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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国平说:“我就认识这么一个有钱的朋友,不向他借向谁借去?”
龚燕说:“真没出息,你自己怎么就混不成一个有钱的人呢?”
朱国平似乎已经习惯了龚燕的这种“撒气转移法”,因此一点也不生气,依然乐呵呵地说:“我天生就是靠着上班挣钱的命,而有钱人有几个是靠上班挣工资发财的?要是我当年没考上大学,或者因为犯了事进了监狱,说不定也早就发了大财了”
龚燕表情蔑视地一笑,“我最瞧不起说这种话的人了,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瞧人家刘云朋进过监狱,就说人家这个。进过监狱的人多了,也不是个个都发了财呀”
朱国平觉得扯这些也解决不了买房的事,于是,不再吭声,专心喝他的啤酒。脑子里却在盘算着找钱的事。
天无绝人之路。
第二天,朱国平突然接到阿玉打来的电话,说是想请朱国平给她供职的那个华风天润房地产公司写一个楼书,楼书要介绍的楼盘是他们公司在城南郊开发建设的一个新的小区——东方新邨公寓。楼书要得很急,两周之内必须交稿。但报酬很优厚,开出的价格是整整一个数,也就是一万块钱。
朱国平开始时有些犹豫,不是不想挣钱,而是从来没写过这种东西,怕砸锅,耽误了阿玉的事。可是,架不住阿玉一个劲的恳求,说她认准了朱哥一定成。加上一万块钱的诱惑,朱国平嗓子一热便应了下来。
为了有实地的印象和感受,阿玉还特地开车把朱国平拉去楼盘所在地进行了一次实地考察,并将有关材料全部提供给了朱国平。朱国平回家把这件事对龚燕说了,龚燕不冷不热地说:“小心又让人家给涮了。”
朱国平也不理她,兀自挑灯夜战起来。
隔行如隔山。朱国平虽说是中文系毕业,但写楼书毕竟不同于写小说,更不是写文件材料。按照阿玉所说的要求,这份楼书既要切合实际,不能夸大其词、天花乱坠,又要富有浪漫色彩,切忌中规中矩、死板僵硬;既要写出这个小区与其他高档商品住宅区的共同性,还要写出它与众不同的特殊性;不但要饱含鲜明的人文理念,还要富有丰厚的文化内涵;突出的是一个风格,强调的是一个品位,推销的是一种观念,引导的是一股潮流。朱国平觉得要写的不是楼书,而是天书,一时又有些后悔。但又一想,既然答应了人家就不应该前怕狼后怕虎,凭着自己大学中文系的底子,有什么可犯怵的啊别人能写出来的我为什么就写不出来?他不断给自己打气,终于写出了第一稿。念了几遍,觉得不满意,商业味太重,而且说明和解释性的文字太多,于是推倒重来。第二稿商业味倒是没了,可又有点发虚,显得有些飘,抒情有余,内涵不足,于是再次推倒重来。等到把第三稿写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九天了。与前两稿相比,这第三稿全力烘托了住宅小区的文化内涵,强调了该公寓社区的居住环境与这座古都的传统文化间的紧密契合,从古都十景到今天的开发区再到公寓区,让人看了觉得挺有一种时代的纵深感和现代感,公寓的特点也介绍得详尽而充分。果然,阿玉看后喜上眉梢,连声说好。特别是对朱国平取唐诗、宋词之意给几种户型起的极具雅韵的名字赞不绝口。当然,阿玉也提出了需要修改的地方,主要是楼书的字数有些多,希望朱国平再精炼一下,将文中一些可有可无的地方删去。理由是那些购房的老板或是白领们都是大忙人,真正的一寸光阴一寸金,自然没工夫去细读那么多的内容。
朱国平听后心中不禁一震,想:真看不出这个四川小妞肚子里还挺有点水。于是又加了一个夜班,按照阿玉的意见又修改了一遍,第二天上午把它交给了阿玉。
阿玉当天下午就打来了电话,说总经理已经看过了,很满意,并且提出想和朱国平见一面,一起吃顿饭。地点都选好了,在中心路口的一家湘菜馆,阿玉说这个地方是她选的,理由是这家菜馆的剁椒鱼头和青炒笋丁最好吃。
总经理是个东北人,叫韩德华,五十来岁,方头方脸,外表看上去挺憨厚。朱国平从他递过的名片上才知道他的头衔是华风天润房地产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韩总一见面,便一把握住朱国平的手说:“啊呀,朱老师,幸会幸会我今天一拜读您写的这份楼书,当时就觉乎着你这学问深了,非得当面请教不可。”
