藏好自己的情绪,围住了汤芸和汤月,面无表情地道:“请。”
汤芸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陆长亭你敢!我要待在这里,谁也不能将我带走!日后只有我才有资格在这大厅中用饭,你算什么?”
“我敢。”陆长亭慢条斯理地道:“而且你也说了是日后。日后……那还早着呢。”
下人们面色更为面无表情了,口中催促道:“请。”
汤月这才抬起头来扫视了一圈,随后倒是汤月当先转身走了。
汤芸看了看面前的人们,眼前这些陌生并且冷漠的面孔让她陡然感觉到了压力,她本能地转头去看自己的人,但是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了丫鬟……就连汤月,就连汤月那个贱人也走了!汤芸额上渐渐渗出了汗,这才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但就算是这时候,汤芸依旧没有猜出来陆长亭想要做什么。
汤芸僵在了那里,极为下不来台。
下人们便又催促了一遍,甚至随着催促声落下,他们还朝着汤芸的方向挪近了。
这样的举动顿时令汤芸大受刺激,她仓皇地后退了两步,勉强维持住面上表情,道:“走便走!总有一日,你再也无法待在这里,不,你再也无法待在燕王府!”
汤芸放过了狠话,方才转身离开,她的步子走得极快,其实看上去更像是在逃命一样。
陆长亭在心底暗暗嗤笑一声。
汤芸的道行还是太浅了些,一旦身边没有了跟随的人,她便陡然失去了底气,也就只能嘴上嚣张一番了。
待汤芸离去,陆长亭便转过头来对纪紫蓝道:“方才她可是对纪姑娘出言不逊?”
纪紫蓝呆了呆,其实哪里谈得上什么不逊?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对她说出这个词。毕竟一个青.楼楚馆出身的人,那些男人表面上再如何心疼她喜爱她,骨子里都是瞧不起她的。谁会对她不逊呢?谁对她不逊,那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吗?
纪紫蓝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小声道:“也……也还好。”她当然厌憎那个汤芸,但是在陆长亭的跟前,她却不愿表现出来。
陆长亭浅浅一笑,低声道:“你若是心中不快,想做什么便可做什么,别怕,你是燕王府的客人。”
可那是未来的燕王妃啊……纪紫蓝有一瞬间的茫然,没能明白陆长亭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但陆长亭却没有要往细里说的意思,他转身便进去了。
桌上的热汤还在冒着热气。
马三保小声道:“有些凉了,我拿去给陆公子换一换吧?”
“热热就好了。”陆长亭也没那么多讲究。
打扰人早饭,实在讨人厌。陆长亭心道。所以才不能轻易饶了这汤家。
那厢纪紫蓝走在回去的路上,渐渐终于前后想明白了。陆公子将那汤芸身边的人都弄走,是想让她身边没个可帮手的……纪紫蓝面上渐渐涌出了笑容。
陆公子不方便做的,她却方便极了。
都是女人,汤芸还能敌得过她?一旦剥去汤家小姐的那层外衣,汤芸便再色厉内荏不过了!
纪紫蓝想到这里,连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
陆长亭用完饭后,便往计宝山的铺子去了。这还是他回到北平后,第一次去见计宝山。而计宝山不敢打探王府消息,因而也一直不知道陆长亭回来了,不然他怕是早早就凑上来了。
计宝山的店铺依旧没有换位置,陆长亭一走进巷子就能看见那放在门外的三狮招财鼓,陆长亭闭了闭眼,待到再睁开眼时,他便能清晰看见店铺外流转的财气了。
没有了那当铺,再有陆长亭聚财的法子,这铺子和从前比起来,完完全全是两个光景。
这次出府,只有马三保和另外一个黑脸小厮跟在后头。马三保被扔进了燕王府,便很少有离开的机会。他哪里来过这样的地方?顿时看得好奇不已。
许是他真的和陆长亭亲近不少了,所以马三保此时才敢大方地问出声来:“摆在外面的是什么?好生奇怪!”
“招财的玩意儿!”陆长亭说得很是随意,仿佛只是不值一提的东西一般。
但马三保却知道这并非凡品。
“是陆公子做的吗?”马三保双眼放光地看着他。
陆长亭被他瞧得忍不住笑了:“我可做不来这样的活计,这是别人做的,不过图纸倒是我画的。”
马三保笑了笑,竟是露出了与有荣焉的模样来:“陆公子的风水本事最是厉害了!”
陆长亭愣了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从前他怎么没看出来马三保身上还具有着迷弟潜质呢!
很快,陆长亭走近了。
里头的人听见脚步声,当即便迎了出来。只是来人却并非计宝山,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小子,那小子殷勤地笑了笑:“客人来买什么?”
陆长亭扫了一下那小子,心道,这人应当是计宝山请来的伙计吧。陆长亭正要开口,那小子却是盯着他慢慢瞪大了眼:“可是、可是陆公子?”
