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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贾志诚交待行政后勤处、财务处和办公室,将起草的关于买地建房的方案提交党组讨论。
由于不知道郑京的态度,会上,几个厅领导都说这是个好事,干部也盼望多年了,纷纷表态支持。
最后轮到郑京作决定。他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说的理由就是胡大姐说的那几条。最后他非常诚恳地说:“这是件大事,也确实是件好事。但大家也知道,我年纪大了,也在这里搞不到几年了,我不想在我的任期给厅里留下包袱,给后人遗下麻烦。贾厅长的方案很好,不要厅里花一分钱,但基建一旦动起来,就如射出去的箭,一发而不可收拾。到时厅里能看着不管吗?我看再缓缓吧。”
贾志诚作了让步。他说:“我确实是为干部着想,也确实是为厅里形象着想。
不过,厅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今天是提交党组讨论,而不是决定。厅长说缓缓,那就缓缓吧。”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议论完林玉芷的事,建房被否的消息又像长了翅膀,在全厅各个角落里开始巡回游荡。无趣的机关又被刺激起来,而变得生动有趣了。几乎所有的干部都异口同声地肯定和赞扬贾志诚,说他是个好领导,又是个悲剧性领导,都说他应该当一把手,老当二把手就干不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商业厅就会总是死气沉沉,没有希望;大家都一致地义愤填膺骂郑京,说这个老不死的应该马上卷起铺盖,不,铺盖都是厅里买的,应该带着老婆卷起四条腿马上滚蛋。有几个处长私下里说,上次部长来谈话,后悔没多说他几句坏话,让他快走,我们厅就好过了。
魏聿明回家说起这件事,江小林也骂道:“为什么你们厅碰上这么一个倒霉的厅长?真是傻到家了。”
魏聿明笑笑:“是啊,大家都说他傻。可我认为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
魏聿明与黄山一直关系比较好,两人也谈得来。黄山是高干子弟,内心其实和魏聿明一样也是清高的。但黄山又与魏聿明不同。他的人生准则是,只要能实现生活美好的目的,手段是可以不论的。先做孙子,后做爷爷;先做奴才,后做主子,都是可以理解并可以实践的。他是那种适应能力很强的人,社会是个什么样子,他就可以变成什么样子,亦正亦邪,亦庄亦谐,有水的典型特点。魏聿明最大的弱点就是太执著于自己的价值取向,太不与时俱进,是石的典型风格。
黄山提了处长后,魏聿明笑过他,说:“当处长了还没请过我的客呢,还老是兄弟兄弟的。”
黄山就说:“一定一定,你等我通知。”
这天黄山就约了魏聿明吃饭。就两人。在“香山阁楼”。
黄山早去了一会儿,他要点菜。这也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魏聿明进去时,他忙接过魏聿明的包,说:“我来帮你挂上。”
魏聿明死活不肯,说:“开玩笑,你现在是处长了,还要你做这些小事。”
黄山说:“处长算个屌,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比办公室主任低半级。你是参谋长呢。给你提包是我的荣幸,别人想提都没有机会呢。”话是肉麻了一点,但魏聿明听了,同样通体舒畅。他就把包给了他,随他去了。黄山把包放到了包厢的衣柜里。
黄山知道魏聿明是不喝酒的,只带了瓶“张裕”。
魏聿明就笑:“黄山你小子就是聪明,知道郑厅长喜欢张裕。”
黄山说:“这你老兄就冤枉我了。知道你不喝酒的,才提了瓶红酒,意思意思。我真是好心不得好报。”
魏聿明说:“我也守不住贞C了。随贾厅长出去应酬过几次,硬是被逼着喝茅台,现在也能喝几两了。”
黄山就说:“那我们来瓶茅台如何?”
魏聿明说:“算了,如今我们厅里是郑京老大,贾志诚老2。我们就跟着一把手吧。”
既然说到了这个话题,黄山便道:“唉,说到老大老2,我们兄弟不是外人,就敞开说吧。其实在我内心里,是很崇敬贾志诚的。他正直但又能妥协,有个性但又讲大局,看似粗放却又细致,有魄力却又非常有人性。如果上次任命的厅长是他,我们厅的发展可能会更好。这次部长来找我谈,我就说了这些话。你呢?”
