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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八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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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百八十一.

    洪钧没有其他办法,只得竭力摆出一副自然的笑容,说:“其实,两家公司没有合作开展什么市场活动,这笔钱也不是什么市场活动经费,只是借用了这个名目。”韦恩和雪莉不约而同瞪大眼睛,又不动声è地对视一眼,洪钧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得意,仿佛都在说“不出我所料吧”。接下来,两人就一直静静地听洪钧把整个来龙去脉娓娓道来,从小薛向洪钧透lù范宇宙打算拖欠向维西尔转付普发集团的软件款,到洪钧说服韩湘把软件款直接付给维西尔,再到洪钧为促使范宇宙合作而许诺的这十万块钱。

    等洪钧把这份协议书的本来面目整个揭示完毕,讲的人和听的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一阵沉默之后,韦恩耸了下肩膀,嘴紧闭,两边嘴角向下耷拉着,把这副表情挂了一会儿才说:“这真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嗯,听上去很有趣。”洪钧知道,“有趣这个词在英文里的确很有趣,凡是不知如何评价或不便评价一个对象时,老外们都会一律冠之以“有趣”,“有趣”这个评价可以包含的信息层出不穷、耐人寻味,但是往往意味着这东西其实并非有趣。

    洪钧见韦恩不以为然,便不再辩白,而是等着韦恩提问。韦恩委婉地说:“你的这个故事有些地方不可思议,那家公司作为总包商,把客户支付的货款转付给维西尔是他们的义务,这是合同约定的,是有法律效力的,为什么我们还要额外付一笔钱才能换来原本就属于我们的货款?而且,即便在中国的商业环境下合同只是一张纸,只有我们先给他们钱他们才肯给我们钱,这个代价是否也太大了?十万元人民币!那笔软件款是多少?”洪钧尚未开口,雪莉已经根据电脑上的数据抢先回答说“四百五十万”,韦恩立刻脱口而出:“都超过两个百分点了,几乎比我们付给销售人员的提成比例还高。”

    洪钧惊讶于韦恩出è的心算能力,因为他所认识的大多数老外离开计算器则只会做两位数以内的加减法,看来韦恩的确是个对数字敏感的人,而韦恩把这笔钱与销售人员的提成相提并论又让洪钧很不舒服,好像暗指这笔钱也被维西尔的什么人塞进腰包了。

    洪钧依旧没有辩白,因为事情早在半年前已经发生,韦恩现在做“事后诸葛亮”来分析得失并无意义,而且洪钧已经确信韦恩根本不在意他的辩白。果然,韦恩不等洪钧置评就接着说:“当然,只有你清楚当时的状况,所以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自然有你的逻辑,但是,让我感觉不舒服的恰恰是,只有你清楚当时的状况。除你之外,还有人知道这个故事吗?我指的是,真实的故事。”

    洪钧回答

    韦恩沉间轻轻摇了摇头,说:“这么说,只有你的一名直接下属了解此事。”他忽然转而发自肺腑地说道,“jim,不管这件事情日后会有什么样的发展,我希望能以你的朋友而不是你的老板的身份对你提出一条忠告:如果你以后又遇到某种特殊情况,需要你采取某种……,嗯……,某种非常特殊的处理方式,你最好让你的老板或者起码与你相同级别的同事有所了解,这样可以给你的老板或者你的朋友一个保护你的机会。”

    洪钧由衷地点点头,虚心接受韦恩的这一忠告,因为这忠告的确是金yù良言,洪钧的点头也代表着他对现状的无可奈何,因为韦恩已经很委婉地点明:没有保护的洪钧已经丧失了抵抗的能力。洪钧回想,去年7月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把内情向科克或者劳拉通报一下呢?因为自己一味地“心底无ī天地宽”了,似乎动机的正大光明就足以掩盖手段的经不起推敲之处,他知道这次又落入了无意间为自己布设的圈套。其实,大多数圈套都是由套中人亲手为自己布设的,旁人只不过是在合适的时机收紧了绳索而已。

    韦恩此刻却并不打算收紧绳索,而是拿捏火候见好就收,他问雪莉:“你满意了吗?我觉得jim已经给我们提供了足够的信息。”雪莉刚给出肯定的答复,韦恩又笑着说:“你不介意我和jim聊一些与数字无关的话题吧?”雪莉一边答应一边挪到会议桌的一角去忙她的数字了。

    韦恩问洪钧:“刚才的故事里提到了一个人,他姓……”却怎么努力也发不出“薛”的音,洪钧猜出来了,便做着口型教韦恩正确的发音,韦恩大笑说:“,不管它了,反正我们已经知道我们是在谈论谁。”然后他收起笑容,恳切地问:“关于这个人,是不是也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你是不是又采取了某种特殊的处理方式?”

