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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姐呵呵笑着:“感谢部长关心,我们在这里过得很好,生活和气候都习惯了。”
部长说:“那就好,那就好。”又四顾看了看,感叹道:“这房子好啊,比我在北京的都好。”
郑京听了脸上就挂了尴尬之色,不知部长此话何意。
郑京连忙说:“部长请坐。”
部长在那套房子里巡视了一圈,才坐到了沙发上,说:“老郑啊,我就要走了,也不去办公室给你反馈这次考察的意见了。我看就在你家里吧。你看行吗?时间不会很长。我还得赶飞机呢。”
郑京点头道:“行,行。”便对老婆说:“老胡,你去买菜吧。”
胡大姐听部长有事,就知趣地说:“好好,部长,我就不陪了,下次来一定到家里吃顿饭。我包饺子给您吃。”
部长说:“好,一定,一定。”
待胡大姐走后,郑京就搬了条凳坐在部长对面,从包里拿出了笔记本,等待部长指示。
部长说:“老郑啊,这次来,我听了一些情况,中午和办公厅、人事局的同志也简短地碰了个头。总的感觉啊,是你们的工作确实有了很大起色,干部的积极性也有了很大提高,工作绩效正在显现,总体趋势是好的。班子也团结,特别是贾志诚同志对你的生活是关心的,对你的工作是支持的,对你的权威是维护的。这非常难得啊。”
郑京正刷刷地记着,听到这里,赶紧说:“是的,贾厅长对我的支持是没得说的。他是一个想干事能干事且全局观念很强的人。”
“但是,”部长突转话锋。一听“但是”,任何人都会心惊一下,因为后面就不是好话了。郑京同样一惊,心想不知部长这两天听到了什么,脸色随之变得凝重起来。他忐忑不安地等着部长下文。
部长就严肃了脸说:“作为一厅之长,又是部里派来的,理应在工作上从高从严,在生活上从简从严,在交际上从慎从严。记得在你下来时,我找你专门谈过一次,特意嘱咐你少上麻将桌啊、接触异性要注意分寸啊等等。我相信你应该记得。我还是那句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但这次来仍然听到这些方面对你的反映。比如业余时间家里总是麻将声声,比如和个别女干部走得过近,听说还得到了重用,等等吧。对一个问题的重复反映,至少说明这不应该是空穴来风。所以我觉得很有必要再次提醒你,自重自醒,自警自励。你在地方担任厅长,部里太远,鞭长莫及;省里又碍着部里面子,不好多管。这就出现了一个权力真空,无人监督,就容易出问题啊。作为老同事,请你务必记住我的话。我也是真心关心你。”
郑京的脸从“但是”以后,一直青一块紫一块的。部长说完,他嘴巴嗫嚅着正想解释几句,部长止住了他。他不想郑京太难堪,就看了一下表说:“好了,我也该走了。”便起身去开门。
郑京赶紧就合了本子,站起来,冲过去先开了门,让部长出去,他随后跟了上来,边走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本子和笔,把它们放进包里。郝柯涟在下面等着。
贾志诚听到消息,早已安排车队在那里待命,行李也已装好,部里的同志全部坐到了车上。部长和郑京一上车,警灯即开始闪烁,警笛便开始喧鸣。部长一见,想贾志诚真是人粗心细,安排周致,不觉心中一暖,颇感舒畅。
到了机场,一行人直奔贵宾室,因时间较紧,只坐了一会儿,工作人员就领部长一行去了登机口。
分别在即,部长只和郑京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但和贾志诚却是紧紧握着手,并轻轻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贾厅长,这次要谢谢你热情周到的接待。你要多多保重,还要担当重任啊!”
贾志诚心里有些明白,就说:“谢谢部长关心。”
回到家,郑京闷闷不乐。胡大姐做了两道好菜,他也极没心情。胡大姐问:“是部长批评你了?”
郑京骂道:“真***都不是些人!我来这个厅工作可谓背井离乡,抛妻别子,呕心沥血,全心全意。几年思路不清,我把它理顺,几年没提过干部,我一来就提了一批,却没想到他们背后还捅我的屁股。”
胡大姐说:“都说些什么呀?”