魏聿明说:“我不喜欢你这种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做法。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还叫郑京干爹呢。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喜欢这种人。不管怎么样,没有郑京,就不可能有你这小子提拔的份,那个处长肯定是尤鱼的。你凭良心说,对不对?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你啊,是个没良心的家伙。幸亏今天你碰到的是我,要是换个人到郑厅长那里告一御状,你就麻烦大了,搞不好会被打回原形。”
黄山就嘿嘿地笑:“我只是觉得郑京有点玩物丧志。”
魏聿明说:“什么志啊,郑京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他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吗?笑话。”
黄山悄悄说:“你老是讲大话,我就不信你那么喜欢郑京。”
“喜欢不喜欢另当别论,但我背后决不议人长短。上次部长来,我就歌颂了郑京,说他有思路,有能力,有水平。当然,我唯一只提了一条意见,就是林玉芷可以提,但不应该提到办公室来,办公室应提拔白晓洁。我想我这一条应该是客观的,不带任何个人成见。你凭良心说对不对?白晓洁是不是比林玉芷更适应分管综合研究?”魏聿明很认真地说。
黄山就点头:“是,是,不只我,全天下的人都这么说。”
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天,气氛非常好,不知不觉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魏聿明红着脸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得回去了,不然会出洋相的。改日我请你。”
黄山说:“魏兄现在能喝点酒了,我们厅的消费指数看来要提高几个百分点了。”
魏聿明说:“不喝不行啊,以后贾志诚当了厅长,茅台酒就是第一了。我是提前预热。”
从香山阁楼出来,黄山开车把魏聿明送到家里,然后又去了郑京家。
郑京家自然很热闹。只是郑京坐在沙发上独自看着电视,一副很无聊的样子。他真的很少玩了。有时候,哪个上个厕所,哪个接个电话,他就去顶一下,过几分钟瘾。
黄山进去后,郑京就叫他坐,且问:“有酒气,和谁喝酒去了?”
黄山轻轻说:“魏聿明。”
郑京就侧了侧身问:“情况怎么样?”
黄山就站了起来,说:“这屋子烟气太重,去阳台透透风吧。”
郑京一听就明白,知他有话要说,便站了起来,道:“嗯,是得出去一下。”
两人就去了阳台。
原来自那次部长走后,郑京就想弄清是哪些人在部长面前告了他的黑状,专门委托黄山负责调查。黄山是他的干儿子,又是他一手提拔的,从年龄来看,还属破格,不到四十岁,这在商业厅的历史上,除了魏聿明,几乎没有。他是最靠得住的。黄山接了这个特殊任务,深感这是厅长对他的极大信任,自是勤勤恳恳,在厅里做了不少暗访。
黄山说:“干爹,不像是魏聿明说的。”
“为什么?”郑京有些不信。
“他在部长面前说了您不少好话呢。说您有思路,有能力,有水平。不过他也提了一条意见,就是他认为林玉芷不应该提到办公室当副主任,而应该提白晓洁。别的比如搓麻将一类的事就没说。”黄山道。
“他不会因为你是我干儿子,就故意使用反间计,来赢得我的信任吧。他到我们家来,不是没有看到过我搓麻将。他能不反映吗?”
“不会。干爹,魏聿明这人我了解,在厅里我和他关系一直很好,可以说是无话不说的。他不是那种圆滑世故的人。这您应该清楚。他还批评我对您不忠呢。如果他忌讳我和您的关系,他完全可以什么话也不说,包括他对提拔林玉芷有意见的话。”
郑京沉吟了一会儿说:“那好吧。本来我打算把他这个办公室主任换掉的,那就再放放吧。”
黄山又说:“当然,他在部长面前说这个话,客观上还是对您有些影响的。”
郑京说:“嗯,我明白了。这个事你还得放在心上,注意注意,有什么新情况及时告诉我。”
黄山说:“放心,干爹。此事我肯定会放在心上。”
两人又进了客厅。正好胡大姐和了一大炮,在洪亮地狂笑。郑京赶紧走过去,问:“老婆,和了个什么炮,笑得像个西红柿?”
