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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想的手就放在茶杯上,不停地转动茶杯,目光却落在吴才洋身后的一幅画上。
是一副山水画,画的是一位老翁在漫天风雪之中,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中的寒江之上,乘着一叶孤舟,独自垂钓。画,很有韵味,远山模糊,只有老翁的形象十分清晰,还有漫天飞舞的雪花,衬托出一种孤寂、清高、举世皆浊我独醒的沧桑。
落款还有题诗,正是柳宗元的诗作《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幅冰天雪地独钓图不错,意境辽远,不过老翁冒着天寒地冻,一个人在深山老林、漫天风雪之中,可不仅仅是为了钓鱼,而是在等待机会。他钓的是心境,甚至可以说,是在沽名钓誉。”夏想没有正面回答吴才洋的问题,而是谈论起了墙上的画。
吴才洋显然是常客,他不用回头就知道就知道身后是什么画,笑了:“柳宗元被贬谪永州,心情自然不是很好,就写了这首《江雪》,实际上是在借景抒怀,文人嘛,自认有风骨,有气节,但归根结底还是一句话,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话又说回来,永州位于现在的湖南,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山中不会有这么大的风雪。就说是柳宗元的艺术虚构好了,不过也说明了一点,他政治敏感度不够,被贬,是因为他没有站好队,没有人替他说好话。”
以古喻近,说来说去,还是站队问题,夏想也笑了:“有时刮风,有时下雪,但通常情况下是风雨交加,风雪好象是两股势力,但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密不可分。”
吴才洋一愣,随即摇头一笑:“话有点道理,不过还是狡辩,风是风,雪是雪,就算风雪交加,也是风有风的力量,雪有雪的威力,怎么可能混为一谈?你是风就是风,是雪就是雪,怎么可能又是风又是雪?”又一举筷子,示意夏想吃菜,“听说你和付家又有了走近的迹象?”
“也不算是,只是在一件事情上,有了一点共同语言,实际上以前的矛盾还没有消除。”夏想就品尝了一口饭菜,不太合他的口味,不咸不淡,索然无味,做法有点过于雕饰了,失去了应有的口感。
“全美油漆的事情,你做得很漂亮,手腕很高。”吴才洋夸了夏想一夸,确实也是他的真心话,“各派之间,都在努力培养接班人。省部级班子刚刚调整完毕,现在都将目光放到了年轻一代的厅级干部的身上,你是年轻一代的厅级干部中,最耀眼的一个,总理对你十分赏识,尤其对你在郎市的工作非常满意。但老爷子还是棋高一筹,提前出手将你调到了天泽市,为你打开了正厅级的大门……”
吴才洋少见的笑容又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从他几次微笑可以看出,他对夏想的态度,大有改观。
吴才洋刚才透露的高层动向,对夏想的触动很大。
夏想清楚,吴才洋今天和他会面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他的口风,是让他给出明确的表态,在平民一系和家族势力之间,选好队伍,或者说,在总理和吴家之间,更倾向于谁?
家族势力是以吴家为代表的四大家族势力,虽说四家之间有竞争有冲突也有矛盾,但在和平民系、团系的对抗中,四家又有利益共同点。大而化之,到了高层之中,派系之分也不是简单的队伍之分了,是执政理念上的分岐,是意识形态的分岐。
国内,左派和右派之间的执政理念之争,从来没有停止过。左派偏向于公平和公正,强调社会资源的合理分配。右派注重效率和自由,强调个人的能力和优胜劣汰。不能说哪一派更完美,只能说各有优劣,各有所长,但往往出现极左和极右的人物,就容易出现左派保守主义和右派激进主义了。
实际上,目前国内主流的经济学家,都受到了右派思潮的影响。
左派发展到极端,过分强调制度公平来平均分配社会资源,也是一种伪公正,因为每个人的能力、个姓不尽相同,压制个人个姓而用权力来实行公正,就是大锅饭时的共产。
右派发展到极端,过分强调自由和个人能力,而忽视每个人应承担的社会责任,就成了伪自由。因为自由过度就会妨碍到别人的自由,就如美国以推行所谓的明煮为由,以武力推翻别的国家的政权,就是一种极端的伪自由和虚伪的公正。
极右制度,通常表现为权贵资本主义和寡头专政。目前国内的状况还不太明显,再过几年,夏想很清楚的是,国内的权贵资本主义就开始抬头了,就有相关的专家直接指出国内已经初步进入了权贵资本主义时代。
说到底,现在的四大家族,就是权贵资本主义的萌芽。毫不夸张地说,就是眼下的国内,也正处于权贵资本主义蓬勃壮大的时期,比如逐渐形成规模的官二代、富二代,比如越来越让人诟病的官员的孩子永远是官员,穷人的孩子永远是穷人的制度上的缺失,长此以往,终将造成阶层的对立。
社会一旦形成阶层,形成敌对的阵营,就离崩溃不远了。
夏想出身草根,深知普通百姓想凭借自己的努力爬向高位,无疑是痴人说梦。没有靠山没有后台,再无人赏识,在国内的官场之上,再有能力最终还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站在公正的出发点上,他的政治立场其实更倾向于平民一系。