陆长亭到了嘴边的话不由陡然一变:“是我。”
“小的是计掌柜招的伙计,小的从前便听说过陆公子的大名,不曾想到今日这样有幸得见陆公子!陆公子,请!请!”那伙计激动得身子都微微颤.抖了。
陆长亭淡淡一点头,便示意那伙计带路,随后跟着往里走去。
马三保此时面上也涌现了笑容,那与有荣焉的味道更甚了,看得陆长亭觉得阵阵好笑。
刚一踏足到铺子中,陆长亭便听见了一道惊呼声。
随后便见计宝山大呼小叫地跑出来了。
“小、小师父!”似乎是因着近来铺子生意太好了的缘故,这计宝山心宽体胖的,竟是又圆溜了一圈,跑动起来的时候,颇为像个球,而且就这么短的路程,他竟然额上还渗出了汗水。
等计宝山到了陆长亭的跟前,再看陆长亭的模样,是越发的姿容出众了。
计宝山登时就生出了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小师父。”计宝山又诺诺地唤了一声。
那伙计看着往日很是威风严肃的掌柜,在陆公子跟前却是这般姿态,一时间不由也瞪大了眼,暗暗嘀咕,这位陆公子果然是本事高强,怕是什么人到了他的跟前,都会不自觉低下头来吧?
“近来如何?”陆长亭问。
好歹在计宝山的铺子上,他也花了不少的功夫,陆长亭自然要挂心两分。
说到了铺子,计宝山身上的自惭形秽方才褪了个干干净净,转而变得眉飞色舞起来:“极好极好!正因为小师父一双妙手,铺子方才能有今日!这段时日铺子里虽算不得上财源广进,但比之过去,已经得到了大大提高!”
“可有异处?”
“没有的没有的!半点也没有的!”计宝山忙否认道。
“嗯。风水本就是见效缓慢的手段,唯有长久经营下去,方才能越发体会到风水带来的好处。”
“是,我都听小师父的!”计宝山对陆长亭早就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此时自然也是如此。
陆长亭微微一笑,对计宝山的知恩图报很是受用。
“我就过来瞧一瞧,顺便……”
顺便什么?计宝山竖起了耳朵,等着听陆长亭继续说下去。
“顺便,计宝山,你应当减一减你那一身的肉了。”陆长亭淡淡道,语气倒是不带半分嫌恶的味道,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极为客观的事一般。
计宝山顿时涨红了脸:“我……我……”
“长这么多肉有害无益,日后若是有我需要你的时候,你这般模样又能成什么事?”说到这里,陆长亭方才微微一皱眉。
见到他皱眉的动作,计宝山顿时如同被电打了一般,忙道:“是!小师父说的是,我定然……定然甩了我这一身肉。”
听他口吻坚定,陆长亭的面色方才恢复了温和。
那伙计小心地看了看计宝山的背影,掌柜当真要减肉吗?这……这怕是不容易吧……不让掌柜的吃肉,怕是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陆长亭转身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铺子里就来了个客人。陆长亭自然也不愿意多打扰了计宝山铺子里的生意,他冲计宝山微微一点头,转身便要离去。计宝山瞪大了眼,哪能这么轻易就让陆长亭离去,忙伸手要拦……
正当这时候,那客人大步走进来,笑道:“我道今日天气怎的这样好,原是因为陆公子在这里!”
马三保在一旁暗自腹诽,这二者可没有半点关系,这拍马屁的水平还不如我呢。
陆长亭转头看去,却见是个陌生面孔,当即只看着他,却是连口都没有开。
果然,就算陆长亭半句话也不说,那生面孔也忍不住先开口了:“常听史掌柜提起陆公子的本领,令我等向往不已,今日终于得见陆公子,实乃我之幸也!”那生面孔也是个精明人,他哪里看中人家的本事,他看中的是这位陆公子不仅与燕王交好,还与秦王有几分交情。至于那史嘉赐夸大其词的本领,他自然是不信的。有燕王做后台,谁知道他捣鼓出的这些事背后,有多少水分呢。
史掌柜?史嘉赐?
陆长亭深深地打量了他一眼。
若不是这男子提起,陆长亭一时间还真记不起他来,毕竟陆长亭从回到北平便满脑子都是汤家父女和边塞军务,哪里还记得这么个小喽啰……那白莲教是被他坑完就顺手扔一边了。
陆长亭暗暗将这男子的模样印在眼眸中,口中却仍旧没有发声。
那男子对上陆长亭冷淡的目光,这才有些紧张了。但他到底对陆长亭的外貌怀着两分轻视,所以随后笑道:“陆公子若是有空,劳烦陆公子也为我瞧一瞧宅子如何?”
