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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颜路清再次坐上了车子。
她满脑子都是刚才顾词说的几句话, 都没注意到有不少人往两人这边看,包括刚才分开的隔壁班好友。
她专心看着前路发呆, 身后突然传来顾词的声音,距离她很近,“找个地方吃饭。”
“……”颜路清一愣,半回过头,“你不是早上说让我……”
顾词嗯了声,少年声线里带了点被冻久了的鼻音,他理所当然道:“我现在又想在这吃了。”
颜路清:“为什么?”
顾词:“想试试。”
她不解:“试……什么?”
“试试这里的东西多另类。”他声音带了点笑,“不然怎么每次给你拿吃的, 你都一副好吃到上天的样子。”
颜路清顿时无语, 彻底扭过头去看他:“……诶, 那是因为你家阿姨厨艺真的很好啊!!!”
她转头转得幅度有点儿大, 让车子微微晃了一下。
但顾词很快单手稳住车把,另只手抬起来放在她头顶,轻轻一转——
“知道了, 坐稳。”
“……”
虽然他还带着鼻音, 但颜路清莫名有被这个给她转头的动作帅到。
她什么都没说,再次看着前方。
除了地名,这两个世界在细节上是如此的接近, 她明显也不是外星人, 顾词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这边是个吃非正常食物的吧。
“我带你去吃。”
颜路清突然说,而后补充了一句:“但你得先骑回去穿件外套。”
怀榆一中周围有两家颜路清很喜欢的店,看着顾词翻出他的厚外套, 而后她指挥着顾词骑车过去,让他在其中选了一家。
得出结论,这里的食物也并没有奇怪的地方。
两人吃完饭, 她再次享受了一番接送服务,顾词把她送到学校的时候,颜路清想到晚上放学校门口的胜景,害怕顾词被围堵,便说:“你回家吧,下午放学之后我跟朋友去喝点东西,晚点儿我自己走回去。”
顾词看了她三秒,没说话,点了点头。
颜路清到了学校才开始后悔。
她为什么要多嘴那一句呢?
其实也就这一天。
就这一天,顾词那边是周日,而她这边是周一,所以他不用上学——才有机会坐他的车子。
而且她又不是每个周一都起晚,很可能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坐了。
颜路清在教室里怎么想怎么后悔,但话已经说出去了,后悔也没用。她想到秋暖林之前的抱怨,干脆趁着今天约她放了学去附近奶茶店。
秋暖林还叫了班里另外两个小姐妹,四个人放学就直奔奶茶店,一人一杯奶茶坐下聊天。
女孩子们在一起的聊天内容还算固定,有时候讲讲八卦,没八卦那就彼此询问一下,从对方身上找八卦。
再就是亘古不变的话题——
“有没有喜欢的人”、“喜欢谁”、“喜欢什么样的”。
颜路清一直有点心不在焉,前面她们讨论八卦的时候没参与,到了问问题环节,被秋暖林敲了一下脑袋。
“问你呢宝贝,”她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颜路清上高中的第一个月也经常被问到这个问题。
军训是大家认识的开始,那会儿就有几个男生对她抛出暧昧橄榄枝,全都被颜路清很直接地掰折了。
还有一个已经看开,现在跟她成了异性好友,经常不解问她:“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
不管谁问,颜路清一般都回答得很敷衍。
颜路清当时觉得奇怪。
为什么非要有喜欢的呢?还非得有理想型吗?她只想爱她自己谢谢。
可现在再被问到这个问题……
她发现自己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了一张脸。
经常眼尾弯弯挂着笑,虽然类似桃花眼,却它更为漂亮的眼形,虽然还是少年,却已经足够惊艳的脸。
鬼使神差般,颜路清说:“长得好看的。”
沉默三秒。
“靠!”朋友们拍桌,“你这不废话么!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
“那……”颜路清顿了顿,脑子一绷,再度脱口问出,“会骑车子的。”
秋暖林疑惑:“追你的里面,长得好看又会骑车的,不是没有吧。”
朋友们也开始附和,三人开始给她数追她的哪个班的班草,最后发现全会骑车。
“那……物理学的好的。”颜路清说,“能把我教会的。”
这话一出,秋暖林直直摆手:“那没有,那确实没有,别想了奥妹妹。”
“……”
几个女孩子又聊了一会儿,一起走出了奶茶店。
奶茶店就开在校门口那条街的尽头。颜路清和她们方向相反,这会儿走读的学生基本已经全回了家,街上很空。
现在天黑得晚,街边路灯已经亮起,她拐过街角,在下一个路灯下看到了怎么也没想过会在这出现的……熟悉的车子。
顾词靠在车子旁边看手机,他低头时脖颈拉出很好看的线条,手机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
颜路清站定以后,他似有所感,抬眼朝着她看过来。
颜路清呼吸一窒。
她想,这人又来给她的心脏做运动了。
还挺规律,怕她活动量不够,早中晚各一次呗。
尽管心里吐槽着,依旧摁不住活泛的情绪,颜路清一边朝他走过去,耳根逐渐泛起热意。
“你等多久了?”
