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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在客栈的夜里,月色分外好,山挑着黛青的线条延绵,勾勒出温柔起伏的曲线来。玉璧白天睡了,晚上睡不着,喝了客栈里小二熬来的药还是没有睡意。睁着眼睛光就发愣,萧庆之本来倒是挺乐意陪她发愣的,可她说有事情要想,萧庆之就只好在一旁拿了书看。
昏昏跳跃的烛火下,玉璧看着萧庆之认真读书的侧脸,心头不自觉的便是一抹温柔之意涌上来。她想也没想就起身,拿了件衣服披在他身上,便见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好端端的,她脸皮一热,缩回手来,微有些羞意:“天晚了,不给你沏茶,喝杯水早点睡吧,别在灯下看书,会看坏眼睛的。”
“心里还难受吗?”萧庆之放下书,转身把她抱了圈在怀里,眼神毫无遮拦地看着她。
愣愣神,玉璧只觉得此时此刻,和他之间似乎没有任何距离感。不过他的问题,让她觉得很尴尬,就算心里难过,她也觉得被萧庆之点破很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这里还是觉着堵得闷闷的,道理都懂,话也能说明白,可还是不容易释怀。”
自己的婚姻和别人的婚姻好像完全就是两回事,萧庆之周围那些世家子也好,朋友也好,侍从也好,似乎没有谁的婚姻是这么拖泥带水不利落的。看别人过,好像日子也就是吵吵闹的柴米油盐,再多也无非是钱财之斗,妻妾之争,虽然麻烦倒也不劳心劳神。无非就是添些烦扰。
可他和玉璧之间,既没有钱财之斗,也没有妻妾之争,却是这么一波三折。如隔岸救火,水中捞月:“玉璧,下午你睡着的时候我想了想。是不是我们对彼此都寄望过高,对这婚姻、生活都有太多期待,所以才会觉得平地有波澜。”
“可是,人不都是这样吗,希望家庭和睦、婚姻美满、生活幸福,这些是所有人都期待的呀。”玉璧可没什么婚姻生活的经验,她就知道自己很纠结。
转念一想。确实也是这样,萧庆之双手放在玉璧腰上,圈得更紧,却很细心地避开了玉璧的伤口:“是啊,人之常情。”
玉璧这样坐着。实在不舒服,她于是很干脆地往萧庆之怀里一靠,这下舒服了。靠在他怀里,她能轻易地听到他的心跳律动,忽然就眼明心亮了:“我好像明白了,我们总是生波澜,那全是因为讲心讲情,当然曲折更多了。要真只是要求表面的东西,那反而简单了。”
似乎真是这样!
讲心讲情?萧庆之想到这四个字。眉眼就这么舒展开,脸上有了笑意,温柔的平和的:“嗯,为这个的话,好像值得辛苦一点曲折一点去追求。玉璧啊,也是因为人对了。我们才期待着讲心讲情,对不对?”
人对了,玉璧特别喜欢这三个字,抬起头来仔仔细细看着萧庆之的眉眼,两人好像一下子都明白了过来。是啊,人海里寻找来寻找去,很多人穷多半辈子就是为了找到那个对的人,他们找到了,并愿意彼此言心讲情,这不是最好的情况吗?
这……好像就是爱了!
玉璧有点犹豫,这真是爱?
眉眼一垮,惨惨地看着萧庆之,玉璧苦着脸说:“萧庆之,我们期待的好像是那个……”
“什么?”