“还不是搓麻将那档子鸟事?”他回避了与女干部走得过近这一节,又道:“我这次是彻底看出一些人阳奉阴违,当面笑嘻嘻,背后打飞机。部长也是,大事不抓,专抓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这么大年纪了,平时这里又没个三亲六戚,是你们大老远派我来,又不包我的业余生活,我干什么呀。我总不可能下班就睡觉吧。搓搓麻将,总比那些成天喜欢唱歌跳舞**的领导好吧。科学研究表明,老年人搓搓麻将,可防止老年痴呆呢。一天到晚就盯着这一点不放,还要不要人安心工作啊。”郑京满腹牢骚。
胡大姐说:“老郑啊,部长比你官大,你是奈何不了他的。何况他还念了你们老同事的情分,没有当着你们班子的面反馈意见。你应该多想想内部的问题。小平同志说得好,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你仔细想一想,盘一盘,到底你的手下中可能是哪些人在背后捅你呢?分析分析,对你以后怎么识人用人与人交往有好处呢。特别是对那些两面三刀的人,一定要防住压住,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郑京就从包里拿出那张和部长单独谈话的人员名单表,两人凑着头便分析起来。厅党组成员里,别的人应该不太可能,因为把他郑京搞走,他们得不到好处。唯一的一个就是贾志诚。他至少有动机。可部长说贾志诚对他的生活是关心的,对他的工作是支持的,对他的权威是维护的,且班子总体是团结的,这说明贾志诚没有拆他的台。事实上,他来商业厅,如果没有贾志诚支持,他的很多工作是很难开展的。
他又一个一个看下去,黄山与万代青不可能出卖他,因为他们才被提为处长,是利益既得者,感谢他还来不及呢。朱江鹤是个忠厚老实人,不会乱说,而且他还想搞个副厅级呢。高智作为人事处长,据他的感觉是沉稳老练、话语不多,他也盯着副厅长的位置,在这样的场合应该也不会胡言乱语。他们看到了魏聿明的名字。
魏聿明给郑京的感觉就是复杂难测。说他单纯吧,确实单纯,一心扑在工作上,喜欢动脑筋,想问题,办公室的事情也从没让他操心过。说他复杂吧,也确实复杂。他清高,不随俗,不入流,他的心理让人难以捉摸。一起工作快一年了,郑京总感觉魏聿明这个办公室主任与他是一种若即若离非亲非疏的关系。他没有真正抓住过魏聿明。如今社会上不是说,最靠得住的人是“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下过乡,一起嫖过娼”的吗?魏聿明与他是一样也搭不上界,就连麻将也没一起搓过一次。特别是上次提拔干部,他极力推荐白晓洁,可白晓洁没上。事后他询问过郑京为何没提白晓洁,那与其说是询问,还不如说是质问。他是感觉出了魏聿明的不满的。而且他一直没上,心里也有很强的情绪。如果能早点把他郑京挤走,贾志诚顶上,不就空出了位子?空出了位子,他不就有了希望?这么说来,
魏聿明在部长面前讲他坏话,就是很有动机的了。
胡大姐也同意他的分析。她说,她也老感觉到这个办公室主任怪怪的,说不清是一种什么味道。她说她有直觉,这次肯定是魏聿明在搅局。把局搅乱了,把郑京弄走了,他不就可以当副厅长了吗?
