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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江屿搀上马车,沈令善好像觉得他们回到了小时候一样。那时候她也经常要江屿带她出去玩。她虽然有三个哥哥,不过大哥二哥比她年长太多,那个时候早就跟着她爹爹一道征战沙场去了。她和三哥相处的时间最多,不过三哥性子皮,他带她出去,娘亲总是不放心。倒是江屿,他看上去就比同龄人成熟很多,倒是让长辈更放心。
不过现在终究是不一样了。不能随随便便的出去,后头跟了好多的齐国公府的护卫。江屿的身份今非昔比,是绝对不能出半点差错的。
这个时候江屿忽然开口和她说话:“待会儿咱们去明月楼,你记得你很喜欢吃那里的元宵。”
沈令善就转过头看他,眼中有些欢喜:“只有那里的元宵是彩色的,红红绿绿的看着就好吃。我也的确好久没吃了……”又问他,“这么多年了,那里的厨子换了吗?”说完后,沈令善才意识到有些不妥。这种小事情,他哪里会关注。
却见江屿静静看着她,开口道:“没有换……一直都在。”
他忽然目不转睛的凝视她。沈令善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呼吸一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马车内地方狭窄的缘故,有种慌乱紧张的感觉。她垂眼攥了攥衣摆,平复了一下情绪。
去了明月楼吃了元宵,江屿才带她下去,准备去泗水湖畔看花灯、放河灯。
出了包间的时候,江屿的步子才停了停。沈令善就站在他的身旁,抬眼看去,就看到迎面而来的两人。
看上去大概是对母子。那妇人穿了件玫瑰红万字流云妆花小袄,梳得一丝不苟的倾髻,戴着缠丝赤金凤簪,年纪不大,顶多二十五的样子……唇如激丹,黛眉杏眼,脸形微长,五官没有什么很出挑的,却让人觉得有一种非常特别的美。
看到江屿,就笑着打招呼:“真是巧了,江大人也在这儿……”
和一般的内宅女子有些不一样,她看上去非常的从容淡定,一点都不拘束。
江屿微微点头:“夫人也来赏花灯?”
那妇人还未应答,边上穿着深紫色锦袍,十岁左右的小少年,就欢喜的对他说道:“是啊,是我让母亲带我来的。太傅大人您也来赏灯吗?”说着看了一眼沈令善,“这位……就是您的新婚夫人?”
少年生得唇红齿白,眉目秀气,正当雌雄莫辩的年纪。年纪虽小,不过看上去非常的贵气。
江屿点头:“正是内子。”
……好像很熟络的样子。沈令善望着面前这对母子,她确定没有见过。偏生江屿也不介绍,待那妇人看过来的时候,她也只能含笑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了。
那妇人就笑笑道:“尊夫人果然容貌出众。”
沈令善目光一愣。
初次见面,说这种话好像有些不太合适。对未出阁的小姑娘也就算了,可她是已婚妇人,这般直接的夸容貌,是有些不妥的。
她又说道:“江大人,本来不该扫了二位的雅兴的,不过有些棘手的事情,需要同江大人商量。可否借一步说话……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
江屿仿佛是想了想,然后点了头。他看向身边的沈令善,就略微低头和她说话,很耐心的叮嘱道:“你先自己去湖边玩儿,侍卫会跟着你。我待会儿就过来找你。路边摊子上的东西不要多吃……”顿了顿又补充道,“别走太远。”
她又不是孩子。何况还有别人在场,可是他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在乎。沈令善有些不好意思,胡乱点了点头,就带着丹枝和碧桃下了楼。
一出去,碧桃就说道:“夫人,刚才那对母子究竟是谁啊?您怎么就这样走了呢,万一……”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妥就没再继续说,只道,“奴婢是在替夫人着想。”
沈令善裹着厚厚的斗篷,一张脸陷在斗篷边缘柔软的皮毛之中,显得非常的年轻稚气,五官却是明媚精致。刚才她还没有想到的,现在……沈令善垂了垂眼,大概知道对那对母子的身份了。
难怪江屿待他们那样客气,想来真的有要紧的事。沈令善就看向碧桃:“国公爷的正事,你不要多管。”
“可是……”碧桃还是有些担心,弱弱的说了句。
上元夜,人流不息,花市灯如昼。
沈令善已经好久没有过过这样的上元节了。江屿不在,她好像还能自在些。也就不许碧桃在说刚才那件事情,去湖畔看花灯、猜灯谜,熙熙攘攘的人群,真的非常的繁华。丹枝见她开心,就说道:“夫人,奴婢替你去买盏河灯吧?”