顾词收起手机:“十分钟。”
颜路清哦了声,几秒没说话,慢吞吞地问:“那你……为什么来啊。”
“你不是说过么,”他笑了一下,自然而然地道,“因为我是大善人。”
“………”
颜路清第三次坐上了大善人的车子。
早上那趟是车速最快的,中午她没注意,但晚上,顾词骑得很慢,很悠闲。
好像不是放学回家,更像是他们在散心一样。
“我没跟你说我要来哪吧……”颜路清吹着晚风,突然想到了关键一点,“你怎么会在这里等?”
“你说了喝东西,”顾词的语速和他车速一样悠闲,缓缓道,“这一条街我看了,女生最爱去的,百分之九十是奶茶店。”
颜路清眨眨眼:“哦。”
这声“哦”不是很正常的“哦”。
顾词没说话。
果然,随后没多久,前面又传来一声:
“你好懂哦。”
“……”
恰好前面是红灯,车子停下。
颜路清回过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对顾词说:“你这么懂——”她声音顿了顿,变小了点,“……你是谈过恋爱吗?”
他扶着车把时要往前倾,两人此时凑得很近。
比睡觉时还近。
说话几乎都像是贴着耳朵说的。
“那请问你,我为什么这么懂物理呢?”顾词垂眼看她,笑:“我是跟物理谈过恋爱吗?”
“………”
确认过眼神,大家都是母胎单身的人。
尽管被小小地损了一次,但颜路清知道这件事之后,还是觉得超乎寻常地开心,洗澡的时候都没忍住哼了两首歌。
还是在借用顾词吹风机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奇怪,收敛了表情。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面对着顾词那头,“咚咚”敲了两下隔板。
“晚安。”
那边也“咚”地敲了一下,随后是顾词的声音:“嗯。”
谁都看不见,隔着隔板,他们是面朝着对方入睡的。
自那天之后,颜路清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太一样了。
虽然时间很短,但她觉得顾词对自己来说,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来自其他世界的大美人室友。
高塔里的公主词跟讲故事的颜小鸟仍然在延续。
以前颜小鸟放学回来,见到公主词就开始叽叽喳喳,现在如果她不叽叽喳喳,被锁在高塔里的公主还会揪着小鸟的羽毛让它叽叽喳喳。
过了五天,周六是颜路清兼职家教的时间。
秋暖林家境不错,她也知道颜路清总想用空闲时间赚钱,她姑妈家的孩子读小学四年级,成绩不太理想,秋暖林没耐心教小孩子,她姑妈便想让秋暖林帮忙找个温柔的姐姐当家教,她立刻推荐了颜路清。
颜路清从暑假就开始教,开了学后也每周或者每两周去一次,时间正好是周六。
11月12号那天也是周六,颜路清去玩小孩家回来,已经到了顾词平时放学的时间。
他房间里没人,但书包在桌子上摆着,蓝白色的校服外套也搭在了椅子上。
之后又过了两个小时,到了九点,他还是没回来。
颜路清习惯性一回来就见到他,或者两人前后脚一起进到这间卧室。
乍一出现这种情况,非常不适应。
神仙卧室突然不香了。
颜路清又开始剖析自己。
一开始明明觉得卧室最香的吧?现在……竟然变成了人香?