两人越说越像,越说越气,差点要把魏聿明叫来痛骂一顿了。但机关毕竟是机关,公务员毕竟是公务员,不像企业,企业领导人要谁上谁就上,要谁下谁就下,要谁滚谁就滚,就看领导高不高兴。机关要动一个人,要调一个人,要除掉一个人,不是那么简单,它是有一套规矩有一套程序的。
郑京就说:“再看看吧。我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走一个坏人。我会留意的。”
部长走了,厅里的工作又恢复正常。
这天,综合研究科关于近几年研究工作的情况、存在的主要问题及解决建议的报告出来了,林玉芷看了一下,没提任何意见,就呈给了魏聿明。
魏聿明做了一些修改。然后他对林玉芷说:“你直接去找郑厅长问问,看什么时间党组集体听取汇报。”
林玉芷就去了厅长办公室,把准备情况和主要内容说了,问什么时间听汇报。
郑京说:“综合研究工作太重要,要在部里和省里有声音,要让部省领导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干了什么、干得怎么样,都得靠综合研究部门去反映、去宣传、去提高。我看此事拖不得,就明天吧。你去和厅长秘书室说说,要他们马上通知各位厅领导,明天上午八点三十分在党组会议室听取你们的汇报。”
林玉芷很高兴,说:“谢谢厅长,我这就去办。”
郑京说:“你说错了。”
林玉芷很快反应过来,笑道:“谢谢京哥,我这就去办。”
郑京说:“小玉子啊,为了你,我是担了风险的。这次提拔干部,厅里对你的意见最大,都反映到部长那里去了。可我还是顶着,我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放心,我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
林玉芷低着头,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说:“我知道京哥您对我的好,我永生难忘。今晚我请您吃饭好吗,还是到五马公园的水上餐厅。我订了包厢再告诉您。又有一段时间没有向您请示汇报思想和工作了,总感觉到没有方向似的。”
郑京说:“好的,反正我现在业余时间没事可干,有的是时间。”
“为什么?您不是打打麻将健身的吗?”林玉芷问。
“不玩了,作为一厅之长,那毕竟还是有损我的形象。”他不好意思说这次又挨了部长的批评。
“那胡大姐呢?”
“她当然可以玩,家属嘛。不玩一玩,干什么呢?她玩玩,谁也无话可说。”
林玉芷其实知道内情,说:“我也听到一些议论了,那真是些没事干的烂嘴巴。现在的社会,不是黄就是赌,好人才上麻将桌。麻将多健康啊,而且,一人一方,互不干涉,既不会吵嘴,更不会打架,如果人人都上麻将桌,社会也就稳定了,有何不好呢?”
郑京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说:“你去找找贾厅长,把明天开党组会的主要内容跟他简要汇报一下。他是二把手,他的意见很重要。在党组会上,只要我们两个的思想统一了,党组也就统一了。你先去汇报一下,听听他的意见如何。晚上再告诉我。”
林玉芷说:“好的。”
她一走,郑京就拿起了电话:“老胡啊,今晚有个应酬,省财政厅的,很重要,我就不回家吃饭了。晚上活动安排了吧。”
胡大姐说:“早就约好了,黄山叫了几个人。”
郑京就说:“那好,你们玩。”
林玉芷敲开了贾志诚的门。她把明天要汇报的主要内容说了一下,最后特意提到,请贾厅长多支持研究工作。
贾志诚说:“我刚刚接到了秘书室的通知。这个提议很好,我支持。你说的机构、规格和经费问题,郑厅长有什么具体指示没有?”
林玉芷说:“郑厅长都同意。他专门交代要我先向您汇报。”
“郑厅长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我明天在党组会上会表明我的态度。”贾志诚很坚定地用笔敲了敲桌子。
林玉芷很感动,说:“那就谢谢贾厅长了!”
贾志诚说:“谢什么,这不是为哪个人,而是为工作。工作需要嘛。”
晚上,林玉芷先去了水上餐厅,她定了一个情侣包厢,小小的,就面对面两个座位,吃饭的时候就点蜡烛,颇有情调。她点了菜,要了一瓶张裕红葡萄酒,等候郑京。
一会儿,郑京来了。
时令已近初冬,天气开始转凉,包厢里开了热空调。郑京一进来,就习惯性地脱了外套。
林玉芷接了,把它挂在房门后的铁钩上。在她返身过来时,郑京就站在她的
后面微微笑着。他们一把就抱住了。郑京在她的额头、眉上和嘴唇边轻吻着,说:
“好香。”
林玉芷仰头媚道:“还不是为了你喜欢。”
外面门响,是服务员上菜了。他们各自就回了位。
酒过两巡,郑京就问:“小玉子,在办公室也有一段时间了,感觉如何?”
林玉芷说:“挺好的。反正我不要写材料,只动动嘴,跑跑腿而已。”
郑京又问:“班子呢?还团结吗?有什么问题?”