沈令善觉得也好,就让丹枝买了河灯,去湖边放。执笔写心愿的时候,沈令善却忽然不知道要写什么。以前她总是有许不完的心愿,如今觉得就现在这样的状态就已经很好了。人不能太贪心,太过贪心到最后可能什么都得不到。这么一想,沈令善觉得还是不要写了,就直接将这盏河灯点亮,放进湖中。
转身回去的时候,忽然有人在叫她:“二伯母。”
还没反应过来呢,就有一个胖团子跑到了她的身边,亲切的拉着了她的手:“二伯母,福哥儿又见到您了。”
福哥儿。
沈令善愣了愣,再抬头一看,就见不远处还有几人,穿了一身靓蓝色锦锻棉直裰的俊脸男子,身边是个裹着银白底色翠纹斗篷的妇人——正是程珏夫妇。还有……程珏的手边牵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小男孩,穿了件宝蓝色的小袍,眉眼生的非常的好看。那是程瓒的庶子寿哥儿。
没有程瓒,她忽然松了一口气。谢幼贞就走过来,对福哥儿说:“说过多少回了,不能叫二伯母了。”
福哥儿有些不愿意。那天在玲珑斋,二伯母不肯和他亲近,他有些生气,可是小孩子忘性大,今日看到了,自然又开心了。
的确是不合适了。沈令善想起那日江屿生气的样子,若是再这样称呼她被他听到,他估计还会不开心吧……就低头对福哥儿说:“福哥儿就叫我姨母,好不好?”她和谢幼贞是表姐妹,福哥儿叫她一声姨母也是合情合理的。
福哥儿犹豫了一下,倒是改口了,糯糯的喊道:“姨母。”又要把手里的糖人给她。
沈令善就柔声说道:“姨母不爱吃,福哥儿自己吃吧。”
福哥儿鼓了鼓肉肉的腮帮子,就点了点头,但是小胖手一直抓着沈令善不放,好像怕她会跑掉一样。
程珏看着面前的沈令善,见她的样子,看上去好像比在程家的时候好了一些。就提议道:“许久没有见面了,幼贞她十分挂念你,不如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
她也是的确很久没有和谢幼贞好好说话来了,便随程珏他们去了附近的茶楼。落座后,程珏手边的寿哥儿怯怯的望了她一眼,翕了翕唇想叫一声“母亲”,不过他知道她已经不是他的嫡母了,一时倒是不知道如何开口称呼。
沈令善看了一眼这个孩子。
当初她第一次见这个孩子,并不是在程家,而是在外边,那时候她偶然遇见,只觉得这小男孩模样生的十分熟悉,便同他多说了几句话,还送了他一包粽子糖。没想到之后见面会是那样的场景……当时她的婆婆叶氏派丫鬟叫她过去,她踏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这个小男娃被程瓒抱在怀里。
她望着他们的脸,忽然反应过来,为何会对着小男孩有种熟悉感……因为他像极了程瓒。
福哥儿坐在她的身边,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替她剥着荔枝干。谢幼贞就和她说:“原先我还担心你,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又小心翼翼的问,“今日,他怎么没有陪你一起出来?”
正同低头给寿哥儿递水的程珏表情微微顿了顿。
和谢幼贞说话,沈令善随意惯了,便道:“是一块儿出来的。不过刚才遇到了熟人,有些事情要说,我就先自己出来走走了。”
虽然是自己出来的,可她身后可是跟了不少侍卫,看上去都是练家子,她被保护的非常好。这样的排场,是当初她在武安侯府时不能比的……谢幼贞道:“那就好。那他对你可好?”
好像所有人都觉得江屿娶她会对她不好似的。沈令善的心情比出嫁那会儿轻松了许多,如今和江屿的相处也算是和睦,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她就笑着跟谢幼贞说:“你不用担心我,他对我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谢幼贞轻轻道。
她虽然觉得善善和程瓒和离再嫁也是挺好的,而且那人还是江屿,原本和她就是有婚约的。程瓒既然不喜欢她,这一生却不能就这么白白蹉跎了。不过二嫁之身终究会被背地里嚼舌根,而且男人心里头恐怕也不可能半点都不介意。像现在这样,已经是很好了。
坐了大概一盏茶的时候,外面守着的碧桃就进来说:“夫人,国公爷过来了。”
这么快就说完了?沈令善忙起身。谢幼贞怕江屿看到他们程家人不高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改日再聚。”
沈令善说好,便披上斗篷出了茶楼。
程珏走到窗户前,看着底下,就见那人群前,站了一个披着鹤氅的高大男子。然后沈令善出来,朝着他走去,两人仿佛低头说了什么话,一副很亲近的样子。袖中的拳头下意识的捏紧,直到听到身边妻子的声音:“我看善善她现在这样挺好的,那齐国公江屿还是念着旧情,待她十分疼爱。”
十分疼爱,真的是这样吗?
可是——
好端端的,他二哥为何会突然和她和离?而且好巧不巧,为什么她刚摆脱程家妇的身份,沈迳就在这个时候出事……江屿能瞒得过沈令善的眼睛,却瞒不过他。
谢幼贞看了一眼程珏,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就小声叫他:“夫君。”
程珏应了一声,低头对她说道:“外面太冷了,你身子弱不宜多待。咱们先回去吧。”谢幼贞虽然比沈令善的福气好,一进门就给程珏生了个儿子,站稳了脚跟,又和程珏琴瑟和鸣。不过她生福哥儿的时候损了身子,落下了不少病根儿,多亏程珏四处寻访,替她寻来名医,调养了几年,才渐渐恢复。
谢幼心中一暖,含笑点了点头,先前那心中的疑虑,也就不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