“你说很重的那个字,你说山盟海誓、生死相随的那个字。”玉璧说完自己都傻了。
萧庆之也愣了片刻,然后猛地把她揉进他胸口,整个人身上好像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一边搂着她一边笑得无比畅快,似乎解决了一桩天大的问题:“玉璧,谢谢。”
“啊!谢什么?”玉璧继续傻愣着,不明所以地问了这句话。
只见萧庆之欢欣愉悦地伸手捏着她的脸颊拧了拧,眉端眼角尽是通通透透的笑:“有一件世间至善事儿,一直以为没有机遇去得到,也没有资格去求,但现在忽然得到了,不该谢你么。”
“你是说……爱?”玉璧以为自己说这个字眼儿会肉麻,可她居然很神奇的一点儿鸡皮疙瘩都没有。
“是。世间大善大美大真者,无一人,无一物,只一字,曰:爱。”这个爱字是广义的,但是萧庆之从前是个连自己都不怎么爱的人,何况去爱这世间的一切,那对他来说难如登天。可眼下,忽然就有了这劲头,爱之一字,本来便应该是使人欢喜令人忧,这么一来种种般般就再正常不过。
这句话玉璧知道,是某本典集上的句子,她当然也知道这句话里的爱是广义上的,爱天下爱万物爱苍生,所以才说是大善大美大真。萧庆之拿这句话出来,先圣贤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从棺材里头蹦出来指着他鼻子骂他“无耻之尤”。
眨了好一会儿眼,玉璧想,还是不提这个了,免得萧庆之跟她急:“这么说我们就活该受折腾,而且还是彼此折腾,太扯谈了。”
得,她一出口还是没什么好话,看,萧庆之瞪她了。
“洗把脸,睡觉,别胡思乱想了。”萧庆之说完掌着灯烛,示意她跟上去洗漱。
客馆一夜无话,次日醒来,天气大好,晴空万里薄云如纱,天气美极了,一行人的心情也美极了。到越州城下还没到中午,玉璧来前就听说越州城里好吃的东西多,恰好萧庆之现在也被培养出吃货精神了,两人一路问询,找到了越州最有口碑的馆子——登云楼。
点上一桌子好菜,萧庆之一边吃着一边琢磨这菜应该怎么做,还有什么不足。要不是吃饭的时候说话不太妥当,他估计能直接跟玉璧商量,这样菜应该加点什么,那样菜应该少点什么。
吃过饭,两人沿着街道往慢慢走,俭书和令武已经去安置客栈了,就剩下两人互相看一眼都觉得心里舒坦。真的是一但说破,好像就是欢喜了,毕竟从前也是欢喜多过忧愁嘛!
“萧庆之,你看那是不是薛姑娘?”玉璧指向左侧,心想要不要这么巧,两人好不容易说透亮了,又遇上这位。好在有了心理准备,倒也没有慌乱,只是还是忍不住侧目看着萧庆之的眼神和表情,连一丝变化都不愿意放过。
萧侯爷表现不错,虽然盯着多看了一小会儿,眼神和表情还是正常的,有那么点叹惋,其他的倒没有:“是,薛姑娘旁边就是越王妃,玉璧啊,你别看两人这时表现得亲密无间,两人从前可是往死里掐的。”
玉璧不能理解,不说是同一妈生的,那还掐什么:“不都是嫡女吗,只有长次之分,有什么好掐的,在娘家待遇应该是一样的呀,那她们掐什么。”
轻轻拍拍玉璧的脑袋,萧庆之现在是看她怎么着都顺眼,自家小玉璧没有姐妹,所以心思单纯,没涉及过争啊斗啊的,所以才能这么淳朴简单呀!他这时就想不起玉璧今天之前有多心思复杂,光顾着拍她脑袋心满意足地道:“嫡长太出色,衬得下边弟妹都太平庸,那样的家族里出身,互相往死里掐也是种习惯。”
“出色?”玉璧本来就小的眼睛一眯,更看不见了,直接就是一条缝儿。
萧庆之见状,心肝一颤,连忙拍拍玉璧的手臂,说道:“文章词赋好一点,其他方面远不及夫人!”
“嗯,这话顺耳。”顺耳个屁,玉璧要不是看现在正处于人流中,早抽他了,他这话多明白,无才就是德嘛。
“当初也不是因为文章词赋,这两样儿在我看来就是没用的东西,除了能博陛下一笑,能在诗史上留下一笔之外,什么用处都没有。我要真喜欢这两样,当初也不会轻易放开。”这绝对是真话,萧庆之当初年少,爱慕的除了容色倾城外,还有就是那温柔似水的模样。可现在一看玉璧,跟温柔真的完全搭不上边,可他光看着都高兴……萧侯爷摸摸修得很光洁的下巴,很满意地点点头想,自己果然是成熟稳重了。
“去打个招呼吧,如果我年少时有这么一个人,人潮人海里遇上了,连个招呼都不能打,会觉得遗憾的。”玉璧想的是,堵不如疏,这样大大方方地去见面,比相互避着要好。光天化日之下,坦坦荡荡,更容易让一切都成为过去。那见了面,却心里有话口难开的情形,才容易死灰复燃破镜重圆。
但萧庆之居然没动,光顾着拿眼神打量她:“你也有这么一个人?”
玉璧很不厚道地扮可爱状,粉嫩嫩的小脸一扬,骄傲无比地说:“我现在就正年少,被你逮着了,你就庆幸吧!”
闻言,萧侯爷大感满足,这才挽着玉璧的小手,特欢欣地迎薛氏姐妹走过去。
他这样,其实也让玉璧同样满足,在这样的关口上,居然还记得先问清楚这个,小气的死男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当官的,果然没几个好东西。
心里这么想,可看到薛甘霖,她多少还是会有点不太畅快……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