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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小凤纤细的身影要被淹没在剑气中,天边忽然闷雷震响。
她,终于突破了,到了大乘境界。此刻神体纯净,炉火纯青,堪堪逍遥三界,不受拘束。
而手中承影剑剑意提至极限,然后昂然爆,一道青色的涟漪在苏芒身周荡起,没有转瞬即逝,而是向外层层推开,迎上那二十一道剑气。明明还没有下雨,这一招却像雨滴落在镜平的水面,产生一种静极生动的意境。
自然之理,美不胜收,足够使人忽略这是能够杀生取命的剑招。优雅如音乐的铮鸣声从涟漪中传出,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两道身影随着这声音,同时脱出罗玄的感知,就像他们的精神已不在这个世界上。
他不自觉地向前踏出一步,怔忡间,雷声隆隆震响,大雨瓢泼而下。第一滴雨落下的时候,消失了的人又同时出现。两人身上均没沾到半点雨水,也均是一脸平静。
‘ 铮’的一声,承影剑已经插回鞘中。小凤定了定神,重新露出笑容,微笑道:“不知这样的剑法,能不能伤到西地狱的四狼主金兀术?”
她不是玉剑,不必再用言语提点。这是一场侧重于精神的比斗,无名要看的、要对她说的东西已在剑招中说完,无需诉诸于口,正在反复思索方才看到的剑意,却听到“金兀术”三个字。他心思何等灵敏,略微的惊愕后,意识到这恐怕就是小凤要对他说的“正事”。
说是要退隐,命运却不断将过往引领到他面前,让他不能不管。九千年前,山海关外的情景重现脑海,无名亦有惆怅之感,苦笑了一声,道:“请回屋里说话。”
小凤精神损伤极大,一直闭目养神,谈到正经事,倒是罗玄说的多,她说的少。
那是九千年的事情,无名一人挑战中原十大门派,使中原武林人才凋敝,金人偏挑那个时机入侵中原,正是蓄谋已久的选择。——只不过,那个中原是罗玄所在的中原,而不是大靖。也是那一次,金兀术也跟着他一起卷入了这大千世界。
言归正传,无名接到消息,自觉义不容辞,赶往山海关外拦截。他一人一剑,硬是把五千精兵拦在关外,令金兀术心服口服,然后天降紫雷,将二人吸到此处。
小凤罗玄听了这些,心里暗暗赞叹。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相信无名自有决断。
当晚,两人留宿中华阁。这群隐退的高手经营客栈也像模像样,房间布置得很是干净舒服。桌上烛火摇曳,窗外雨声淅沥,当真不知是交手时恰好碰上下雨,还是雨云因他们的剑势而聚拢,总之,这场雨从下午下到深夜,还是没有停住的意思。
小凤耳中听着雨声不绝,无奈地看了一眼罗玄。
是的,她并非一个人在房间里。罗玄向来稳重自制,极有眼色,这时却好像根本不知道夜色已深,正一脸正气地道:“……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虽说小凤已经到了大乘境界,不用吃饭,休息,但是???
她苦笑一声:“师父,过后再说,好不好?”
她太明白他的为人了。但凡有点礼节的人,即使心生疑惑,也不会问不该问的事,大多装作没有听到看到,罗玄并不例外。如今他坦言问出,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彻底放开心防,不怕她因追根究底而生气;二是……他对自己终于动情了。
今晚罗玄一反常态,颇有亲昵之举,说起来还是从她身上而起。若非她借他来挑动自身情思,对抗无名的无情道,他也不致失去自持,不想控制受到道胎吸引的心魔。这种吸引出自天生,别说罗玄,就连她自己,也要花上一番力气才能保持灵台清明。
不出她所料,罗玄并不是非要知道这答案不可。他只是以相同的温和态度应了一声,凑了过来道:“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不好?”
他伸手去揽小凤的腰,小凤没有推拒,反而顺应他的意思,倚在他身上,闭上了眼睛。罗玄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头,动作虽然温柔,却也有志在必得的意味。
小凤的确想要继续享受这浓情蜜意的气氛,但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说‘不好’?”