胡大姐说:“清一色七小对海底自*”
郑京也狂笑起来,捧着老婆那张苦瓜脸狠狠地亲了一口道:“他**的,老子一辈子都没和过这样的天牌呢笑,该笑,太该笑了”
那三个人就哗啦啦地数着票子给她。她一把全部扫到自己胸前的抽屉里,道:“这一把太爽了奇迹,你们说这不是一个奇迹吗?”
陪练们纷纷点头,又肉麻地恭维了一番。
不是周末,十二点就散场了。待麻友们走了后,郑京说:“老胡,后天我安排黄山几个人去安徽出差,去学习他们行政后勤工作的先进经验。你就同去吧。叫小画在北京坐飞机直接飞黄山,那里有人接应。当然你放心,机票黄山会处理好的。”
胡大姐心领神会,知道学习是假,游玩是真。她想起了一件事,说:“好是好,只是这几天没有麻将玩了,手难受不说,收入也会受些影响。”
郑京说:“你们女人啊有些时候就是不开窍。黄山带了几个人不就可以凑一桌吗?黄山把麻将都带了。”
胡大姐这才转忧为喜:“这干儿子就是好,又带我看了祖国的大好河山,又让我没丢了事业,想得真周到。人啊,有的就是聪明些。”
贾志诚这一段时间心情不好。盖房的风吹出去了,但由于郑京,不得不停止。
市里几家权力部门的领导纷纷打电话给他,问什么时候买地建房,他们好给老领导尽点绵薄之力。
贾志诚有苦难言,只好应付道:“不急不急,不是不搞,时候未到;时候一到,有你们使力的机会。”但什么时候能搞,他心里确实没底。贾志诚实在想不通,不要厅里一分钱,让干部得实惠,郑京为什么就不干呢?我贾志诚再怎么辛苦,再怎么去拉关系,再怎么去努力,面子还不是你一把手郑京的吗?这姓郑的看来真蠢到家了。当然,贾志诚也想到了另一层意思。郑京应该不是真蠢,他不会那么简单,他怕的是房子盖起来了,人气全聚到了他贾志诚身上,就担心自己的位子不稳了。还是部里来的老手厉害啊贾志诚感叹道。每当这样的时候,贾志诚就强烈地感觉到,要做点事,特别是要做点大事,不当一把手不行。
魏聿明也心情不好。厅党组的会议纪要发了那么久了,可研究室主任的位置一直就没有落实。为白晓洁这个事,他没少找过人事处长高智。
高智还好,从不厌烦,每次都笑脸相迎,态度诚恳,但每次都是说的那句话:“魏主任,我这里没问题,只要厅长发个话,我马上可以安排人考察,马上可以上党组会,决不会在我人事处耽搁一天。而且,我也认为白晓洁不错,完全可以胜任。但老弟啊,机关的规矩你也不是不知道,厅长不说,我还真不好动,请老弟务必理解。”
魏聿明是老机关,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没办法,他又找过郑京好多次,说能否报白晓洁当研究室主任,都遭到了郑京的婉拒。郑京没说理由,只是说再放放,再放放,他还有好多更重要的事呢。魏聿明听唐之忠说过,白晓洁很可能就是那次中秋搞活动,赢了胡大姐的钱,让她非常不爽,估计回家吹了枕边风,把眼看到手的副主任泡了汤。
魏聿明还是有点不信,想他堂堂一个厅长,觉悟就那么低?在对待干部的问题上,他心里就没有一杆自己的秤吗?难道真的就为一场麻将而置一个干部的政治前途于不顾吗?