    洪钧也笑着摇头说:“没有。他很年轻,很有冲劲,也有积极的心态,我相信他的潜力。”

    “但是,你不觉得他在整个销售团队中显得很特殊吗?他的背景、他的经验、他的能力,似乎都找不出类似的吧?你刚才提到他的潜力,表明你也清楚他现在的水平难以胜任,只能寄希望于他的潜力。他什么时候加入维西尔的?”

    “去年7月。”

    “哦,又是7月,真有趣,看来去年7月发生了很多事情啊。”韦恩又把话题收回来,说道,“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季度了,他的业绩证明了他并不胜任在维西尔的工作,所以,我要建议你重新考虑一下他的位置,恐怕应该采取行动了。另外,这件事情也体现出销售人员的招聘环节多么重要,必须从一开始就保证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否则将来再想改正就有很多麻烦。所以,我以后要参与每名销售人员的招聘过程。”

    洪钧微微皱起了眉头,质疑道:“维西尔一直实行的是‘二级审批制’,某个职位的聘用和业绩评估只需要上面两级经理审批就可以,如果在北京招聘销售人员,只要这个职位是预算中已经批准过的,只要这个人的薪酬待遇没有超出预算,lrry和我两个人审批就足够了,只有像lrry一级的职位才需要我提jiā给你审批。”

    韦恩并没有lù出丝毫不快,反而眨着眼睛说:“谢谢你给我上了一课,不过我不是刚来维西尔的新人,呵呵。不过对于维西尔大中国区来说,我的确是个新人,我们大家都是新人,因为这是个全新的团队,这个团队正处于一个特殊的时期。所以,正像你做的一样,我也要在特殊的情况下采取特殊的处理方式,但是我的做法与你的区别在于,我会和我的老板沟通,我相信科克会尊重我的决定。维西尔大中国区以后要实行‘三级审批制’了,你不必担心我忙不过来,我理应比你们所有人都辛苦。”

    洪钧没有什么可以再辩驳的,这的确是韦恩和科克可以决定的事,而他只有服从。韦恩却始终没有忘记最初的议题,又说道:“所以,关于我们刚才谈论的那个销售人员,我建议你和人力资源总监联名向他发出一封信,给他设定一个明确的时间期限,我本人倾向于不晚于这个季度末,如果他到时还不能用业绩来证明他自己,就只好请他离开。”

    洪钧内心泛起一股悲凉,这股悲凉jī励着他,令他在此次与韦恩的jiā锋中第一次不容置疑地说:“他现在正在一家客户现场,正在和ie竞争,正在竭尽全力为维西尔赢得一份宝贵的合同。如果我这么做,难道不正是ie希望看到的吗?他就像一个正在前线拼杀的战士,我不会在这个时候从他的背后向他开枪!”

    韦恩也许是被洪钧的气势压制住了,也许是他也觉得自己之过急,便大度地摆摆手,说:“,我尊重你的想法。”稍作停顿,又笑嘻嘻地补了一句,“让我们祝愿你的那位战士能够从前线活着回来。”

    澳格雅集团却并未像洪钧所预期的那样呈现出前线的迹象,既不见刀光剑影也没有枪林弹雨,而是静悄悄的。赖总也忽然注意到了这种现象的反常,一早就满腹狐疑地拨通了企划部沈部长的电话,电话接起来,是沈部长属下的文员,说沈部长正在和维西尔公司的“薛经理”开会,赖总没好气地说:“什么‘雪经理’、‘雨经理’,叫小沈马上来见我!”

    应声而来的沈部长刚在赖总的大班台前站定,赖总就劈头盖脸问道:“你在搞什么鬼呀?!”沈部长睁大双眼惶地望着赖总,赖总又问:“那个软件项目,和ie他们谈的怎么样了?怎么还定不下来啊?”