林玉芷说:“说实在的,魏聿明真还挺好相处。他大事把把方向,把把原则,小事情就交给我们,挺放手也挺放心的。”
郑京嗯了一下,道:“魏聿明平时也说说对我的看法吗?比如对我有什么意见啊。”
林玉芷想了想,说:“没有啊,他跟我们在一起,从不谈论厅领导的。”
郑京若有所思,说:“这家伙城府还挺深的。”
林玉芷听不懂,便问:“京哥,又发生什么事了?”
郑京摇摇头道:“没有没有,随便问问。领导要了解真实情况也得通过旁门小道啊,通过正规渠道能听到真实情况吗?噢对了,小玉子,你把你的想法向贾厅长汇报了吗?他是个什么意见啊?”
林玉芷说:“贾厅长这人还真好。他说你的意见就是他的意见,他全力支持。”
郑京笑笑:“那就好,那就好。”又说,“你提出成立研究室,并升格为副处,别人是不是以为你想给白晓洁解决职务啊?”
林玉芷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他们如果这么猜,也只猜对了一半。说老实话,你安排我到厅办,还管综合研究,确实是抬举了我,压制了白晓洁。别人明白,我也明白。我并不是个傻瓜,只是不便说而已。所以,我来了后,遵照你的指示,扬长避短,我不能具体写,但我能给他们创造一个好的环境,让他们工作起来舒舒服服。我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给自己定位的。白晓洁他们那天听了我的设想后,一个个很兴奋,很佩服,现在工作上他们都很尊重我,支持我。但我并没有要提白晓洁的意思。一则这是党组的事,我无权过问;二则她提了,我怎么管理?我想把那个桃子吊在那里,好让她有个盼头,也让人觉得我在为她着想,显示我的胸怀。建议对她的事再缓缓吧。至少要等我不在这里干了才考虑。你可要帮我帮到底啊。”
郑京说:“在政策上,在机制上,我帮你肯定没问题,包括你提出的那几个问题,我明天都会在党组会上帮你解决。但就算是规格提高了,这个综合研究室主任由谁当,我同意你的意见,另当别论。这不是因人设帽,更不是非谁莫属。白晓洁可以当,红晓洁也可以当嘛。你说呢?”
林玉芷一听,心领神会,说:“在厅里,还不是您说了算?是鹿是马,都得听您的。”
郑京说:“你说对了。这是机关,不是做生意的公司。在公司里做事,你手头有客户,是本事;你手头有关系,也是本事。有了这两条,老板得求着你,得提拔你。否则你走,他就会死。但在机关不是,你再能,再行,你就是一个干部而已,缺了谁都照样转。部长省长走了,马上就有新的部长省长;厅长处长下了,马上就有新的厅长处长。这些新的就一定是最强最行的吗?不是。有人说,在中国这么一个人口大国,当总理的人才应该在一千以内,能当部长省长的那更是成千上万,能当厅长处长的那就更是多如牛毛了。但人生就是这么残酷,那绝大多数人一辈子注定就是那绝小部分明星的陪练,注定是默默无闻的小草。所以啊,从这个角度看,当初厅里的人都认为你这个位置非白晓洁莫属,可没提拔她,而是提了你,厅里不照样要运转吗?现在看来,可能还运转得更好。这就是我的一个奇招,出其不意,用其不备,让他们琢磨不透。机关用人啊,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这一套理论说出来,一下子把林玉芷给镇住了。她虽然伶牙俐齿,可还是反驳不出话来。郑京说的是对的,机关确实就是这么回事。
郑京说:“好了,我们不说这些高层次的事了。人归根到底都是在为稻菽谋,点了主食没有?”
林玉芷说:“点了日本寿司。”
郑京眼睛一亮,说:“你怎么知道我特喜欢这东西?”
“一次在您家听胡大姐说的,我就记住了。”
“小玉子你就是心细。”
“谁叫我在人家下面工作呢?不心细,人家喜欢吗?”