朱国平急忙应答:“不敢不敢不好意思,实在是献丑了。”
“这是哪儿的话呀,快入座,阿玉,叫服务员上菜今天咱们要和朱老师好好喝一杯。”
韩总是酒桌上摸爬滚打过来的,朱国平自然不是对手,干了三杯以后,朱国平就有些扛不住了,阿玉见状替他喝了不少。剁椒鱼头和青炒笋丁做得的确不错,特别是剁椒鱼头,盛在一个硕大的青花瓷盘里,清白鲜亮的鱼头与红艳艳的剁椒叠置在一处,相映成趣,看着就是一种享受,味道更是鲜嫩爽口,吃到嘴中便香香地滑进了肚里,在别处的确不曾吃过。可惜有点过辣,害得朱国平比平时多吃了两碗饭。
餐桌上,韩总和朱国平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眼下正在做着的房地产生意上,他向朱国平诉了一大通做房地产的苦水,诸如贷款难、征地难、拆迁难、立项难、审批难、施工难、售楼难、应酬难……一副受罪含冤、苦大仇深、误入歧途的样子。出于礼貌,朱国平只好作出一副理解和同情的表情,心里却颇不以为然,想,这年头还有比做房地产更暴利的买卖吗?据说是百分之百的利润都打不住,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苦?我现在连廉价房都买不起,到底是谁的苦水更大呢?现在的世道真是很怪,好像有钱人比没钱人还委屈还难过。
饭后,韩总让阿玉用车把朱国平送回家。半路上,阿玉悄悄塞给朱国平一个装得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说是写楼书的劳务费。朱国平说这么急干什么?接在手里觉得沉甸甸的,也不好意思拿出来看。
回到家后,朱国平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就急忙把那个信封打开来看,见里面竟装了齐齐的两摞,一数竟是两万块钱,吓了他一跳,连凑过来看的妻子龚燕也大吃一惊,问:“不是说好给一万块钱的吗?”
〖JP3〗朱国平不敢怠慢,急忙拨通了阿玉的手机。阿玉还在驾车,问有什么事?朱国平说劳务费是不是给错了?怎么说好的一万块现在变成了两万块?〖JP〗
阿玉在电话那边笑了,故意一板一眼地拖长音回答说:“没-错-朱哥,就是两万块。那多出的一万块是额外的奖励。这是韩总定的。”
朱国平说:“这怎么行呢?说好多少就该是多少嘛。”
阿玉说:“朱哥,你真是的,给了你拿着就是了,那么客气干什么。别多想了,祝你今晚做个好梦”
朱国平还想再说,但阿玉已经把手机关了。
顾副局长的任命下来了,局里为此还在公布前搞了一次民意测验,得票结果并不公布,但据说信任票只要超过了半数就算过关。于是,顾副局长便成了顾局长,名正言顺地搬进了原来老局长那间向阳的大办公室。任命后的第二个星期,朱国平被顾局长叫去谈了一次话。谈话的主要内容是局里准备最近上报一批晋升干部名单,在准备提升为正处长的名单中有朱国平,为此,局领导想听一下他本人的意见。
朱国平心想,和自己一起分到机关里来的,现在还有几个不是正处的,升得快的已经早进入了局级,提自己一个处长还征求哪门子的意见呀?心里虽是这么想,嘴上还是按部就班说了些感谢局里培养、感谢顾局长关心的话。当然,心里毕竟还是有些兴奋,虽说是早就该提了,可是人家要是就不提你,你又能怎么着呢?所以从这个角度上说,顾局长还是很懂得体恤下情的,自己升了官,马上能想到把下边的人也提起来,如今当领导的能做到这份上就算很不错了。所以,看来顾局长并不像自己以前想得那么差劲,倒是自己以前看问题未免有些过于偏激了。
回到家里,他装做不经意地样子把顾局长找自己谈话的事说给了龚燕。龚燕听完兴奋得不行,连声说了几个:“太好了太好了”她连饭也顾不上做了,非让朱国平再把顾局长找他谈话的内容包括细节详详细细地复述一遍,然后郑重其事地对朱国平说:“恭喜你,总算熬上这一格了。虽说在机关里你不算爬得快的,但是照这个速度稳步前进,也还是大有希望的。再说这次升了正处,咱们的房子也说不定还有再次调整的可能呢?”