但家族势力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而且现在已经壮大到了影响政局的程度,也只能说明国内有其生长的土壤,只能合作而不可能打压,因为已经成长为一只谁也无法压制的庞然大物了。
尽管夏想心中还没有清晰的脉络,但他也多少有了自己的政治理念。恐怕在国内能同时和平民势力、家族势力都保持着良好关系的人,只有他一人而已。既然拥有了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他本身又有许多优势,有多大心尽多大力,他希望在他以后的政治道路上,能由以前的四大家族之间的支点,成为以吴家为首的家族势力和以总理为首的平民势力之间的支点。
今天和吴才洋的会面,以一幅山水画说开来,最后还要落到实打实的站队之上,夏想也清楚,他必须给吴才洋一个确切的回答,否则,有可能面临着政治上的一脚踏空。
因为他今天和三大家族之间的会面,甚至包括今天晚上和吴才洋的面谈,都会传到总理的耳中,再加上他此次调动是吴家的手笔,总理对他是不是看法大变,他心里没底。
有一点让他懊恼的是,下午只顾着睡觉了,没来得及和老古通话,打探一下总理的口风。
不过,夏想一瞬间还是下定了决心,他不是左右摇摆没有决断之人,不管总理是不是对他有看法,他现在也必须和吴家走近,因为时机成熟了。
“有时间我想当面谢谢老爷子,感谢他老人家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以后我也想多看望看望他……”夏想给出了吴才洋想要的答案。
吴才洋满意地笑了:“老爷子也早就想让你到家中作客,只是条件一直不太成熟,现在我看时机正合适,国庆期间,就安排一次家宴。你也别回燕市,就在京城过节算了。”
夏想就点头应下:“那好,少不了要麻烦吴部长。”
“呵呵。”吴才洋开心地一笑,“才江也要回京,还有若天,他们都想和你聊聊,今年就好好过一个热闹的国庆节。”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夏想不是向家族势力投诚,只是一次将错就错的顺水推舟。
告别吴才洋,夏想见已经晚上10点多了,想了一想,就没有再给老古打电话。
晚上,一家人住在宾馆的豪华套间,夏东是第一次在宾馆中过夜,兴奋得跑来跑去,不肯睡觉,就让夏想和黧丫头之间的鸳梦重温不得不推迟到了午夜以后。
宽大而舒适的床,陌生的环境,没有了家务事的劳累,曹殊黧就彻底放松下来,十分地投入。女人在孩子到了三岁之后,逐渐会成熟并且孕育出风情,同时,某方面的需求也会强烈一些,夏想作为过来人自然熟悉女人的生理和心理的成熟期,也就竭尽全力。
第二天一早,夏想刚刚起床,却意外接到了艾成文的电话。
“夏市长,我听说你在京城,有机会见面聚一聚,怎么样?”艾成文的口气很客气。
“……”夏想对他一下成为香饽饽有点不太适应,应酬太多,也是让人无奈的事情,只好说道,“家人来了京城,要陪陪他们,对不住了艾书记,等我空下时间,再请您好了。”
艾成文也没生气,呵呵一笑:“陪家人要紧,没有关系。”随后又给夏想透露了一个小道消息,“听说省委有意安排天泽市常务副市长安兴义来郎市担任市长,安兴义和宋省长关系不错,夏市长对安兴义的为人,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原来艾成文打电话的真正用意在此,夏想就笑了:“我和安市长接触还真不多,回头我见了宋省长,从侧面打听一下。”
艾成文一是为了事先了解安兴义的为人处世,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提前做好准备,奠定好和安兴义搭班子的基调。
宋朝度安插了自己人到郎市,也是开始了培植自己的势力的举措。既然从天泽市调了一名常务副市长,天泽市势必会空缺一名常委名额,如果常务副市长就地提拔的话,基本上会是常委副市长递进,由此,天泽市就会空缺一名常委副市长。
机会来了,夏想和艾成文通完电话,立刻就打给了宋朝度。
不料电话一接通却是宋一凡,宋一凡一听是夏想,就很不高兴地说道:“夏哥哥,你过节也不回燕市看我,我生气了。”
夏想其实没有忘记宋一凡,只是京城的事情太多,水太深,为了不被淹,他不得不应酬一番,就只好哄了宋一凡几句,还好,夏想哄女孩子的本事高超,不几句话,宋一凡就又开心了。
“爸爸应酬去了,一早就被人接走了,扔我一个人在家,真没劲。”她虽然开心了,但还是有点闷闷不乐,“要不我去京城找去,我刚学会开车,正好练练手。”
夏想吓了一跳,忙好说歹说劝宋一凡打消了念头,挂断电话后,想了想,又打消了打宋朝度手机的想法。不必急在一时,等省里定下来后,相信宋朝度也会主动通知他。现在只是一个风声,还不是最后结果。
政治上的事情,往往有许多变数。
……果不出夏想所料,刚过8点,邱绪峰就来了电话,邀请夏想到家中一坐。夏想微一考虑,就答应了。和邱绪峰同事几年,又认识多年,友情一直保持,况且现在他有了进一步和四大家族走近的想法,就带曹殊黧和儿子一起出行。
曹殊黧和夏想结婚时间不短了,夏想还真没有怎么带她见过外人,主要是以前夏想一直在燕市,燕市对她来说,方方面面的人物差不多都认识。
听说今天要去邱家作客,她又惊又喜,就精心打扮了一番。
曹殊黧本来就娇美过人,现在又多了成熟风韵,清纯不再,但干净之美再加上精致的脸庞,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夏想见她稍微打扮一番就光彩照人,不由夸道:“到底是我的夫人,拿得出手。”
曹殊黧无限娇羞,还没说话,夏东就挤到了两人中间,他穿了西装,打了领带,小小年纪也西装革履,显得既正式又好玩,仰着小脸问:“爸爸,我能拿得出手不能?”