“你在谁下面工作啊?”郑京邪着眼睛故意问。
林玉芷在下面用脚踢了他一下,娇嗔道:“就你邪。”
党组会开得很顺畅。魏聿明、高智、万代青和林玉芷列席。魏聿明就近几年全厅的综合研究情况、体会、存在的问题及建议作了汇报。
汇报完后,贾志诚心中有底,首先表态。
他充分肯定了近几年来综合研究工作取得的成绩,简要阐述了综合研究工作在全厅发展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对综合研究部门提出的困难和问题,他认为党组不能漠视,而要引起高度重视并切实予以解决。他说他同意厅办提出的建议,成立专门的综合研究室,放厅办管理,但升格为副处级单位,明确专职研究室主任;编制可以增加到八至十人;至于经费,他建议厅办拿出个清单,在年初做预算时统一考虑,一揽子解决。
以往党组会,对讨论的议题,一般都是排位最后的领导先表态,再依次往前走,二把手是倒数第二个发言,一把手是最后拍板。今天见二把手先发言了,似乎有点定调的味儿,其他厅领导都久经江湖,深谙其道,便一个个表示支持或赞同贾志诚的意见。
郑京最后总结和拍板。他说:“各位厅领导就我厅综合研究工作发表了很重要的讲话,作了很重要的指示。我都同意,请厅办好好整理与消化,尽快以党组纪要形式下发各单位。我再作一下归纳和强调,今天议定的主要有这么几点。第一,要高度重视综合研究工作。重要性大家都说了很多了,我不再重复。我只强调一点,我们虽然是商业部门,但不是商品部门,不能一天到晚只谈生产、流通和钱。为什么叫商业?业就是事业,我们的商业是党和政府的一项非常重要的事业。这就和政治挂了钩。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社会,商业要讲政治性,政治也要讲商业性。两者结合就需要我们加强综合研究。不要一谈研究就觉得是党委和政府的事,与我们部门无关,那是不讲政治的表现。第二,成立专门的综合研究机构,升格为副处级。我看很有必要。既然综合研究工作这么重要,就应有专门的机构。既然政治性高于业务性,它的规格就应高于各内设科级机构。至于谁来当这个研究室主任,厅办和人事处再作研究,今天不是研究人事的会议,可放后。第三,综合研究部门增加编制。我同意贾厅长的意见,先增加到八人吧,以后再酌情增加。进人一定要严格把关,要讲究综合素质,学经济专业,懂经济工作,又有一定写作能力的优先。要年轻的,他们思想活跃,反应敏捷,也便于加班加点,特别是这支队伍还要考虑持续发展,不年轻不行。第四,为综合研究工作适当安排经费。以前不是没有,但放在厅办这个大盘子里,使用起来确实不是很方便。我看可在办公室的整体经费里列出一个科目,专项经费专项使用。请今天到会的人事处、财务处、办公室领导抓紧拿出意见,尽快落实党组决策的各个事项。”
机关是个缺乏激情的地方。如果一段时间没有什么新闻,没有什么事件,大家就都按部就班,麻木不仁。所以聪明的领导总得想些法子,过一段时间做出一个决策,又过一段时间出台一个政策,让干部们经常受点刺激,发点议论,机关便有了活力。
厅党组作出加强综合研究工作的决定出来后,全厅上下又有了一个消遣的话题。有人说,林玉芷确实高明,到了自己并不擅长的厅办工作,她能别出心裁,另辟蹊径,走出一条适合自己的路来,着实不易,也着实技高一筹。有人说,郑京如此不遗余力重视加强林玉芷分管的工作,是林玉芷枕边香风吹拂的结果。当然,也有人说,这是郑京良心发现,觉得对不起白晓洁,便采取了这一补救措施,让白晓洁先上个副处级,以后再说。议论归议论,机关就是这样,议论一阵儿后,又归于风平浪静。
一天晚上,黄山带着老婆庞瑛去了郑京家。麻友还没来,就都坐在沙发上聊天。
郑京发现庞瑛的肚子微微有些隆起,便问:“小庞,你怀孕了?”
黄山赶紧说:“是的,快四个月了。”
胡大姐说:“难怪好久没来了,怪想我们干女儿的。感觉怎么样?”