儿子朱辉正想改善伙食,便趁火打劫地提议晚饭去外面的饭馆里吃。朱国平认为没必要,但龚燕坚决站在儿子一边,于是一家三口去了街头一家名叫“蜀上人家”的川菜馆。龚燕的情绪很好,吃饭时始终有说有笑,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她还提出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西餐了,上次去的时候还是和朱国平搞对象那会儿的事呢。并发誓说,等搬进新房以后,全家一定要去吃一次西餐,而且要去西城那家正宗的俄罗斯餐厅。
两口子还提起了写楼书的事。龚燕的情绪再次高涨,说人家韩总那才是做大买卖的,出手不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赏之下才能做成大事。像刘云朋那种小家子气、说大话使小钱的人永远也成不了大气候。她让朱国平经常与华风天润房地产公司保持联系,别断了线。如今能找到个挣钱的机会不容易,能找个挣大钱的机会就更不容易了。所以,一定要放下知识分子的臭架子,光有知识有什么用,换不来钱的知识就是没用的知识。
朱国平逗她说:“只想着挣钱,万一要让人涮了怎么办?”
龚燕说:“瞧你那德行,人家当初那是好心好意提醒你,你还来劲了。挨涮不挨涮,只有等钱进了兜里才算数。”
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儿子忍不住问:“我爸给人家写东西到底挣了多少钱呀?”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只要把学习弄好了就行了。马上就要考大学了,考上大学就不愁挣不到大钱。”
“那你们不都是大学毕业吗?怎么没挣到大钱呢?”
“这啊,你问你爸去。”
朱国平把眼一横,“问我干什么?嘁”
周三,朱国平接到华风天润房地产公司的一封邀请函,邀请他本周末去郊区的绿都温泉度假山庄出席一个联谊会。第二天,朱国平又接到阿玉打来的电话,问他请柬收到没有?并叮嘱他周末那天下了班在单位门口等,她开车去接他。
周末那天,下班时间刚过,一辆深蓝色尼桑轿车便缓缓地停在了朱国平单位大门对面的马路边上。阿玉从摇下的车窗里向正在走出大门的朱国平轻轻地摆了一下手,前后差不到一分钟,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
阿玉今天像是有意要摆脱掉平时上班不得不穿的那身职业西服套装,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运动装,脚下是一双白色旅游鞋,一头乌黑的秀发在脑后束成马尾巴,全身透出一副青春的活力。若不是从头发还能看出烫过的碎卷痕迹,简直与一个正在念高中的小女生没什么两样。待朱国平坐进车后,阿玉便将车子平稳地启动起来。
朱国平坐在副驾驶座上,侧过头来看着阿玉打趣说:“你今天这副样子要是到我们机关里去找我,人家一定以为是哪家的孩子来找家长呢?”