罗玄笑道:“怕我负心薄幸?”
“……”
小凤把脸埋在他身上,无声地笑了一会儿,笑到罗玄摇着她问怎么了,才仰脸上望。
罗玄一脸温柔关切,专注地凝视着她,他容貌之俊美,为她生平仅见,此时更是动人心魄,也难怪自己当日哀牢山上对他倾心。她不觉心中暗叹,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我自己倒是无所谓,我怕事成之后,你好不容易练出来的九冥地府,被我压得抬不起头。”
她早知道《九冥天经》是一门独特的修炼功法,越是修炼上乘的人,越能控制一切,有自己的‘域’,如今罗玄已经有了自己的域——九冥地府,偏偏又有了心魔。而自己恰恰修的是‘道心’,刚好能克制他的魔气。所以这个男人是不是天赋奇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万全把握之前,她不愿冒这个风险,只为满足他的七情六欲。
罗玄全身一震,本来上冲的热血慢慢冷了下来。
小凤觉得,如果罗玄长着一对兔子耳朵,自己可能会看到这对耳朵耷拉下来。
不管怎么说,‘神医丹士’的确风度极佳,居然没露出任何尴尬的神情,更没有让她跟着尴尬,一愣之后,淡淡几句便把此事揭过。事实上,他本人对心魔的理解比苏芒还要通透,很清楚她绝非推诿或是不愿,毕竟他才是那个得以一窥道心种魔大法的人。
他暴涨的情欲并非出自心魔,而是小凤在精神方面的挑逗。也就是说,如果他不能克制自己,小凤倒是真的无所谓,分离出他个体的心魔却会在短时间内无法成长。
他越是淡然处之,小凤就越有对不住他的感觉。
她很清楚,罗玄随她而来,未尝不是因为心魔滋生的原因,尤其是,他心里的那个魔,还很有可能是自己。
“不然你耐心等一等,”她试探着建议道,“渡劫之后,道胎散入虚空,与天地合为一体,那时我在这些事上百无禁忌,随你怎么做吧。”
罗玄本就不介意,听了她的话,不由失笑道:“天下女子若都像你一样,只怕没有不能渡劫的男人了。”
他一边笑,一边揉了揉她的顶,没有再提这件事。
那片来得奇异的雨云,第二天早上便退得一干二净,天光如水,山色如洗,山脚下的乐阳镇更呈现出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无名身为天剑,选择此地隐居,自然有他的道理。
小凤本想多留几天,将天令给无名一观,看他能从浮雕中得到什么,顺便将自身的领悟悉数转告罗玄。但是,开阳山于同一天传来消息,顿时引开了她的注意力。
消息是刚回山不久的胡媚儿传来的,她说自己刚刚寄身的一个小国传来消息,似有人得到了黄帝墓中的龙骨。
那批人全部一身黑衣,脸上戴着鬼脸面具,看上去十分可怖,武功也不弱,多有奇诡招数。他们似乎早知龙脉存在,一进洞就直奔黄帝之墓而去。墓中岳明二人河里将他们击杀,其中岳明见多识广,似乎那群人是金国人。
罗玄小凤对视一眼,都没有掩饰心里的惊讶。
而无名却深深地看了小凤一样,随后垂眸,满脸淡然。
小凤苦笑一声:“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既然如此,前辈,我们告辞了。”
在小凤罗玄二人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无名忽的开口:“涅姑娘,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派人来我中华阁即可。”
小凤一愣,随即点点头。
天色微明,清晨特有的寒气渐渐散去。树叶草尖上凝结露水,晶莹剔透的水珠欲滴未滴,颤巍巍的一上一下,让人恨不得伸手把它接了下来。
距离乐阳镇不远的密林中,一个和尚快步而行,脸上深有忧色。他步伐极快,衣角随着步子在空中划出弧度,竟虚划如空,没碰下一滴朝露。看他急匆匆行走的方向,正是无名所在的中华阁,毋庸置疑,他正是应无名相请的不虚。
这和尚眼力极好,尚有一段距离,远远望见小镇上冒起的袅袅炊烟,心中一喜,步子迈得更快了。无名假死避世,本是无可奈何之举,但不虚已经因剑縀三打扰过他一次,也不在乎打扰第二次。他此番前来,也准备暂且在外逗留,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他正这么想着,密林之外突现一股强横绝伦的气息,来势汹汹,向他直直冲了过来。
气息中蕴藏杀意,恐怖至极,绝不像是认错了人。不虚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会遇上对头,愕然望去。那人来得奇快,数息之间,一个极为高大的黑色身影从天而降,头戴斗笠,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他背后背负的一刀一剑。
不虚大师本该认不出他,但这几日来,“破军”两字时时萦绕心头,再看那人一掌击出,五指紫气暴绽,不禁失声叫道:“你是破军!”