陆长亭:“……”尽管这人已经极力掩饰了,但陆长亭还是能充分感觉到他掩藏起来的那一丝轻视,以及那点儿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这人竟然在他的跟前玩儿优越?他是觉得他来找自己去瞧风水,是在对自己施恩?是在给自己一桩大生意?
陆长亭还当真从没受过这样的侮辱。
那林老爷在北平地位不低吧?他算是家底丰厚吧?他在自己跟前不也是小心翼翼,万分感激吗?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男子,倒是还先拿乔起来了。
陆长亭事情那样多,堪称事务繁忙,他哪里还有时间挤出来去给人瞧什么风水?就算有,那也是别人三催四请才是。至少这男子是一辈子也别想请到他的。
陆长亭懒懒地启唇道:“没空。”
那男子愣了愣,似乎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结果,大概是他觉得,自己该拍马屁拍了,该送上门的生意送了,怎么……怎么这陆长亭会不答应自己呢?男子暗暗皱眉,心底却是认定了陆长亭不好接近。不就仗着燕王和秦王两位殿下吗?男子的不快一闪即逝。
可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功夫,也已经足够细致入微的陆长亭发现了。
“三保,走吧。”陆长亭道。
“是。”马三保低眉顺目地跟了上去,但是却在走过那男子身旁的时候,马三保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那男子一眼。马三保也是极为擅长察言观色的人,只一眼就看出了这男子的真实想法,自然因为陆长亭的缘故,对这男子也极为不满。
计宝山这会儿也看出来了点儿端倪,他更不敢留陆长亭了,甚至连半句话都不敢多说,只毕恭毕敬地跟在后头将陆长亭往外送。
男子这才清晰地认识到,人家真的半点面子都不给自己,他忙转身道:“陆公子等等!我是诚心相邀陆公子,陆公子为何不肯前去一看呢?”
陆长亭毫不保留地展露出了自己倨傲的一面,道:“诚心邀请我去的人多了去了,我岂是每个人都会答应的?”
男子再度愣住,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分别,但……“可,可陆公子不肯看在史掌柜的面子上……”
陆长亭直接打断了他:“史掌柜是史掌柜,你是你,我从前见也没见过你,单凭你在我跟前说了两句话,我便要应下你?”陆长亭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冷漠,语气缓慢得颇有些慢条斯理的味道:“你算什么东西?”个中傲慢尽显无遗。
那男子彻底地怔住了,他根本没想到跟前这看上去仙风道骨,姿态高洁的少年,会在他的跟前陡然展现出这样一面来,巨大的转变让男子语塞了好一会儿,直到看着陆长亭远去了,男子才赶紧追了出去:“等……等等!陆公子,陆公子!”
陆长亭根本没搭理他,其实正如他自己所说,那么多想要通过他和燕王府攀上关系的人,难道每个人他都要去理会吗?那岂不是反将累得够呛?
陆长亭上了马车,车夫驱动马车。
而马三保掀起车帘朝那男子看了一眼,那冷漠的一眼将男子钉在原地。
男子先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后却是忍不住埋怨道:“若是没了燕王,看你还能摆出什么架子来?”他哪里知道陆长亭靠着的自己本事绝对不会过得差呢?他又哪里知道,这哪个王爷都可能没有,但唯独不可能没了燕王。所以他也只能逞一时口舌之快了。
这厢上了马车后,马三保便忍不住蹙眉道:“这人实在太没眼色了。”
陆长亭低声道:“这世上总有人自视甚高,理所当然地去要求别人。不必理会,我们也没这个功夫去理会他。”
马三保这才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来。
看着他这副模样,陆长亭便越发无法将他和后世那个郑和联系起来了。
不过陆长亭也没想太多,此时他经那男子一提醒,便不由想起了那史嘉赐该如何处置。一个在北平,一个在西安,那史二叔不可能无端端地拉着人下水,若非是真有牵连,怎么可能会提到一个千里之外的人?再想一想史嘉赐之前的表现,陆长亭便不由觉得这人实在城府极深,半点也不显露出来。也正因为如此,才要快些处置了他才好。
只是史嘉赐也是北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因为他向来行事讨喜,又为人仗义,进退举止都极为有分寸,所以在城中风评相当不错。要处置这样一个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办到的。
陆长亭轻叹了一口气,这便是自己手中没有权势的弊端了。他还得等朱棣回来再说。
不过至少这人在他心底挂了号,之后总能腾出手将他解决了。
陆长亭向来很少为这等事烦恼太久,所以他很快便自动将事情排解到脑后去了。
马车很快停在了燕王府外,陆长亭一掀起车帘就看见管家站在外面一副窜头窜脑的模样。那是在等什么人?等他?还是等朱棣?陆长亭下了马车,快步走了上前:“可是府中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这管家也才与陆长亭熟悉起来没几日,但此时见到陆长亭,他却有种终于有了主心骨的感觉,管家松了一口气,道:“又有圣旨来了!”