“朱哥,你净拿我开心。”
“我说的全是实话,不信咱回去试试?看传达室的人会怎么说。”
“我可不敢去,你们那么大的地方,那么重要的单位怎么会让我进去呢?”
“这回是你拿我开心了是不是?”
“我说的可是实话,我从小到大真的没有进过你们这么大的单位。在老家时我去过的最大的地方也就是我们县的县政府。”
“县政府?那也不得了呀”
“是啊,当时我真是觉得不得了,可是后来等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这里的单位个个都比我们那里的县政府大,随便拉出一个官来就比我们那儿的县长厉害。可我那时候还小,刚上小学,是我爸爸带着我去的县政府。门口站岗的门卫不让我们进,说了半天才让进去。那次真的把我吓坏了。我就记得那里进进出出的都是穿干部装的人,一个个看上去都像挺严肃挺厉害的样子。”
“你爸爸没事带你去县政府干什么?”
“谁说没事呀?那次是去告状的嘛。”
“告状,告什么状?”
“告镇政府的状嘛。”
“镇政府欺负你们家了?”
“是啊,是这么回事,我们家住在镇上,我家的院子紧挨着镇政府的后院。那年镇政府买了几辆新车,说要扩建后院的车库,就派人来通知我们家说,我们家的那间小西房碍事,要拆掉。我爸问他们给多少补偿费。他们说,我们家那间小西房属于违章建筑,早就该拆,不罚钱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补偿费。我爸气不过,这才去了县政府讲理。”
“后来呢?”
“后来听我妈说县里给镇上打来了电话,镇上接到电话后把我爸叫去训了一顿,说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去上面告状。最后给了我们家两百块钱,说是拆房的补偿费。气得我爸把钱都买酒喝了。”
“你老爸真有点意思。”
“我老爸有意思的事多了,等有空的时候慢慢讲给你听。”
“你爸是做什么工作的?”
“在镇上供销社里上班。对了,你知道供销社吗?”
“当然知道了。”
“那你说说看。”
“供销社是专门负责农村的生产资料和生活物资供应的,一解放就有了,全国的最高领导是中华全国供销合作总社。就在北京西单那里的一座大楼里办公。”
“行啊,朱哥到底是知识分子,见多识广。现在好多人一提起供销社都不知道是个啥单位,我也懒得向他们解释。”
“你爸在供销社干什么?”
“当过会计,收购过棉花,卖过化肥、农药,什么都干,还当过几年门市部主任。后来,计划经济取消了,市场放开了,供销社的日子不好过了,就把门市部都承包给了个人。我爸也被买断了工龄,拿了三万多块钱回家了。现在,有时侯喝了酒,还一个人在那里怀念当年供销社日子红火的时候。他说当年化肥紧缺的时候,门市部门口天天要排长队,走在大街上都有人追在屁股后面求他买化肥,风光劲盖过了镇长。他还说全国供销社有五百多万职工,藏龙卧虎出人才,获得奥运会第一块金牌的许海峰当年就在供销社里卖过化肥。”
朱国平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许海峰卖过化肥,这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你不信?我爸从来没有说过谎话。”
“我信,我信。”朱国平一边笑一边说。
“你嘴上说信,可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信。”
“为什么?”