那人哈哈大笑,厉声道:“正是老子!”
他掌上紫气便是当年的绝技“刑凶罡气”,不虚和他交过手,认得此招厉害,急忙身形急旋,使出佛家因果转业诀,以小转业功力,欲将刑凶罡气化为无形。
两股劲力一碰,密林中立即飞沙走石,尘沙遮天蔽日,离他们最近的两棵参天大树从中折断,向相反的方向倒去。一拼之下,破军真气排山倒海,似乎永无枯竭,不虚力有未逮,连接他三掌,亦向后退了三步,一口鲜血喷出。
他知道破军功力比自己深厚得多,因果转业诀虽然神妙,面对这霸道气劲却是无可奈何。所幸乐阳镇离此不算太远,若能引出无名,破军何足道哉?
破军不知道他的心思,更不知无名就在附近,反而狞笑一声,道:“你灵隐寺满寺和尚,被老子杀得一干二净,只剩你一条漏网之鱼,你也一样逃不了——”
数里之外,罗玄双眉一扬,心中升起一股奇特的感应,他望向密林的方向,喃喃道:“莫非有人在那里动手?”
小凤笑道:“不错,师父,你的感应越来越厉害了。”
刀光剑气纷然乱飞。
剑是贪狼剑,刀是天刃刀。贪狼剑犹可,天刃刀却是由紫金铸成,通体金色,刀剑绽放出的光芒吞天噬日,一望可知是极为邪异的兵器。这一刀一剑来自东瀛天狼谷,其中暗藏不世武功“杀破狼”,精髓则是东瀛有名的杀拳。
不虚眼前全是交错绵密的金银光影。凌厉气劲掀出十丈开外,在地上犁出条条深沟,泥土震成烟尘,岩石碎为齑粉,所到之处,树木花草无一幸免,全部被连根拔起,斩成一段一段的,几有天崩地裂的声势。
天刃为“杀”,破军为“破”,贪狼为“狼”,人与刀剑合为一体,将这绝招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么霸道的武功,也只有破军这样霸道的人才用得出来。
不虚竭力相抗,只觉身不由己,因果转业诀全然无用,陷入刀剑漩涡中挣扎不出。值此性命攸关之际,他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因为他终于不必为无名担忧了。杀破狼的确足以让破军横行中原,但此招只知强攻不知自守,威势流露于外而不能收敛,不过是九千年前的无名而已。
紫金刀芒透体刺入,不虚心血沸腾,经脉寸寸断裂,内脏亦受重创。
就在他认为自己在劫难逃时,刀芒闪电般收了回去,离他心脉不过毫厘之差。霎时之间,一道白影飘然而落,一点星子般的光芒从这人袖中飞出,铮的一声击在天刃刀上。
光芒亮至极限,忽地在空中水汽般漫开,化成一片更柔和也更晶莹的青光,飘渺如梦,柔若细雨拂动花枝,就像一张珍珠做就的天罗地网,牢牢罩定了天刃刀与贪狼剑。这刀招看似赏心悦目,其中的杀机力道却半分不逊于杀破狼。
破军一刀挥出,心头微微一惊,刀上空空如也,全未着力。杀破狼霸道绝伦,一招使出,完全不留后路,他心知不妙,不及收招,立即又是一剑递了出去。杀意重重如叠浪,剑心刀意霸道中透着阴邪,破军陡逢强敌,精神抖擞,刀剑嗡鸣不绝,密林中连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不虚手抚胸口,跌撞着向后退避。他倒不是不想上前相助,奈何伤势太重,有心无力。
一个柔亮的女子声音在他身后道:“这位就是破军?”