庞瑛说:“谢谢干妈牵挂。刚开始医生说,贴得不稳,就在家里保胎。前几天去复查了,说没事了。所以我就出来了。您这是我出门跑的第一家。我也好想干爹干妈的。”
郑京说:“嘿,我要做干爷爷了。来,我要听听胎音,还要和干孙子说说话。”
说着他就趴到庞瑛的小肚子那里听。
庞瑛觉得厅长隔着衣服不方便,就把外衣内衣都扯了起来,露出了白皙的肚皮,且笑着说:“没想到干爹还有这一手。您就听听孩子是否健康就行了,是男是女无所谓的。”
黄山在一旁也跟着笑,说:“是的是的,让爷爷听听,也沾沾爷爷的福气。”
胡大姐看着这一幕,心里觉得不雅,也知道郑京历来有这么个习气,但当着这么多人又不好发作,还得帮着郑京圆场:“我家老郑啊,对这个是有研究,他听过好多人,都说他一听一个准,厉害。”
郑京贴了一阵儿,又用手在肚皮上摸了摸,说:“哇,心脏跳得怦怦作响,很可能是个小子,这家伙强壮着呢,像黄山。”
这一说,大家都乐了,黄山两口子都说谢谢干爹吉言,待儿子生出来,一定感谢。郑京又用手拍拍庞瑛的肚皮,说:“小孙子,要乖哟,在妈妈肚肚里不准调皮,几个月后就能见到爷爷了。”
郑京也知道,老这么用脸贴着庞瑛的肚皮不妥,虽然很舒服,不愿离开,但还是起了身,用手拉拉她的衣服,说:“快穿好,别冻着了。另外小瑛子啊,每天喝一杯红葡萄酒,当然要是张裕牌的,对身子有好处。”
坐稳后,郑京问:“黄山,最近在干什么呀?”
黄山说:“接手尤鱼的一个事,是贾厅长交代的,就是想买地给干部建房子。方案出来了,今天贾厅长把我们几个召去了,又作了修改。贾厅长说过几天上党组会。他没跟您汇报过吗?”
郑京噢了一下,说:“有次闲聊时,他透露过。我以为只是玩笑,或者只是个意向呢,就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没想到他当真了。”
庞瑛高兴地说:“那可是个好事啊,你们商业厅在住房方面早过时了。别的单位都在想办法一栋一栋地盖,面积是一个比一个大,有的甚至盖别墅了。你们要建,我要一套大一点的。”
郑京说:“贾志诚要建房,可不全是为干部。你们不是外人,我提醒你们,他是有私心的,就是想给自己树政绩,立形象,拉民心。当然,也不排除有利可图。现在社会上不是说,盖一栋楼倒一个干部,修一条路倒一批干部吗?别的不说,单从保护干部的角度,我就不是很赞同。你们啊,看问题要多一点政治敏感性。”
胡大姐也在旁边说:“我家老郑来了不到一年,就建房子,如果真出了问题,那谁承担责任,还不是老郑扛着?他是法人代表啊。而且,建房子肯定要钱,要了钱谁还?还不又得是让我家老郑扛着?到时回部里怎么向部长交代?要建也得往后推推。”
黄山对庞瑛挤了挤眼,示意不能再说了。
庞瑛则吐了吐舌头,后悔自己太冒失。大家就都不说这个话题了。
黄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问道:“干妈,最近我有点空。您想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吗?我陪您。”
胡大姐说:“有什么地方好玩啊?你给说说。”
黄山说:“我想了几条线路。第一条是去黑龙江的哈尔滨。现在的季节最好,那边下雪了,可以去看雪景和冰雕。第二条是去海南的三亚。现在也是好时候。它的特点是气候暖和,还可以看海景。第三条是去安徽的黄山,与我同名。现在同样是好季节,可以观赏到茫茫云海和苍劲的迎客松,当然还能呼吸到高氧空气。您任意挑吧。我觉得您老在这个城市待着会腻的。方便的话把郑画妹妹也叫上。一切我来安排。”
胡大姐想,也好,以后她老郑回了北京可就没这么能呼风唤雨了。但她还是说:“这得问问我家老郑。毕竟你们都有工作啊。”
郑京说:“行,我同意,出去走走也好。你就选条合适的线路吧。”
胡大姐对黄山笑着说:“那就选黄山吧。和你同名,图个吉利。”
郑京说:“好,到时黄山你找个由头到安徽出趟差,顺便把你干妈干妹捎上。那个商业厅长我认识,我也会和他打个招呼。”
黄山说:“厅长,我看不用和他们打招呼,免得又让人讲闲话。出差只是个借口,一切我们自己负责安排,自由自在,安全可靠,多好。”
胡大姐说:“我看这样行。老郑你就别和人说了。你一说,他们就会要请喝酒,要派人陪,影响我们观光不说,传到厅里,又有话可说了。”