“因为你笑了。”
“这和笑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我最怕你们这里的人笑了,你们这里人听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爱笑,而且笑起来的时候和别的地方的人笑起来不一样。你们一笑总像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嘲讽的样子,好像不相信别人说的是真的。有时候,你们自己说完话也笑,好像连他自己说的话也都是假的、是开玩笑的,真让人不知道是该信不该信。”
朱国平不敢笑了,但想起许海峰卖化肥的事还是有点忍不住。
汽车沿着平坦的公路上轻盈地跑着,一直向北扎去。一到周末就拥堵的道路今天出奇地畅通,不到半个小时,连绵起伏的嵇山山脉就已经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了。在快要接近山脚的时候,车子向右一转驶进了一条幽静的林荫马路,很快又开进了路北侧一座耸立着几根罗马型柱子的大门里。
这是一座占地近千亩的大型度假山庄,它地势开阔,依山傍水,院子的东面紧靠着一座小型水库,水面波平如镜。院子的北面则与一片平缓的山坡相连,山坡上生满了绿草野花,站在山坡上,可以眺望到在一尘不染的碧蓝色天空下那远处葱绿的田野和浓郁的树木。庭园内清风荡漾,柳条摇曳,含着草气花香的湿润空气一阵阵袭来,令人神清气爽,果然是一个休憩度假的好去处。但是这里最有名的还要数地脉温泉,大大小小的各种形状的浴池几乎都开凿在露天的庭院里,清澈的温泉水冒着热气不停地嘟嘟泊泊地从地下向上涌冒出来,不但是洗浴的池子,就连两个硕大的游泳池也都被灌满了温泉水。山庄内的住宿条件也是一流的,一点不逊色于市内的那些五星级宾馆,至于娱乐设施则比五星宾馆还要胜出一筹。
朱国平和阿玉被山庄里的景色所吸引,禁不住先在山庄里转了起来,转了快一个小时,竟还没有全转过来,只好先赶去开会。
出席联谊会的嘉宾主要是与公司签了购房协议的部分业主和一些关系单位的代表,此外还有一些新闻媒体的记者,一共有五十多人。联谊会一开始是韩德华总经理致辞,内容无非是对未来的业主们表示热烈欢迎和衷心感谢。会开了半个小时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吃饭、洗温泉和玩。
阿玉始终陪伴在朱国平身边。朱国平怕耽误阿玉工作,声明自己不用陪,让阿玉去陪那些客户。阿玉说那不成,因为这是韩总派给她的任务。客户那边自有公司里的其他工作人员去陪,她今天的职责就是陪好大文豪朱国平。
朱国平说:“我什么时候成大文豪了?”
阿玉认真地解释说是负责印制楼书的那家广告公司的经理讲的。那个经理看了阿玉送去的楼书后直夸写得好,他们公司虽说也替别人做过不少楼书,但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勾人的楼书,所以问阿玉是请的哪位大文豪写的?”
朱国平一脸镇静地问:“他是不是损我呢?”
“绝对不是,他还说哪天让我帮助引见引见呢。”
阿玉的话令朱国平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得意。他想,如此说来那几天的辛苦总算没有白吃。看来许多事只要敢做,就有成功的希望。可惜,以前即使是有这样的机会也都被自己白白给放过去了。
聚餐的时候,朱国平被阿玉拉到了主桌上就坐,挨着韩总,阿玉坐在他的另一边。当看到阿玉给他倒酒的时候,朱国平本来想说“不喝”,但不知怎么话到了嘴边没说出来,也许是难得心情不错的缘故。他想,既然是来度假喝点就喝点吧,况且餐桌上摆放的都是包装精美的高档五粮液,这让他想起了上次的那个药品研讨会,就是这个害人的五粮液,不但一口没捞上喝,还使自己已经到手的钱跑了一大半,真有点冤。从这个角度上说,今天倒是一次难得的补偿。
到主桌这边来劝酒敬酒的人不少,一拨接着一拨,虽大多是冲着韩总来的,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朱国平便也随着喝多了,本来想好最多喝一杯,但架不住韩总和来宾们一劝,还有几个客户一敬,稀里糊涂地就喝多了,算下来至少喝了有四五杯。从餐厅里出来,身子便开始有些打晃,本来定好饭后去游温泉泳的计划只好取消。他随着阿玉去了地下一层的歌厅唱了一会儿卡拉OK,等到山庄里的小广场上点起篝火,服务员来叫宾客们去跳舞、狂欢、吃烤羊肉的时候,朱国平已经有些气力不支、困意沉沉了,阿玉见状便扶他去了客房休息。
半夜的时候,朱国平难受得醒了,只觉口里发苦,腹内翻腾、脑袋像要炸裂开一般。支撑着到盥洗室吐了好一阵儿,才渐渐缓过劲来,接着又摸回床上。早晨睁开眼的时候,只见阿玉坐在床沿上,正含笑地看着他。
“你是怎么进来的?”他有点发懵,好像是在梦里。
“看你醉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一直就没走,昨晚就睡在隔壁的房间里。”
朱国平这才看清,他此刻所在的地方原来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式客房,这才隐隐约约想起昨天阿玉好像问过他,晚上是喜欢住别墅还是住公寓,自己当时回答说住哪儿都行,别墅太贵,住标准间就行。阿玉说这里没有标准间,只有别墅和公寓两种。后来的事朱国平就不记得了。
阿玉起身给朱国平倒了一杯水,朱国平发现阿玉的右胳膊上有几条明显的红痕,问是怎么回事?