“又有?”陆长亭微微一怔:“可是给王爷的?”
管家先是惊讶,而后点头不已:“是,正是给王爷的,但是宣旨的太监说王爷没有归来,便不能颁,要等王爷回来才行……这、这该怎么办啊?”
陆长亭顿时哭笑不得,这管家还真是遇见大事就不顶用了。
“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啊!可给那位公公安排住处了?”
管家结结巴巴道:“不知道安排在哪里……”
“前头老管家没教过你吗?你仔细回想一下,仔细想想,他定然是说过的。”陆长亭道。
陆长亭的语气太过沉着冷静,那管家渐渐在这种语调之中得到了安抚,整个人也就跟着沉静了下来,他仿佛跟随着陆长亭的话语回想起了过去义父与他说的话……
“有,有说过若是王府中来了贵客应当如何,但……但没说过若是来了宣旨的公公该怎么办啊。”管家苦着脸道。
从前朱棣确实不太受.宠.,就在北平这样的地方,平白无故的哪里会得什么圣旨?或许老管家出于这个考量,便没有与管家说到这一点。
“赐婚圣旨颁下来的时候,前来的公公是住在何处的?”陆长亭倒是陡然想到了这件事。
管家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对对!还是陆公子高智!小的这便去安排……”这想不到该以什么规格接待,但依葫芦画瓢他还是会的。
陆长亭无奈地看着他转身,忙又叫住了他:“既然你连住处都没安排,那么这位公公如今在何处?”
“在厅里,小的让人沏了茶,奉了点心。公公旨意说要等燕王殿下回来……”
陆长亭知道这管家并非什么八面玲珑、处处周到的类型,自然是指望不上他了。陆长亭前世看过不少影视作品、文学作品,他知道宫中的太监最是不能得罪的,哪怕是个传旨太监呢,你若怠慢他,谁知道他回去后会与皇上说什么话。慢待任何人,都会让你为之付出代价,哪怕对方只是个小人物。
陆长亭没再与那管家说话,只是暗自加快了脚步,很快,他便进入到了大厅之中,一眼就见着了坐在里头的传旨太监,而那太监也一眼就见着了陆长亭。
当初陆长亭救朱标的时候,在皇宫中可着实是个红人,皇宫中大部分人都知道他,尤其是越是伺候皇上的宫人,便越是知道这位陆公子。尽管这次这位传旨太监和上次那位不相同,但他却依旧一眼认出了陆长亭。
“陆公子。”太监站起身来,盈盈笑道。
陆长亭也多少知道些传旨的规矩,所以他没有问旨意是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道:“要劳烦公公等上一两日了,燕王到宣府去了,宣府出了点意外,要耽搁些时间呢。”
这太监也是通文墨的,平日里耳濡目染的,也知道这宣府是个什么地方,顿时面孔严肃了起来,道:“原来燕王殿下是去宣府了啊,别说一两日了,就是再多两日也是等得的。”这般军事要塞,那太监哪里敢说什么?他也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陆长亭笑了笑,自然地与那太监攀谈起来:“公公是何时到的……”
“上午到的,也是不凑巧,那时陆公子也不在府中……”若是换在从前,这太监定然瞧不上陆长亭这样的身份,但此时却不一样,太监清楚地见过太子如何待他,皇上如何待他,且不说这人身上的恩.宠.能有多久,只要在一日,那么他便要客气一日。
在双方的有意识维护之下,他们聊得很是愉快,那太监半点也没觉得自己被怠慢了。
待到日落后,两人一同在外头亭子里用了饭,然后陆长亭便让下人送太监回屋去歇息了。
那太监只有一瞬间觉得不太对劲,这燕王府里的下人似乎还挺信任这陆公子……但是细细一想,那太监又想不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于是干脆摇摇头,将之抛到脑后去了。
陆长亭坐在亭子里,没有挪动位置。
管家凑上前来问:“陆公子,小的没出差错吧?”
“没有。”陆长亭摆了摆手:“让人泡壶热茶给我。”
“是。”管家说着忙喜笑颜开地亲手泡去了。
待热茶送上来之后,陆长亭握着盛满茶水的杯子,心底却是隐约已经猜到那圣旨上的内容了。
明军和蒙古兵或许即将再度开战……朱棣也正是挑了这样的时候收网,将汤家势力一举拿下,而这时候洪武帝对当年的老功臣们也是越发的心硬了,只要知道汤家的人打算撬他的江山,洪武帝会开开心心借机会搞一搞汤家,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清扫蛀虫,谁也说不出不是来,而洪武帝还顺利给儿子立了威,有助于让四儿子更好地为大明把守住北塞。
陆长亭垂下眼眸来,轻笑了一声。
管家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明白陆公子这是为何而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