林玉芷还不错,听她说她也多次到郑京那里力促。她说当初提议成立综合研究室并高配,也是想通过这个法子把白晓洁拉上来。她暗示过魏聿明,要他劝劝白晓洁多去郑京家走动走动,厅长不是不想提她,而是觉得她有些生分。一句俗话说得好,走亲走亲,要走才亲嘛。
魏聿明了解白晓洁的性格。白晓洁自大学毕业到商业厅工作,一直在他的手下。她有才,却也刚烈,和魏聿明一个臭德性,认定了的事,就是撞墙也很难回头。所以他特别难受,上头是那样一个厅长,下头是这样一个干部,就像两头牛,都倔着,都顶着,把他夹在中间,个中滋味,难以言说。魏聿明有一个原则,自己上不上,那是上面的事,但手下想做事、能做事,他是绝不埋没的,只要条件符合,只要有位子空出,他都会想方设法给他们一个平台。由此,他也得到了全办公室干部的拥戴。
魏聿明还是找了白晓洁到办公室关门谈了一次,很是推心置腹,甚至说道,如果经济困难,办公室到时找个由头给她补贴一部分,只差没有亲自把红包打好让她交给郑京了。
白晓洁说:“我很感谢魏主任和办公室对我的关心。我心里明白得很。但是,要我自己出钱送,那是不可能的。我还要养家糊口呢。要我用公款去送,那也是纳税人的血汗钱,我于心不忍,至少过不了我的良心关。要我去他家通过玩麻将变相送,我更不会干,因为那不仅要出钱,还要浪费我宝贵的时间。而且我曾经跟你说过,郑厅长并不正,后来还暗示过我几次。但我总装迷糊,不接他的腔。我有一个感觉,在他的手里,我是提不上了。魏主任,你不要做我的工作了,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个影响工作。我说过,我不是为哪个人做事,而是为这份工资做事,说白了,我会对得起这份工资。虽然工资不高,但如今中国人这么多,大学生也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值钱,在外头奔波找不到工作的人多着呢。我在里头,旱涝保收,这样想,就什么都想得通了。”
魏聿明听了感觉很悲壮,也很悲凉,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他说:“我还会去找的。不管怎么样,我们总不能让做事的人又流汗又流泪还要流血。我去找找贾厅长试试。他是一个很务实的领导。”
白晓洁苦笑了一下,说:“你想当秋菊啊。算了,顺其自然,留点力气工作吧。况且,你老这样为我跑,别人还以为你有什么目的呢。没必要。”
魏聿明却很坚定,说:“学习秋菊好榜样,相信法律相信党。我胸襟坦荡,
不是为了我自己,怕什么?”他就去找了贾志诚。
贾志诚倒很爽快,说:“我这里没问题,而且我也觉得既然设了综合研究室主任一职,就要抓紧落实人选,党组纪要不能只是一纸空文。白晓洁我认为不错,厅办副主任没有上,完全可以提任研究室主任,解决副处级嘛。不过,你们办公室是郑厅长亲自管的,我不能越权。点头的事还得他来。”
魏聿明一听,皮球又踢到了郑京那里,他感觉彻底没法了。看来,他无法绕过郑京去操作这件事。但他总是不甘心,总觉得太不公平,就想再挣扎几下。
于是,他说:“郑厅长那里我汇报过几次,他没说不同意,只是说事情很忙很多,议不过来。贾厅长,您在厅里享有崇高威望,完全可以说德高望重。我列席党组会,也强烈感觉到郑厅长是很尊重您的意见的。可不可以请您亲自出马做做郑厅长的工作,尽快落实白晓洁的问题呢?”
这几句话把贾志诚说得非常舒坦。他笑了笑说:“魏主任,别给我戴高帽了。
我贾志诚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吗?不过,我去试试吧。能不能成,可不能打包票。”
魏聿明一听有戏,连连道谢。
贾志诚说:“谢什么?我又不是帮你老婆解决了就业,帮你儿子解决了就学。这是帮干部说话,是为了工作,是我的本分和职责。这样吧,成了,你和白晓洁请我喝顿酒;没成,就当没发生过这回事。”
魏聿明把情况告诉了白晓洁。白晓洁只清冷地一笑,说:“成不成都没关系。不过贾厅长的风格我倒很喜欢,行就行,不行就拉倒。我最反感那种阴不阴阳不阳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的人,让人难受。魏主任,不管结果如何,我来请贾厅长,难得一醉,一醉方休。”