这时有人敲门,是高智、唐之忠、万代青来了。
胡大姐一看,欢快地站了起来,忙着清理麻将桌去了。
高智提着两盒茶叶,对郑京说:“厅长,我看您这里茶叶消耗量大,特地托人从西湖带来了点龙井。我一直喝龙井,它的香味和口感是其他茶叶所没有的。”
庞瑛就开了一盒,闻了闻,说:“是好香。”就去了厨房泡茶。
几天后,贾志诚交待行政后勤处、财务处和办公室,将起草的关于买地建房的方案提交党组讨论。
由于不知道郑京的态度,会上,几个厅领导都说这是个好事,干部也盼望多年了,纷纷表态支持。
最后轮到郑京作决定。他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说的理由就是胡大姐说的那几条。最后他非常诚恳地说:“这是件大事,也确实是件好事。但大家也知道,我年纪大了,也在这里搞不到几年了,我不想在我的任期给厅里留下包袱,给后人遗下麻烦。贾厅长的方案很好,不要厅里花一分钱,但基建一旦动起来,就如射出去的箭,一发而不可收拾。到时厅里能看着不管吗?我看再缓缓吧。”
贾志诚作了让步。他说:“我确实是为干部着想,也确实是为厅里形象着想。
不过,厅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今天是提交党组讨论,而不是决定。厅长说缓缓,那就缓缓吧。”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议论完林玉芷的事,建房被否的消息又像长了翅膀,在全厅各个角落里开始巡回游荡。无趣的机关又被刺激起来,而变得生动有趣了。几乎所有的干部都异口同声地肯定和赞扬贾志诚,说他是个好领导,又是个悲剧性领导,都说他应该当一把手,老当二把手就干不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商业厅就会总是死气沉沉,没有希望;大家都一致地义愤填膺骂郑京,说这个老不死的应该马上卷起铺盖,不,铺盖都是厅里买的,应该带着老婆卷起四条腿马上滚蛋。有几个处长私下里说,上次部长来谈话,后悔没多说他几句坏话,让他快走,我们厅就好过了。
魏聿明回家说起这件事,江小林也骂道:“为什么你们厅碰上这么一个倒霉的厅长?真是傻到家了。”
魏聿明笑笑:“是啊,大家都说他傻。可我认为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
魏聿明与黄山一直关系比较好,两人也谈得来。黄山是**,内心其实和魏聿明一样也是清高的。但黄山又与魏聿明不同。他的人生准则是,只要能实现生活美好的目的,手段是可以不论的。先做孙子,后做爷爷;先做奴才,后做主子,都是可以理解并可以实践的。他是那种适应能力很强的人,社会是个什么样子,他就可以变成什么样子,亦正亦邪,亦庄亦谐,有水的典型特点。魏聿明最大的弱点就是太执著于自己的价值取向,太不与时俱进,是石的典型风格。
黄山提了处长后,魏聿明笑过他,说:“当处长了还没请过我的客呢,还老是兄弟兄弟的。”
黄山就说:“一定一定,你等我通知。”
这天黄山就约了魏聿明吃饭。就两人。在“香山阁楼”。
黄山早去了一会儿,他要点菜。这也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魏聿明进去时,他忙接过魏聿明的包,说:“我来帮你挂上。”
魏聿明死活不肯,说:“开玩笑,你现在是处长了,还要你做这些小事。”
黄山说:“处长算个**,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比办公室主任低半级。你是参谋长呢。给你提包是我的荣幸,别人想提都没有机会呢。”话是肉麻了一点,但魏聿明听了,同样通体舒畅。他就把包给了他,随他去了。黄山把包放到了包厢的衣柜里。
黄山知道魏聿明是不喝酒的,只带了瓶“张裕”。
魏聿明就笑:“黄山你小子就是聪明,知道郑厅长喜欢张裕。”
黄山说:“这你老兄就冤枉我了。知道你不喝酒的,才提了瓶红酒,意思意思。我真是好心不得好报。”
魏聿明说:“我也守不住贞操了。随贾厅长出去应酬过几次,硬是被逼着喝茅台,现在也能喝几两了。”
黄山就说:“那我们来瓶茅台如何?”