她一边震惊于这个转变,耳边突然传来“咔哒”的开门声。
进来的正是很香的大美人。
只是跟平常不同,他身上穿着衬衫,领口松了一颗扣子,手里拿着一件纯黑色西装外套,跟平时的简约舒适风完全不同。
可这身穿在他身上,并没有那种不适合这个年龄的感觉,反而白衬衫和他出奇地搭,浑身都是干干净净的少年气。
颜路清以前从没有get到白衬衫的好看,她觉得就是非常大众的款式,穿上也不能给人添什么亮点。
看到顾词,她现在不这么想了。
白衬衫竟然能被穿得这么好看。
顾词朝着她走过来,颜路清敏锐地嗅到和平时不一样的味道。
“……你喝酒了?”
“嗯,”顾词随手放下外套,坐在床边,“长辈生日。”
“11月12号。”颜路清想了想,“天蝎座啊。”
顾词突然动作一顿,转头看了她一会儿,眼神有些奇妙。
颜路清这才反应过来——她算的是自己这边的时间,他那儿明明是五月。
“哦,我忘了,应该……”
她正想修正说法,顾词突然打断她:“你那边是12号?”
“嗯。”颜路清点头,“11月12号,怎么了?”
“没怎么,”他勾了勾唇,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如果在你那边,今天是我的生日。”
“……!”
颜路清顿时睁大眼。
生日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十分特殊的一天,一般对待朋友,想生日礼物也是最用心的。
如果提前知道,她还有时间想想送他什么。
但这也太突然了。
“你有想要的礼物吗?”颜路清干脆直接问,“我改天补给你。”
顾词好像就在等这句话一样,悠哉悠哉地说:“没想好。”
“你先欠着吧。”
颜路清这边越来越冷,顾词那边越来越热。
这样矛盾的天气交叉越来越大,温差越来越明显——明显程度,就像是“室友”两人间的关系一样。
不知不觉,室友当了一个月整。
十二月的第一天是个星期六,颜路清结束了家教之后发了上个月工资,她算了算存款,第二天去给自己买了部手机。
她以前的手机已经用到彻底完蛋了,又因为上学许久都没掏出来用,这会儿颜路清得把数据都迁移到新手机里,在卧室捣鼓了一下午。
等终于完工,她看到一旁在看试卷的顾词,突发奇想,走过去道:“你们那也有微信吗?”
“嗯。”
颜路清兴奋:“要不要试试,看我们能不能加上好友?”
顾词对此似乎没什么兴趣,他直接把一旁的手机递给她:“自己加。”
“你不解锁我怎么……”颜路清正嘀咕着,屏幕一亮,轻轻一划就进入到了主界面,没有想象中输密码的环节。她忍不住咂舌:“你不设密码,不怕被人看吗?”
“没人拿得到我的手机。”
“……”
颜路清拿着他的手机,动作顿住。
抬头看他的时候,顾词侧脸神情却稀松平常,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话的含义。
可她一下子想起之前骑车子他说的话。
—“没想过载人。”
—“没人拿得到我的手机。”
车子载了她。
手机也给了她。
……
两分钟后,微信成功加上了好友。
颜路清发消息试了试,完全无障碍,打电话也能打通,非常神奇,就仿佛两人同处一个世界一样。
顾词头像是和默认聊天背景一样的颜色,名字不知道怎么设置的,竟然是空白。
这样一来,跟他的聊天界面就仿佛bug了一样,在和空白内容聊天。
颜路清本身就有时候很善于察言观色,且非常能够在得知对方对自己纵容的时候,适时“得寸进尺”。
她灵光一闪,走到顾词身边轻声说:“诶,你这个微信名用多久了?”
“不记得了。”
“都不记得,那肯定是很久了,你估计也看腻了吧!”不等他答,颜路清积极道,“我想给你改个微信名,行吗?”
顾词笔尖微顿,懒懒抬眼看过来,“嗯?”
“放心,改的一定很适合你。”
她在屏幕上戳了两下,而后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自己的昵称显示了一个英文单词:
【word】
顾词:“......”
顾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给自己改名的人,神情认真地询问:“哪里适合我?”
“因为‘词’啊,”颜路清说,“不就是‘word’吗?哪里不合适?”