魏聿明虽一介须眉,但在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上待了多年,难得一回激动,这一下还是被白晓洁的巾帼豪气感染了。他说:“行,我作陪”
贾志诚还真的去说了。贾志诚出面,郑京就感到了此事的重要。无论如何,郑京来到厅里工作后,贾志诚对他的支持是最大的。业务上、生活上、人事上的所有决定,贾志诚对他完全做到了不遗余力。特别是上次买地建房的事,不能说不是一件好事,不能说贾志诚背后没有做大量的工作,但他纯是出于自私的考虑就把贾志诚的方案否定了。而贾志诚没有半句怨言。他内心深处还是存有一份感动的。现在贾志诚来说白晓洁的事,他不给面子行吗?当初他不提白晓洁而要提林玉芷,贾志诚无条件表示了支持,现在他提出解决白晓洁一个研究室主任,而且是党组会的决定,合情合理,你还不同意,那样就显得太目中无人了。必须得给。
可是,就这样给,他又不甘心,并且还得在林玉芷那里过得去。他是答应过她的。一厅之长,诺言如山,不可轻易失信。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给了贾志诚面子,又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且白晓洁的问题也并没有得到实质性解决,可谓一箭三雕。
郑京就说:“老贾你说得对,位置设了,纪要也发了,必须要有严肃性和权威性。其实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考虑,只是最近事情较多,就放下了。白晓洁这个同志是不错,也合适。你看这样行不行,有两条路可以选择,第一条路,正式宣布白晓洁主持综合研究室的工作,虽然是主持,但实际已明确她是研究室的一把手,只是级别嘛,以后再定;第二条路,任命她为厅办公室主任助理,协助林玉芷同志抓研究室的工作,先上半格。我的想法是年轻人先磨一磨炼一炼,适当时候再顺理成章地提到位。”
话说到了这份上,贾志诚再提什么要求就不太合适了。虽然本质目的没有达到,但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动了一动,终归比没动要好。贾志诚不明白,副处级指标厅里不是没有,郑京为什么要这样卡着白晓洁呢?况且她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研究人才啊。
贾志诚虽有些失望,但还是说行,按厅长指示办。
郑京说:“我会把刚刚我们讨论的想法告诉魏聿明,先要他们厅办班子研究一下,看看走哪一条路,然后再让人事处提交党组定。”
魏聿明得到这个消息,仍是感到高兴,尽管结果不尽如人意,显得有些别扭,但毕竟白晓洁的位置往上走了走。他就把唐之忠和林玉芷叫到办公室商量此事。
林玉芷晚来一点,她正帮魏聿明调胃药。她把杯子往他面前一放,说:“水温正好,你把它先喝了吧。”
办公室的人都知道这个事,林玉芷也从不回避,所以大家就见怪不怪了。魏聿明也已习以为常。他端着杯子,几口喝掉后,就把郑厅长的意思说了,说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唐之忠认为,白晓洁担任主任助理好些,和人家省长助理、厅长助理一样也是领导,也是行政班子成员,可参加主任办公会,可参与集体决策,还可协助主任分管其他一些工作,而且再怎么样也算是升了半级。
林玉芷却是气愤地说:“助理有个屁用,仍是个正科级,顶多算个安慰奖”
魏聿明说:“有个安慰奖算是不错了。我看就报她个助理吧。”
意见统一后,魏聿明就去找了高智。高智说,行,有厅长发话,他们马上就办。
几天后的一次党组会上,人事处把白晓洁的事提了上去,很快获得通过。任命通知择日下发。
白晓洁这一段时间正在写一篇文章,关于商业工作本身走向的思考。她认为,中国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已经多年,商业部门的职能应该相应地有所转变,商业工作的内涵应该有所拓宽,以更好地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
她对魏聿明说:“谢谢主任的努力。我说了,结果并不重要,反正我都是干这些事。这篇文章还有两天就写完了,写完我一定请贾厅长和你喝酒。”