阿玉笑着说:“自己抓的都不知道了,还来问我。”
“我抓的?”朱国平怎么也不信,说:“我怎么不知道啊?”
“你当时吐得正欢,当然不记得了。抓住人家胳膊不放。才多长时间的事,早上起来就不认账了。”
“真是我抓的?让我看看,”朱国平起身去拉阿玉的胳膊。但刚一触到便很快又放开了,脸上红红的。
“抓都抓完了,现在又不好意思了。”阿玉反倒大大方方把胳膊伸到朱国平的面前让他看。然后转身去拿来了一件浴衣递给他说:“去洗个热水澡吧,然后我们去餐厅吃早饭。”那样子像是在吩咐一个小孩子。
洗过热水澡吃过早餐,朱国平感觉好多了,头也不疼了,肚子也平静了,于是来了兴致,便提出和阿玉去室内温泉泳池游泳。
上午游泳的人不多,一个一千多平米的标准泳池里只有三五个人在游。水质很好,清澈如碧,并且轻微地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硫磺气味。朱国平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便一个猛子跃进了水里畅快地游了起来。朱国平从小就喜欢游泳,上初中时还在区体校的训练班里受过训,上大学时更是校游泳队的主力队员。但是大学毕业后,他游泳的机会就少多了。今天难得碰上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他一口气游了一个四百米混合,抬头一看,见阿玉还站在池边,正聚精会神地在看着他游,见他在池边停了下来,才急忙跑过来,脸上带着无限敬佩的神情。
“你怎么不游啊?”朱国平问。
“你游得太棒了简直把我吓得不敢下水了。”
“不至于吧?快下来。”
“我只会游蛙泳,你教我自由泳好吗?”