大美人神情还是不太爽。
接下来,颜小鸟便发挥自己叽叽喳喳的功力,叽喳了快半小时才终于把公主说得接受了这个名字。
可她不知道,顾词又花了好多天来适应。
每次戳到微信,就看到自己顶着那个单词,说不出的别扭。但想要下手改,耳边又传来某人的魔音。
“......”
就这样,一周后他才硬生生看习惯了这个单词。
一周后是颜路清的月考。
她周一下午就要考物理,周日那天是顾词的周六,两人每周唯一重合的一天休息日,颜路清抱大腿学了一下午物理。
前半段,她总觉得两人间的感情都快学崩了。所以面对顾词的阴阳怪气她也虚心受教,在中场休息的时候还拍他马屁。
后半段倒是渐入佳境,进度明显快了很多。
这次不同上一次,上次时间紧迫,一个小时不到,这次是整整一下午。颜路清最后复习完,简直觉得自己能冲刺九十分。
再次响亮地吹了一波彩虹屁,颜楼清随口道:“我觉得你可以当个物理学家,探索世界,你看,咱们经历了这么神奇的事情,你要是能用物理研究出来这个,那世界大奖岂不是妥妥被你拿下!”
顾词像是看染色体缺了一条的人一样看着她。
“我开玩笑的嘛......”颜路清略微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又转移话题,“你物理学得这么好,那你学校没让你参加竞赛什么的吗?”
“参加。”
颜路清有些惊讶:“可是我们班去参加竞赛的每天回家特别晚,都是放了学还得去专门做竞赛集训......”
顾词突然看了她一眼。
他眼睛太黑,黑得纯粹,除非从表情上观察,否则很难让人一眼识别出他的情绪。
顾词开口道:“因为我想早放学。”
只可惜,颜路清的雷达对这样迂回的句子完全无感,她觉得哪个学生都想早放学,这是十分正常的。
于是这也导致她好奇的点非常偏,不解地问道:“可那不是强制的吗?放学难道是你想早就能早的?”
顾词眯了眯眼。
颜路清觉得他又像是在看染色体缺了一条的人一样看着她。
但他还是选择回答了她的疑问。
“我放学早,作业也可以挑着写。”
颜路清眼睛睁得更大,写满了“我很好奇”。
“因为......”顾词给她讲完课就是一副身心解脱了的样子,没骨头似的靠在椅子靠背上,语调也显得慵懒。
“跟任课老师说,在忙着准备竞赛。”
“跟竞赛老师说,最近因为刷太多竞赛题,落下课程挺多的,得稍微花点时间在其他科目上。”
颜路清:“............”
五·体·投·地。
她彻底服气了。
这智商,这脑子简直绝了。
两人没聊太久,因为第二天的月考,颜路清比平时更早的上床睡觉。
可是一闭上眼,她却莫名想到了上个月。
也是恶补完物理的那一晚,她因为复习的久了点儿,第二天睡过头,万分害怕自己迟到。
然后她就坐上了顾词的车子。
还在一天内坐了三次。
他说他没想过载人,她是第一个。
颜路清也想说,其实她从没坐过谁的车子,坐上他的,是第一次。
他那天穿得特别少,又因为高挑,显得异常单薄却很可靠。
坐在车子上,他们会离得特别近,有时因为风向,她会闻到少年身上清冽无比,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香气。
他们会偶尔说话,他的胳膊会撑在她两侧,稍微一回头就能看到清晰漂亮的下颌线条。
脑海里全部是那时的画面,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很想念那种感觉。
很想很想。
颜路清心脏怦怦跳,她知道顾词没有睡着,干脆在床上跪坐起来,直起上身,正好能把胳膊趴在隔板上——
她就那么趴上去,往下望。
现在这里是很暖的天,房间内甚至开了恒温空调,顾词的被子只是随意搭在腰间,一条长腿曲起。他似乎本来就睁着眼,颜路清一往下看,就和他对上了视线。
颜路清轻声叫他的名字,尾音微微上扬。
“顾词。”
他嗯了声。
“明天我会迟到。”
女孩子声音小,但吐字清楚分明,在静谧的房间里,那道声音显得尤为清晰。
少年一愣,瞳色如同化不开墨,过了几秒,他眼底泛起很浅的笑意。明明是清清冷冷的嗓音,语调却异常温柔。
“知道了。”
“我会送你。”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我会迟到。”
-“我会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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