    沈部长哭丧着脸回答:“ie方面一直还没有人来。”

    “怎么可能?!不是要你叫他们推荐新的代理商来谈判吗?ie的人还直接给我打过电话,我也对他们大致讲了讲情况,他们表示一定全力配合啊。”赖总忽然想到刚才曾在他脑海一闪而过的疑问,“对了,那个维西尔的人怎么又来了?是你叫他来的?”

    沈部长哭笑不得:“不是的,他一直在这里。”

    “胡扯!元旦前不是就和他们谈僵了吗?他还赖在这里干嘛?难道他们答应那几个条件了?”

    “没答应,还在僵着。他没回北京去,一直呆在这里。”

    “随便他好啦,不要再管他,要ie的人尽快过来,或者要他们指派一家代理商也好,不要再拖了,我估计陆总可能随时会过问这件事的。”

    沈部长摊开双手一筹莫展地说:“我已经催过他们好几次了,但是他们都不肯过来。”他见赖总的眉梢吊了起来,急忙解释,“ie前后已经叫两家代理商和我联系了,电话里谈的都很好,积极蛮高的,但后来就都没了动静,我打电话去催,头一家找借口推托掉了,后面这家倒是很干脆,竟然说我们没有诚意,他们没兴趣来给维西尔陪绑、当分母。”

    赖总眉头紧锁,烦躁地说:“他们有病吧?给他们现成的生意做,请他们上还不肯来?”

    “我这几天还在想,可能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您想想看,这年头哪里有急吼吼请人上来卖东西的?他们可能都不敢想天下还有这样的美事。另外,主要原因还是在维西尔的这个小薛身上。”沈部长小心翼翼地观察赖总的神接着说,“不知道这家伙接错了哪根脑筋,在公司里面四处嚷嚷说他们公司和咱们的合同已经板上钉钉了,天天在公关部、法律部、财务部泡着,把我们企划部更当成他的办公室一样,连大口的保安都成他朋友了。他那天碰到我们请来采访的媒体记者就抓住人家谈了半天,结果记者的报道里面就加了一段说澳格雅即将采用维西尔的软件来提升管理水平,我赶紧让记者把这段内容拿下来,总算没有正式见报,但这个记者还是给放到网上去了。还有,您都想不到这家伙有多邪他和镇上那家饭店专签了份协议书,说维西尔的人很快要来为我们做项目,十来个人要住四、五个月,每人一间房,搞得饭店乐颠颠地答应给他们一个好大折扣的房价。他这么一搞,ie和那两家代理肯定都会听到风声,难免怀疑我们是要拿他们做筹码来和维西尔讨价还价,我怎么解释也解……”

    赖总越听越气,终于火冒三丈地一挥手打断沈部长,咆哮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啊,澳格雅是他家吗?!想来就来,想呆多久就呆多久?!你马上把他给我轰出去,再也不许他进

    领受了把小薛轰出去的任务之后,沈部长就被赖总轰出去了。这段时间以来,沈部长的心态也在慢慢发生着变化,他开始看透了、想通了,已经不再指望从这个软件项目上得到什么好处,他明白,即使他全力办让ie重新分派来的某家代理商得到这份生意,ie也罢这家代理商也罢都会把功劳算到赖总头上,他们要去孝敬的是赖总,而不是他。另一方面,即使他真把ie的某家代理商招了来,他们就一定能拿到合同吗?一旦陆总又较真呢?陆翔的遭遇作为反面教材摆在他面前,搞不好他也会被人暗地里当头一bāng,请神容易送神难,所以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能让任何人觉得是他坑骗了他们。沈部长学乖了,变得无为无争了,陆总的指令、赖总的指令他都执行,和维西尔的谈判没有取得结果、向ie的眉目传情没有换来响应,他都不着急,他现在把谁都当作朋友,就连对曾经令他鄙夷的小薛也变得客气了。

    沈部长把小薛礼送出澳格雅总部大楼的过程是无可挑剔的,理由也很充分:相关人员马上都要开一个紧急而重要的会议,没有任何人能够拨冗继续陪伴小薛,而让小薛作为客人却无人照料是万万说不过去的,所以只好请小薛先回去休息。鉴于澳格雅近期将有一系列的内部活动需要紧张筹备,所以维西尔和澳格雅的商务谈判不得不暂告一段落,等条件具备时沈部长自然会及时通知小薛再来重启谈判进程,但在没有得到沈部长通知的情况下不要非请即到,沈部长还提及他会向大口的保安吩咐一下,今后要严禁闲杂人员随意出入。