贾志诚是一个能说会干的人。他也一直认为,当干部特别是当领导干部,干和说比写重要。这一点在基层感觉尤甚。他是从乡到县再到市一级一级爬上来的,他说的就是文件,他讲的就是政策,哪有那么多什么文种、体裁、格式等讲究?他出去讲话、做报告,基本上不要别人写,都是自己思考,自己去讲。到了市里后,各项工作比较规范,他出席一些会议,自然都有办公研究部门帮他写好讲话,但他大都不用,仍是自说自话。可他讲得好,整理出来就可成文。
然而,到了省直机关以后,他就感觉到这样不行了。干得再多,没有反映不行,上级不知道。而哪个书记省长会天天来听你说?他们了解情况主要是通过文字材料。对下指导工作也主要是通过简报、通知、领导讲话等文件。在省厅,干的活儿少了,文字的东西多了。他每天上班,没别的事,就是处理文件,就是作批示。领导讲个话,要左讨论右研究,上要符合中央、省部精神,中要合乎政策法规,下要有普遍的指导意义,没个七搞八搞,讲稿就出不来。因此,他感觉到,在省这一层,写非常重要。也因为这一点,他就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投向了综合研究部门,对他们编的简报、写的材料、做的调研就开始认真仔细地阅读。从中他就注意上了白晓洁。他觉得白晓洁每次写的东西,无论是讲话还是普通的工作总结,业务性就不说了,都很有思想性,对于一个女干部,是非常不容易的。一般来说,女干部相比男干部,政治敏感性和思想性都要弱一些。白晓洁能达到这个程度,着实难得,非同一般。每次看了她的文章,他都能受到一些启示,看了很舒服。
所以白晓洁到贾志诚办公室,说请他喝酒时,他满口应承了。他也想和这些社会上说的智囊人物接触接触。他说:“一定要把魏聿明叫上,这小子不喝酒不行。我希望你们身上既有文气,也有酒气。小白你在我的印象中挺能喝的,今晚放开一点。女中豪杰我还见得不多呢。”
白晓洁就脸红了,道:“其实和厅长说老实话,我酒量是不行的,但还有点酒胆,不怕死而已。”
“先要你干助理,没意见吧。”
“没意见,这是真话。对于我来说,在哪个位置都是干的这些事。”
贾志诚又关切地问:“家里可要安排好啊,不要刚上桌,老公就打电话,那就扫兴了。”
白晓洁说:“这一点您倒大可放心。我别的不行,老公还是能驾驭得了的。还有,晚上就喝茅台吧,两瓶够了吗?”
贾志诚笑说:“当然是茅台,两瓶足够了,你以为我是个酒桶啊。而且你以为我真的要把你灌醉啊。女同志嘛,能喝一点当然好,能应付一些场面,但不能喝醉。女同志喝醉了有损形象,悠着点。”又做着鬼脸说,“晚上让魏聿明多喝一点。我看他不怎么喝酒,也让他醉一回看看。有人说,醉一次水平就提高一次。”
说得白晓洁也笑了。
白晓洁又说:“厅长,您看还叫谁参加不?”
贾志诚说:“是你做东,请谁当然是你定。”
白晓洁说:“就您、我和魏主任,怎样?”
贾志诚点头道:“行。”
白晓洁把地点订在“太白酒楼”。这是一个文化气息较浓的店子,规模中等,但很精致,进门一个大木屏风,上有草书写的《将进酒》,一个个字像喝醉酒的人在挥刀舞剑,别有一番趣味。每一个包厢的墙上都有李白的一首诗,且都配有李白醉酒的神态画,工笔虽粗,但活灵活现。当然更重要的是,这里菜的味道挺有特色。所以,来这里用餐的人都要事先预订,否则只能领个条子在外面排队等候。
白晓洁是这里的特殊客户。这个饭店的老板是她的大学同学。所以白晓洁要来,老板随时都可以把预留的包房给她。她请魏聿明开车接贾厅长,她自己则提前一点下了班打的先去点菜。
魏聿明就与贾志诚约好,推迟十分钟下班,他把车开到办公楼下面等。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厅里本来不大,就百来号人,但挺复杂的。如果谁看到他亲自开车接贾志诚出去,信息马上就会不胫而走。他不想惹麻烦。商业厅是个典型的机关,没什么急活,大家都是按部就班,下班前十分钟人
就走得差不多了,到正点时,几乎就走*了。魏聿明是过了八分钟才把车开到门前。
贾志诚很准时,从办公楼出来的时候,楼前的大坪上早已空无一人。魏聿明心情很好。单独请厅长喝酒,这还是第一次。他开的是办公室那台最好的车,老式本田,有些陈旧。所以他不好意思地说:“让厅长委屈了,坐这样的车。”