“行”
“等着我”阿玉说着就要往下水的扶梯那里跑。
“跳下来”朱国平用命令的口气说。
“我不敢。”阿玉停在了池边,两只手合在一起支在颌下,一对玲珑圆润的肩膀前后交替着摇动着,面露娇嗔,眼里带出几分乞求的神色。
“跳没事,有我呢”朱国平在水里张开双臂,作出一副全力保护的架势。
“那——那你可要接住我啊。”
阿玉说着走到池边,把眼一闭,两腿一用力便向朱国平站立的地方使劲跳了过去。她那件五颜六色的泳衣像一只飞舞着的花蝴蝶般从空中滑落而下,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还没等朱国平顾上仔细欣赏便已落入水中。朱国平一边扭过头去躲避着扑面而来的巨大的水花,一边张开手臂,向阿玉迅速拢去,一下子将滑润的泉水和同样滑润的阿玉揽进了怀里。阿玉叫着笑着一副兴奋加吓坏了的样子从水里钻了出来,双臂紧紧搂住朱国平的脖子,紧得让朱国平有点喘不上气来,同时让朱国平喘不上气来的还有此刻紧紧贴在他胸口上的那一对浑圆而充满活力的ru房,在他的胸脯上簇拥着跳跃着摩擦着。他闻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郁的带有一种香甜味的气息,心里便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尝这种异样的感觉了。
阿玉也许是觉察到了朱国平正在盯视着自己的目光,突然间停止了叫喊,朱国平也急忙收回了手臂。
他开始一招一势地教阿玉学自由泳。阿玉学得很认真,姿势要领掌握得很快,但换气还是换不好,换上两三次就不行了,有一次还喝了水,脸被呛得红红的。
朱国平拿阿玉开心说:“瞧人家这里的矿泉水不要钱,就偷偷喝。”
“你讨厌”阿玉追过来用水撩他。朱国平见势急忙一头钻进水里,一口气潜到很远的地方才冒出头来。
等他们游得差不多的时候,泳池里的人也开始渐渐地多了起来,他们便上去躺在沙滩椅上聊天。
阳光透过落地的大玻璃窗斜照进来,漫过他们休息的沙滩椅和铺满瓷砖的地板,一直爬进清澈的池水里,在水面上消闲地悠荡,给人以浓浓的暖意。
“阿玉,你和刘云朋最初是怎么认识的?”朱国平终于有机会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这个问题。
“刘云朋没有和你说过?”
“没有。”
“其实我和刘云朋认识的时间也不长,最初是我原来打工的那家歌厅的老板认识刘云朋。有一次,老板对我说他有个朋友叫刘云朋,也想开个歌厅,要他推荐个带班经理,老板就推荐了我。这样一来就认识了,后来,刘云朋也没有开成歌厅。”
“噢,是不是上次我在日本料理店见到你们那次,你们就是在说开歌厅的事?”
“不是,那时候我已经调到房地产公司上班了。那时候,刘云朋已经不打算开歌厅了。他嫌开歌厅太累,而且容易犯事。比如说要不要小姐这件事吧,他就犯愁。不找小姐吧没人来,找小姐吧,公安局的也就跟着来了。所以他说还是干房地产来钱快,还保险。那次他找我就是想通过我和韩总见个面,他想和韩总合作一起搞房地产。”
“韩总答应了吗?”
“韩总婉言谢绝了。”
“为什么?”
“一是刘云朋资金不足;二是韩总的这个项目已经启动了,地皮、设计和规划都做好了,这个时候再想合作肯定是太晚了。所以韩总没有答应他。后来刘云朋又提出能不能把这个项目的销售交给他做。”
“韩总同意了吗?”
“还要考虑一下,做生意的事就是这样,要想做成一件事,前提条件是这件事必须对合作双方都有利才行。也就是双赢的原则,否则就很难做成。”
“你和韩总早就认识?”
“也不是,我是看到公司的招聘广告自己去应聘的。先做售楼员,干到两个多月的时候售楼部的经理辞职走了,韩总看我售楼业绩不错,就让我接替了售楼部的经理。后来又被调到了公司办公室当主任。”
“真不简单,上次听刘云朋说你当上了经理,我还以为是托关系走后门当上的呢?”