    沈部长亲自陪同小薛下楼,任凭小薛一再表达依依不舍之情而毫不动心地连说了几句“再见”,小薛只得松开沈部长的手,走出大厅在下台阶之前再一次回头张望,见两扇自动已经徐徐闭合,沈部长隔着自动最后摆摆手,算是彻底把小薛扫地出小薛步履沉重地踱下台阶,站在大楼前的广场上像行注目礼一样抬头望着在旗杆上猎猎飘扬的旗帜,国旗依然鲜两侧的澳格雅旗帜依然不伦不类。他转眼往前方的栅栏围墙和房看去,脚下却没动,因为他不知一旦走出栅栏还有没有机会再进来,他回头看一眼台阶上的自动确信没人从大厅里监督他离去,便百无聊赖地拐向台阶侧面的停车场。

    大楼正面的台阶两侧各有一排停车位,右侧的那排车位都很宽大,看样子是vi区域,靠内侧显然最为显赫的位置停放着一辆黑è的奔驰加长“600”,车牌是“浙”字头带一个字母然后就是五个“8”,车和车牌都透着一副惟我独尊的气派。挨着奔驰600的是一辆怪模怪样的车,活像个高高大大的方盒子,小薛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哇塞!悍马!”小薛绕着悍马走了一圈,从车尾认出这是一辆2型号的新款,车身是少见而夺目的明黄车牌号码也不错,是小薛啧啧称奇,纳闷来澳格雅这么多次怎么以前没注意到这辆宝驹,他把外观端详再三之后,看看四周没人,便忍不住放下电脑包一跃登上悍马驾驶室外面的脚踏板,左手勾住左侧的后视镜,右手搭在车窗玻璃上向里张望。与整车的直线条外观不同,车内的风格以圆弧为主,几个大小不一的圆形仪表盘颇具飞机驾驶舱的感觉,位于中部的空调排风口更是两个圆圆的大孔,活像喷气式飞机的引擎尾部喷口,而最吸引小薛视线的是突兀在前排座椅中间的变速杆。大多数车的变速杆都是短撅撅竖着的一根便于把握,而悍马的却在竖着的方形杆顶端又向左横出一大截圆杆,小薛想象着自己坐在驾驶座上,右手搭在那截横杆上,四指回拢扣住横杆,前推后拉带动下方的竖杆变换档位,手臂上似乎都能感受到从变速杆传上来的力道,他正沉醉其中,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句问话:“怎么样?酷吧?”

    小薛名副其实被吓了一跳,因为他顿时下意识地从脚踏板上跳了下来,双脚刚站稳就马上转了半圈,看到面前立着一个人。小薛惊魂稍定,才看清来人其实是个大男孩儿,顶多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子比小薛略高些,面庞清瘦,稚气未脱,上身浅è的休闲西装敞开着出里面宽松的丝质衬衫,下身是条牛仔脚上蹬着一双“锐步”,似乎都不是什么奢侈的高档货,大男孩儿右手的食指上摇晃着一串汽车钥匙和遥控器,目光清澈地盯着小薛,似乎还在等小薛回答。

    小薛讪笑了一下,说:“真酷!真bāng!”

    大男孩儿也咧嘴笑了出雪白整齐的牙齿,又问:“你觉得哪里最酷?”

    “档把儿。”小薛脱口而出。

    大男孩儿一愣,旋即会心地翘起手腕,掌心向前,做了个换档的动作,说:“我也觉得变速杆的造型特别酷。”

    小薛从地上拾起电脑包说:“这种样子的档把儿以前还真没见过,我怎么觉得有点像是个‘手摇把儿’啊,就是以前吉普车、卡车还有手扶拖拉机都带的那个东西,车前面保险杠那儿有个孔,点不着火的时候就把手摇把儿ā进去摇。”

    大男孩儿听了立刻显出不太高兴,认真地打着手势说:“你扯到哪里去了?这可是悍马独有的唉,灵感来自于船舶上用的航速器的拉杆,见过吗?一边喊着‘前进1’、‘前进3’,一边拉动拉杆。”

    小薛茫然地摇摇头,忙又赔着笑脸说:“嗯,反正这车是真bāng,头一次能凑这么近地看。”

    大男孩儿兴致很高,按下遥控器,往前跨一步拉住驾驶室的把手把车打开,小薛从他身后绕过来以便给车让出开半径,不小心手里的电脑包稍稍蹭到了旁边的奔驰600,大男孩儿正要为小薛展示悍马的驾驶室,看到小薛只顾审视奔驰600的车身,便用行家的口ěn说:“这车就很一般了,就是宽大一些、舒服一些,我爸不懂车,其实他真不适合开这车,显得他……特别……矮小。”

    小薛心里一惊,骤然间恍然大悟,他确信奔驰600的主人是谁了,也知道面前这位大男孩儿是谁了,他像自言自语般的嘟囔:“哦,这车是陆总的啊,我到现在还没见过陆总呢。”

    陆公子大方而热情地说:“他在呀,就在公司呢,你要见他吗?”