魏聿明说:“算了,如今我们厅里是郑京老大,贾志诚老二。我们就跟着一把手吧。”
既然说到了这个话题,黄山便道:“唉,说到老大老二,我们兄弟不是外人,就敞开说吧。其实在我内心里,是很崇敬贾志诚的。他正直但又能妥协,有个性但又讲大局,看似粗放却又细致,有魄力却又非常有人性。如果上次任命的厅长是他,我们厅的发展可能会更好。这次部长来找我谈,我就说了这些话。你呢?”
魏聿明说:“我不喜欢你这种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做法。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还叫郑京干爹呢。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喜欢这种人。不管怎么样,没有郑京,就不可能有你这小子提拔的份,那个处长肯定是尤鱼的。你凭良心说,对不对?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你啊,是个没良心的家伙。幸亏今天你碰到的是我,要是换个人到郑厅长那里告一御状,你就麻烦大了,搞不好会被打回原形。”
黄山就嘿嘿地笑:“我只是觉得郑京有点玩物丧志。”
魏聿明说:“什么志啊,郑京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他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吗?笑话。”
黄山悄悄说:“你老是讲大话,我就不信你那么喜欢郑京。”
“喜欢不喜欢另当别论,但我背后决不议人长短。上次部长来,我就歌颂了郑京,说他有思路,有能力,有水平。当然,我唯一只提了一条意见,就是林玉芷可以提,但不应该提到办公室来,办公室应提拔白晓洁。我想我这一条应该是客观的,不带任何个人成见。你凭良心说对不对?白晓洁是不是比林玉芷更适应分管综合研究?”魏聿明很认真地说。
黄山就点头:“是,是,不只我,全天下的人都这么说。”
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天,气氛非常好,不知不觉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魏聿明红着脸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得回去了,不然会出洋相的。改日我请你。”
黄山说:“魏兄现在能喝点酒了,我们厅的消费指数看来要提高几个百分点了。”
魏聿明说:“不喝不行啊,以后贾志诚当了厅长,茅台酒就是第一了。我是提前预热。”
从香山阁楼出来,黄山开车把魏聿明送到家里,然后又去了郑京家。
郑京家自然很热闹。只是郑京坐在沙发上独自看着电视,一副很无聊的样子。他真的很少玩了。有时候,哪个上个厕所,哪个接个电话,他就去顶一下,过几分钟瘾。
黄山进去后,郑京就叫他坐,且问:“有酒气,和谁喝酒去了?”
黄山轻轻说:“魏聿明。”
郑京就侧了侧身问:“情况怎么样?”
黄山就站了起来,说:“这屋子烟气太重,去阳台透透风吧。”
郑京一听就明白,知他有话要说,便站了起来,道:“嗯,是得出去一下。”
两人就去了阳台。
原来自那次部长走后,郑京就想弄清是哪些人在部长面前告了他的黑状,专门委托黄山负责调查。黄山是他的干儿子,又是他一手提拔的,从年龄来看,还属破格,不到四十岁,这在商业厅的历史上,除了魏聿明,几乎没有。他是最靠得住的。黄山接了这个特殊任务,深感这是厅长对他的极大信任,自是勤勤恳恳,在厅里做了不少暗访。
黄山说:“干爹,不像是魏聿明说的。”
“为什么?”郑京有些不太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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