“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哪来的关系和后门呀?当初我离开家的时候,我爸就跟我说,丫头啊,咱家啥门路也没有,你要是凭自己混好了,那就是你的真本事,以后谁就都不敢欺负你了。他还说,你要跟许海峰似的给咱供销社争口气。其实,我和供销社也没什么关系,充其量就是个职工子女。我爸还说,他们供销社系统有句话叫‘天下供销是一家’,让我碰到困难或实在没处去的时候,就去找供销社。”
“那你去找过没有呢?”朱国平感兴趣地问。
“后来,我还真的去找过一次。那是我刚到这里的时候,有一次,我在找工作的时候见路边一个牌子上写着有供销社三个字,就进去问人家要人不要?我说我家也是供销社的,人家笑话我说‘供销社的家属多了,这年头,还有凭这找工作的?’三句两句就把我给打发出来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冒傻气。可我一直不敢把这事说给我爸爸,怕他听了伤心。”
“你爸真是个好人。对了,你不是说你爸爸净是笑话吗?给我说几个行吗?”朱国平想起了昨天阿玉在车上说的话。
“可是我们该吃饭了,你看都快十二点了。”阿玉指着远处墙上的挂钟说。
“那下次可一定要说啊。”
“行”
吃过午饭,参加联谊活动的来宾就陆陆续续地回城去了,朱国平也想早点回去,但阿玉劝朱国平再多玩玩,说吃过晚饭后回去不迟。朱国平知道阿玉在公司里很忙,怕耽误她的事,便婉言谢绝了。阿玉也就不再勉强,开车将朱国平一直送回了家。
朱国平进门的时候,龚燕正伏在桌子上看稿子,见朱国平回来了,便关心地问这次的联谊活动搞得如何?
朱国平说:“还行。”
龚燕问:“这次发钱了没有?”
朱国平说:“你真逗,开联谊会发的哪门子的钱呀”
朱国平终于拿到了新房的钥匙。房子在三环路东侧的翠湖小区,紧邻着风景秀丽的翠湖公园,环境幽静,交通和购物也很方便。这一带属于市里的高档住宅区,若不是沾了单位的光,仅凭着那点微薄的积蓄朱国平一家恐怕这辈子也住不进这样的地方。因此,那一段时间里,俩口子脸上的笑容是百分之百地发自肺腑。
楼的外观望上去也很令人满意,外立面的色彩与建筑风格也都符合当前人们的欣赏口味。无论是铁艺的窗栏,带落地玻璃窗的大阳台,还是铺着水磨石的宽敞得足可以摆下两张乒乓球台的楼门入口处的大厅,都带出了高档公寓的味道。美中不足是楼层不大理想,轮到朱国平选择时,只有最高的顶层和最低的一层的两套房子可供挑选了。
顺带说一句,朱国平之所以遇到这种情况与此次分房所采用的标准有密切的关系。这次朱国平所在的机关分配住房的标准是严格按照每个申请人的分数的多少决定的。这种记分制的计算方法是由此次分房的最高权力机构——分房委员会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集体研究讨论后制定的。鉴于其复杂和繁冗的程度,在这里很难一下子说清,所以我们只能简单地画出个大概的轮廓略加说明。比如说首先被划入记分范围的是工龄,从档案里记录的参加工作之日起算,一年可积一分;然后是本单位工龄每年可再加一分;还有学历方面的因素,如大专毕业生加一分、大学本科毕业生加两分、硕士毕业生加三分、博士毕业生加四分、博士后加五分等等;另外像什么先进工作者、立功受奖人员、支边干部、复转军人、民主党派、科技人员、高级职称、突出贡献、少数民族、独生子女、晚婚晚育、见义勇为、生活困难、居无定所、体弱多病、年龄偏大、两地分居、海外学子、台胞华侨等大约几十种情况和资历都是被列入记分序列的。以上所说的还只是大排队;接下来的第二道程序是按照入围者的官阶的高低,再分别依次排队。简单说就是局长和局长排一队,副局长和副局长排一队,处长和处长排一队,副处长和副处长排一队,以此类推,这样做的理由是因为每个官阶所享受的住房面积的标准是不一样的,而建房之初,整座楼里的每套住房的设计都是严格按照各个级别职务的标准实施的,面积上卡得很严,所以按照职务级别的高低分别进行排队是十分必要的。按照这种排位,朱国平首先是获得了总排分入围的资格,然后再按照副处长的标准,进入到全机关的副处长中排队,这样排下来的结果是倒数第二名,因为挑房的顺序也是严格按照排分的高低依次进行的,所以到了朱国平这,只剩下了两套副处长级的住房可供选择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