    小薛掩饰不住内心的慌不是不是,我哪有资格去见陆总啊。”

    陆公子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问道:“你是做什么的?来澳格雅干什么?”他有些警惕地上下打量小薛,忽然笑起来,说:“又是来卖东西的吧?”

    小薛颇有几分自得,看来自己的形象气质已经越来越专业了,但马上又有些窘迫, 因为他想起讨饭的也都是让人一眼就能判明身份和来意的。小薛老实jiā代:“我是维西尔公司的,你们公司叫我来谈软件合同。”

    “哦,就是企划部在搞的那个管理软件项目?已经定了买你们的软件吗?合同谈完了?”

    “嗯,陆总亲自拍板选定的我们维西尔的软件,本来已经全都谈好了,可是最近好像你们公司的资金情况不太好,所以又要我们降价,恐怕合同谈不下来了。”小薛心里惴惴,但脸è十分坦然,并未意识到正是他随机应变的这一席话令他日后洋洋自得了很久。

    陆公子立刻竖起眉质问道:“谁说的?不可能是我爸说的,你都根本没见过他。谁说澳格雅资金有问题?”

    “我一直是和沈部长谈的。”

    陆公子把车哐”的一声重重地摔上,按了遥控器把车一锁,气哼哼地说:“开玩笑!你跟我走!”

    小薛不禁一阵窃喜但又有些忐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命运。陆公子一步两级地迈上台阶,小薛忙不迭地跟着,两人经过大厅里气派的接待台时,三位英姿飒爽的接待小姐向陆公子整齐划一地一鞠躬,其中一位又急步走到电梯间揿亮向上的按钮,陆公子昂然走进电梯,一路上没再搭理小薛,径直来到沈部长的办公室。

    口的文员一见陆公子便马上起身敲了下办公室的请陆公子进去,小薛也跟进来,看到陆公子已经坐在沙发上,沈部长欠身从写字台后面走出来,拉过一把椅子放到沙发前面,刚要坐下却看见了小薛,顿时愣住。小薛讪讪地笑,陆公子说:“你们都坐啊。”小薛便也拉来一把椅子,和沈部长隔开些距离坐下。

    陆公子直截了当问沈部长:“他说是你说的澳格雅资金紧张、买不起他们的软件,是吗?”

    沈部长又一愣,直视小薛怒斥道:“胡说八道!”又转向陆公子说:“他们公司的价格不合理还只是一个方面,另有一个关键问题是他们拒绝提供软件的源代码,所以我要他回去考虑。”

    “源代码是干什么的?”陆公子问。

    沈部长看着小薛,小薛便解释说:“是我们维西尔软件背后的那一大堆程序,上千名程序员用软件工具编写的程序,编译以后才是客户可以拿来用的软件。”

    “那为什么不答应给我们?”陆公子质问。

    “你们要它没有用啊,而且那些源代码本来就是只属于我们维西尔公司,不属于客户的。”小薛忽然灵机一动,又说,“就像你买一辆汽车,只要知道怎么开它就行了,所以车里都有一套使用手册,但从来没听说卖车的还把车的设计和工艺图纸送给你、告诉你车是怎么造出来的吧?”

    陆公子盯着小薛,专注地想了想,转问沈部长:“你们要源代码做什么用?”

    沈部长赔笑说:“这么复杂这么关键的一套软件,我们不仅要会用,还要搞懂它是怎么做出来的,这样我们就不需要依赖他们,如果发现软件有什么问题就可以自己动手解决。”

    陆公子又静静思索片刻,iōng有成竹地摆手说:“没必要。我喜欢一款车就把它买来开,如果有问题就让车行派人来修,如果不喜欢了就淘汰掉,我才不会去关心车是怎么造的、怎么修的。软件也和车一样越来越复杂,咱们搞不懂,也没必要搞懂,如果有问题就让他们来解决,如果咱们觉得不好用就干脆换掉,没什么了不起。”他话题一转,盯着小薛问:“如果有问题,你们保证随叫随到的吧?”

