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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嫣然穿着一身白底儿绣粉色桃花的衣裳。
朝中以瘦为美,她又在数年前以才情出众,本想做少女时的清冷打扮。但年纪大了,再加之久居深宫身上的腐坏,早已让她没有当年的鲜活,对着镜子摔打了半天的脂粉,吓得丫鬟们像个鹌鹑一样端着首饰匣缩在一旁。
还是赵夫人最终进来劝她,“平白无故的又发什么火。”
赵嫣然摸着自己的脸,“娘——我是不是老了?”,赵夫人看着散乱在桌面儿上的脂粉,便知道赵嫣然心里是何想法,她拿起一罐胭脂盒,轻轻往她面颊上涂“你今年还未过三十,怎么称得上老?”,又放下脂粉,捻起一枚精巧的花钿,往她眉心中间贴,“而且你是我赵家的贵女,终究和外面那些个以色侍人的主儿不一样。”
“嫣然,做主母凭的不是脸,而是御下的手段。你在宫中十多年,应该比为娘更懂这个道理。”赵夫人捏着她的一缕发咎,“他也年近三十,现如今唯一走的近的女人也只有那个从扶桑来的。往前十多年自你入宫后便不近女色,可见是心里有你。”
听了母亲的安慰,原本还心绪不平的赵嫣然心情慢慢平复,她转过头,又抿了抿口脂,一改之前的颓丧。
今儿是当朝新贵的第一次宴会,今儿听说楚王府那边已经收整好了,也就是说新皇要带着他的新宠去——不过是个上不来台面奴颜婢膝的小丫头,她就要让她看看,日后宫中到底是谁说了算。
“娘,毕竟皇上现在宠爱她”,她站起来,收拢自己拖地的长裙,“你让爹莫做的太过。楚怀仁现在怎么说也是皇上的人,不宜太过给他没脸——”
“你爹知道分寸,这两日楚细正得宠,他也跟着水涨船高。总需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春风得意马蹄疾。”赵夫人看着明艳的女儿,满意的点头,“嫣然,你要知道,他刘狩如今能坐稳皇位,靠的是咱们赵家来堵住幽幽文臣的嘴,你只需挺起胸膛做你的皇后,那些个狐媚勾子不过是些个玩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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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刚刚开始,新皇着九爪金龙便服,头上佩戴玉冠——当皇帝的总要注重些仪容,他将下颚原本虚浮的胡茬全部剃掉,看着便年轻了五六岁,更是艳惊了整个宴会上的贵女,只一双眼睛十分烁烁,让他看起来深不可测。
“皇上——”,宋由在一旁提醒,“赵大人在跟您说话。”
新皇往一边儿一看,那年迈的老丞相眼里正闪着不悦的光芒,“丞相请继续——”未来的泰山大人已经在觥筹交错中醉倒了下来,就是不见岳母和她。
“皇上,您如今快过而立之年,然膝下仍无子嗣……”赵丞相抖着胡子,开始了这几年老生常谈的话题,拼着全力的推自己的孙女儿再次登上皇后的宝座,“幼时皇上在臣家里住,与嫣然感情倒是很好,如今她和离在家,你身边亦没有妻子……”
宋由低着头,被皇帝亲外公的不要脸震惊到了。
新皇听着赵丞相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很快他发现了女眷那里的骚动,便欣然抬头望去。远远便瞧着一簇纯白的衣角被众人供着,紧接着便是赵嫣然一张俏丽高贵的脸。
赵嫣然在众人的簇拥下入了自己的席位,又恰逢新皇朝这边看,一时人言耸动。她便昂着头,端端的坐的那里,又回望帝王的方向,却看他撩开袍角,脸上挂着一抹罕见的笑意,正往她这个方向走。
赵嫣然心儿陡然提了上去,又听旁边相好的贵女促狭打趣她,“嫣然,皇上果然对你情有独钟,你才过来他便忍不住了。”赵嫣然面上落落大方的笑了,内心却希冀无比。自她入宫那日起,她与表哥快十年没见面了——她每日每夜的在深宫中思念他,想必他也是如此。
“来的这么迟,到叫朕好等!”只见新皇掠过了赵嫣然,大步走到了门口。众人随声望去,只从他宽大的背景后看见了一抹红色的衣角——又远目看见了她旁边的楚王妃,想也知道这便是这几日民间呼声最高的狐媚子康安公主了。
如此想着各个儿便不约而同的看着赵嫣然——
楚夫人一身命妇朝服,落落大方的在众人的注视了下落了座儿。那狐媚子则被帝王带着入了主座,帝王的位置有侍卫把守,又有台阶数曾,众人只在两人走的过程中看见了康安公主的脸,明眸皓齿,一身鲜艳的红衣却不显轻佻,艳丽却也端方,的确是个美人胚子——而且比起年近三十的前皇后赵嫣然来说更是鲜嫩。
这样一对比又忍不住打量起了赵嫣然。
赵嫣然垂头,涂抹了胭脂的脸都能看到此刻层出不断的黑气。从她这个位置瞧不见座上两人的脸,只能看见那女人被他抱着在怀里,两人从高高的看台俯视下面所有文官武臣以及女眷,仿佛天下之主一样,她凭什么,一个玩物?
“手怎么这么凉?”新皇握着林约的手,“那些补品都有好好吃吗?”
“吃了”,林约靠在他胸口,用炭笔细细勾画过的眉眼比往日更具风情,“我看赵丞相瞪我瞪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你不怕他生气的厥过去吗?”
新皇搂住她细致的腰肢,只顾瞧她今儿精心装扮过的眉目,“管他的。”
“确实,一个糟老头子没甚管的——”林约躺在他怀里,刚好看到赵嫣然飘起的白衣,语气便有些不对劲儿了,“可是跟你青梅竹马的那个总要管吧?那你把人家丈夫赶跑了,现在人家是打算再老找你要一个丈夫,你给是不给?”