“能!”夏想一下抱起儿子,“在爸爸的心目中,儿子最帅的一个。”
“比妈妈还帅?”
“帅,帅多了。”
曹殊黧白了夏想一眼:“现在就开始收买儿子了,忘了我一个人含辛茹苦带大他了?”
夏想就嘿嘿地笑了。
萧伍开车,凤美美坐在副驾驶,夏想一家人坐在车后。凤美美来京城陪萧伍——本来夏想让萧伍回燕市,萧伍说什么也不肯,江山房产的一摊子事儿也交给了朱虎打理,他现在是夏想的全职司机兼保镖。
半路上,就又接到了付先锋的电话。
夏想还有点奇怪不是付先先打来,却是付先锋亲自出面,付先锋也是邀请他到付家一坐,并强调说付老爷子要当面感谢他,还说付先先专门跑全聚德给他买烤鸭去了……谁说付先先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小魔女?从初见之时她吃了他的烤鸭,都过去两年多了,她还记在心里,也让夏想不免感慨。
对于付先锋的盛情邀请,夏想想拒绝,又觉得不合适。付家的理由很正当,又很有人情味,他不去的话,一是显得托大,二是肯定会伤付先先的心。
就只好迟疑一下:“中午走不开,要和绪峰在一起,只能晚上了。”
付先锋很痛快地就答应了:“那好,晚上恭候大驾。对了,带上家人一起来。”
带家人赴宴,意义就不同寻常了。到邱家还没有什么,到付家也带上家人,似乎有点太热络了。但随即一想,夏想还是决定带上家人,也是给付家人看看,不让他们猜疑他和付先先之间有什么。
到了邱家,出来迎接的是邱绪蝶。邱绪蝶稍有些发胖,一见夏想就先来一个西式问好——抱了抱夏想,随后她才看到后面的曹殊黧和夏东,一点也不觉得刚才的举动有什么不妥,拉住曹殊黧的手就说:“啧啧,真是一个大美人,怪不得夏想在外面见到美女一点也不眼花,原来都让你把他的眼睛养刁了。”
曹殊黧近年来因为生夏东的缘故很少抛头露面,但要知道,她可是出身于真正的官宦之家,比夏想的出身好多了,虽然比不起邱绪蝶是大家闺秀,但她也是市长千金,现在是省长千金和市长夫人——不到30岁的市长夫人,又娇美如花,国内都找不到几人。
所以,她也很会说话:“姐姐也很漂亮,皮肤真好,哎呀,睫毛又长又卷,真好看。”
女人之间的话题,男人永远不能理解,夏想听在耳中不觉得有什么,但邱绪蝶却是心花怒放,立刻和曹殊黧有了共同语言,两人就走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夏想摇头一笑,就和儿子手拉手,父子两人迈着方步,刚走到门口,就见大门一开,从里面出来几人,当前一人是邱绪峰,后面一人是梅晓木!
梅晓木怎么会在邱家?如果说梅晓木仅仅让夏想微一惊讶的话,从梅晓木身后闪出的一人,就差点让他惊叫出声——梅晓琳!
梅晓木和梅晓琳双双出现在邱家,细心一想也不足为奇,是梅家和邱家关系加深的具体体现,但对夏想来说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让他面临着一场灾难——不是政治灾难,是家庭灾难,因为如果梅晓琳带了梅亭,梅亭见到他肯定会叫他爸爸,当着邱家人的面,关键是当着曹殊黧的面,他要如何收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