    小薛忙说:“如果需要派人来现场解决,我们的工程师会马上赶到。”

    “那个什么源代码你们就自己留着吧,在你们眼里是宝贝,在我们手里是废物一堆,我们不要。”陆公子又问沈部长,“价格是怎么回事?”

    沈部长已经明显流lù出一丝不快,但还是隐忍说:“他们现在的报价比我们要求的还要高出六十万人民币,我觉得他们是缺乏诚意,不然这区区六十万不应该成为问题,我们仔细了解过,他们给我们的报价并不是最便宜的,有好几家公司都要到了更便宜的价格。”

    这下轮到陆公子有些不快了,他反问道:“我们澳格雅什么时候非买最便宜的不可?每家公司情况都不一样嘛,实力弱一些的公司手头紧,魄力当然就差嘛。”

    沈部长没回话,房间里安静下来,一阵沉默之后陆公子忽然问小薛:“你们的软件是不是世界上最好的?”

    “不是最好的。”小薛认真地说。

    “嗨,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我们澳格雅要用就用世界上最好的,连你自己都承认你们的东西不怎么样,还想骗我们澳格雅用你们的烂软件?!”陆公子真生气了,他觉得小薛像是刚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沈部长倒是眯起眼睛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小薛的下场。

    小薛反而变得出奇地冷静,郑重其事表白道:“其实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最好的东西,只有最适合的东西。就像你喜欢悍马,可是悍马不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车,你去问别人,大多数都会说劳斯莱斯、宾利更好吧,我就觉得房车里最好的是迈巴赫,跑车里最好的是兰博基尼。你买悍马是因为悍马最适合你,澳格雅买维西尔的软件也是因为维西尔的软件最适……”

    陆公子劈头打断小薛,问道:“你好像ǐng懂车的呀,以前是卖车的?”

    “不是,我第一份工作是卖会员卡,北京每两年有一次车展,那年车展的时候我们在外面的人行道摆摊卖会员卡,等到快要撤展的时候我才想办法进去开了开眼,那次是见到了不少真正的名车啊。”小薛竟有些忘我了。

    沈部长本就从未高看过小薛,如今耳闻他的这般“草根”出身就愈发看他不起,斜睨眼睛冲他冷笑。陆公子却“啪”的一声在真皮沙发扶手上重重一拍,傲然说道:“岂有此理!我这个玩过n辆名车的,倒买不起你这个没见过几辆名车的卖的东西?!六十万,不就是半辆悍马吗?你不用降价,这点钱对我们澳格雅不算什么。”然后斩钉截铁地对沈部长说:“不要再和他啰嗦,马上把合同签了让他走人。”

    沈部长一下子僵在那里,万万没料到事态会如此急转直下,他一向不敢顶撞陆家父子,此刻碍于小薛在场更不便与陆公子理论,他倒不是为了保全陆公子的面子,而是怕万一陆公子当着小薛的面说出什么让他下不来台的话,他从此就彻底颜面扫地了。沈部长踟蹰不决,嘴里嘟囔说:“要不,还是去和赖总商量一下,听听他的意见?”

    “行呀,你去找他说吧,我就在你这里等着。”陆公子爽快地答应。

    沈部长起身时特意狠狠瞪了小薛一眼,让小薛从头到脚感觉一阵彻骨的冰冷。陆公子毫不掩饰内心的成就感,惬意地晃着二郎uǐ,也不看小薛,心不在焉地扫视着房间里的陈设,就等沈部长很快折返回来。小薛却没有这份闲适,反而比刚才紧张许多,之前他那几轮应对都只是近乎绝望后的率而为,如今瞬间出现的转机却让他心跳加快、患得患失。小薛如坐针毡地熬了一会儿,再也不愿坐以待毙,就试探着建议:“不知道沈部长能不能把你的意思表达清楚,要是赖总误会了,再要去和赖总沟通就费事了。”

    陆公子大大咧咧地说:“这点小事哪用得着那么费事,我去找他。”他双手在膝盖上一撑,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小薛却一时没想好自己是否可以跟去见赖总,但又不能独自呆在沈部长办公室,便遥遥尾随着陆公子,陆公子却回头招呼他跟上,小薛只得硬着头皮和陆公子乘电梯上到他从未涉足的九楼,走到赖总办公室口。

    赖总的办公室是个大套间,在外间的秘书正神è紧张地要把朝向走廊的大关上,一见陆公子忙又把打开,小薛刚跟进来就听到从里间传出赖总的咆哮:“荒唐!你是个成年人,这是你的本职工作,怎么能让一个孩子来胡搞呢?!”