“你说我该不该还?”新皇听着她语气里的醋气将剃了胡须的脸往她脸上扎,“幼年她确实同我关心很近,甚至我一度许诺要娶她——”林约后槽牙一合,感觉老公不纯洁了。
新皇却只抱着她,在她耳边轻笑,“细细,你吃醋了?”
他一直有些不安——这不安来源于,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两个人见面不过几许,她却仿佛刻入了他骨髓中一样。但她只说对他一见钟情,她喜欢他的皮囊,那皮囊里这个人呢?
“您鼻子真尖?”隔着老远林约都能感受到赵嫣然望向自己男人这里的眼神,哀怨又缠绵,又想着自己迟来了二十多年,他又没记忆,保不住这两人还真搞在了一起,“你要敢赔她一个丈夫,我就——”要真敢赔她就真掐死他!
新皇却只是将她的臀往自己的胯上压,又在她耳边缠绵,“我还她一个什么样的丈夫,如今心里,还有这里,全都是你的。”这里除了前面站着的不敢回头的侍卫,只剩下林约和帝王,距离又甚远,除了模糊的影子这两人干什么下面人都不知道。
林约扒开他放在她胸口的手,“这么多人呢?你随便发什么情——”
他却直接站起来,“那咱们去一个没人的地方”,说着从御座上下来,他抱着林约走了,身后一大串侍卫自然而然也跟着去了。原本举着酒杯一脸不忿的赵丞相这下直接摔了酒杯,直叹道,“妖孽!妖孽!”
原本给孙女做皇后铺路的宴会,成了她人的脚踏石,他怎么能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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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一月后,便拟了圣旨要立后,立现在的楚王爷的康安公主为后。
赵丞相在朝中联合所有朝臣反对,下了朝之后又带领着文武百官到乾清宫门口跪着以死相逼——仿佛新帝立了一个亡国公主为后就能让国家灭亡了一样。赵嫣然也每日在家里等着,只等自己祖父将朝中的再试妲己揪出来——然后送自己荣登后位。
“赵家女贪慕富贵,蝇营狗苟算计人心,何谈糟糠?”
新皇看着这几日最新呈上的奏折,又看着一边儿气的胡子都歪了的赵丞相,“丞相虽是朕的外公,但朕乃九龙天子,一朝国君,你好大胆子!”他语气突然转寒,“竟敢找些市井小民来编排朕!不想要脑袋了吗!”
天子一怒,浮尸百万。
赵丞相脑子里陡然想起了这么一句话,腿一软立马跪下——他只记得他是他的外孙,却忘了不论是原先的摄政王还是如今的新皇,都不是一个能被自己掌控的人。若他能轻易被自己掌控,就不会得到边陲的军防大权,继而将刘珏挤下皇位!
错了,错了,他又错了!
他由着他们闹不是因为他对扶桑公主无感,也不是因为他对嫣然还有感情,他只是在等着最后这一刻——帝王榻侧,岂容他人酣睡?
新皇看了眼跪下的老丞相,他的头发已经花白,野心却永远不会随着他的年纪而减淡,“丞相年纪大了,朕也不忍心你操劳,告老还乡吧。”
“皇上——”赵丞相抬头,还想再挣扎,“至少嫣然她是无辜的——”
“她无辜不无辜,不由你说了算”,新帝显然已经没了耐心,喊了声退朝就离开了大殿,立后的圣旨已经由着宫内的小太监宣读了出去,想必今日后所有人都知道未来的一朝国母是谁——同样的,三朝元老的赵丞相退位,亦会人尽皆知。
“我与赵嫣然虽年幼就认识,可我从未对她动心。”鱼龙白服的帝王牵着自己未来的爱妻,两个人立在正被查抄的丞相府门口,“所有的一切都是赵丞相在说,我不想娶她,所以当年远走边关,将皇位让给了刘珏。”
林约点了点头,又看见门口发髻散乱的赵嫣然,她正望着两人,美人迟暮,又是这样的情形,看着极为可怜,“咱们走吧。”她拉着他的胳膊,纵然可怜又如何,别的可以相让,唯感情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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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成婚这日,举国上下减免赋税三年。
林约一身正红色喜服,正端坐在室内,旁边楚母拿着副春*宫图正指点她,“做皇后的,日后举止总得端正。但今日你们新婚,总得让他觉得不一样——”林约看着一帧帧色泽明艳,肌理明显的图画,只觉得古人浪起来,真没她什么事儿了。
过了半晌后,楚母收回画儿,“如今你出嫁了,娘便也放心了”,她看着女儿柔美的面庞,一时感叹道,“从前你和你姐姐都太过柔善,我总怕你们过不好,现在好了。”
林约捏了捏她的手,“你不必担心她——所有的路都是她自己选的,与人无尤。”
庄弱进了六王爷府,但与上一世不同。这一世刘祀既没丧妻,反而被夺妻,加上新皇对他视为眼中钉,又怎么有心思注意府里的一个丫鬟。庄弱费尽心机,到头来反倒被几个跟她有同样心思的大丫鬟打压罢了……
“知道的。”楚母回了她一句,又听外面吹打的声音,“该是宫里头来人了,我给你盖上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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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内红灯沉沉,醉饮了好几杯的帝王终于踏着沉重的步子推开房门。
里头人影憧憧,他的皇后就坐在那里,映衬着龙凤呈祥的蜡烛仿若一帧精美的画——这画面很美,美的仿佛似曾相识。
“细细——”他揭开她的盖头,那人却不如他想的那样,羞红一张面庞,她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儿正噙着水花,含笑看着他,“我叫林约”,她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叫她林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