贾志诚说:“有车代步就行了。想当年我在县里工作时,大部分时间是步行,整个县委机关就两台黄帆布的吉普,要动还得请示书记。不过时代发展了,车子也应该跟着进步。我看啊,厅里的车辆以后要逐步在数量上增加,在质量上更新。再怎么样,我们也是一个厅级机关,没有点像样的小车,肯定是不行的。放心,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
魏聿明说:“跟贾厅长在一起,总是对一切都充满信心。因为您身上总有一股精神激励着人。”
贾志诚说:“办公室主任会说,总让人舒服。”
魏聿明说:“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认为,全厅的干部都是这么认为的。”
说着话就到了。魏聿明把车停好后,就陪着贾志诚进了包房。白晓洁忙跑过去接过贾志诚的包挂好。贾志诚东瞧瞧,西看看,说:“亏你们找得到这样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呢,以前从没听说过。”
白晓洁笑说:“厅长怎么会到这样的地方来?您是批评我选址太差了吧。”
贾志诚说:“不,恰恰相反,很好。以后方便,我还想多参加你们的活动。”
白晓洁赶紧说:“魏主任你可要记住,往后要多联系贾厅长。”又转过头道,“贾厅长,您讲话要算数啊,我可是现场证明人。”
贾志诚说:“当然算数。”他就看墙上的画,是李白的醉酒图,旁边配了“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两句诗,就感叹道,“把一家饭店办得这样有文化味的,还真的不多见。看来老板一定是个文化人。”
菜就上了,酒也已倒好。见是几个小酒杯,贾志诚说:“不行。”然后叫来服务员,说,“再拿几个茶杯来。”
茶杯一到,贾志诚按老习惯,自己亲自倒酒,且边倒边说:“这样的酒杯能装三两三,一瓶酒正好三杯。”倒完,那一瓶就真的只剩一点点了。他就把那一点点往自己嘴里一倒,说:“我试试,看这茅台是不是真的。”嘴巴咂了咂,说:“嗯,家伙是真的。”
白晓洁就很感动。贾志诚毕竟是厅长,竟如此平易近人,她没料到。有的领导,自己不喝要别人喝,自己少喝要别人多喝,这种以大欺小、以势压人的现象在酒桌上随处可见。白晓洁就不喜欢这样的人。要不喝大家都可以不喝,要随意大家都可以随意,不能不公平。而贾志诚就与众不同,他自己以身作则,亲自带头,没有官大官小之别,令人顿感亲切。而且白晓洁自参加工作以来,还没有和这么高级别的领导如此小范围近距离地喝过酒,更是有些兴奋。她毫不犹豫地端了一杯放到自己面前。
贾志诚说:“聿明,你也端一杯吧。是我倒的,我最后拿,免得你们说我不公平。”
魏聿明在心里已决定豁出去了,赶紧也端了一杯。
贾志诚见了,很高兴,说:“我们先吃点菜,讲讲话,然后再喝酒,好不好?”
两人齐声说:“听厅长的。”
贾志诚就夹了两片莴笋吃了,道:“小白最近在忙什么大作啊?”
白晓洁说:“哪有大作啊,都是写些小东西。最近我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的商业部门往何处去?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深入发展,改革也已进入攻坚阶段。我认为改革不仅仅只是在经济领域改革,上层建筑也应相应变革。为此,我认为,我们的商业管理体制应该调整,职能要转变,内涵要拓宽。我也是从最近几次中央会议精神中受到的启发。搞市场经济,最终就是要融入世界市场。加入WTO,就是加入世界市场。那么我们今后就要应对国际国内两个市场,管好外贸内贸两条战线,就远远不是‘商业’两个字所能涵盖得了了。凡和商、外两个字有关的职能都应包含进来,如招商、外经贸、贸促、经委的部分职能等。这不是简单的机构改革问题,而是个管理体制问题。管理体制属上层建筑,经济基础发展到一定程度,上层建筑就必须相应变革,否则就会阻碍经济的进步。这是马克思主义的一个基本原理。我就是用这个原理来观察我们当今的经济活动以及与经济活动密切相关的管理体制,得出这个结论的。”
贾志诚边听边频频点头:“说得好,我看肯定会变。至少我也是这么看的。只是你说的那些理论我不懂,我啊,就是理论水平太低。所以我愿意和你们在一起,好提高自己这方面的能力。你们可要帮我啊。”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