正是追随师父过来的小凤。
不虚愕然转身,只见小凤闲闲立在一个折断了的树桩旁边,衣袂迎风猎猎飞舞,却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她见不虚看了过来,微微一笑,拔剑在手,迎空轻描淡写地划了几下。
随着剑势流转,不虚身上多处伤口同时剧痛,紫气丝丝缕缕从伤口中溢出,他知道这是破军刑凶罡气之毒,这姑娘正在助己疗伤。能克制刑凶罡气的人不少,让他毫无抵抗之力的却是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小凤又笑了一下,不虚惊觉自己沉默得有些久了,道:“正是破军,你……”
他不知该如何开口,转眼去看正面交拼的罗玄与破军,恰见罗玄身形一凝,化为一缕流动的青虹,从剑网中轻巧遁出,然后连人带刀倒射回来,直刺杀破狼的正中。小凤嫣然道:“想问我怎么不帮忙?我和他说好了,要等真不行的时候,再一起上。”
她语笑嫣然,语态娇憨,浑然不把破军当一回事。
她浑然没把破军放在心上,反而很亲切地问:“大师来找无名前辈?”
不虚一时判断不出她与无名相差多少,但她既肯现身,自己已无性命之险,便道:“贫僧确是来寻无名,破军与无名结怨颇深,这才对贫僧出手,想以此动摇无名意志。”
小凤目光亦转向相斗的两人。
罗玄出手的速度,快到让她也暗暗咋舌。干将剑已经不再是青色,他出剑实在太快,剑刃反射阳光,连成一片雪亮的烁烁银光,绕着破军急旋。他交手经验其实比小凤还丰富得多,并非一味求快,此时将速度提升至极致,只因这是最简单的应对方法。
除非天心相连,否则力与速永远是两个不能共存的选择。
破军的力量尚未强横到可以压制他的速度,罗玄身形真假难分,隐现不定,破军刀剑上的力道可以达到十余丈之外,饶是如此,还是追不上他,数次出招落空,去势已隐有散乱之象。他临危不惧,贪狼剑向内收拢,天刃刀紧随其后,心想罗玄道行再高,也难一直保持这种状态,总会有露出破绽的一刻。
然而,他的气劲方有收窄的迹象,罗玄倏地变招。
万千刀影骤然收拢,合成囚笼的形状。低沉的闷响不绝,正是天刃刀、贪狼剑与干将剑硬碰时发出的声音。干将剑看上去轻若飞羽,实则每一击都有千钧之力,造成视觉上的强烈冲突。他们的力道全部贯注于对方身上,看起来反倒没有与不虚交手时那么激烈。
闷响忽然断绝,这一刹那,密林中竟是万籁俱寂。小凤秀眉微蹙,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惊讶神情。
她看到,破军周围出现了九个青衣人影,一如向无名讨教时那样。这九个身影给她的感觉完全相同,根本辨不出哪个是真身,她若要破招,也必须一剑破尽九人刀法。
罗玄的实力相较无名自是不如,他能成功模仿无我道,无非是以《九冥天经》瞬间脱离旁人五感,又以极快的速度和在中华阁顿悟的功法造成这样的效果。他估计已经琢磨这剑法很久了,终于被破军的强硬攻势逼了出来。
不虚更是惊讶,只听小凤柔声道:“好可惜。”
他禅心一直坚定不移,听了这句口气温柔的话,竟不觉一震。她的话似是具有神秘的力量,话音方落,杀破狼独有的强横气劲,再度在林间爆发开来。九个人影如镜花水月,轰然碎裂,竟没有一个是真人。
罗玄凌空而落,破军头上微风掠过,他惊出一身冷汗,抽身急退。退得虽快,斗笠到底还是被*将剑扫中,寸寸碎裂,露出了他的真实面目。
到底还是师父险胜一筹,小凤想。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