    小薛贴在陆公子身后进了里间的赖总站在大班台后面正指着沈部长的鼻子大声喝斥,一瞬间屋内的四个人都怔住了,赖总首先反应过来,把手指从沈部长的鼻子挪开准确地指向小薛的鼻子,厉声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小薛下意识地往外退了一步,陆公子也有些手足无措,毕竟赖总是他的长辈而这又的确是赖总的领地,便转过身冲小薛抱歉地一笑,把在小薛面前关上了。

    陆公子转回身,赖总怒气未消,竭力压抑着说:“小沈他们在搞的软件项目是个很复杂的系统工程,你介入进去干什么?你不了解情况,不要干扰大人们的工作。”

    陆公子毫不畏缩,理直气壮地说:“我爸让我多多参与的,而且我觉得我的考虑都是对的,你有道理可以讲给我听呀。”

    “你爸爸都是怎么告诫你的?你知不知道每分钱都来之不易?六十万是个小数目吗?你爸爸和我当初吃了多少苦才挣到第一笔六十万,你怎么可以随口就让给他们?”

    陆公子脱口而出:“是我爸自己一个人挣到第一笔六十万的!”

    空气仿佛骤然凝固,陆公子有些后悔话说得过于直白,赖总则一时没有从震惊和错愕中回过神来,而最无地自容的却是沈部长,他真懊悔在这错误的时间出现在这错误的地点,恨不能把自己变成隐形人。沈部长很清楚,身为下属最大的忌讳莫过于看到老板最不愿被人看到的难堪事,而自己偏偏撞上了这一幕,他倒霉的日子将要开始了。

    果然,赖总矛头转向沈部长,一股无名火爆发出来,喝道:“这么简单的事搞得这么七八糟的!挣着陆总的钱,却给陆总丢脸!陆总和我平常是怎么提醒你的?作为企业的高管就要勇于负起责任,这个项目是你负责的,怎么一点主见都没有?!你说说看,你到底怎么打算?”

    沈部长看一眼赖总又看一眼陆公子,觉得这天真是他有生以来最黑暗的一天,他挣扎着开动脑筋,最后还是决定把宝押在赖总这位当权派身上,便对陆公子和颜悦è地说:“这六十万的确不是什么大数目,但如果这样轻易就答应他们,实在是有损咱们澳格雅和陆总的形象,我看还是应该坚持,他们照理会让步的。”

    陆公子梗着脖子犟道:“我认为这样不对,你为了这么点钱和他们扯来扯去的才是丢澳格雅的脸。我听说本来你已经和他们谈好了,后来才又提出要他们再次降价,我们又不是出不起这点钱,我爸绝不会在乎你替他省了六十万块钱,你这么做恰恰是丢他的脸。”陆公子此时恰恰是在竭力保护他自己的脸,他之所以决不肯在沈部长和赖总面前服软,并不是在为小薛或维西尔的利益而战,而只是不想垂头丧气地去面对被轰到外面的小薛,他还清楚地记得小薛刚见到他这位悍马车主时那充满羡的目光,他一定要让小薛以后每次见到他都同样地满怀羡慕甚至崇敬。

    赖总冷笑一声,说:“说得倒轻巧,只见过你uā钱的本事,没见过你挣钱的本事。”这话声音不大,却字字打在陆公子脸上,他把这当作从未经受过的莫大羞辱,脸è涨得通红,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击赖总,惟有猛地转回身拉开大步走了。

    小薛不在赖总办公室的外间,他早已被赖总的秘书客气地请到了走廊上,正焦虑地等待关乎自己命运的判决。

    忽然,他看见陆公子气急败坏地走出来,刚琢磨要不要主动迎上去探个究竟,陆公子却视而不见地从他面前闪过,疾速奔到不远处的一间办公室口推进去了。小薛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告诉自己这刚刚倏忽而至的一线希望已经倏忽而逝了。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